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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凤鼓朝凰-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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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鸾见他们父子和乐,才放下心来,忽然听见李宏问她,忙起身应话,却不想猛站起身时,竟胸口裂痛,耳中嗡响,冷不防嗓间一甜,一口血喷出来眼前便黑了。



章二八 谓我心



醒来时竟是躺在凤栖殿太后的凤榻之上。墨鸾惊坐起身来,当即冷汗涔涔。她也不知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那旧伤复发愈加频繁,痛得有如刀戳。她按着胸口侧面,透过绣着鸾凤的重重纱幔,望见太后正立在宫纱朦胧间,定定地看她,那神情似暖还寒。她又惊出一身汗来,慌忙便要下榻施礼。



但太后却上前来按住她。



殿内半个侍人宫女也没有,只此二人,静得甚至可以听见声声吐息。



太后在榻边坐下,以最最平凡的姿态。她伸手抚上墨鸾的额头,柔声问道:“可醒来了,还难过么?”



墨鸾呆呆望着,半晌不能还神。她从未听太后这般轻言细语过,甚至从未见太后对任何一个人这样好,即便是蔺姜也没有。



太后却又从榻前案上端了汤药递给墨鸾。墨鸾伸手去接,只觉得手也颤抖了,几次三番竟不能握住那小小的汤匙。



那是太后,当朝天下最高高在上的女人,也是她的阿婆。她在这个女人身上看见了太多的冷酷和残忍,却忽然又感受到这般温暖柔情淡撒。



太后见她手抖得厉害,微叹,将那药碗端了回去,亲自舀了汤来一口一口喂她。



墨鸾惊地险些呛住,太后却缓缓拍着她背,温柔慈爱得判若两人。她零零碎碎地说话,说病势,说有众多御医担待无需太过忧心,又说些毫无关联的事情,不着边际。墨鸾默默听着,忽然偏又想起她杀人时十二分的狠决,暗自揣测个中意味,却什么也猜不透。



惶恐中,听见太后道:“那天,吓坏你了罢。”



墨鸾只能惊疑地望着她,揣测她大抵是指那挂在屋梁上的悬尸。



太后却兀自叹息:“可你作什么要去招惹小四儿。挚奴打了他,可是为你罢。”



墨鸾只觉得嗓子猛地一紧,一口气呛上来,好一阵咳嗽,顿时紧张,心中已有乱起。蔺姜打了李裕?她不知道。可太后却什么都知道了……



太后伸手抚着墨鸾肩头散发,又叹道:“你若想活下去,便要听话。”她的双眼沉沉的,隐动着意味深长的光华,她忽然柔声道:“听我的话,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只要你乖乖的,再不去听白氏的唆使。”说到此时,她眼中忽然又显出冰冷的凶悍来。



墨鸾心一颤,忍不住便喊道:“我没有受谁的唆使!”



太后轻笑:“小女儿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你骗不了我的。” 



一时,墨鸾只觉掌心湿冷,咬牙强道:“太后,我真的没有受人唆使。”



太后面上略微一僵。“你莫要再瞒哄我。”她静下来,盯着墨鸾看了一刻,忽然开口道:“婉仪到底为何将你撵进宫来,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么?”



她说的柔声细语,墨鸾却顿时像被铁杵穿刺了一般,浑身冰冷,汗如出浆,后背阵阵得发麻,忍不住想要嘶声喊叫。她什么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她究竟还知道多少?



可她见太后又笑了,那双眼中闪着精光,笑容诡异万变:“我已说过了,只要你乖,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墨鸾只觉得脑中轰得一片茫然。太后说,什么都能给她。若她要白弈,能么?能么?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逼得几近窒息,竟笑着涰了泪。



太后却从袖中抽出一把尖刀递到她面前:“但你要听我的话,若有一日我要你用这把刀杀了他,我赐你们百年同寝身后荣殇。”



刹那,墨鸾听见心深处绷紧的弦,发出一声凄厉的断裂嘶鸣。



呵,早该料到,她会如是说。她分明什么都知道了,可她却能牺牲她的孙女儿,能要她的外孙女儿殉葬。



墨鸾惨然仰面,饮泪而笑:“皇太后殿下说什么,儿家不懂。”



“你——”太后面色陡然大寒,眼中竟渗出杀气来。她咬牙怒笑,连连地道了三声“好”,一把掐住墨鸾右肩道:“竟然连这又强又硬不知好歹的脾气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我倒要问你,你若是长在凤阳深闺如何会得水性?”



墨鸾猛得一怔,答不上话来。万不曾想到,原是这个彻底透露了她的隐秘……



太后并不罢休,手猛一上力。墨鸾只觉得肩头一冷,亵衣已被她扯了下来。“这个胎记,你又要如何强辩?”



丹蔻恨不能掐入血肉中去一般,满面的怒容映着无言以对的心虚。那一抹鸾纹,青红交错,在冰冷湿润中赤裸,分外妖冶。



墨鸾惊骇茫然。她不知道。她什么也不知道了。这胎记,母亲从未与她多说。便是她自己也不曾仔细看过几回。



太后却忽然一把又将她推开,转身从一旁抽屉中取出一卷画来,狠狠摔在她面前。“也罢,只要你在这画上亲笔写了,写这画中的女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是天底下最水性杨花的混帐东西!那从今往后,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死要活要闯祸,我绝不过问你半个字!”



墨鸾打开那画卷,只觉双手颤抖不能自抑,眼泪泉涌溃落。



那画中的女子,明媚皓齿巧笑吟吟,披衫轻斜露出半段玉润香肩,一片青红纹印若隐若现。



那是她的母亲。



即便画中的母亲雍荣华贵,不似印象中的荆钗布裙,墨鸾依然只需一眼也能认出她来。她肩上也有一抹鸾纹,一模一样的青红魅惑。



墨鸾只觉得肩胛上火烧一般灼痛,捧着那画痛哭失声。



太后却一把掐住墨鸾手,“锵”得拔出那尖刀来一划。



鲜红的血混着泪水滴在画卷上,如血梅盛绽。



“写!你给我写!”催促声声如魔魇,那声音听来如此嘶哑,好似断裂的胡笳,刺得墨鸾心下悲哀泛涌,却已感觉不到疼痛。



不写!



不能写!



墨鸾流着泪奋力挣扎。“阿婆……”连自己也是猝不及防,却已哭喊出声:“您别逼我……我不写……”她哀哀地抓着自己的手腕,心中一片混乱,翻江倒海。她喊她,阿婆。她终于,喊了她阿婆……



兵荒马乱的哀哭中,只听见一声金属坠地的厉响。泪眼朦胧,墨鸾看见太后模糊的身影,呆呆地立在面前,面上神情不清。



忽然,太后掩面大笑:“你们……你们都这样!为了一个男人,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可这些男人最后究竟还给你们什么?”



墨鸾已哭得说不出话来。殿内顿时沉寂,唯有哀泣。



良久凄然,太后渐渐静下来,复又回到榻边。她坐下,伸手抚上墨鸾胸口:“御医说你受过刀伤。怎么弄得?那白氏子亏待你?”她又显出喜怒无常的戾色来。



墨鸾心中一颤,忙想否认,忽然,殿外却有侍人奏报,吴王请见,已候了半个时辰有余。



一瞬,太后已敛神,回归一派沉静淡然。她又久久地看着墨鸾,一言不发,末了转身而去。



墨鸾呆呆倒在榻上,这才感觉到指尖火热的锐痛,好似什么温热的东西正从生命中流逝,再也回不来了。隐隐似感觉有人来替她理伤敷药,她却一路沉了下去,只恨自己为何不能就此再不醒来。



李宏候在庆慈大殿,坐榻茶案上是庆慈殿宫人奉上的茶点,他只象征性的敬领了,便一直立在一旁。



殿中司引的,是傅芸娘。



李宏施礼问道:“请教傅尚宫,不知那位小贵人是——”



傅芸娘答道:“那是白侯府上的小娘子,太后特赐封了文安县主,接进宫来陪伴的。贵主体弱,本不关世子什么,大王无须太忧心。”



听闻果然是白氏女子,李宏心中一凛,沉默下来。



不一许,太后引两个宫人上得殿来,李宏忙叩拜了,呈谢吉言。



他竟行此俯叩大礼,小心翼翼模样全然不似个皇子,勿论祖孙。



太后倚榻看了他一会儿,竟也不叫他起来。



李宏匍在地上,鼻尖儿几乎要贴在地面,豆大汗珠渐渐滚落,颗颗都是凉的。直待到他跪得全身酸硬,太后才开口,却是先屏退了诸宫人。



大殿上独余祖孙二人,情势愈发微妙难明。



忽然,太后喝了一声:“太祖大帝十七世孙李氏子宏,你那腰板膝骨是全折了么?列祖列宗英灵便在天上瞧着你呢!”



惊闻此言,李宏脑袋里轰得一声炸。“皇祖母,孙儿……孙儿有罪。”他重重地向太后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才缓缓爬起身来,一时手足俱僵,痛得险些站不稳。他咬牙忍了。



太后这才面色缓和,示意他坐下,道:“武德殿上还住得惯罢。”



“蒙父皇隆恩器重,皇祖母疼爱,孙儿每日颂道替我天朝祈福,替父皇、皇祖母祈福,不敢有怠。”李宏垂着眼,静道。



太后唇角细微一扬,忽而又问:“你与东宫来往还多么?”



李宏暗自揣度,应道:“佳节拜谒,春狩,诸如此类都是要的,大哥偶尔闲暇,也会来寻我小聚,多是吃茶对弈。”



太后略点头,又道:“小四儿呢?”



李宏一顿,继而笑道:“阿婆,大哥身为皇嗣,担国之重任,每日读文韬习武略,甚为繁忙;四郎也是颇有才干,正领着救民的灾粮;只有我是个闲人,扰了他们办正经事反倒不好。我们弟兄自幼一处念书玩耍,如今忙碌了,或有疏于往来,但总是同宗同源一脉相连,亲兄弟,也未必要常相聚,心在就够了。”



听他这一番话,太后面上显出笑容来,又道:“那依你所见,太子和魏王他们,可也有这份心?他们的那些臣僚又如何?”



两句话,李宏脊梁上冷汗唰得便滚下来。“皇族母,弟兄本生同根,自然是同心同德。东宫是我阿兄,四郎是我阿弟,我是这般想,他们也一定是。下属臣僚人心广杂,但我以为,李氏儿郎必不能叫外人为祸朝纲折我宗脉,无论是哪一个,都一样。”他竭力让自己冷静,暗自深吸了两次,缓缓将话说出。



“好。”太后微仰起头,阖了眼,长出一口气来:“阿玝,你要记得你今日所说。阿婆说句偏心话,你大哥性子太软,小四儿又当真就是头野斗牛,但总是李家的一点骨血,如有一日,我们这些老人家都归谒列祖列宗去了,你可要照看好他们。”



“皇祖母!”李宏闻言大骇,“皇祖母,孙儿有话,即便是会触怒您老人家,也一定要说。”他起身上前两步,正正在太后面前跪下,“古圣人训,长幼有序,大哥乃李氏嫡脉,自迁东宫日必勤勉,未曾犯下半点过失,皇祖母若兴此意,则人心衰孽心胜,必引致祸乱。阿玝为人臣、为人弟,自当竭力辅佐,死而后已,决不敢有半分妄念。恳请皇祖母将孙儿与阿宝赐还吴王府,以安天下心。”说完,他又双手俯地深深拜下,其情恳切,令人动容。



太后并未见怒,她久久凝视着跪叩面前的孙儿,伸出手去:“阿玝过来。”



李宏膝行至太后近前,感觉祖母的手抚在他头上,温暖而安静。“好孩子,阿婆就知道没看走眼。你父皇这么些儿子里,只你一个,倒是有文皇帝的风骨。”



李宏心中震颤,低着头没有应声。



太后道:“往后多带阿宝来阿婆这儿走走。那白氏女你也见过了。你对窦氏娘子的心意,尽了这五年,也足够了。”



“阿婆……”李宏低唤一声。



太后置若罔闻,摘了李宏羽冠,将他披散长发束起,道:“阿婆为何要这么做,你懂的,自己想想罢。”



李宏只得默然。



他确实懂得。那文安县主深受皇祖母宠爱,他早有耳闻,传言间更有说那女子与姑母容貌相仿关联密切的,只是未得查实。皇祖母要他娶那白氏女,一半是想让他保那小贵主平安,另一半,却是以防万一不测,想让那小贵主保全阿宝。皇祖母真个将方方面面都思虑周全了。事关阿宝,他自知不能推拒。若不是为了阿宝,他本不必做这许多,他甚至不必留在这儿。“孙儿知道了。”他乖顺应承下来。



太后面上又浮起暖色笑意来,将他扶起,点头道:“那便回去歇了罢。”



李宏施了礼,正待退去。



忽然,却听太后道:“你府上养的那些黄冠、门人,若真是有能耐的,荐出来为国家效力,若是混饭吃的,便遣散了去罢,养那么多闲口作什么。”



临到要走,太后才忽然扯起这个。李宏心中一紧,忙站住步子,一时险些被打得措手不及。他摸不透皇祖母究竟是什么意思,又究竟,察知几许。他沉默好一会儿,才缓声道:“阿婆,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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