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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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依依一边写着剧本,一边在反问着自己。
她听到了开门声。她辨别得出是谁在开门。噢,是的,她非常想跟他聊天。在这之前,她要修饰一下自己。第一,不能修饰得太典雅,第二,要修饰得有味道——让对方闻出味道来!
她在镜子面前淡妆自己。
我对着镜子照,看不见自己的脸
我失去了踪影,镜子就是我的脸
穿袜子吗?不。穿上袜子,意味着太典雅了,再说,她腿脚的皮肤细腻如酪,光白如|乳。她观察过吉晖的腿脚,它是一条典型的毛腿,虽经过细刮,毛孔依然突现。一个男人如果喜欢那样的腿,那么一定更喜欢这样的腿!吉晖有两个脚指甲被压伤了,变黑,哪怕是涂了脚指甲油,依然躲不开利眼的人。而索依依的脚指甲,天然的粉红,光滑如镜,弧度优美。
我们现在就要解决所有东西
生命还在前面
最好不要那么着急
她还要穿上袒臂紧身的胸衣。
要她踢掉脚上的软拖鞋,换上那双黑色的半高跟的硬质无后带凉鞋。这双凉鞋可以看见天然粉红的脚甲,又能展示曲线可人的脚踵。
我何曾不爱
爱的痛苦?但这已超过了
爱而达到了疯狂。这是在
嚎叫着落入那观景台的深渊之前
紧抓一块突出的非理性岩石
抓紧吧。这样至少能活。
她看了一眼那根尚未燃尽的烟支。就让它独自在屋内以婀娜的舞姿孤独地倾诉吧。
索依依的拖鞋敲打着楼梯,如同一场戏的前奏。这前奏如此动听,桂阳雨手里端着水杯,眼睛望着从上而下的索依依。
大前天晚上,他听吉晖对他耳语,她在市政府里看到了哥哥的情人。一个丰韵激荡的妇人。也就是在昨天,他在洞州糖厂,听金大坤说哥哥以前的情人,但是他没有把这个告诉吉晖。那么索依依知道这些吗?
“你好吗,阳雨?”
索依依在离地前的第五个楼梯上作了个暂停。她在这个位置上把握着楼下客厅的局势。
“我刚刚回来。”
“我听到了你的开门声。”
“打断了嫂嫂的思路,抱歉。”
“记者是当今世界上真正的剧作家。他们记录着每天发生的悲剧性事件、突发性事件、可笑的事件、事先预谋的事件,他们跟踪进程、推测结果,并非常内行地懂得从什么地方获取引人入胜的戏剧冲突。”
索依依走完楼梯。她奔向时钟下的一个精致的盒子,从中取出烟支的同时,也将打火机纳入手掌。烟支刚接上她的嘴,手掌里的打火机便魔术般地亮出一团小小明亮的火焰。索依依深深地吸了一口,心旷神怡。
“也许我去当娱乐记者更加的轻松。嫂嫂喝水吗?”
自从知道了哥哥的艳迹后,桂阳雨对嫂嫂的态度有种微妙的变化。他认为自己应该更加的体贴她、理解她、同情她,当然,索依依身上的诗人气质也吸引着他。这种气质包含着对目所遇之物的敏感、莫明其妙的止歇、时而松懈时而紧张的神情以及良好的理解能力。
“好,谢谢,给我一杯。我影响你了吗?”
“不,是我影响了嫂嫂。我看我们最好还是搬出去。”
“这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如果你觉得在这里住着不耐烦,像是住在一个空虚的帐篷里,不自由、不舒适,不得不在这里与蟑螂、地鼠为伍,那么你现在就可以搬走,我不会怪你的。”
“嫂嫂,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没有比住在哥哥嫂嫂家更舒适的了。”桂阳雨喝完了手中杯子里的水,示意索依依是不是需要加点水,索依依摇摇她的纤手。他为自己又冲了一杯。“我感到这里才是家。”
家——他故意这么说,而自他知道哥哥的事之后,并且,这座房子里一直没有小孩子,他对这个概念的真实性的信念已经动摇。
()
“前几天你去了洞州糖厂?今天又去那里了?”索依依对桂阳雨提到家不以为然,或者,她不愿提到。
“我想放弃洞州糖厂那个题材。”
“为什么?”
“难写。而且挖掘下去的确会跟哥哥发生冲突。我来洞州的目的不是为了跟哥哥闹不和,我只是想完成一篇更为实际的调查报告,但没有想到会走进这样的怪圈里去。所以我这两天去了农村。我想换个题材:农村题材。”
索依依微笑着。她的微笑像是鼓励着桂阳雨继续说下去,把他的思想表达出来。桂阳雨这个年纪,差不多是桂阳河出现在她面前的年纪。可是他们非常不同。桂阳雨的那双眼睛热情、略带忧郁,而桂阳河当时眼睛,——她仿佛又看到了——热烈、透彻——多么透彻:非她莫属的透彻。
“阳雨,题材我处理过——我写小说,写剧本,都要遇上题材,你可以说,那是和你不同的题材。但是我知道,一个作家的对题材的选择,就是他对自己的选择。海明威可以离开战争与打猎的题材?他离开了,他就死了。当然,在你这样的年纪,你必须生活,然后才谈得上题材的选择,因为你的现在就是你未来的题材。这里有一个关键,当你的未来回过头来选择你的题材时,你的现在是否具有应有的力度?”
她在暗示什么?是她对哥哥的怨恨,才使得她来鼓动我走到哥哥的对立面吗?她在怨恨哥哥吗?桂阳雨一边听着一边想。他在搜索着索依依对桂阳河怨恨的种种表现,但是他发现,索依依这样的表现并不多。她在桂阳雨面前表露着她的态度!那是隐喻性的,需要了解内幕的人才能解读出来。他现在正在解读,试着通过她的语调,她的语言,甚至是她对她自己的态度。
索依依看着他的眼光里有一种很原始的精神。他害怕这样的眼光,又害怕失去这样的眼光。索依依袒露的臂膀在他的眼前晃动着,就是一道道白色的诱惑。他低下眉头。他无法压制住那翻腾起来的方向感——感官欲望的方向。
“我知道它对我很有价值,我也知道它对我是个威胁。”
“你只是还不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你困惑了,阳雨。”
“我不知道。也许你也不知道。”
“这你也许就误解我了。我知道。”她不说“小看我了”,而是说“误解我了”,桂阳雨想。
“你不知道。”桂阳雨重复地念叨。他想,她知道哥哥和白茹宁的事吗?她知道哥哥和剧团台柱的事吗?哥哥绝不止这两个秘密。如果她知道,如果她知道了一切,以她的个性,她如何忍受得了这样的屈辱?假如她知道,她又以什么样的他所不知的方式来忍受?
“你告诉我,你在追求什么?你的根基是什么?”
索依依过去开了电视机,上面出现一只快速奔跑的动物,索依依的手没有离开按钮,随即把它关上。
你是指职业根基吧?公平,正义。他想说。但是把它们说出来,在索依依面前,是不是非常可笑?在所有的人面前,都显得可笑。
“我怀疑自己是个可笑的理想主义者。”桂阳雨禁不住看索依依走动时故意晃动的屁股。他把它对比了吉晖的。于是异常的冲动像是把他从地上抬起来,他的脑袋撞上天花板。
“没有必要因为自己是理想主义者就觉得可笑。可笑的是我们自己觉得自己可笑。尼采说过,真正的自我并非某种存在于什么地方的可以被找到或者被发现的东西,它是某种必须被创造的东西。你要为你开辟道路,年轻人。如果你不冒犯你的哥哥,那么你就要冒犯你的信条,你的自我。你总是要冒犯的。你总是要越出某个界限,这之后,你才会明白什么是界限,它存在于何处。你为什么要轻易抛弃?”
桂阳雨望着索依依。
索依依掐灭了烟支。
“嫂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哥哥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他为什么要得罪我?如果他得罪了我,那是因为我觉得他得罪了我,其实他自己这么想过吗?不,没有。我为什么要觉得他得罪了我,我这样想,是否会使自己更加轻松,让自己成为道德上的胜利者?”
“我……”
“阳雨,我告诉你,这是一种很平常的生活。它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如果你指责生活,特别是指责像我这样的生活,那就是在指责我自己。如果那样,我就会被一系列的情绪所包围:悔恨、怨气、自我封闭,最后,埋葬掉我的是我自己。我和你哥哥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乐趣,他在官场上,而我,我在楼上,在阅读中,在笔记本电脑里的文字上。这不是很好?人生说到底,就是各得其所。只有那些认为自己不得其所者,才是孤雁哀鸣,才是失败者。……为什么你会那么说?”
这样的词已经诞生:
距离,不能,
失望,痛苦,
挣扎,孤零零,
()
冷淡,激|情,你的姓名。
“你刚才那样说,好像是……”桂阳雨觉得自己需要理清楚索依依的话语所指。
“你如果不做你想做的,你会非常痛苦。因为你背叛了你的价值基础。可是你如果那样做了,你也许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会后悔,你会觉得不可思议。”
“我该怎么办?”桂阳雨故作轻松地问。
不,桂阳雨对自己说,我决定了,我将放弃。我为什么要去为那些我并不熟悉的人去得罪我的哥哥?正是我的哥哥在经济上的大力支持,我才得以轻松地读完大学,又接着读研究生,更为直观的是,我才可以带着吉晖这样的上海姑娘,在上海的娱乐场所豪放不拘地消费。新天地的一杯啤酒三十元,十块一碗的半两米饭,四小段中指大的油炸排骨五十元,还有,算了,不说,如果没有你哥哥的豪爽,你什么时候才可享受得到?所谓的正义,公平,它们存在于思维的角落里,瞪着肥绿色的小眼睛,一个劲地挤眉弄眼,可是有谁见过它们在中国成长过,有哪个中国人娶过来,把它当作大媳妇看?——不,桂阳雨,这不对。不对。你开始犯错了。你并不希望你自己过得是离开追求正义与公平的生活,如果真的远离了它们,对你来说,那是非常非常糟糕的一件事,非常非常糟糕的生活啊。
“我已经说了。”
索依依嫣然一笑。接着去接一个电话。
桂阳雨对着桌上的花瓶发愣。
许结。问他话,他回答最多不超过六字,不管你听懂还是没听懂。他的儿子读书不好,高中没有考上,却接到南昌一家中专学校一张学医的录取通知书。为了让儿子不再活得像他那样辛苦,他掏空了家底,借了一万块,把儿子送走了。儿子学了一个学期就回来,说学校让他们在家附近的医院就近实习,工作自己找。他以为儿子学了一手回春的本领,没料到针也不会打。他没有想过要上法院,要打官司,要请律师,就是想了,但他的钱早已花光,他的债台已经高筑……桂阳雨为他拍下的照片上,是一个神情淡漠、无助的脸孔。他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的觉,有病没病,大雨毒日,从不间断。田头地里的菜卖给菜贩子,菜贩子又把它们运往深圳、广州。菜贩子在田头吆喝着。他从河水里捞上来浸泡的各种蔬菜。
江晓岚,陈规。已经无法与他们对话、探寻他们的心思,因为就在三天前,他们已经睡在坟墓里。他们交不起村委会催要的款,受了镇财政、税务人员的臭骂,挨了村里恶小子的毒打(村委征款的方式),夫妻一块服毒。桂阳雨拍下了他们结婚照的照片。它挂在黑洞的小房里,黑白照,是那个房间里唯一能反光的物件。相片上的他们想笑,但没有笑出来。没有村民敢提出为什么他们会死。当他提出这个问题时,村民低着头做事去了。
李秀丽。七十三岁。儿子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丈夫八年前让满载着水泥门框、翻了筋斗的手扶拖拉机压扁。桂阳雨在村头的卵子形的石头上见着她,问她话,她只盯着桂阳雨看,好像想看看他到底还是不是一个人。她时常晚上就趴在那块石头上睡觉,没人理会。那个晚上,桂阳雨扶她回家,她机械地跟着桂阳雨走,回到家里,家里没有电灯,没有油灯,也没有蚊帐。桂阳雨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也许村头的风大,可以驱散蚊子。桂阳雨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