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下)-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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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肿大的部分已经很厉害了,我不想冒着让她呕吐的危险。”戴维用一种不耐烦的口气说。
“好……好……不幸的是,在减轻食管损伤方面你帮不上忙。液化性坏死几乎是瞬间发生的。”
“是的,”戴维说,“我知道。”
“发烧?眼白正常吗?”
“不。是的。”
“我要来这里看一看。”
“在这同时?”戴维等待的似乎是猴年马月。
“五十分之一的善胃得滴注可立即减少胃酸。那也会避免压力出血和溃疡。”
“我们不久会见到你。”
“好的。我们很……”
戴维将电话放到听筒架上,传达了医嘱。他瞥了一眼监视器,对健康基线谱很满意。血压:收缩压为一百六,舒张压为一百。呼吸比率为十八,脉搏为一百二十。氧饱和为百分之九十九。
第二章
“你给我滚你妈的蛋,要不,我就用你那老鼠一样的头当拖把来擦地板了。”
这个警官戴手套的手离卡森只有几英寸远,直指着对方,这时戴维走近了他们。
“对不起,警官,”戴维说,抓住卡森的肩部把他往后面拉,“我是施皮尔大夫,急诊室部门负责人。我们能……”
“你们最好往后站。”警官说,话语从他的齿缝里低低发出。
警官的肩部本就宽阔,暗淡的光线使得他的肩膀显得更宽,深蓝色的洛杉矶警察署的制服出现在白净的大厅里就像抹了一道油漆似的。他的头发修理得干净利落,有一部分轻轻地拂向一边。虽然他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但是他眼睛里那深邃的光泽说明它们比平民百姓的见识要广得多。他的眉毛在眼眶上明显地抹了重重的两笔,使他的脸像一尊轮廓清晰的雕像。
戴维向周围扫了一眼,想找一位穿白色警服的校警,但是只看见穿粉红色和蓝色工作服的人。他弄不清楚面对这样一个好斗的警官,找一个保安会不会有帮助。
戴维微微伸开双臂,双手手指张开,掌心向外。“你似乎有点激动,”他说,“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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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官深深吸了一口气,戴维看了看他右胸口袋线上的名字牌。詹金斯。是南希的哥哥?
戴维抬头看了看,视线与詹金斯严厉的目光相遇。“对不起。”他重复一句。
“听着,大夫,我现在要知道我妹妹在哪里?”
在急诊室干了十七年,戴维对于怎样与强悍固执的洛杉矶警察署的警官们打交道很有经验。他总算在脸上浮现出短暂的微笑。“南希在创伤十二病房。我很高兴带你去见她,再给她检查一次,确定一下,来访者并不至于干扰正在给她治疗的医护人员。我相信你不会做出什么危及她的事来。”
詹金斯的鼻孔微微张大了些。戴维想着要他从十字旋转门出,再从入口进,又决定不这么做了。
戴维往后退,把卡森指向中心工作区,低声说:“请找一个女护士看着詹金斯先生,以确保他在此期间一切平稳。”詹金斯是个攻击性强的人,而且情绪沮丧。一个女人有可能会稳住他,他也许不会与女人打起来的。“我听说,有些记者在我们的病人分类室里转来转去。叫保安将他们弄出去。”
戴维经过中心工作区,避开护士,躲进创伤十二病房,南希的身体赤裸裸地躺在轮床上,除了脸上的红疤和喉咙之外都是苍白的。她依然处于昏迷之中,通气机将空气往她肺里灌。两个护士继续在给她的脸部和眼部喷水。
一个年轻的护士坐在角落里的一把椅子上啜泣着,她那黄黄的头发披散在她的脸上,像毛线那样厚厚的一丛。她到急诊室不久,但是戴维认出了她:南希在大学里的一位室友,是南希把她召到这个部门来工作的。他认出了那褪色的工作服上衣上印有的阿兹特克字样,随着她的啜泣而动,那件工作服是南希的。
帕特蹲在她的面前,在她的上臂上紧紧地转着圈子揉搓,就像一个普通卡车驾驶员使劲擦着因一次疏忽而弄上的黏性东西那样。
那个年轻一些的护士还在哭泣。戴维走到她的面前,俯身向前,这样看清了她的名字牌。“吉尔,”他轻声地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受,不过我要让你回到医生休息室去。患者的哥哥来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千万别伤人(6)
吉尔摇晃着站了起来,她厚厚的头发潮湿了,贴在她宽宽的长有雀斑的面颊上。戴维安慰地碰碰她的臂。帕特把她领了出去,在黛安娜进入时从她的身旁走过。
“我把南希的哥哥带到这里来看一看。他在洛杉矶警署工作。”戴维向黛安娜走近了些,压低声音说,“一个真正又臭又硬的家伙。你要稳住他的情绪啊。”
黛安娜叹了口气,一口气把刘海儿吹了上去。她的面颊涨得通红,绿色眼睛的冷色调更浓了。她用两手一招,说:“带来吧。”
戴维去找詹金斯。这并不费事。他是在走廊的正中间站着,粗壮厚实的双臂抱在胸前,使得病人和其他人到他面前都突然转向从他身边绕过。戴维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跟随到房间去。
当詹金斯看见他妹妹的身体仰卧在轮床上后,那种凶狠模样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戴维瞥了一眼他那挺直的形体较为柔和的穿着,很容易忘记詹金斯是多么年轻,但是刹那间,戴维发现他那退伍老兵的坚强不屈的神情虽没有表现在脸上,深深的痛苦却在重创他那年轻的心。
詹金斯拖着脚步走上前去,看到妹妹的脸后,嘴唇颤抖起来。戴维把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詹金斯的面颊红成了两个相似的椭圆,尽管脸上其余部分没一点血色。给人怪怪的感觉,他举起拳头,朝拳头干咳了一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脸遭到强碱液的泼洒,”黛安娜说,“不过,她不会死的。”
南希的头还是在往后翘着,保持吸气的姿势,那根清晰的塑料管伸进脖子中去。一只|乳白色的眼睛从肿大的眼睑间茫然地向外注视着。
詹金斯的双手攥成拳头,然后又松开了。“不会死?”他喃喃自语,“为什么她的……为什么她的两眼都成这样了?她瞎了吗?”
“恐怕是的,”黛安娜说,“她苏醒过来后,会辨别明暗,但是仅仅会如此。她也将会患色素膜炎,那会引起极度的畏光。”
“她会对光敏感,”戴维说,“这会伤害她的眼。”
他看到黛安娜的下巴微微向下低垂,知道她在责备自己没有用非医学术语跟詹金斯谈话。
“一旦炎症消失,”黛安娜说,“她也许可以移植角膜。这样她的视力可以恢复到百分之九十。”
“这要花多长时间?炎症消失要花多长时间?”
“可能几个星期,也可能几个月。不过我们有顶尖的眼科专家,詹纳医生……”
“与此同时,你们做些什么呢?”
“目前在不停地喷水。我们想让疤痕组织引起的眼球和眼睑之间的粘连减少到最低程度。”
“眼睑。”詹金斯默默地重复着。他的嘴唇恢复了一些血色,但是他的眼睛依然显出玻璃质的光泽。
他把一只手伸向南希的前额,那只手在创伤未愈的松垂的皮肤上悬着。他狠狠地咬着嘴唇,竭力克制着震颤。“为什么她……?”他的手指在她的插管和气管之间移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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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呛进了一些碱液,引起她的喉咙部位肿胀,”黛安娜说,“那就是为什么我们要给她插了管子。我们已经把一位杰出的胃肠学家请到这儿来,他现在就要给她检查,因此他可以推算出她的食道遭到多大伤害。这也许受到严重损伤。”
“在哪一种情况下……?”詹金斯的脸又一次绷紧起来,脸上的皮肤在高高的颧骨处扯得很紧。
“在哪一种情况下,它得要拿掉加以更换。但我们还是不要太超前的好。”
“在她脸上会有疤痕吗?”
黛安娜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会试着给她整形……”詹金斯眼里流露出的紧张神情让她说了一半就停下了。她目光低垂,端详着从她工作服宽大裤脚下伸出的胶底运动鞋鞋尖。“它会留下疤痕的。”她最后说。
愤怒一下子从詹金斯的全身爆发出来。他一转身,手背打在松松的滴液柱上。他猛击的力量一下子让它飞向供应柜,击中了那块厚玻璃。
正如愤怒来得迅猛异常,詹金斯的愤怒又顿时消散了。他微微弓着背站着,双肩前塌,从鼻孔发出震撼似的呼吸。
黛安娜的视线只与戴维的相遇,嘴巴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来,找保安?戴维摇摇头。
詹金斯的呼吸平稳了。“对不起。”他说,说这话时并没有对着哪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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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虚拟空间(1)
第一章
那辆破旧不堪的白色轻型货车令她心神不宁。
这是在加利福尼亚州丘伯提诺城德·安扎街的维斯塔餐馆。列拉·吉伯森坐在吧台旁,紧紧攥着冷冰冰的马提尼酒杯,完全不理会近旁站着的两位小伙子投来的挑逗目光。这两人都是被称为“芯片骑师”的专门从事硬件制作或销售的电脑公司员工。
她再次向外看去。绵绵阴雨中,并不见那辆没有窗玻璃的福特伊克诺莱小货车的踪影。但她确信,它在从她家到餐馆的这几英里的路上一直在跟踪她。列拉滑下吧台凳,来到窗户边向外眺望:那辆车并不在餐馆的停车场里,也不在街对面苹果电脑公司或相邻的属于太阳微系统公司的停车场里。从逻辑上说,假如开车人的确是在跟踪她的话,这两处可都是停车监视她的好地方。
不,那辆车只是个巧合,她暗忖,只是自己一时多疑才把它看得过于严重了。
她回到吧台坐下,瞟了瞟那两个一会儿自得其乐,一会儿又向她投来暧昧笑容的年轻人。
就像所有来这儿寻欢作乐的小伙子一样,他们穿着宽松的休闲裤,衬衫外不打领带,脖子上挂着在硅谷无处不见的标记——用细帆布带系着的公司标识牌。这两人佩戴的蓝色牌子格外醒目,是太阳微系统公司的。餐馆里的其他人中有来自康柏、惠普和苹果电脑公司的员工,当然少不了还有一些新出道的毛头小伙,他们来自大批新成立的网络公司,硅谷尊贵的老驻客对这些公司很有些不屑一顾。
列拉·吉伯森今年三十二岁,比这两位追求者可能要大上五岁。但她属个体经营,从事的又并非电脑行业,因此无疑要比他们穷上五倍。不过这两个男人才不会在乎这个。她生动并富有异域情调的脸庞,一头散乱的乌黑头发,高及脚踝的短靴,红橙两色相间的吉普赛式裙子,以及一件令她苦心锻炼出的臂肌格外引人注目的黑色无袖上装,这一切早已将他们迷得神魂颠倒。
她估计再过两分钟这两个小伙子中就会有一个上来搭讪,而她只错估了十秒钟。
年轻人朝她说的不过是她已听过无数次的老一套话的翻版:对不起我并不想来打扰你不过我说你要不要我替你打断你男朋友的腿居然让如此美丽的小姐孤身一人在餐馆苦等顺便请问在你决定打断哪条腿时能否允许我请你喝上一杯?
换了别的女人,也许会勃然大怒;或者一脸尴尬,面红耳赤,结结巴巴无言以答;甚至还有可能顺水推舟,借机也来调情一番,让他请自己喝一杯根本不想喝的酒,只因为不知该如何对付这种状况。那些都是比她柔弱的女人。而列拉·吉伯森并非寻常之辈,她曾经被《旧金山记事报》授予“都市自我防卫杰出女性”的称号。此时她两眼正视男人的眼睛,彬彬有礼地微笑应道:“这会儿我想独个儿呆着。”
就这么简单。交谈结束。
他惊讶于她的坦率,于是避开她坚定的目光,回到同伴身边去了。
力量……这就是力量。
她啜了一口杯中的酒。
其实那辆该死的白色货车已经让她想起了所有的防身细则,那是她在担任女子防身教练,教授女子如何在当今社会保护自己的经历中摸索总结出来的。刚才在驶往餐馆的途中,她往后视镜瞧了几次,便注意到那辆货车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尾随在后。开车的是个小伙子。白种人,但棕色头发梳成蓬乱的“骇人”辫子头样式。他身穿作战服,尽管是阴天,还下着蒙蒙细雨,却戴着太阳镜。当然,这里是硅谷,从懒汉到黑客各色人等都有。即便是到星巴克咖啡店喝咖啡,看到说话彬彬有礼的服务生理着光头,身上到处刺着挂饰物的孔眼,一身都市贫民区痞子打扮,也是稀松平常之事。不过,开车人瞪着她的目光里似乎包含了某种莫名的敌意。
不知什么时候,列拉发现自己正心不在焉地把玩放在手提包内的胡椒面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