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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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莉小心地朝电话线杆下头那群嗡嗡作响的黑色苍蝇跨出两步。“就跟鹿一样,”她说,“这只可怜虫没有河岸能跳,所以只好一头撞死在电话线杆上。”
“或许它得了狂犬病,”班尼无力地说,“或许那些鹿也是。”
小乔觉得这说法的确有可能,但却不太相信。
“我一直在思考这件自杀的事。”他痛恨听见自己的声音不断颤抖,但也无能为力。“鲸鱼与海豚也会这样——它们会跳到岸上,我在电视上看过。我爸说就连章宇也会。”
“鱼,”诺莉说,“是章鱼。”
“随便。我爸说,当它们的生存环境被污染时,就会吃自己的触须。”
“老兄,你要我再吐一遍吗?”班尼疲累地问,像是在发牢骚。
“所以这里的情况就是这样?”诺莉问,“环境污染?”
小乔瞥了一眼黄色的天空,指向西南方,也就是导弹射中穹顶处的那块浮在空中的黑色污痕。
那块污痕看起来有二三百英尺高,宽则一英里。
或许范围还更加广阔。
“好吧,她说,”“但这里情况不同,不是吗?”
小乔耸了耸肩。
“要是我们突然想自杀的话,或许就该赶快回头,”班尼说,“我还得活着做很多事。我还没玩完《战锤》'1'呢!”
“要朝熊那里试试看盖革计数器吗?”诺莉说。
'1'《战锤》(Warhammer),一款由桌上游戏改编而成的计算机游戏。
小乔朝熊尸举起接收器。指针并未下降,但也没有上升。
诺莉指向东边。在他们前方,有条道路就在黑橡树林之间,这座山的名字正是因为这块树林。
只要穿过这座树林,小乔认为他们就能看见山顶那片果园。
“至少穿过那片树林再说,”她说,“我们在那边再测一次,要是指数还在上涨,就回镇上告诉艾佛瑞特医生或芭芭拉,不然就是两个人一起通报,让他们自己处理。”
班尼看起来有些迟疑:“我不太确定。”
“要是我们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话,就马上回头。”小乔说。
“如果对事情有帮助,我们就该坚持下去,”
诺莉说,“我想在我脑袋完全坏掉前,还能自由离开磨坊镇。”
她面露微笑,表示这只是句玩笑话,但听起来却不像玩笑,小乔也不这么认为。许多人爱开玩笑说,磨坊镇只是个小村落——这可能就是詹姆斯·麦克穆提那首歌会在这里那么受欢迎的原因——仔细想想,这里的确是,他如此想着,就算从人口统计学的角度来看也一样。他唯一可以想到的亚裔居民,只有帕米拉·陈。她有时会在图书馆里帮梅莉萨·杰米森的忙。自从拉维提一家人搬到奥本镇后,便没有半个黑人居民。这里没有麦当劳,更别说是星巴克,就连电影院也倒闭了。然而,他原本还是觉得这里大得很,有足够的空间让他流浪,直到此时此刻为止。一旦他意识到父母无法再开着旅行车到处跑,也不能开到刘易斯顿的尤德商店去吃炒蚬与冰淇淋,才发现这个镇突然缩小了太多太多。除此之外,镇上虽有足够的资源,但也无法永远持续下去。
“你说得对,”他说,“这件事很重要,值得冒这个险。至少我这么认为。要是你想的话,可以留在这里,班尼。接下来的任务,需要够严肃的志愿者。”
“不,我要加入。”班尼说,“要是我让你们这两个家伙就这么抛下我,以后一定会被你们当成小狗使唤。”
“你早就是了!”小乔与诺莉一起大喊,看着对方笑了起来。
牢房之中
17
“对,哭啊!”
这声音来自遥远的地方。芭比努力想找到声音来源,但却难以睁开灼热的双眼。
“你得为了许多事大哭特哭!”
说这话的人,听起来像是同样在哭,而且声音耳熟得很。芭比想睁开双眼,却觉得眼皮肿胀沉重。他的双眼随着心跳而颤动,由于鼻腔被完全塞住,所以在他吞口水时,便会于他耳中形成巨大的声响。
“你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宝贝儿?”
有个王八蛋用防身喷雾喷我。丹顿?不,是兰道夫。
芭比试着用双手手掌贴紧眉毛,往上一提,这才总算把眼皮撑开。他看见安迪·桑德斯站在牢房外,两颊全是滚落的泪水。在桑德斯眼里,这看起来会是什么情况?有个家伙在牢房里,而且在牢房里的人,看起来往往有罪。
桑德斯大喊出声:“我只剩下她了!”
兰道夫就站在他身后,一脸尴尬不安,像是一个在厕所门口等了二十分钟的孩子。就算他双眼灼痛,鼻腔肿塞,芭比依旧没对兰道夫让桑德斯到这里来的事感到惊讶。这与桑德斯是镇上的首席公共事务行政委员无关,只是因为兰道夫根本无法拒绝他罢了。
“好了,安迪,”兰道夫说,“够了。虽然我认为这样不好,但因为你想亲眼见他,所以我还是让你来了。他迟早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们上楼吧,让我帮你倒杯——”
安迪抓住兰道夫的制服。安迪比他矮了四英寸,但兰道夫看起来仍是满脸惊恐的模样。芭比并不怪他,虽然他的眼前全是一片暗红,但仍足以让他看出安迪·桑德斯的满腔怒火。
“把你的枪给我!这才是最适合他的审判!
他会脱罪的!老詹说他有位高权重的朋友!让我报仇!这是我应得的,把枪给我!”
芭比不认为兰道夫会答应他的请求,在把枪交给他后,走得远远的,让安迪可以对着身困牢房里的他开枪,仿佛他是只受困在水桶里的老鼠。
但他不敢完全肯定。毕竟,除了这个懦夫无法拒绝桑德斯的请求以外,或许还有其他理由,让兰道夫把桑德斯带来这里。
他挣扎着站起来。“桑德斯先生。”部分喷雾喷进了他的嘴里,他的舌头与喉咙肿胀,在带着鼻音的情况下,显得毫无说服力可言。“我没杀你女儿。我没杀任何人。只要仔细想想,你就会发现你的好朋友伦尼需要一个替死鬼,而我就是那个最适合——”
但安迪完全无法思考。他把双手伸至兰道夫的枪套,想掏出那把格洛克手枪。兰道夫挣扎着不让他拿走。
就在此时,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人走下楼梯,就算身材臃肿,却仍动作优雅。
“安迪!”老詹大喊,“安迪,好兄弟——快过来!”
他张开双臂。安迪停止夺枪,朝他跑了过去,就像一个哭泣的孩子朝父亲怀里奔去一样。老詹拥抱着他。
“我要枪!”安迪模糊不清地说,脸上满是泪痕与鼻涕,与老詹正面相望。“给我一把枪,老詹!现在!现在就要!我要为他干的好事杀了他!这是一个父亲的权力!他杀了我的宝贝女儿!”
“或许不只她,”老詹说,“或许不只安琪、莱斯特,以及可怜的布兰达。”
哭声戛然而止。安迪呆若木鸡地凝视着老詹肥厚的脸孔,被他的话给吸引住了。
“或许还有你老婆、公爵、米拉·伊凡斯,其他所有的人。”
“什……”
“有人得为穹顶的事负责,兄弟——我说得对吗?”
“对……”安迪无法开口说话,但对老詹认同地点着头。
“要我来说,干下这件事的那群人,至少要有一个待在穹顶里。有人得要煽风点火。还有谁会比一个短期聘用的厨师更适合煽风点火的?”
他用一只手搂着安迪的肩,带着他朝兰道夫警长走去。老詹转头看了一眼芭比红肿的脸,仿佛在寻找什么把柄似的。“我们会找到证据的。我完全不怀疑这点。他已经证明了自己不够聪明,无法湮灭证据。”
芭比把注意力集中在兰道夫身上。“这是刻意安排的,”他用模糊不清的鼻音说,“或许一开始,是因为伦尼需要保护自己,但现在,这件事变成了赤裸裸的权力斗争。你现在还不会成为牺牲品,警长,但等到一切都来不及时,你也会有同样的下场。”
“闭嘴。”兰道夫说。
伦尼轻抚安迪的头发,让芭比想起以前家里养的可卡犬丫头。丫头年纪大了以后,变得比较笨,还会出现失禁状况,当时他的母亲就是这么轻抚它的。
“他会付出代价,安迪——我向你保证。
但我们得先问出所有细节:怎么做的?为什么?
在哪里?还有谁参与?绝对不止他一个人,我可以拿自己那根树枝来打赌。他还有同伙。他会付出代价的,但我们得先把他知道的事榨干才行。”
“什么代价?”安迪问。他一直抬头望着老詹,现在几乎变得兴奋起来。“他会付出什么代价?”
“呃,要是他知道怎么让穹顶消失——我不会让他混过这件事——我猜,我们可以心满意足地看着他被送进肖申克监狱,终身不得假释。”
“这还不够好。”安迪喃喃地说。
伦尼仍继续轻抚安迪的头。“要是穹顶没消失呢?”他露出微笑,“那么这件事就只能让我们自己处理了。一旦确定他的罪行,我们就判他死刑。这样你满意了吧?”
“好多了。”安迪低嚅着说。
“我也是,兄弟。”
拍拍头。拍拍头。
“我也是。”
牢房之中
18
他们三个并肩穿过树林,接着停下脚踏车,抬头望向果园。
“那里有什么东西!”班尼说,“我看到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但在小乔耳里,却也有种强烈的古怪感。
“我也看到了,”诺莉说,“那看起来像是一……一个……”她原本想说无线电天线,但却没能说出口来。她只发出“呃——”的一声,就像还在学步期的孩子在沙堆里玩着玩具卡车一样,随即从脚踏车上摔了下来,四肢着地。
“诺莉?”小乔低头看着她——困惑的情绪大于察觉事情不对劲——接着抬头望向班尼。他们的视线不过才刚刚交会,班尼便跟着倒了下来,整辆脚踏车压在了身上。他开始抽搐,双脚乱踢,像是想把地面给踢到一旁。盖革计数器掉进路旁的水沟,仪表板那面朝向下方。
小乔惊慌地跑过去,努力伸长手臂,就像是橡胶被拉长一样,捡起了盖革计数器。他把黄色计数器转过来,指针此刻已跳至“+200”的位置,就在红色危险区的边缘下方。他看着指针,随即坠入满是橘色火光的黑洞中。他觉得那东西像是从巨人的南瓜田里来的——而且还是里头闪烁火光的万圣节南瓜头。某处有声音呼喊着:昏倒吧,害怕吧。接着,黑暗便吞噬了他。
牢房之中
19
茱莉亚离开超市,回到《民主报》办公室时,托尼·盖伊这个原本是体育记者、现在成为整份报纸唯一一个记者的人,正在笔记本电脑前不断打字。她把相机递给他:“停下手边的工作,把相片印出来。”
她坐在自己的计算机前,开始写报道。她一直努力记住在主街时想到的文章开头:美食城超市的前任经理厄尼·卡弗特叫群众从后方进去,说他已为大家打开了门。但一切为时已晚。暴动已经开始了。这是个好开头。问题是她写不出来,一直不断按错字母。
“上楼躺一会儿吧。”托尼说。
“不行,我得写——”
“你写不出平常的水平。你就像片树叶一样抖个不停。这件事太吓人了。去躺个一小时左右吧。
我会把相片印出来,放在你计算机桌面上,还会帮你把笔记打成文本文件。上楼吧。”
她不喜欢这提议,但也承认他这话的确充满智慧,只有她睡着的时间最后远超过一小时这点说错了而已。她从星期五晚上开始就没睡过,感觉像是上个世纪的事。因此,在她的头还没碰到枕头以前,便已陷入熟睡之中。
她醒来时,惊恐地发现卧室中的阴影变得很长,时间已经是傍晚了。贺拉斯!它一定会尿在某个角落,最后一脸羞愧地看着她,仿佛这是它的不对,与她无关似的。
她穿上运动鞋,匆忙走进厨房,发现她的柯基犬并未在门边哀鸣着想出去,而是一脸安详地睡在炉子与冰箱间的毯子上。厨房桌上有张纸条,用盐罐与胡椒罐压着。
下午三点茱莉亚——彼特·费里曼跟我一起去采访超市的事。这份报道不会伟大到哪里去,但足以让你顺利发刊。
还有,你的相片拍得不错。罗密欧·波比来过,说他那边还有足够的纸,所以这部分同样不成问题。他还说,你得写篇关于这件事怎么发生的报道。
他说:“那些人相当不称职,除非他们本来就希望事情会演变至此,否则超市停业的决定‘完全没有必要’。我不会就这样放过那家伙,而且我指的可不是兰道夫。”彼特跟我都同意应该有篇社论,不过我们得小心行事,直到所有事情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