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身-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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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体横陈
她赤裸,双脚似乎在说
我们走了这么远
都结束了
——普拉斯
小怜玉体横陈处,已报周师入晋阳。
当看到这则通告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这句诗。
我的手里,有一张报纸,在这张报纸的左下角,一个很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有两个小曲线框,标题写着“征集线索”的字样。第一则通告是一具遭遇交通事故的无名女尸,对死者的描述很简单,可以看得出来,情况相当惨烈;第二则通告则相对具体很多:
“六月三十日,在本市青铜区凤凰辖区发现一具无名女尸,现将死者特征通报如下:
1、死者年龄在25岁至30岁之间,身高约160cm。
2、死者梳马尾辫,上系红色丝带,身穿黑色连衣裙,发长约三十厘米,黑色直发,发质软且细,间杂火红色漂染痕迹。
3、死者颈部有银白色心形挂坠,脚穿黑色高跟鞋。
4、死者身上有多处文身。
5、死亡时间为二十八日夜间至二十九日凌晨。
广大市民如有线索,请速与青铜公安分局刑侦支队联系。”
那天的报纸上,在社会版有一篇关于这个案件的这个案件的现场纪实。
记者没有对这个案件进行大力渲染,只是简单地说女人的尸体是在公路旁边的绿化带里被发现的,全身赤裸。记者还拍了几张现场照片,照片里没有尸体。
我把通告念了好几遍。
马尾辫、黑色连衣裙、火红色飘染过的头发、银白色心形挂坠、文身——那些细节披露的信息越来越顽固,我知道那一定是她。
叶雾美真的死了。
我去了青铜分局刑侦支队,负责此案侦破的警官接待了我。一位姓傅的警官进行问话,一位马警官在旁记录。
——姓名?
——慕文。
——工作单位?
——原来在区文化馆,现在下岗。
——那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傅警官点了一颗烟问道。
——邻居,曾经是朋友。
我有些心虚。
——男女朋友?
——是。
——那你对她很了解?
——是,我对她很了解。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囚犯。
警官推过来一叠照片。
——你看看,这是不是她?
我把照片拿过来。
这些照片都是面部特写,颈部之下,已经被黑色胶袋包住,也许是裹尸袋。
她的头枕在草地上,像一个庄严肃穆的大理石雕像,棱角分明。除了脸上有几抹鲜血与泥土之外,可以称得上安详。
——是她,我说。
——死者姓名?
——叶雾美。
——年龄?
——二十七岁,和我一样。
——工作单位?
——原来在大东图书馆,辞职之后,没有固定单位。
——家庭还有什么人?
——父亲三年之前病故,只有一个老母亲。
——死者家庭住址?
——斯大林路九十号。不过,那房子已经卖了,她的母亲现在住哪儿,我不清楚。
——死者母亲姓名?
——我们都喊她魏妈,好像叫魏丽如,我说不好,原来在大东区民政局工作。
——小马,你去打电话查一下。
傅警官说道。
马警官出去了,出现了暂时的冷场。
——在哪儿出的事?
我问道。
——十二号高架桥下面,那个绿化带里面。
——她是怎么死的?
——被刺死的。这是现场提取的照片,你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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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警官说完,把一叠照片推过来。
这些照片比较血腥。叶雾美的胸前被刺了一个洞,正好在心脏的位置。凝固的血液和污物沾在伤口上面,像是一座刚刚喷发过的火山。
看着伤口周围那些淡黄|色的脂肪,我想呕吐。
傅警官把水推过来,把那些照片收了回去。
——她的身上没有明显的搏斗痕迹,衣物完整地放在一边,没有撕扯痕迹,可能是被人从路上劫持过来。
——有没有线索?
——目前还没有有价值的线索。她是个怎么样的人,性格怎么样?
——性格?她性格很好,比较柔顺。
——我也这么判断。她被人劫持到这片绿化带,几乎没有反抗。
——她现在做什么工作?从这些文身来看,似乎很前卫?是不是在干服务行业?
——以前在酒吧干过,她是一个好女孩。
我能听出来警官的意思。
——哦,实在可惜。
——到底是谁干的?
——我们也在调查,有熟人作案的可能。现场被破坏得很厉害,下过一场雨。你知道,看热闹的人很多,尤其是女尸。现场几乎没有提取任何信息。
——谁发现的尸体?
——一个送水工。他到绿化带去方便,结果看见了。那个地方相当偏,种了大片的竹林,如果不是走进去,很难发现情况。
马警官回来了。
——是有魏丽如这个人,已经退休八年,按照人事科给的电话打过去,号码已经取消。人事科没有她新电话。
——没有别的办法联系?
——都是老职工,和单位联系本来就很少,再说,退休工资都是通过银行卡领取,几乎不和单位发生关系。不过,他们似乎听人说,魏丽如搬到了近郊区,前一段时间到单位开过证明,刚刚再婚。
——你知道这个情况么?
傅警官转过头来问我。
——我只知道她的母亲和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结婚没结婚,我不知道。
——小马,回头你去郊区分局查一下,看能不能通过片警查到魏丽如的下落。
——好。
——我去技术科,看看那些东西清理出来没有。
傅警官说道。
傅警官出门之前,对马警官打了一个手势。
——对不起,慕先生,我们需要采集您的指纹和血样,这是规定,希望您能配合。
马警官客气地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采集我的指纹血样,但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我和马警官去了技术科。
采完血样出来,我们又回到了办公室。
傅警官正坐在椅子上抽烟,桌子上摆着一个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黑色笔记本。
他把烟和打火机推过来。
我摆了摆手,接着喝水。
他们给我泡的是乌龙茶,味道很不错,但我的手一直打着哆嗦。
——那些文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以前见过吗?
——那是她自己的事,她喜欢文身,仅此而已。
我说。
——哦。你知道她是在什么地方做文身的?
——这和案件有关系么?
——当然有关系,法医说,她身上的文身很多,比较特别,我们是想看看能不能以此为突破口。
——我不清楚,不是我陪她去的,我只知道,她第一次文身是一个外国人陪她去的。
——外国人?是不是这个人?
傅警官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几页,把本子推过来。
这是叶雾美的笔记本。
她只用这种被称作“黄金之书”的笔记本,边缘涂有一层金粉,看起来很漂亮。
笔记本原来可能被血液和水浸泡过,处理之后,仍留有一些淡黄的痕迹。纸张没有干透,有些页码还是粘在一起。
——M-A-R-K——好像是叫马克,我不清楚。
我说道,恶心的感觉又翻了上来。
——很可惜,有几页被撕掉了。
——所以你们怀疑是熟人作案?
——有这个可能。她和外国人的交往多不多?
——不太多。
傅警官看出我有些不适,把烟掐掉了。
——你好像好象对她很了解,她是不是经常和你聊天?
——是。
——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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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傅警官站起来,摘下手套,和我握了握手。
——谢谢你的帮助,保持联系。
傅警官说道。他的手非常冷,令我很不舒服。
——要不要派车送你回去?
傅警官问道。
——谢谢,我还是想自己走回去。这个案子拜托了。
我离开了分局。
我来到了十二号高架桥。
我拿出报纸,按照片提供的角度,我来到了案件发生的地方。
我看到了那片竹林。
用竹林布置绿化带在这城市颇为少见。一个原因是气候问题,另一个原因是:竹子的根很厉害,破坏力很强,能穿透坚固的基础,会对临近建筑造成损坏。所以,看到这片竹林的时候,我觉得很突兀。
竹林旁边,半人高的铁栏杆上还挂着半截印有“POLICE”字样的黄|色警戒带,不时被风吹得动一下。
桥下没有阳光,周围又一个人都没有,我觉得心里有些发冷。
一阵风吹过来,那些竹叶发出细微的响声,显得很诡异。
绿化带旁边,就是一座高架桥,车辆往来很多。
那些车辆像一头头疯狂的怪兽,啸叫着震颤着从我的头上掠过,像轰鸣着起降的飞机。
叶雾美曾经呼救,但是没有人听到她的呼喊。
她就躺在草地上,身体一点点冷下来,最终因失血过多而死。
我没有勇气走进竹林。
我坐在路边的一个铁箱子上,看着那些过路的人。
——说你呐,别坐在高压线柜上,不要命了你?
一个人远远地冲我喊着。
我没有动。
那个人越走越近,他穿着一身工作服,好像是个绿化工人。
——不跟你说过了,别坐在高压线柜上,危险。
他看着我说。
——你杀过人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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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问道。
绿化工人显然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一下变得很紧张。
——你干什么,你是不是疯子?
他喊道。
——我没发疯,被杀的是我的朋友。
我对他说。
绿化工人镇静下来,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摇着头走了。
我看着那片竹林。
我忽然想起了叶雾美的照片,仿佛看到她的尸体就躺在那片竹林后面,只露出一双脚。
我扶着栏杆,剧烈地呕吐起来。
爱无能
赐予一夜吧,让他领受
人类依然无法企及的深渊
赐予一夜让万物盛开
让万物芬芳更甚于紫丁香
——里尔克
我和叶雾美认识是在十几年之前,还是上小学的时候。
每天早上,我都会去街口的小店,买上几个生煎馒头,然后吃上一碗馄饨,当作早餐。
这是我的习惯。
我有很多习惯,比如说看过的小人书一定会放进盒子里,比如说削铅笔从来不用卷笔刀,比如说走路从来低着头,不踢石子也不四处观望。母亲说我这叫少年老成,父亲则称之为未老先衰。
总之,我的生活就像悠悠球,甩出去收回来,被很好地控制着,不会轻易跑偏。
叶雾美像精灵一样,是在一个早上突然出现的。
她进门的时候,是跑过来的,鼻尖上渗着汗珠。
她要了两个生煎馒头和一碗馄饨,就低着头吃起来。
我看了她一眼。
这个街上所有的同龄人我都认识,虽然我很少和他们一起玩。
她不是这条街上长大的孩子,似乎是刚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我们之间并不认识。
她吃饭的速度很快,吃完之后,把钱放在桌上,打个招呼就走。
而我不一样,我吃饭很慢,用我母亲的话来说——这孩子吃起饭来就像羊吃草一样。
所以,虽然每次叶雾美比我来的都晚,但走得比我都要早。
赶上顾客多的时候,她会偶然和我坐在一张桌子上。
但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话。
后来,有一天早上,我正在吃早饭,我的书包掉在地上,正好掉在她脚下,她帮我捡了起来。
——你是共和小学的?
她问道。
我说是。
——我是民主路小学的。
她说。
我们算是认识了。
从她的书包上,我看到了“叶雾美”三个字,知道了她的名字。
我记得,她那时候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黄毛丫头,头发又轻又软。
在路上,我经常碰到她和别的女同学在一起走。
她总是喜欢和我打招呼,打完招呼,就会和一起的女孩儿捂着嘴偷偷地笑。
她这么干弄得我很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