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爱大米-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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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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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屐痕
斯堪的纳维亚的海风
——北欧散记
人见人爱的“尼尔斯”
在瑞典,谁享有最大的名气、谁受到公众一致的喜爱?是国王和王后,是政府首相,还是“爱立信”公司的老板?瑞典人会告诉你说:不,不是他们,是“尼尔斯”。大人物们在公众中有褒有贬,而一个偏远地区的农民没有必要知道他们。只有“尼尔斯”,不声不响地进入所有人心灵深处,他是一位家喻户晓、人见人爱的人物。
当我从斯德哥尔摩机场入境的时候,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换一些瑞典克郎以备零用。瑞典克郎上面,印刷的多是他们引以为自豪的作家、艺术家以及美丽的自然风情。有一张二十克郎的钞票,背面是一幅有趣的图画:一群雪白的鹅在天空中飞翔,最近的一只大鹅,背脊上骑着一个戴小红帽的男孩。下面是棋盘般翠绿的田地和森林,还有点缀其间的红瓦白墙的农舍。这个小男孩就是尼尔斯,是瑞典女作家格拉洛芙的长篇童话《骑鹅旅行记》的主人公尼尔斯。
看到钞票上的这幅图画,我在从机场到市区的出租车上,陷入美好的回忆之中。我的童年是跟着尼尔斯一起长大的。那还是二十年以前、刚刚上小学的时候,中央电视台每逢星期天晚上六点半便放映一集动画片《尼尔斯骑鹅旅行记》。那时电视还不很普及,父母没有钱买电视,而伯父自己组装了一台黑白电视。于是,每到周末晚上,父亲便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和弟弟到两公里外的大伯家去看。父亲庞大而破旧的自行车上,前面坐着弟弟,后面坐着我。我们都在嚷着“快点!快点!《尼尔斯》就要开始了!”父亲那时候还年轻,果然把自行车蹬得飞快。到了大伯家,我们顾不上看大伯和伯母摆出来的糖果零食,一屁股就坐在电视前面看起来。而父亲一边擦着汗水,一边含笑看着我们。
尼尔斯是一个调皮捣蛋的男孩,欺负家里的动物,不听妈妈的话。有一次,得罪了一位有法力的小精灵,小精灵将他变成了拇指大小的小人。他爬上鹅背,没有想到鹅像大雁一样飞了起来。于是,他们沿着狭长的瑞典国土,飞呀飞呀,一路上经历了无数的危险,演绎了种种的传奇。漫长的旅途,其实也象征着尼尔斯成长的历程,他长大了,懂事了,知道了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学会了同情和爱。而小小的尼尔斯的历程,也正是整个人类追求文明、追求真理的历史的缩影。播放动画片的时间延续了两年,尼尔斯长大了,我和弟弟也长大了。
大胡子司机打断了我的遐想,问我:“是第一次到瑞典吗?”我点点头并拿出二十克郎的钞票,指着尼尔斯对他说,其实通过尼尔斯,我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到过瑞典了。司机会心地笑了,告诉我说,在瑞典格拉洛芙被看作与安徒生一样伟大的作家。是的,童话是文学殿堂中最华美的那根廊柱,童话是千万条溪水中最甘甜的那一眼泉水。我为自己的童年遇到了尼尔斯而幸运,他在比唐僧西天取经还漫长的旅途中,不断地告诉我:作为一个人,应该怎样对待别人、对待动物、对待树木和庄稼。这些最基本的观念,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极其重要的。
瑞典人非常珍视他们的文化传统和一草一木。格拉洛芙1858年生于一个贵族家庭,毕业于一所女子师范学院,后来一直在女子中学任教。任教之余,进行文学创作,1907年发表《尼尔斯骑鹅旅行记》,轰动文坛。两年之后,“由于她作品中特有的崇高的理想主义,生动的想象力和心灵上的敏感”,她成为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瑞典作家。在颁奖前夕,格拉洛芙写了一篇《我与父亲》的散文,假想着与去世的父亲对话。她告诉父亲,自己欠了大笔的债务——教她背诵民族史诗的父亲、街头表演民间艺术的流浪汉、学校里启蒙的老师,都是她的“债务人”。格拉洛芙写道:“先人们教会了我热爱神话传奇,英雄故事;热爱我们生活的土地;热爱我们人类的生活,不论贫穷或富贵。……还有那些住在林边的灰色小屋里的老人们,他们给我讲水妖、神奇的巨人和被魔法迷住而进了山的少女们的故事。正是他们使我能从坚硬的岩石和黑暗的森林中读出了蕴藏的诗意。……我不仅欠了这些人,而且还欠整个大自然,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它们无一不把自己的奥秘告诉了我。”对于自己的获奖,她没有丝毫的傲慢和得意,而是以一种虔诚的、感恩的心情,首先把荣誉献给自身之外的整个世界。
将近一个世纪过去了,快要一百岁的尼尔斯活蹦乱跳地铭刻在瑞典人的心中,也被全世界的孩子和成年人所接纳。瑞典政府为了表达对作家的敬意,把尼尔斯的故事搬上了钞票。顿时,纯粹是作为“钱”的钞票,被赋予了一层浓郁的文化意味。与之相比,某些专制国家只知道将独裁者的头像印刷在钞票上,如此行径是何等狂妄和愚昧啊。正如当年袁世凯窃国之后,急不可耐地将自己的头像铸造在银币上,企图让自己随着“袁大头”的流通而永垂不朽。结果怎样呢?伴随他的是千古的骂名。一个国家有没有“文明“,从一张小小钞票上就可以看出来。
我低头欣赏着钞票上的图画,还不时抬起头来观赏车窗外扑面而来的绿色。思索又回到了二十年以前,那个在电视机前面津津有味地看着《尼尔斯骑鹅旅行记》的小男孩长大了。然而,怜爱我的伯父和伯母,几年前都先后去世了。那台伯父自己组装的小小的黑白电视机、放映过《尼尔斯骑鹅旅行记》的电视机,被后来的大彩电取代以后,消失在历史的哪个转角处?
天鹅
这是一片并不宽阔的海湾,湛蓝的海水在两岸的岩石之间静静地酣睡着。
这是春暖花开的一个早晨,灿烂的阳光像金叶子般有旋律地敲打着窗户。
这是斯德哥尔摩市郊的一个名叫“玫瑰岛”的小岛,据说岛上的风光比岛的名字还要富于诗情画意。我下榻在岛上最巍峨的老城堡里,它的主人是当年地位显赫的公爵。昔日占据要津的城堡,今日已经改装成舒适的旅店。
这是我飞抵北欧的第一个清晨,由于时差的关系,也由于窗外明媚的阳光和婉转的鸟鸣,不到5点我就醒来了。城堡里的客人都在沉睡之中,我便悄悄地虚掩上房门,朝城堡后面的海滩走去。
岛上零零星星地散布着百十幢小巧朴素的别墅,一般都是温暖柔和的暗红色基调,外面无一例外的是大片的草地和花丛。沿着碎石铺成的弯弯曲曲的小径,我已经嗅到了越来越清晰的海风的味道。小径两边是挺拔的树林,叫不出名字来的各种各样的鸟儿们在树梢间自由自在地飞翔。
走下一个小小的山坡,海滩和海水像画轴一样在眼前展开。这片海水是沉静的、雍容的。几个世纪以前北欧海盗的血雨腥风早已荡然无存,瑞典是一个享有百年和平的中立国,就连海水中也是一派安祥与宁静。大小的游轮从这里驶往芬兰、立陶宛、俄罗斯等波罗的海沿岸国家。航道不算繁忙,而装配了环保设施、发动机噪音几乎听不见的游轮,驶过海湾的时候,就像是一副静止的风景画。
渡口上停泊着十多艘家用的小船,两三对老人坐在木头平台上,白发飘飘。在他们前面的海水里,似乎游弋着一群动物。突然,有一只飞了起来,雪白的翅翼掠过蓝宝石一般的水面,像一首乐章中失散的音符,以超越人的感觉的速度消失在对岸的丛林中。
啊,这是一群天鹅!
此前,我仅仅在动物园里观赏天鹅的姿色。我固执地认为,天鹅是最能够代表“自由”的动物,如果将天鹅囚禁在动物园里,它的精、气、神都荡然无存了。动物园中的天鹅,只能让我可怜和同情,而不能让我感受到它的高贵与华美。天鹅是需要仰视的,如果俯视的话,天鹅就不再是天鹅了。我也观赏过高水平的芭蕾舞《天鹅湖》,而真切地体会到人类对天鹅的追慕。这种追慕,体现在舞蹈的高难度动作中,便是竭尽所能地摒弃自身的丑陋,而模仿天鹅的美丽。表演《天鹅湖》的女芭蕾舞演员,在我看来,是所有人中最美丽的人。但是,就是最杰出的芭蕾舞演员的美,也无法克隆天鹅固有美丽的万分之一。看来,上帝是公平的,他将智慧给予了人类,而将美丽给予了天鹅。智慧的人类,怎样面对美丽的天鹅呢?
我缓缓地走近了,这才发现这群白天鹅有十多只,它们就在咫尺之遥的浅水湾里嬉戏着。两对老夫妇的身边放着好几块脸盆大的面包,他们正在将面包撕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扔给水中的天鹅呢。每当一块面包落到海水中的时候,天鹅们先是昂首不动,摆足了架子,等老人们不断发出亲切的、催促的呼唤,它们才仿佛颇不情愿似的,游到飘浮着的面包前,将长长的脖子轻轻一拧,便把面包吞到嘴里了。天鹅们好像不太喜欢人们看着它们进食,动作和神情中,带着一半的羞怯和一半的自尊。徐志摩形容美女的两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是水莲花不胜凉的娇羞”,用在天鹅的身上,好像更加恰如其分。
我也拿出从国内带来的一包豆腐干,挑出几块来扔给天鹅。离得最近的一只天鹅游了过来,伸出脖子去嗅了嗅,好像要去吃,却又摇摇头放弃了。大概这异国的食品不合它的口味,它还满挑食的呢。旁边一位老太太笑着招呼我,让我拿地上放着的面包帮她喂天鹅。我尝试着跟她交谈,她告诉我,一大早就到岸边来给天鹅喂食,是岛上许多退休老人重要的生活习惯。海湾两岸,不仅有雪白的白天鹅,还常常出现更有王者之风的黑天鹅。面包一般都是刚刚烤熟的,我撕了一片,还带着丝丝热气。有的天鹅越游越近,老太太的丈夫、一位健壮的老头甚至伸出手去抚摸天鹅的翅膀,而天鹅们似乎经常受到如此礼遇,它们安然受之,并没有丝毫的惊诧。老先生爽朗地告诉我:“我跟这群天鹅都是好朋友!”
像在梦中,我的身边是这群美丽的天鹅和这些和蔼的老人。天鹅们吃饱了,便在海面上表演飞翔绝技。它们的身体仿佛没有重量,在天空与海水之间,它们随意地一展翅,就成了一尊不是艺术家所能够创造的雕像。我忽然记起青年诗人恒平写给朋友的一首题为《飞翔十四行》诗歌。在诗人的眼中,飞鸟与最聪慧、最善良的人之间是划等号的。这是一种灵魂的相通,他这样写道:
“一只飞鸟迅疾划过的弧线
一种温凉的美转瞬即逝
我们把你比喻为一只飞鸟
亲爱的朋友,请相信其中必定深含天意
敏捷的天才,优雅的智慧
你暂且栖身于我们中间,好像我们永不分离
一根羽毛的流动,一根微微抖动的树枝
你踩过它,不久将飞走
像树叶离开枝头:安静、自然
因为你是美在飞翔,如雷声滚滚而过
一句黯然神销的古诗说:我们的一生
本来就像一只飞鸟偶然停留的痕迹
我们之中,唯有你,亲爱的朋友
配得上这样感人的形容:命运也在飞翔”
这一刻,我面朝春暖花开的大海,面朝天鹅飞舞的大海,眼睛湿润了。与天鹅为伴的人们,分享天鹅的优雅与高尚的人们,当然会视权势如粪土,当然会与那些肮脏、龌龊的念头绝缘。很多年以前,人类是有翅膀的,可是人类却嫌翅膀太沉重,将它归还给了上帝。今天,虽然人类的身体不能够飞翔,但人类的心灵还能够飞翔,甚至比天鹅还飞得高。有的心灵扎进泥潭,有的心灵却飞翔在云间。多么好的形容啊——“命运在飞翔”,在灰蒙蒙的北京,多少次了,这句动人的诗歌与我擦肩而过;而在遥远的波罗的海的沙滩上,它却飞回来,再一次与我不期而遇。
开完一个星期的学术会议,我又回到北京。刚出首都机场,在出租车中随手拿起一张新出版的《北京青年报》,触目惊心的头条映入我的眼帘:“昨夜不明身份的歹徒潜入北京动物园,杀害园中两只珍贵的黑天鹅”。
童话的故乡
从斯德哥尔摩乘坐夜行列车,前往丹麦首都哥本哈根。我与同行的刘小枫和朱学勤两位老师,聊天聊到深夜,才昏昏睡去。一觉醒来,火车已经到站了。
前来迎接我们的,是在哥本哈根大学研读齐克果哲学的周一云女士。她在丹麦生活了好些年,听说我们要到丹麦,便不辞劳苦地来充当导游。哥本哈根的火车站古色古香,保持着一个世纪前的安宁与优雅。周女士告诉我们,一个多世纪以前,年仅十四岁的安徒生初次来到首都时,就是从这个火车站迈开事业的第一步。
如果说斯德哥尔摩有一种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