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下)-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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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蒂西雅笑了笑。
“2000年2月,那时候我刚刚7岁,还在格勒诺布尔上小学呢。”
“哦,是啊。”
马克闭上眼睛,好像为了更好地回忆这件事似的。
“我和我母亲一起到图书馆抢救书。我记得,所有的书都被水浸湿了。人们把它们摞到街上。”
“不过,这一次,灾难幸免了。”莱蒂西雅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有一个证人发现了刚刚着起来的火苗,而且,用不燃泡沫灭火剂要比用水灭火对书的损害轻多了。你吃晚饭了吗?我给你做个煎鸡蛋吧。”
马克转过身去,又盯着电脑屏幕看了。
第二天早晨,从阿尔卑斯山那边直接刮来的寒风把整个城市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冰箱。莱蒂西雅决定坐地铁去警察局,她穿上抵御西伯利亚寒流的衣服:恒温保暖大衣外面又围上围巾,戴上连指手套。大衣口袋里还装着昨天从图书馆拿来的那本书。她忘了跟马克说这件事,现在也用不着为了这件事把他叫醒。她就把书放到电脑键盘上。
她睡得不好。马克直到凌晨才上床,即使天都那么晚了,她还是感到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好像要在床上寻找一个可以让他那思绪翻腾的脑海平息下来的所在似的。
她竭力使自己相信,这只是一个过渡阶段,但她并不完全相信这种想法。胎儿的死亡对他的打击远远超过对她的打击,就好像这次流产使他重新回到遥远的童年的记忆之中似的。他们本来说好马上再要一个孩子,可是,现在,他连碰都不碰她了。
啊,不!你不要再哭了。
她走进暖烘烘的警察局大楼,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黑孩子的脸色很难看。
“你是不是踩着香蕉皮了?”她问道。
塞内加尔人转动着眼球。
“让我怎么跟一个这么笨的女人一起工作啊?”他问道,他并没有把问题针对任何人,“不是,我是踩到一个看不见的尸体解剖报告上了。”
莱蒂西雅皱了皱眉头。
“你的话对我来说实在太难懂了。这还是黑色幽默吗?”
“可惜不是。这是白色的勾心斗角。是法国制造的专利。我的祖先把死人的遗体火化。而在这里,人们则把他们埋到地下。”
“你是指那个纵火的研究员吗?”她问道。
“不是他本人,也就是说他还没有被埋掉,不过,人们已经把有关他的调查埋葬了。这就是说,他自己也很快就要入土了。局长叹着气向我宣布,那个老纵火狂是死于心脏病。”
“这也可能是真的。”莱蒂西雅说道,“不过他为什么要到图书馆去放火呢?”
“他们对这个不感兴趣。”莫里斯回答道,“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局长这么说的?”
“局长看上去没怎么睡觉。消防队的头儿好像也没怎么睡觉。至于那些安全专家……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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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一份电子邮件。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你给谁发电子邮件?”
“听我说,如果你不想知道的话,走廊尽头有个大咖啡壶,它非常喜欢有人去按它身上的按钮。”
“我可怜的白人小姑娘,你一个人是不会有结果的。你知道EPICUR几个字怎么写吗?”
3
“妈妈,我现在不能让你到我这里来住。现在实在不是时候。”
“雨果,听我说,我实在没办法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向你保证。你甚至都不会感到我的存在。”
这个嘛,这会让我感到吃惊的,雨果?马比安挂电话的时候,心里这样想道,同时又觉得自己是个懦夫。他母亲!他现在就差她来添乱了!
“怎么?”一个懒洋洋地躺在丝绒沙发上的既年轻又漂亮的女人问道。
“我母亲。她马上就到。”
“她可爱吗?”
可爱这个词实在不合适。为了达到目的,她会让自己变得非常可爱。为了好玩儿,她也可以表现得很坏。
“那要看是什么时候。”他谨慎地回答道,“求你给我煮杯咖啡吧。在她来到以前,我必须把一件工作做完。”
那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女人动作优雅地放下自己正在读的小说,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小说,又以同样优雅的动作站了起来。雨果叹了口气。这一次,他母亲又遇到什么麻烦了呢?
图书馆纵火案(6)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心里的疑惑,他急忙跑到书房去接电话。
“妈妈好吗?”荧屏上慢慢显示出来的黄|色小精灵那丑陋的形象问道。
“你难道不知道,在门外偷听人家说话是没有教养的行为吗?”雨果也用同样的语调回答道。
“或许我有一个解决办法。”小精灵微笑着建议道,“我把你送到别的地方去吧。”
有时候,雨果真希望能在一个正常的头头手下,按照正常的作息时间做一种正常的工作。怎么说呢,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可是,他不能过那样的生活,而是干着这种地下工作,别人可以在白天或者夜晚的任何时候,以老板的名义招呼他,而他只能向托米妥协。
这个名字,还有那个黄|色小精灵的虚幻形象,就是他对自己所服务的欧洲刑警特别行动小组的上司和指挥官的全部了解。EPICUR。欧洲刑警特别行动小组。对于一个内部结构非常模糊的组织来说,这个名称未免有点太浮夸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工作,跟谁一起工作,以及调查什么性质的案子,只有一点,那就是,凡是交给EPICUR的案子都多少受到地方当局的压制。
“你好像不太高兴嘛。”面对他的沉默,托米这样说道。
“我在考虑。”
“当心,这对身体不好,难道你母亲没告诉过你吗?你再到威尼斯去一趟怎么样?”
雨果差点没背过气去。
“威尼斯?可我们刚从那里回来啊!”
“是啊。”
“他们找到皮帕了?”雨果不假思索地问道。
皮帕?昂潘,他参加的上一个EPICUR小组的成员之一。德国人,天才的女化学家,天生的侦探,她在他们最后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在非常蹊跷的情况下失踪了。那正是在威尼斯。
“他们找到了皮帕的遗骸。”托米纠正他的话说。
雨果重重地坐进书房的扶手椅里。尽管他有思想准备,但这个消息还是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在哪里?”他终于喃喃地问道。
“在一个都不配称作岛的沙滩上。解剖正在进行当中。”
雨果摇了摇头。
“直到最后,我都以为是绑架,是自杀,我什么都想到了,就是不愿意去想那本来最合乎逻辑的可能性。”
“我明确一下,让你去不是为了调查,”托米突然用变得十分冷淡的语气说道,“而是把皮帕的遗体送回德国。皮帕希望与父母葬在一起,葬在门兴格拉德巴赫的家庭墓|穴里。你和###克两人去关照一下,一切都要按照皮帕的遗愿做。”
“蕾娅知道这件事吗?”雨果问道。
“这不关你的事。”小精灵吐着舌头,回答道。
“她们俩关系非常亲密。”雨果坚持说道。
“你的机票已经订好了,你到机场取机票。在奥利机场。起飞时间是14点12分。关于这次旅行的细节,我再用电子邮件给你详细说明。啊,对了,你将在威尼斯机场见到###克。一路顺风。”
屏幕黑了。
雨果真想再给他打个电话,说服他通知蕾娅,但他知道,说也没用。现在,他处境尴尬:要么,他会违犯纪律;要么,他会让那个英国姑娘记恨一辈子。
他又犹豫了几秒钟,然后,拨了他那个EPICUR同事的手机号。让他吃惊的是,她立刻接了电话。
“蕾娅,我是雨果。”他用法语说道。
“亲爱的,你好吗?”她高兴地问道。
“我自己很好。”他慢慢地回答道,“我刚刚跟托米通了电话。他们找到了皮帕。”
沉默。她不敢提问题,他也不知道怎么才能以更缓和的方式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我想,你一定想知道这个消息。”他又补充道,“托米让我去威尼斯,跟###克一起把她的遗体送回德国。”
“那调查呢?”
“由没有我们参加的小组进行调查。”
“休想!不能这么就把她扔下不管了。”
“我16点31分到威尼斯,###克在机场接我。你自己决定吧。”
“好吧。再加上一个人。”
她没有再多说,就挂了电话,但雨果知道,自己会在机场见到她。一想到又要和她见面,他心里格外高兴。
几乎与此同时,内线电话响了,他朝天花板抬起眼睛,同时按了房间里的遥控键。他知道,他母亲打电话的时候,人也肯定马上就到了。两分钟以后,她就投入了他的怀抱。
“我的王子!我至少没把你吵醒吧?”
“现在再说这个已经有点儿晚了,妈妈。你就带了这么点行李吗?”
三个大箱子堆在地板上,还有一只狗。雨果把它给忘了。为了表示感谢,那条侏儒狗开始哼哼起来。
“噗噗,别叫了!这是雨果,你认识他,不是吗?”
“正是嘛,”王子抱怨着说道,“我们俩是冤家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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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胡说,你非常喜欢它。告诉我,我住哪里。我都快累死了。”
“从你上次走了以后,客房还没人动过呢。”雨果不高兴地说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次到巴黎是来干什么吗?”
“以后再说吧,亲爱的。我累死了。啊……你好,小姐。”
“杰妮弗,”那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女人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见到您很高兴。”
“我也一样。”他母亲嘟囔着说道,让人觉得,她心里想的正相反,“你没告诉我你这里有人嘛,雨果。”
“你根本就没给我说话的时间。”雨果为自己辩解道,“再说,我过两个小时就要走了。不过,我相信你们两个一定会相处得很好的。杰妮,你帮妈妈安置一下好吗?我得准备自己的行李了。”
马蒂斯的新娘(1)
第一章
国际古玩商人米歇尔·威德拉诺非常清楚地记得那天夜里他的客户路易斯·巴斯托斯的建议:“我请你跟胡里娅上床。她只剩下三个月了。你能帮我这个忙吗?”路易斯·巴斯托斯表达这个愿望的地点是在马德里郊区自己的府邸里。他边说边指给米歇尔一间客房:天花板上有一面镜子对着双人床;而双人床则是在一次古董家具拍卖会上用高价买下的,因为据说伊莎贝尔二世女王曾经跟一个侍卫情人在这个床上Zuo爱;有可能某位公主就是在那次云雨中孕育出来的,虽然这在拍卖目录上没有特别标明。眼下路易斯的妻子胡里娅并没有在这张御用床上垂死挣扎。这位充满了活力的小妞此时此刻正在客厅里摇晃着她那表面上光彩照人的身躯。据她丈夫刚才对米歇尔说,医生们发现胡里娅患上了急性白血病。米歇尔听到这样的建议之后显得无动于衷,只是端起一杯威士忌,微微一笑。
米歇尔惊讶地问:“我卖给你一幅画,你还要我跟你老婆上床?”
“正是如此。”他的客户路易斯说。
“我不知道……不知道为了艺术该不该干这种事情。”
路易斯并没有开玩笑。他可能是个厚颜无耻的家伙,但是他刚刚从米歇尔手中买下一幅毕加索的作品,花掉了250万美元,已经悬挂在大卧室的更衣间里了。谁每天早晨穿袜子时有资格欣赏毕加索的作品,他就有权玩这类时髦的炫耀;他如果不表现出那副厚颜无耻的样子,将来就会落得处境尴尬。对于米歇尔来说,他并不因为自己的客户把他当成男妓而生气。米歇尔仍然厚颜无耻地微笑着,甚至连威士忌杯子里的冰块都不晃动一下。但是,他对路易斯说,他会加以考虑的。
路易斯组织这次晚会,是庆祝买下毕加索的一幅陌生女子画像,展出的地点就是现在这座府邸里,也就是眼下贵宾们云集的大客厅——手持酒杯交谈的地方。他们中间有金融家、著名艺术家、评论家、政治家、几位打猎时的朋友以及他们的妻子或者情妇。人人都不得不对那幅画像说几句几乎尽人皆知的评论。一位被紫外线晒得黑红的女郎,表情极为冷淡,她是惟一发现画像上妇女面颊有轻伤的人。由于更衣间的光线不好,艺术评论家和一位金融家围绕那个轻伤展开了小小的争论,因为画笔上的颜料模糊不清,很难辨认那轻伤是模特原来脸上的呢,还是画布上的破损。只有米歇尔自己知道其中的奥秘,但是他宁肯保持缄默,而一门心思地观察胡里娅。此时此刻,她正在帮助两名摩洛哥女佣在欢声笑语中传递杯盘。笑声中,男主人的嗓音最高,尽管他妻子活下来的时间已经屈指可数了。
米歇尔一心着迷的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