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五大问题-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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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应当真诚,但也得有礼。在幸福的婚姻中,每个人应尊重对方的趣味与爱好。
以为两个人可有同样的思想,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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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判断,同样的欲愿,是最荒唐的念头。
这是不可能的,也是要不得的。我们说过,在蜜月时期,爱人们往往因了幻想的热情的幸福,要相信两个人一切都相似,终于各人的天性无可避免地显露出来。
故阿仑曾言:“如果要婚姻成为夫妇的安乐窝,必得要使友谊慢慢代替爱情。”代替么?不,比这更复杂。在真正幸福的婚姻中,友谊必得与爱情融和一起。友谊的坦白在此会发生一种宽恕和温柔的区别。两个人得承认他们在精神上,灵智上是不相似的,但他们愉快地接受这一点,而且两人都觉得这倒是使心灵上互相得益的良机。对于努力解决人间纠纷的男子,有一个细腻、聪明、幽密、温柔的女性在他身旁,帮助他了解他所不大明白的女性思想,实在是一支最大的助力。
所谓愿欲,虽然是爱情的根源,在此却不能成为问题。
在这等结合中,低级的需要升华了。肉体的快乐,因了精神而变成超过肉体快乐远甚的某种境界的维持者。对于真正结合一致的夫妇,青春的消逝不复是不幸。白首偕老的甜蜜的情绪令人忘记了年华老去的痛苦。
拉。洛希夫谷(LaRochefaucauld)
①曾有一句名言,说:“尽有完满的婚姻,决无美妙的婚姻。”我却希望本文能指出人们尽可想象有美妙的。但最美妙的决不是最容易的。两个人既然都受意气、错误、疾病等等的支配,足以改变甚至弄坏他们的性情,共同生活又怎么会永远没有困难呢?没有冲突的婚姻,几与没有政潮的政府同样不可想象。只是当爱情
①法国十七世纪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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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五大问题92
排解了最初几次的争执之后,当感情把初期的忿怒化为温柔的、嬉戏似的宽容之后,也许夫妇间的风波将易于平复。
归结起来是:婚姻绝非如浪漫底克的人们①所想象的那样;而是建筑于一种本能之上的制度,且其成功的条件不独要有肉体的吸引力,且也得要有意志、耐心、相互的接受及容忍。由此才能形成美妙的坚固的情感,爱情、友谊、性感、尊敬等等的融和,唯有这方为真正的婚姻。
①即热情的富于幻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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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父母与子女
如果我要对于家庭问题有所说法,我定会引用梵莱梨(PaulValéry)
①的名句:“每个家庭蕴藏着一种内在的特殊的烦恼,使稍有热情的每个家庭分子都想逃避。但晚餐时的团聚,家中的随便,自由,还我本来的情操,确另有一种古代的有力的德性。”
我所爱于这段文字者,是因为它同时指出家庭生活的伟大与苦恼。一种古代的有力的德性,……一种内在的特殊的烦恼,……是啊,差不多一切家庭都蕴蓄着这两种力量。
试问一问小说家们,因为凡是人性底综合的集合的形象,必得向大小说家探访。巴尔扎克怎么?写老人葛里奥(Goriot)对于女儿们的关切之热烈,简直近于疯狂,而女儿们对他只是残酷冷淡;克朗台(Gran-det)一家,母女都受父亲的热情压迫,以至感到厌恶;勒。甘尼克(LeGuénic)
家庭却是那么美满。莫利阿克(Fran汅oisMauriac)
②又怎么写?
在LeNoeudeVipères中,垂死的老人病倒在床上,听到他
①法国现代大诗人。
②现代法国名小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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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五大问题13
的孩子们在隔室争论着分析财产问题,争论着他的死亡问题:老人所感到的是悲痛;孩子们所感到的,是那些利害冲突而又不得不过着共同生活的人们的互相厌恶;但在LeMystèreFrontenac中,却是家庭结合的无可言喻的甘美,这种温情,有如一群小犬在狗窝里互偎取暖,在暖和之中又有互相信赖,准备抵御外侮的情操。
丢开小说再看实生活。你将发见同样的悲喜的交织……
晚餐时的团聚,……内在的特殊的烦恼,……我们的记忆之中,都有若干家庭的印象,恰如梵莱梨所说的既有可歌可颂又有可恼可咒的两重性格。我们之中,有谁不曾在被人生创伤了的时候,到外省静寂的宽容的家庭中去寻求托庇?一个朋友能因你的聪慧而爱你,一个情妇能因你的魅力而爱你,但一个家庭能不为什么而爱你,因为你生长其中,你是它的血肉之一部。可是它比任何人群更能激你恼怒。有谁不在青年的某一时期说过:“我感到窒息,我不能在家庭里生活下去了;他们不懂得我我亦不懂得他们。”
曼殊斐儿十八岁时,在日记上写道:“你应当走,不要留在这里!”但以后她逃出了家庭,在陌生人中间病倒了时,她又在日记上写道:“想象中所唯一值得热烈景慕的事是,我的祖母把我安放在床上,端给我一大杯热牛奶和面包,两手交叉着站在这里,用她曼妙的声音和我说:‘哦,亲爱的……这难道不愉快么?
‘啊!何等神奇的幸福。“
实际是,家庭如婚姻一样,是由本身的伟大造成了错综、繁复的一种制度。
唯有抽象的思想才单纯,因为它是死的。
但家庭并非一个立法者独断的创造物;而是自然的结果,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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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结果的是两性的区别,是儿童的长时间的幼弱,和由此幼弱促成的母爱,以及由爱妻爱子的情绪交织成的父爱。我们为研究上较有系统起见,先从这大制度底可贵的和可怕的两方面说起。
先说它的德性。我们可用和解释夫妇同样的说法,说家庭的力量,在于把自然的本能当作一种社会结合底凭借。连系母婴的情操是一种完全、纯洁、美满的情操。没有丝毫冲突。对于婴孩,母亲无异神明。她是全能的。若是她自己哺育他的话,她是婴儿整个欢乐整个生命的泉源。即使她只照顾他的话,她亦是减轻他的痛苦加增他的快乐的人,她是最高的托庇,是温暖,是柔和,是忍耐,是美。对于母亲那方面,孩子竟是上帝。
母性,有如爱情一样,是一种扩张到自己身外的自私主义,由此产生了忠诚的爱护。因了母爱,家庭才和夫妇一样,建筑于本能之上。要一个社会能够成立,“必须人类先懂得爱”
①,而人类之于爱,往往从母性学来。一个女子对于男子的爱,常含有若干母性的成分。乔治桑爱缪塞(Muset)么?
爱晓邦(Chopin)么?是的,但是母爱的成分甚于性爱的成分。例外么?
我不相信。如华伦斯夫人(MmedeWarens)
②,如贝尼夫人(MmedeBerny)
……母性中久留不灭的成分,常是一种保护他人的需要。女人之爱强的男子只是表面的,且她们所爱的往往是强的男子底弱点。
(关于这,可参阅萧伯讷
①见Alain;LesSentimentsFamiliaux。——原注②卢梭早年时的保护者兼情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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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Candida和SoldatdeChocolat)。
孩子呢?如果他有福分有一个真正女性的母亲,他亦会受了她的教诲,在生命初步即懂得何谓毫无保留而不求酬报的爱。
从母爱之中,他幼年便知道人间并不完全是敌害的,也有温良的接待,也有随时准备着的温柔,也有可以完全信赖而永不有何要求的人。这样开始的人生是精神上的极大的优益;凡是乐观主义者,虽然经过失败与忧患,而自始至终抱着信赖人生的态度的人们,往往都是由一个温良的母亲教养起来的。反之,一个恶母,一个偏私的母亲,对于儿童是最可悲的领导者。她造成悲观主义者,造成烦恼不安的人。我曾在《家庭圈》①中试着表明孩子和母亲的冲突,如何能毒害儿童的心魂。
但太温柔太感伤的母亲也能发生很大的恶果,尤其对于儿子,使他太早懂得强烈的热狂的情操。史当达(Stendhal)
②曾涉及这问题,洛朗斯的全部作品更和此有关。
“这是一种乱伦,”
他说,“这是比性的乱伦更危险的精神的乱伦,因为它不易被觉察,故本能亦不易感到其可厌。”
关于这,我们在下文涉及世代关系及发生较缓的父亲问题时再行讨论。
既然我们试着列举家庭的德性和困难,且记住家庭是幼年时代的“爱的学习”。故我们虽然受到损害,在家庭中仍能感到特异的幸福。但这种回忆,并非是使我们信赖家庭的唯一的原因。家庭并是一个为我们能够显露“本来面目”
(如梵
①莫罗阿氏所著小说名称。
②法国十九世纪大小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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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梨所云)的处所。
这是一件重大的难得的德性么?我们难道不能到处显露“本来面目”么?
当然不能。我们在实生活中不得不扮演一个角色,采取一种态度。人家把我们当做某个人物。我们得尽官样文章般的职务,我们要过团体生活。一个主教,一个教授,一个商人,在大半的生涯中,都不能保有自己的本来面目。
在一个密切结合的家庭中,这个社会的角色可以减到最低限度。试想象家庭里晚间的情景:父亲,躺在安乐椅中读着报纸,或打瞌睡。母亲织着绒线,和大女儿谈着一个主妇生活中所能遇到的若干难题。儿子中间的一个,口里哼着什么调子,读着一本侦探小说;第二个在拆卸电插;第三个旋转着无线电周波轴,搜寻欧洲某处的演说或音乐。这一切都不十分调和。无线电的声音,扰乱父亲的阅览或瞌睡。父亲的沉默,使母亲感到冷峻。母女的谈话,令儿子们不快。且他们也不想掩藏这些情操,礼貌在家庭中是难得讲究的。人们可以表示不满,发脾气,不答复别人的问话,反之,亦能表示莫名其妙的狂欢。家庭中所有的分子,都接受亲族的这些举动,且应当尽量的容忍。只要注意“熟习的”一辞的双重意义,便可得到有益的教训①。一种熟习的局面,是常见的不足为奇的局面。
人们讲起一个朋友时说,“他是一家人”
时,意思是在他面前可以亲密地应付,亦即是可用在社会上被认
①Familier一辞,作“亲密”“熟习”解,但其语源,出于“家庭”
(Famile)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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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失礼的态度去应付。
刚才描写的那些人物,并非在家庭中感着陶醉般的幸福,但他们在其中觉得有还我自由的权利,确有被接受的把握,获得休息,且用莫利亚克的说法,“有一种令人温暖令人安心的感觉”。
他们知道是处于互相了解的人群中,且在必要时会互相担负责任。如果这幕剧中的演员有一个忽然头痛了,整个蜂房会得骚动起来。姊姊去铺床,母亲照顾着病人,兄弟中的一个到药房里去。
受着病的威胁的个人在此是不会孤独的。
没有了家庭,在广大的宇宙间,人会冷得发抖。在因为种种原因而使家庭生活减少了强度的国中(如美国、德国、战后的俄国)
,人们感有迫近大众的需要,和群众一起思维的需要。
他们需要把自己的情操自己的生活,和千万人底密接起来,以补偿他们所丧失的这小小的,友爱的,温暖的团体。他们试着要重获原始集团生活的凝聚力,可是在一个巨大的民族中,这常是一件勉强而危险的事。
“连锁关系”
且超出父母子女所形成的家庭集团以外,在古罗马族中,它不独联合着真正的亲族,且把联盟的友族,买卖上的主顾,及奴隶等等一起组成小部落。
在现代社会中,宗族虽然没有那样稳定,——因为组成宗族的家庭散布太广了,——但还是相当坚固。在任何家庭中,你可以发见来历不明的堂兄弟,或是老处女的姑母,在家庭中过着幽静的生活。巴尔扎克的作品中,有堂兄弟邦,有姑母加丽德;在莫利亚克的小说中,也有叔叔伯伯。
班琪(CharlesPéguy)
①曾
①法国近代神秘诗人,已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