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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鬼医煞-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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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尘儿睁着眼思忖了片刻,想起白日华以沫昏睡时不安的模样;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披衣下床,往外走去。

苏尘儿来到华以沫房间外;抬手敲门。清脆的叩门声静静回荡在夜里。只是这般敲了好一会却还是无人应答,里面又有隐约的呢喃声透过门响起,破碎的字眼透露出主人的难受。苏尘儿微微皱了皱眉;试着推了推房门,门应声吱呀一声开了。

苏尘儿也不犹豫,抬脚往里走去。

荣雪宫地处高崖,天气一冷便容易飘雪。此时,雪光从窗外反射出来,带着朦朦胧胧的明亮。仿佛灯光被罩上了一层薄纱,雾气氤氲,反而显得这光愈发温柔,透过微开的窗户照进来,地上一片霜亮。因此无需点灯还是能较为清楚地看到房间里的情况。

苏尘儿一进门,视线便落在床上的女子身上。

华以沫额间冷汗浸湿了发丝,唇线抿得很紧,导致唇色泛出微微的白来。本便比常人略深的轮廓因虚弱愈发清瘦深邃,脸色也很是难看,整个人在床上似乎睡得极不安稳,锦被也被攥得有些皱。

苏尘儿望着眼前明显被梦靥着的女子,轻叹了口气,缓步走到床边,伸手去摇华以沫。

华以沫的梦境支离破碎,俱是峥嵘幻境里的零星片段,压抑得让人难受。胸口如同压了巨石,让人有些喘不上气。而眼皮更是死死黏合在一处,如何用力也无法睁开。

正无力挣扎在梦靥里的华以沫,耳边忽然又响起了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轻柔地唤着:华以沫。

如同在峥嵘幻境里最后惊鸿一瞥的、看不清面容的女子。清冷温和的声音遥遥地从某个地方传来。

华以沫终于从噩梦中醒了过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透出光亮,渐渐入了眼。

只是甫一睁开眼,华以沫的神色便忍不住怔了怔。

入目,是苏尘儿映衬在淡淡雪光中的精致面容。

似乎隐隐觉得如所料那般,华以沫并未觉得奇怪。虽然已是深夜,醒来却望见这人出现在床边,却没有诧异,仿佛在醒来之前便知晓。

只是望着那张温柔夜色里的脸,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微微失神。

“醒了?等等。”苏尘儿见华以沫似乎还未缓过神的模样,起身去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正起了身坐起来的华以沫。

华以沫伸手接过,垂下眼去,慢慢喝了完。

“还要么?”

华以沫轻轻摇了摇头,将空杯子递给苏尘儿。

不知是月色太好,还是雪光太温柔,华以沫总觉得眼前女子白日的清冷也被晕染上了一层缱绻的温存。在方从梦境边缘挣扎醒来的此刻,有些不真实。

“休息得不好么?”苏尘儿望着从睡梦中醒来,眼底还带着倦意的华以沫道。

“做了些噩梦罢了。”华以沫点点头,目光落在苏尘儿脸上,顿了顿,忽然开口道:“你专门为此过来的?”

“有些不放心,过来看看。”苏尘儿接过华以沫的空杯子答道。

华以沫眼神微微晃了晃,再开口时,眼神也变得有些古怪:“你……不恨我么?”

苏尘儿似乎不曾想到华以沫如此直接地问这个问题,神色微微一怔,沉默了片刻,方缓声道:“我为何要恨你?”

“是我破坏了你和那个阮君炎的婚事,否则也许你已经是阮家堡的少爷夫人了。”华以沫紧紧盯着苏尘儿道,“我这般待你,你却也不恨?”

苏尘儿并不回避华以沫的视线,神色依旧淡淡:“鬼医行医不向来如此么?也并非只针对我。且不过是交换,我既已知晓条件,也自愿应了,作甚恨你。”顿了顿,苏尘儿又轻声道,“何况,恨本身便是一件伤人伤己之事,我又何苦为难自己。”

华以沫闻言,望向苏尘儿的眼神愈发古怪:“我有一事不明……权且一问。在峥嵘幻境里,若是我死了,你也履行了承诺,并可回到阮家堡继续你的生活。为何还要相助?”

苏尘儿沉吟了一番,方道:“宁可行一善,莫要为一恶。我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有些事,不过心之一念,我倒也未曾想这么多。”

华以沫望着苏尘儿,缓缓道:“可救我不一定是行善。”

“你也说了,只是不一定。你虽不是好人,却也并非大奸大恶之人。”苏尘儿神色淡淡,随意道。

“噢?”华以沫闻言,倒起了些兴趣,挑眉道,“在你眼里,原来鬼医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么?我以为自己的名声早已坏透了。我杀人无数,全凭喜恶为之;人命在我眼里不过草芥,纵是拿来试药也毫不心软。若这也不算,那如何才是大奸大恶?”

苏尘儿望着华以沫有些戏谑的眼神,似是思忖了番,方答道:“江湖本是腥风血雨之地,手上没沾过血的又有多少。纵是嘴上的仁义道德,在利益面前却往往并不堪一击。你凭喜好杀人,与因利益杀人,并无二致。风秋山庄富可敌国,却也曾力灭南北几大商户;雷家堡的火药,威力惊人,其制作之初,死伤却是无数;刺影楼更是为杀人而存在,只要给得起符合的价格,谁都不例外。为了让你能够救人而提供于你试药之人的那些人,又谈何无辜?在我眼里,这便是江湖。我说你并非大奸大恶,不过是因为……”顿了顿,苏尘儿才继续道,“你心里有善。”

华以沫本来听得认真的神色到最后那句忽然一愣,片刻后忍不住笑起来:“这倒有趣,不知尘儿如何瞧出我心里的善来?”

苏尘儿闻言,只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打算回答,只道:“你的心,你自己看得最清楚,无需问我。”

华以沫笑笑,也不再继续这个问题,视线落到了窗外。

一时房间里安静下来。

窗外天空广袤,一如那雪地也是无垠。

苏尘儿见华以沫已经没事,正欲起身告辞,不曾想华以沫又突然转回了头,似笑非笑道:“左右我也睡不着,尘儿陪我出去走走。”

苏尘儿听到要求有些惊讶,看见床上的人似乎并不是说笑,试图劝道:“很晚了,你还是多休息罢,也该累了。”

华以沫却恍若无闻般,掀开被子站了起来,开始穿衣。

直消片刻,便穿戴整齐地站在了苏尘儿面前。

“走罢。”

华以沫兀自说道,也不管苏尘儿还未应,走到窗边,将窗户彻底打了开。

一股带着沁凉气息的风拂动衣衫吹了进来。

华以沫转过身去,朝苏尘儿狡黠一笑。

只见她手一撑窗框,便身手灵活地越了出去。眨眼间已站在窗外,与苏尘儿对视。

然后,从开启的窗口处,朝苏尘儿浅笑着伸出手来。

因是深夜,四周安静得很,只有洁白的月光投在同样洁白的雪地上,愈发映衬出一片皎洁。

两人并肩走着,靴子落在雪上发出轻微的响声,那些雪便落了一些到鞋面。

两人皆着了白裙,曳地而行,仿佛要融入雪中一般。空气也冷冷清清得很,索性两人出来之时特地披上了大氅,倒也颇为温暖。

两人并未言语,只并肩缓缓走着。苏尘儿不知华以沫用意,便也沉默着任由她去。

“尘儿。”万籁俱寂里,华以沫开了口,轻柔的声音也显得无比清晰,“你喜欢雪吗?”

苏尘儿望了一眼垂着眼专注地看着自己脚陷入雪中的华以沫,点了点头,轻声道:“算喜欢罢。”

“我也喜欢。”华以沫并未抬头,顾自道,“虽然雪下面许是脏污遍地,然而都□净洁白的雪覆盖住,便也看不到了。看不到,心情就好了许多。”

“嗯。”苏尘儿轻轻应了。

“只是可惜雪会融化。化了,那些脏污在雪白里,会显得更脏罢?”华以沫说着,忽然抬头望向苏尘儿,望进那双漆黑的瞳孔里,看着自己绰约的影子,缓缓道,“尘儿喜欢他吗?”

“谁?”苏尘儿听到华以沫突然的问话,有些莫名。

“自然是阮君炎。”说着,华以沫重新低下头来,背着手,看着自己的脚印留在雪上。

“如今这些也不重要了吧?”苏尘儿淡淡道,并未开口回答,沉默着跟着华以沫缓步走在雪上。

“尘儿该是喜欢的罢,否则也不会如此。”华以沫并不在意苏尘儿的避而不答,兀自说了下去,“只是……”

苏尘儿看着华以沫转过头来,月光映得那张脸愈发纯净,却又缓缓浮现出一个魅惑的笑容来。

“只是……如今的尘儿,已经是我的了。我的东西,谁都不能夺走。”

华以沫望着苏尘儿,一字一句道。

苏尘儿面色平静地回望着华以沫。

“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什么。”华以沫抬头望向深蓝色的天空,淡淡道,“过两天,我们离开荣雪宫后便去风秋山庄一趟。风苒找我也是为此。想来,风家大小姐大婚,阮家堡应该也会来。”顿了顿,华以沫的脸上又起了丝笑意,“应该……会比较有趣噢。”

苏尘儿闻言,脸上出现了些微波动,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尘儿不是应该觉得欢喜吗?”华以沫顿下脚步,抬手抚上了苏尘儿的下颔,将她低着头的脸抬起来,使其正视着自己。

苏尘儿望着华以沫笑得饶有趣味的脸,心底掠过一丝不安。

“你想作甚?”

“尘儿便不担心他会作甚么?想来,阮家堡的人,该是恨死我了罢。”华以沫将苏尘儿一缕垂下的青丝温柔地别回耳后,意味深长道。

苏尘儿好看的眉微微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阮公子和鬼医姑娘又快对上了!三角恋什么的最激情了~~~

☆、情愫飘渺(三)

在荣雪宫休息了两日后;一行人便上了路。

而此时,离风秋山庄的婚事,不过余下九日。

从荣雪宫到风秋山庄,路程颇远,骑马也需六七日方至。因此四人除了吃饭住宿,中途并不停歇。

这样过了四日;几人已到了临石镇附近的郊区,只需穿过临石镇便能到达风秋山庄。

风苒突然吁了一声;勒住马来。她望了望天色,朝身旁也停下的华以沫道:“看这天色似要落雨。这临石郊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得找个地方避避。”

华以沫点点头,默许了风苒的建议。

“我知道前面不远处有个荒废的庙宇,虽简陋些;却也能遮挡风雨。”风苒辨别了下方向,便率先拐上了左前方一条小路。

“哼,跑那么快,摔下来才好。”阿奴望着前方的身影,只觉手脚有些发软。这几日接连的赶路,将她折磨得够呛。没怎么骑惯马的阿奴一时有些适应不了。何况这段郊外的路并不平整,震得慌,阿奴只觉得屁股像是要裂开来一般,难受得很。

华以沫和苏尘儿很快便跟上了风苒,阿奴见状,有些焦急,连忙一夹马肚,同时大声道:“等等我。”便朝前奔去。

离风苒说话不过半刻的工夫,天色忽然便暗了下来。四人还未来得及到遮雨之所,雨已经开始下落,细细密密地,很快濡湿了众人衣衫。

“还没到吗?都淋湿了!”阿奴很是不满地朝风苒嚷道。甫一开口,逆风的雨水便冲进了嘴里,被她呸呸地吐出去。

“快到了!”风苒怕其余三人担心,应了声,一甩马鞭,又加快了速度。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灰云沉沉地堆压在头顶,耳边传来闷雷之声。马蹄落在地面,四处溅起水花。连阿奴也顾不得再抱怨,一个劲地跟着往前冲,期间还不忘不时抹去睫毛上的雨水,以免视线受阻,跟丢了几人。

所幸过了片刻,一座庙宇出现在四人面前,安静地坐立在雨幕之中。

风苒率先勒缰跳下马,走到檐底,转向也跟着下马的几人道:“就是这了。这庙宇虽荒废多年,却时常有信佛的善人捐赠修葺,倒也不至于太过破败。大家先进来躲雨,待雨停了再作打算。”

说完,风苒便朝里走去。她记得庙里经常有流浪者拾来干燥的柴火用来生火,开始四处寻找起来。

华以沫跟着走到庙里,抬眼望向正中央那座略微沾了些灰尘,却也还算完好的佛像。只见那佛像坐于上方,双目低垂,手持定印,双手交叠,食指相扣,宝相庄严,一脸慈悲之色。

“这是毗卢舍那佛,乃释迦牟尼佛的法身佛,分属佛教密宗。”身后苏尘儿清冷的声音传来。

“毗卢舍那么……”华以沫的视线依旧停留在佛像之上,喃喃重复。

“华严探玄记三曰:‘卢舍那者,古来译或云三业满,或云净满,或云广博严净。卢舍那者,此翻名光明照。毗者,此云遍。是谓光明遍照也。’密宗视毗卢遮那佛为理智不二的法身佛,为密宗尊奉的主尊之一。”顿了顿,苏尘儿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叹息,“不曾想这大日如来,如今倒显得凄凉了。”

“求佛不如求己。所谓的光明遍照,又哪里当真遍照得了呢?”华以沫对此不以为意,转回身对苏尘儿道。

苏尘儿收回视线,淡淡道:“心中有所信,未尝不是件幸运的事。”

“尘儿信么?”

苏尘儿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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