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色如伤-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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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能靠近白雪山庄庄主雪千迭之身的人,掐指数去,不会超过三个。
而能触上他的身体的人,自然更是一个也没有。
如此,自然是因为他的武功很高。高到可怕。
所以,雪千迭要将步天歌推开,实在是件很容易的事。
可是,他非但没有在他靠上来之前动手,便是那人真的已经依进他怀里,他依然没有动。
他只是看着怀中人被划破的衣衫微皱起形状优美的眉。
“步天歌,你又惹上谁了?”
步天歌只是笑。
然后忽然抬起手去,柔声道:“别动。”
手指轻轻点上那点凝在那雪白脸颊上的雪。
却不料,未及他点住,那点雪忽然幽幽坠了下来。
一点纯白,依稀间夹着香气。
步天歌忽然就明白过来。然后却是扬起唇角,伸出了舌去。
那一点白便轻轻坠在了他的舌尖上。
收回舌来,略略一尝,一点清甜,一点冷香。
步天歌忽然就笑起来,漂亮的桃花眼中全是亮晶晶的笑意。
然后却是闭上眼睛,轻轻道:“小雪,你是愿意我吻你呢,还是你自己来?”
雪千迭自然没有吻他。
亦没有让他吻。
他只是轻轻动了一动。
然后步天歌便骨碌碌滚下了地。
他却依旧笑着,低着眉,那一点笑意便似展在他的眉梢。
他说:“步天歌,为什么那人只是划破了你的衣裳,没有划破你的脸皮?”
步天歌并没有起来。
反是舒展开四肢,大剌剌躺到雪地上。
笑道:“小雪,这次你可错了。”
然后,他举起了手。
手里,是一枝桃花。
不知从何处变出来的,红艳艳的,盛绽的桃花。
那双桃花眼里的笑意却比手中的桃花更灿烂。
“衣裳不是别人划破的,是我摘它的时候,挂破的。”
将花枝递到面前人的手中,拉起那只纤长的手,然后握着那柔软的手掌,轻轻卷起来。
抬眼望过去,声音里有一点点的得意,一点点的甜蜜:
“小雪,你喜不喜欢?”
雪千迭看着手中的桃花。
很灿烂。灿烂得让人忍不住就想到春风。
想到曾经有个人问他的问题。
那人问:“明明你更适合梅花,你这山庄里种的也都是梅花,为什么你喜欢的,却偏偏是桃花?”
那个男子这么问着的时候,手中却是拿了枝桃花。
才从山脚下折下来的桃花。花上尚有清莹的露珠。
记得那时,他没有回答。
只是低眸看着那枝花。
其实,他一直觉得,桃花开的时候,便像在笑。
那样的灿烂,像极了一双灿烂的眼睛。
步天歌笑得很灿烂。
灿烂得便像雪千迭手中的桃花。
那一刻,他几乎忘了自己是怎样千辛万苦地进到那个寒冬腊月依然温暖如春的奇异山谷,又是怎样方折下了一枝盛开的桃花,然后又是怎样千辛万苦地在赶在它谢去之前将它带到了白雪山庄。
他只觉得,自己只要记住眼前人的表情就够了。
有点怔,有点愣,似乎还有一点诧异的表情。
他喜欢雪千迭此时看他的目光。
幽幽静静的,轻轻柔柔的目光,缓缓掠向自己。
眼睛里映着桃花的影子,幽幽漾漾的一点烂漫之色。
那一时,步天歌忽然很想变成一朵桃花。
变成映入那人眼中的那抹滟滟的红。
晶莹的雪花在夜空中飘飞起来的时候,梅树下已经没有了人。
雪落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
所以那低低的絮语虽然模糊,但还是依稀可闻。
“小雪,刚才路过那边山的时候,我又看到那株梅树下的雪人了……”
“……嗯……是吗?”
“是啊,这三年来,每年冬天都可以看见那树下的雪人,一直不见是谁堆的,竟然堆得那般好,跟一个真人一样,有鼻子有眼睛,活生生的……”
“嗯……”
“结果你猜怎么?今天我来的时候,却发现那里多了一个人,那人的眉眼,竟跟那雪人十分相像,几乎一模一样……”
“……啊……那又怎样呢?”
“然后我看见他愣了,再然后他就哭了……”
“……哭了吗……”
“嗯,他哭了,然后我听见他轻轻叫了一个字,嗯,好像是什么‘昊’,像是谁的名字……”
“然……然后呢?”
“然后么……不行,我不要说了,你看你全听故事去了,都不专心……”
“明明是你自己……啊……步……天、天歌……慢点……”
……
“小雪,你怎么样……”
“……”
“不要生气了,下次我会注意……呃,我把那后面的接着讲给你听好不好……”
“……”
“嗯,其实后面也没什么,因为我并不想多留,然后就走了……”
“……”
“只是在我没走多远的时候,似乎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叫的也不知是‘瑾’还是‘槿’的……”
“……然后呢?”
“呵呵,你不生气了么?啊,小雪,疼啊……呃,然后呢,然后就是,嗯,我回头看了一眼,恍惚间看见两个人抱在一起,嗯,那时天有点黑了,又走得远了,没太看清楚……”
……
一点残梅落下,幽幽坠在树下杯中。
清冽酒液,一点涟漪。
雪花仍旧在夜空中纷扬,像是漫天的羽。
雪中。一壶清酒。一枝桃花。
……………………
槿色如伤番外两篇
番外:明月
明月城的月色其实并不明。
而是淡淡的晕,一点朦胧,一点恍惚。
带著柔软的凉意,在肌肤上流淌。
那一点寂寞便入了骨。
眉眼无恙。寂寞未央。
萧晏轻轻笑了笑,那一点月光便坠在他的唇角,清浅,而忧伤。
仰头,看月。
谁的月,断了衷肠。
谁的谁,鬓染清霜。
与凤长歌初遇那年,萧晏十八岁。
正是少年风流的年纪。那时的宁王,也有热血,也有激情,向往的亦是那快意江湖,逍遥天涯。
白衣如雪。长剑如歌。
萧晏骑马走在春风里。
路边,是一大片的梨树林,梨花开得正好,一簇簇,一团团,洁白如雪。
萧晏低眉,含笑,轻吟:
云满衣裳月满身,轻盈扫步过流尘。
那时,一人一骑正从他身边飞驰而过。
急促匆忙,便似被人追赶一般。
但听得他的声音,马上之人仍是禁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然後对他笑了笑。
多年後,又是梨雪绽遍。
凤长歌伸手取下坠在萧晏发间的一朵梨花,笑道,我记得那一年,你站在梨花树下,轻轻笑著,我只看了一眼,便认定了,我一定要和这个人做朋友。
萧晏微笑。清雅笑意,流在眉梢。
只一眼,我便多了後面这麽多倒霉事。那一眼,我宁愿不要。
凤长歌伸手搭上他的肩,笑,可是,若没有那些倒霉事,我们怎麽可能有今日的交好,所以,那一眼,你不能不要。
心颤。心动。心涩。
是的,不能不要。
我怎麽舍得,不要。
凤长歌惹了大麻烦,被人追杀。
萧晏再见他的时候,他正被人围攻。
虽然以一敌众,虽然肩背上已有好几道伤口,但他的身体依旧挺得笔直,长剑依然舞得流畅。
眼中甚至还带著笑意。
是那样的,神采飞扬。
萧晏忽然就想起了梨花林边,那一马,那一人,那一笑。
然後萧晏拔剑,挥剑。
他想,为了那一笑,他也该帮他。
後来的後来,凤长歌问起,为什麽那次你要帮我?
萧晏摇头说,我不知道。
凤长歌促狭地眨眨眼,莫不是你对我一见锺情?
萧晏微笑,也许罢。
而後,两人相识,相知。
继而同游。继而莫逆。
那段年少轻狂的岁月,他和他,快意恩仇,纵情江湖。
虽时有落魄,时有狼狈,但两人携手,少年豪情却从未泯灭。
那段岁月,也便成为二人记忆里最深刻的印记。
鲜意怒马。少年意气。
谁记,剑指长空。
谁记,岁月如梦。
萧晏二十岁那年,凤长歌成亲了。
春日繁花。梨落如雪。
凤长歌便在春风中迎娶了那个叫离雪的女子。
是那样一个美丽温柔的女子,眉眼如画,温宛如水。
眉间一粒殷红的朱砂痣,红得仿佛一滴血泪。
萧晏站在人群背後,静静看著。那大红铺天,刺痛了眼。
幽然忆起,那个人曾笑著对他说,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喜欢的女孩,你可不要跟我抢,我可抢不过你。
涩然失笑。
我怎会跟你抢?
而我想抢的那个人,我却又如何抢得到?
鞭炮欢响的时候,萧晏悄然离去。
孤单的背影,黯然在漫天的梨雪里。
谁不知,春风吹梦。
谁不知,雪色如伤。
一年後,凤长歌的孩子出生。
与此同时,离雪因难产而逝。
得到消息的萧晏赶过来,看到的是凤长歌憔悴的脸,失神的眼。
萧晏静静走过去,接过他怀中的繈褓。
繈褓中,是一个小小的婴儿。
萧晏轻轻问,他叫什麽名字?
凤长歌摇头,他还没有名字。想了想,又说,不如你给他取一个。
萧晏怔愣,你的孩子,怎能让我给他取名?
凤长歌笑了笑,虽然面色憔悴,但他笑起来的时候依旧是别人学不会的飞扬。
你为什麽不能给他取名字?要知道,我的孩子也便是你的孩子。他说。
萧晏给孩子起名若兮。
凤若兮。
後来的後来,若兮曾拉著萧晏的袖子问,父王为什麽要给若兮起这个名字?
萧晏亲亲他的脸说,父王也不知道为什麽会给若兮取这个名字,父王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
是的,很好听。
是的,不知道。
萧晏第一次吻凤长歌,是在一个雨夜。
无月,无星,细雨淅沥的雨夜。
那一夜的前半夜,萧晏和凤长歌对饮。
那一夜的中间,凤长歌喝醉了,萧晏将他扶到床上。
看著那苍红色的唇,鬼使神差地吻了下去。
然後,凤长歌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再然後,翻身一把将萧晏压在身下。
那一夜的後半夜,雨声一直未停。
淅淅沥沥的,像是谁的低吟。
又,像是谁的哭泣。
凤长歌清醒过来的时候,对萧晏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萧晏静静微笑著,说:
没关系。
萧晏知道,凤长歌在躲开他。
平日里交往甚密的朋友,慢慢地,却要好久好久才能见上一面。
而每一次,都是萧晏主动去找他。
萧晏装作若无其事,装作一切如常,装作什麽都不知道,装作什麽也没有。
而其实,还是有什麽,不一样了。
凤长歌再不会像从前那样随意与他亲密。
凤长歌再不会像从前那样与他无话不谈。
凤长歌看他的时候,眼神有了犹疑。
凤长歌与他独处的时候,开始变得僵硬。
萧晏什麽也没说。
他只是静静地微笑。
像从前那样。
像一开始,那样。
後来,小若兮慢慢长大了。
会说话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麽,每一次见到萧晏,小小的孩子都是奶声奶气地叫爹爹。
萧晏很尴尬,一遍一遍地教,可是,总不奏效。
直到小若兮长大了一点,开始会问问题。
当萧晏又教他不能叫自己爹爹的时候,小若兮歪著脑袋问,不叫爹爹?那爹爹的孩子要叫爹爹什麽?
小孩子的问题没有逻辑,萧晏也只好跟著回答,说,爹爹的孩子要叫爹爹父王。
小若兮点点头,说,哦,那若兮也叫爹爹父王。
後来,小若兮对他的小夥伴说,没有娘亲又怎样?可是我有一个爹爹,还有一个父王,你们肯定比不过我!
虽是如此,萧晏却并没有让若兮这样叫他。
他一遍一遍地教,说,若兮,要叫叔叔。
小小的孩子却是十分倔强,偏不听他的话,仍是一声声地叫父王。
父王。父王。爹爹。父王。
不知为什麽,萧晏突然就生气了。
然後生平第一次对那个他十分珍爱的孩子板起了脸。
从来都是被他温柔宠溺著的孩子没见过他如此严厉的样子,竟然被吓哭了。
哭著说,父王大坏蛋,我不喜欢父王了!
然後哭著跑了开去。
萧晏愣住,想要去追,转过身来,却又顿住。
凤长歌静静地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著他。
眼里,是他看不懂的幽深。
凤长歌变了。
其实说来也没变,应该是,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他不再避开萧晏,甚至,他主动来找萧晏。
久久赖在宁王府中,竟似没了归意。
仍如从前一般和萧晏亲密,毫不顾忌地拉著萧晏的手,抱著萧晏的腰。
萧晏皱眉,他却只装作没看见。
有时兴起便拉著萧晏比剑,常常半夜跑到萧晏床上搂住萧晏呼呼大睡。
萧晏推,扯,抓,无论怎样,他都不醒。
只呈八爪章鱼状霸住萧晏的整个身子。
无所不能的宁王殿下只好苦笑。
然後放弃。
然後放任。
然後习惯。
然後安然。
那个午後,有淡淡的阳光。
萧晏坐在园中花树下,手执书卷。
阳光薰倦,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