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凰女传-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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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他便无话可说。左右隔着一段距离与张嫣比邻而行。
今天日头难得地从云层后边跑了出来。走在宫道上,张嫣不觉寒冷,反而因这股清新冷冽的气息而心情畅快。
张嫣端着长辈的身份,转头问朱由检道,“皇五弟平日里可有读书否?”
他思索一会,答道:“曾粗读四书五经。”
张嫣点头赞许,“还有其他吗?”
停顿了片刻,“四书五经所含学识博大精深,本王以为足够了。”
张嫣一笑,未置可否,转过头吩咐两人的随行宫人都跟得远些。
朱由检一言不发,盯着张嫣,眼神越发戒备。张嫣不以为意,边走边道:“你只差把‘防备’二字刻在脸上了。你将我当作敌人并没有问题,只是你不该让我发觉你将我当作敌人这回事。否则只会让我加倍留意你,忌惮你。怎么的,难不成四书五经里头没有教你不能给敌人看破你的意图?”
听罢,朱由检愣住了,张嫣继续道:“孙子有云‘能而示其不能,用而示其不用’,就是这个道理。”
他沉吟少顷,说道:“本王记得,娘娘自初入宫冲撞了奉圣夫人后,便一直未与她为善。”
张嫣心下赞赏,他年纪小却十分聪明,立时便领会贯通了这句话的意思。况且他长居偏远的慈庆宫,还能探知这些消息,想来是有刻意留心。
“世事与人情都万分复杂,变幻莫测,又怎么能仅用一句话去对应所有的情况呢?因此所有的道理背后,都离不开‘因势变通’四字。”
朱由检蹙起眉头看向张嫣,似懂非懂。
“你若能将《孙子兵法》看透彻,自然便懂本宫的意思。”张嫣道,“本宫且直说一句,世间学识,远不止于四书五经。你生在宫中,什么书都能够要得到,不要白白浪费了自己的身份。”
朱由检缓缓颔首,眼中的戒备消散了些,问道:“娘娘为何特意来对我说这些话?”
他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张嫣今日在此“偶遇”朱由检,确是为了某些缘故。
半年之前,杨涟说前朝会有行动。然而一路瞧着,奏疏确是越上越多,变着法子攻讦弹劾魏忠贤,但丝毫不起作用,反而大权还逐渐旁落到了魏忠贤手中。
而在这个紧要关头,杨涟上了一封特别的奏疏,陈言朱由检已经到了该封王的年纪。
先王子嗣缘薄,子女多早夭,只有这两个孩子最终平安长大。朱由校与朱由检虽非一母所出,却一同长大,朱由校对自己这个弟弟疼爱有加。毫不犹豫便批复同意了。
朱由检只是一位既年幼又寂寂无闻的皇子,若不是此次被提起,宫人几乎都忘了这个宫里还有一位先皇的孩子。封王这个举措十分理所当然,一道诏书过后便再无人留意。
但张嫣了解杨涟为人,因此很是在意杨涟上此奏疏背后的用意。刚好趁着元旦宴会出席的机会见一见朱由检,以确认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然则,那个原因不好直言,因此张嫣只是意味深长的一笑,模糊地答道:“本宫身为你的长辈,自然有责任教导你。”
他听张嫣不愿回答,也就不再追问,忽地话头一转,问道:“恕本王冒昧,皇后一介女流,怎会懂得这许多?”
张嫣移开目光,看向前方,淡淡道:“无他,好读书罢。”
虽然嘴上是如此回答,实则她自己心中同样奇怪不解。张嫣从小到大研习这些学问,从未觉得有何不寻常。而自从入宫后,她才逐渐发觉自己与其他女子似乎大有不同。好几次托人带信问父亲,他却从不正面回答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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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才过去不久,太阳西沉得很早。待与李庄太妃叙完话走出慈庆宫,天边挂上了难得一见的晚霞流光。堪堪走回坤宁宫,便入夜了。
西暖阁内,语竹点亮满屋花烛,取下张嫣的凤冠,熟练地解开她的发辫。
张嫣托着下巴沉思,她无法确定杨涟的想法,但凭她自己的推测来看,朱由校不好女色,并无子嗣,按照此趋势下去,很难能留下皇室血脉。倘若他不幸有个万一,那么接替他的人,便只能是弟弟朱由检。朱由校无为君之道,顽固不听谏言,亲小人远贤臣,谁也无可奈何,但他的继承人朱由检却年纪尚轻,可以培养扶持。
张嫣不敢交托旁人问杨涟,只能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
但说句大不敬的话,由今日观察看来,朱由检的资质的确更适合为君。
兀自忖度间,一阵天旋地转没来由地袭击了张嫣,她正怀疑着是否因缺乏睡眠所致,身后的语竹却突然身子一晃,整个人“扑通”一下软倒在地。
张嫣这才惊觉不好,猛地回头,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香味是平日里从未闻过的。她当机立断用手捂住口鼻并闭气,但还是晚了一步。
眼皮子从未如此之重,睁开眼睛变成了一件耗力的事情,意识也开始有些迷糊不清,她伸手抵住桌沿,才没有从凳子上滑落下去。
一个心跳的间隔,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出现在门后的那个人,是邱贵。
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张嫣脑子里忽然清晰地闪过一件事:自己刚当上皇后时,为了控制手下,将每个宫人的底细都查得清清楚楚——邱贵除外,他并非在宫中长大之人,却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到他入宫前的背景。
邱贵的动作居然那么快,张嫣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已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捂起她的嘴。张嫣四肢无力,又无法呼救,正绝望间,却听邱贵在她耳边恭敬道:“娘娘,恕小人得罪,随小人到了地底下,您自会明白一切。”
☆、56。生杀予夺之人
夜幕低垂,一轮皓月当空,星子遍布苍穹。
因着宵禁,宫人们都各自回到住所,偌大的紫禁城,宽阔的宫道,只余寥寥几个巡夜侍卫无声的身影。夜色中的紫禁城,如同巨兽安然沉睡。
高近一丈的宫墙上,孑然立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
男子远眺那座雄伟的宫殿,一步一步沿着宫墙向前走去,在无法甚至容人站稳的宫墙顶部,他走起来却如履平地。他越走越快,身披星光月色,行动间衣袂飘飞,踩在脆弱的琉璃瓦上,而仅发出轻微的声响。
能够在宫闱禁地来去自如,除了燕由,再无人有这等身手。
跟魏忠贤宣告合作破裂后,他每隔一段日子仍会进宫中,只不过理由完全变了。
少焉,那座宫殿已近在眼前,然而当他逐渐接近目标,迈出的步子反倒越发犹豫。
他嘴边露出一抹自嘲的笑,重复走脚下这条路足足半年有余,心底那条路仍然塞着。
几个飞跃间,燕由到了坤宁宫西暖阁旁的矮墙上。从这里,可以听见暖阁内的一举一动,自身却绝不会被发现。半年的暗中陪伴。关于她的一切,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的嫣儿,变得不爱说话。他的嫣儿,在夜深时会哀婉叹息。
因此今日甫一靠近,燕由就发觉情形不对。入夜尚不久,而暖阁内的烛火已全熄了。而他知道,她并不曾这么早睡过。
燕由静静听了一会,暖阁内一丝声息也无。
他当机立断跃下矮墙,潜行到窗口前,接着月光向里看去。只见地上软倒着一个宫女,燕由认出这是张嫣的贴身侍女。而室内再无其他人。
燕由先是心中一颤,转而又想起前两次张嫣穿着宫女服饰独自出现在宫后苑中,这于宫规不合,想怕是她自作主张地瞒过宫女溜出来的。
用力嗅了嗅,室内飘着一股极淡的曼陀罗花香,更加确定无疑。
燕由笑了笑,他想起从前那个小姑娘,怕自己练武过度伤身,用那么匪夷所思的方法——从二楼跳下来——来阻止自己。嫣儿她从小就这样,为了达成目的,全不计较所用手段。
释然了几分,虽然很多事物都变了,毕竟还不是全部。
燕由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去,虽不知她今夜去了哪,但去宫后苑寻一寻总是没错的。
当他到了堆绣山下,没有看见他要找的那个少女,却惊疑地发现,堆绣山脚下的那个山洞居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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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九宫八卦阵处。
邱贵领头,张嫣随后,空阔的地底空间中只听得见鞋底的磨擦声。
张嫣瞧着邱贵在乱石堆中穿梭的纯熟模样,便知他曾如此走过许多次。
穿过暗门,又一次走进这座“坤宁宫”。时隔近一年,故地重游,张嫣不禁放慢了脚步,举目四望。现在看来,地上地下两座宫殿的构造果然一模一样,只是摆设略有不同。
邱贵领着张嫣到明间内,张嫣敏锐地发觉,坤宁宫内基本再看不见什么灰尘了。她心中早有预料,也就不以为意,神情自若地坐下了。
曼陀罗花的劲效还在,走到现在仍觉脑袋昏昏沉沉。邱贵不知从哪儿找出一个茶壶来,给张嫣倒了一杯。从茶嘴涌出来的液体看起来不像是茶,张嫣凝望邱贵,他解释道“娘娘,这是薄荷叶煮的水,可以克制曼陀罗的毒性。”
张嫣大大方方接过喝了,反正邱贵若要害自己的话,早就可以下手了。
从坤宁宫出来至此,张嫣的好奇之心由盛渐衰,到了地底,反而不着急了。她徐徐喝下去几口,当即见效,待一杯饮尽,她放下杯子,直盯着邱贵。
他恭敬道:“娘娘请再稍等一会。”
等什么?还有人会来么?张嫣面带询问看着邱贵,随后她才惊觉过来,这里并不是地面上,不需要防备被人偷听。
然而她刚刚想出口问邱贵时,明间门口乍然出现了三个人。偷眼看邱贵表现如常,张嫣便知这些个就是要等的人。
三个人徐徐走进点满花烛的明间内,走近张嫣。张嫣才看分明,这是三个男人,皆身着暗色斗篷,年纪都不轻,相貌无甚特点。可这三个不起眼的男人中,有两位头发夹杂银丝的老者,拥有奇特的气质。若真要形容,那是一种‘谈笑间,生杀予夺,樯橹灰飞烟灭’的气质。
张嫣看向邱贵,他却全然不理自己,只恭敬地弯腰对着来者。张嫣被来者气势所慑,也不由自主站起来相迎。
他们走到跟前,先对邱贵点了点头,他弯腰退开,离开了明间,从外面将门关上。
张嫣面色不改,带浅浅笑意看着这一切,实则全身暗暗紧绷,十足防备。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老者伸手道:“请坐吧,张皇后。”他的语气既客气又冷淡。
自当上皇后,就很少有人和她如此说话了,只不知为何,张嫣竟觉得无法不从,于是依言坐回圈椅上。他们也在张嫣的对面展袍坐了下来。
龙涎香气盈鼻,烛火无声地燃烧,张嫣也沉默地看着他们。
最左边的那位身形较为魁梧、气质粗豪的中年男子率先开口:“我们接下来要说的话,你或许很难相信……”
张嫣不愿一开始便占下风,便出言打断他,“诸位不愿先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吗?”
他一拍脑袋,恍然道:“是这个理!”说罢看向旁边两个年纪更大的老者。看他们点头后,他才继续说:“在下张维迎。”
张嫣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个中年汉子,是第八代最高世袭公爵、英国公张维迎?
他们对张嫣的震惊视而不见,坐在右边那老者脸上挂着让人反感的笑容,有礼道:“在下张易,不过一介布衣草民。”
中间那个老者扬眉简略道:“张世伦。”
“小女张嫣见过三位……长辈。”听完他们的自我介绍,张嫣越发一头雾水,除了注意到他们三个人同姓‘张’之外并没有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张嫣被心中疑问折磨得受不了,自觉还是主动发问较好,“请问三位长辈,‘一切的真相’……究竟是什么?这地底宫殿……你们又是……?”疑问实在太多,张嫣的话说得又乱又急。
张世伦似乎在三人中较有地位,出言不耐道:“你为何能当上皇后?”张嫣没想到他突然问这话,又听他继续道:“王安和东林党为何要帮你一个小丫头当皇后?”
张嫣惊了惊,对方竟然知道这个瞒过了整个内廷的秘密。底气顿时泄了,小声道:“因为他们需要有人制衡客印月,防止客氏乱政。”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那时候客印月的势力还不稳,制衡的法子多得是,为何偏偏要从中宫皇后入手?”
张嫣使劲回忆当时王安对她说过的话,却一无所获。她发觉,自己的确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张世伦见张嫣无话可说,接着道:“大选统共八轮,你一点银子都没耗费,宫里那些见钱眼开的太监宫女为何容你一轮轮通过。”
张嫣经历了三月选秀,自然清楚知道同行的秀女们是如何一掷千金为前程,她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