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劈棺 陈小菜-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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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驿馆,贺敏之倒头便睡,吩咐告知莫太微,明日审案。
十七日。
一清早,临州府衙前就聚满了百姓,尽是为檀轻尘喊冤而来。
喧哗声隔着数重门,直传到正殿。
贺敏之正端着茶,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大喊:“青天大老爷,睿王爷一贯爱民如子,冤枉啊!”,不禁笑道:“这人喊冤也不会喊,爱民如子和冤枉有什么关系?难不成睿王爱民如子了,便被冤枉了不成?真真可笑。”
太子重重哼了一声。
莫太微忙笑道:“百姓只知乱喊,不如让他们都散了,莫要影响大人审案。”
说着吩咐带檀轻尘和青辰教承天护法齐云永上来。
府衙外的百姓不知从哪里窥到檀轻尘已受过大刑,足不点地生生被拖着上堂,登时大哗。
太子脸现怒色。
贺敏之却笑道:“百姓敢喊冤,正是盛世开明之相,好得很。”
第二十五章
一时人犯带到,跪倒堂下。
贺敏之也不看那齐云永,微笑招呼:“睿王爷好。”
檀轻尘也笑道:“贺大人好。”
两人竟似闲话家常一般,侍立两边的文书衙役等人不禁暗自琢磨,从未见过这般温和轻浮的刑官,也从未见过这般从容不迫的人犯。
贺敏之关切的问道:“轻尘兄双足似乎稍有不便,舍下刘嫂略通医术,回头让她帮您瞧瞧。”
檀轻尘感激道:“如此,先谢过敏之贤弟。”
竟兄弟相称了!
别人犹罢,齐云永已是筛糠似的颤抖。
贺敏之略垂着头,眼珠从密密的睫毛里看了齐云永一眼,知道差不多了,厉声问道:“堂下可是青辰教承天护法齐云永?”
齐云永虽读过几本书,终是乡野之人,一时糊涂起了贪念入了青辰教,早已后悔不迭,太子承诺只要他攀诬檀轻尘,便可保住性命,但眼下这位靖丰来的大理寺丞,却似乎是檀轻尘的知交好友,再被他厉声一问,当下就没了主意,颤声道:“是……是我。”
贺敏之冷笑道:“你的口供里说,檀轻尘是青辰教首领?”
“是。”
“他什么时候建的教?”
“去年夏初,水患之后。”
“为什么建教?”
“为……为了行刺太子。”
“青辰教教义是什么?”
“水魔降灾,青辰救世。”
“太子是水魔?”
“不……不敢,不是。”
“太子不是水魔,为何要行刺太子?”
“……”
这一番连珠炮似的快问快答,齐云永已经浑身汗湿。
贺敏之翻了翻口供,扔到一旁,随口问道:“青辰教何时起事?”
“腊月初一。”
“在何地起事?”
“成州涌泉镇。”
“为何起事?”
“刺杀太子。”
“当真?”
“小人……小人不敢撒谎。”
“掌嘴二十!”贺敏之拍案怒道:“腊月初一太子身在临州,你们在成州隔了条金江起事,还敢说要刺杀太子?满口胡言!”
临州府衙役就有两个出来用木掌板抽齐云永的嘴,抽了两下,贺敏之从大理寺带来的寺卒大是不满,推开他们,解开腰间用皮革特制、掌嘴专用的“皮掌”,一五一十的抽打起来。
直打得齐云永口角血花四溅,哭爹叫娘。
打完全身都瘫软下来,含含糊糊求道:“大人饶命!”
贺敏之不为所动,继续问道:“青辰教因何得名?”
太子使了个眼色,文书殷星笑道:“贺大人,人犯的口供里都有详细记录,大人不妨先看看口供。”
贺敏之懒懒的靠着椅背,转眼看他,淡淡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官问案用得着你来罗嗦?”
殷星满面紫胀,立即缄口。
贺敏之问:“青辰教因何得名?”
齐云永勉强答道:“得自……睿王爷的名讳……轻尘二字。”
“青辰教以紫色为帜又是为何?”
“是……是睿王爷的意思,恶紫以夺朱,他想着谋杀太子、夺权篡位。”
贺敏之丝毫不停,紧逼着问:“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齐云永早被吓得魂不守舍,打得心胆俱裂,又被问得迷迷登登,脱口而出:“殷夫子。”
满殿俱静。
檀轻尘凝视着贺敏之,满眼尽是刻骨的思慕和激赏。
贺敏之避开他的眼神,微微一笑:“好得很,拿下!”
殷星跪倒堂下,虽面色发白,却强自镇定。
贺敏之笑道:“连名字颜色都能入为罪证,殷夫子果然长于刀笔,深文巧诋。”
殷星应答如流:“大人明鉴,青辰教之名及所尚颜色,小吏并不曾捏造。”
贺敏之眼睫微垂,冷笑道:“他青辰教的护法自己不知道青辰二字的由来,倒要你去教他说,端的是有趣。”
“殷夫子单名一个星字。青鸟殷勤为探看,昨夜星辰昨夜风,好名字,好意味……只是若以姓名入罪,夫子也逃不掉吧?”
殷星额头见汗,这两句诗里含了自己的名字,却也含着青辰二字,当下哑口无言。
“朝中三品皆着紫色朝服,护国寺的方丈大师也是紫袈裟银鱼袋,殷夫子的意思可是大理寺卿韩大人想着谋反不说,连大和尚都一心篡位?”
殷星汗出如浆:“小吏不敢。”
贺敏之淡淡道:“你胆子大得很,没什么不敢的。”
似不经意问道:“那只瓷瓶粉青紫口铁定,是官窑出的吗?”
殷星反应不及,一个“是”字已经滑出舌尖,又生生挽住,便成了:“是……不是,小吏不知,不明白大人所指。”
倒是推得漂亮。
贺敏之也不再问,下令将殷星同齐云永一并押下,吩咐带上燕夜来。
一边对着莫太微笑道:“这齐云永的供词破绽百出,临州府竟封挡送交大理寺了,莫大人却是太性急了些。”
莫太微只觉得他的笑容说不出的可惊可怖,心中忐忑,不答话,瞄向太子。
太子冷冷道:“我看贺大人是一心徇私吧?证据确凿,难道贺大人这就算翻了案?别人不说,难不成十四叔的王妃和侍妾也会构陷他不成?”
贺敏之一根玉琢似的手指虚横在嘴唇下,笑得讥诮:“太子殿下急什么?”压低声音:“如果我说死人也会说话,殿下信不信?”
大殿中本就略显阴森,太子只觉得后背一凉,汗毛直竖,断喝道:“贺敏之!你敢装神弄鬼?”
贺敏之阴沉沉的一笑,琥珀色的眼珠直盯着太子,半透明的冷彻骨髓。
太子恨不得亲手掐死他,对他那种与生俱来的强烈厌憎夹杂着恐惧烧得眼睛通红。
却见聂十三已亲自带着燕夜来上堂。
贺敏之看向聂十三,聂十三轻轻颔首。
燕夜来下跪的姿态似一朵夏末的落花,一双眼恰似冰封了的春水,掩不住盈盈脉脉的多情,痴痴凝注檀轻尘。
贺敏之道:“燕夜来。”
“燕夜来叩见大人。”
“腊月十三夜,是不是你行刺太子?”
“是。”
“何人指使?”
燕夜来毫不迟疑的答道:“睿王爷。”
檀轻尘苦笑。
意料之中,贺敏之淡淡问道:“檀轻尘纳你为妾时,你可是自愿?你知不知道他是青辰教首领?”
燕夜来口齿清晰:“小女子原是江湖卖艺为生,睿王爷收留我在府中,却骗奸了我的身子,小女子无奈之下,嫁他为妾,原不知他是青辰教首领。”
“你既非自愿,又不知青辰教中事务,为何听命于他刺杀太子?”
“小女子薄命飘萍,既已失身于他,成了他的妾室,自当听从夫君,王爷给我看了太子画像让我行刺,小女子并不知晓刺杀的人是太子。请大人饶我一命……”
声音脆而柔,惹人生怜。
贺敏之温言道:“你所言可都属实?”
燕夜来楚楚可怜,答道:“实不敢欺瞒大人。”
贺敏之面有倦色,扶着额,声音平静无波:“你可知道守宫?”
燕夜来脸色突变,看向聂十三。
聂十三路上借着试探她的功夫,捉住了手腕顺着脉门划向肩井,掳起她的衣袖,清清楚楚看到了她的右臂。
只听贺敏之略显低弱的声音道:“守宫者,别称壁虎。取七月七守宫,阴干之,以井花水和,混丹砂涂于女子身,不去者不淫,去者有奸。”
“燕夜来,方才聂大人已看清你右臂上一点守宫砂还在,你却说睿王爷逼奸于你,又说失身于他只能听命,尽是一派胡言!”
一时已有衙役上前拉起燕夜来的衣袖,果然雪藕似的胳膊弯处,一点朱红分明。
贺敏之叹道:“本官劝你还是老实招供罢,到底是谁令你刺杀太子?”
燕夜来身子抖得如风中落叶,非关恐惧,而是说不出的羞耻难堪。
太子心中大恨,这一出谋逆案,自己与蝶楼、临州府谋划运作得自以为天衣无缝,不想在贺敏之一审之下,竟是破绽百出,见贺敏之翻着檀轻尘的供词,唇角一个近乎嘲讽的微笑,当下彷徨无计。
燕夜来正待开口,只听马蹄声骤响,一骑已风驰电掣而来,直奔到殿前。
骑者下马入殿,一身红色短打,却是靖丰八百里加急来的特使,众人在殿上跪倒,特使打开圣旨,念道:“宣大理寺右丞贺敏之即刻回都。睿王谋逆案依临州原审为准,大理寺速速结案,抄报六部,明发天下。钦此。”
贺敏之大病初愈即接掌谋逆大案,远赴临州,数日来一路风尘,殚精竭虑,生怕夜长梦多,方到临州第三日便赶着开堂审案,不想还是慢了一步,被文帝改了主意,翻不得这桩冤案。
跪在地上膝盖冰凉,心中怒极,血气上涌,猛地站起,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身子往后便倒。
第二十六章
却未载倒在坚硬的石地上。
见贺敏之摇摇欲坠,聂十三早已身形闪动,伸手扶住了他的腰,檀轻尘稍慢一步,双手缩骨,从手枷中脱出,扶住了他的肩。
两人眼神一撞,檀轻尘微微一笑,聂十三面无表情,却都不放开手。
贺敏之阖着眼定了定神,缓过气来,不自觉的往聂十三身上靠了靠,避开了檀轻尘的手。
檀轻尘极低的叹口气,默默退开几步。
贺敏之落座,头晕得几乎坐不住,脸色惨白若纸。
太子目露喜色,吩咐着即刻给檀轻尘换上十三斤半的铁枷。
贺敏之心头突突乱跳,恨得牙痒,蹙着眉,却已想到了对策,只是还有些踌躇不定。
天命难违,御心难测,逆了龙鳞,再多的皇恩浩荡肯定也成了雷霆震怒。
天威之下,自己会不会粉身碎骨?
仰头看向身侧立着的聂十三,却见他眼神是极冷静的坚定纯粹,毫无犹豫不定之色。
似乎知道他心中想问,聂十三轻声直言道:“凡事都要诚于己心,不受外力困惑摧折。”
凝视他苍白的面容,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决然道:“你尽管去做。万一皇帝降罪,我能护你周全。”
贺敏之心中一定,眼神濯然,扬声道:“圣旨已下,既由大理寺结案,诸人犯也应由本官带回大理寺侯决。”转眼瞧着太子:“太子殿下可有异议?”
太子见局势瞬间挽回,心中欣喜,笑道:“辛苦贺大人。贺大人素来慧眼明断,望你尽快返回靖丰,父皇等着这桩谋刺重案的结案文书呢。”
贺敏之淡淡道:“微臣不敢怠慢。”
傅临意一直半闭的眼睛突然睁开,大声道:“太子贤侄,你谋逆的十四皇叔现在脚底也被烫烂了,手指也被生生拔断了,浑身都是伤,十一叔讨您个恩典,让你十四叔且在我车上将养几天,回了靖丰再把他塞到大理寺重狱可劲儿折腾吧!”
这话说得又刁又恶,一口一个“贤侄”、“你皇叔”,分明就是躺在地上耍无赖了。
只气得太子面红耳赤,却发作不得。
傅临意对他视若无睹,起身跪在檀轻尘身侧,含泪笑道:“老十四,十一哥没用,只能做到这些。”
铁枷边缘甚是粗糙,毛刺已将手腕磨出了些微血迹,檀轻尘却大笑道:“十一哥的情分,轻尘铭刻在心,永世不忘。”
即便是在大笑,也丝毫不见张狂跋扈,听起来尽是愉快雍容之意。
又对着贺敏之一拱手,笑道:“也谢过敏之费心。”
贺敏之淡淡道:“不用客气,王爷也不必觉得冤枉,哪个庙里没有屈死鬼呢?想开些罢。”
檀轻尘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