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血魂碑-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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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爷在讲述他的梦境时,我眼前发黑,寄爷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象一颗颗子弹射向我的心脏,使我的心脏狂跳如雷。我估计,此时此刻,如果有人拿个听诊器放在我胸口,就可以跟着我心脏跳动的节奏跳踢踏舞!!
过了半晌,我双手撑住椅子,稳定心神,抖抖索索掏出一支烟,点燃长吸几口,才嗫嚅着说:“寄爷,我……我也做了一个同样的梦,也是在六月初六那天……你说稀奇不?”“啊?”一屋人同时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一口把烟抽得只剩半支,狠狠弹掉烟灰,把我六月初六做的那个怪梦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寄爷听完没说话,我看见他手一抖,一大砣灰黑的烟灰直直掉进他面前的酒杯。
寄爷皱着眉,沉默半天,才自言自语地说:“怪了……两个人居然在同一天做了一个同样的梦?”不等其人有所反应,寄爷抬头问我:“你看清那个戳在你腰上的东西是啥子了吗?”
“没有。我觉得那东西很熟悉,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是不是象……令牌碑?”
“对!就是令牌碑!就是令牌碑!”我大叫一声。梦中那黄衣少女戳在我腰上的东西,经寄爷提醒,终于清晰地从我脑海浮现出来——那不分明就是一块微型的令牌碑吗?
令牌碑,是我们当地一种很常见的立在坟前的石碑,上面一般刻着“故显考某公讳某老大人之墓”之类的阴文,阴文的右边镌刻着死者的生卒年月,而左边则是孝子贤孙的名字。不过,普通人家才会在已逝老人坟前立令牌碑,稍微富裕的人家会立五厢碑或七厢碑。不管是令牌碑还是多厢碑,除了起着“勉阳人之意”的作用,同时还蕴含着土家人对先辈的敬畏和崇拜。
“还有人做过这个梦吗?”寄爷问道。其他人醒过神,纷纷摇头表示没有。
“那就怪了,为啥子只有我和鹰鹰做这样一个梦呢?连时间和内容都相同……那块令牌碑到底是啥子东西……”寄爷自言自语,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利用椅子后腿一前一后晃荡;右手拿着打火机,凑近衔在嘴里的早已熄灭的草烟,将点未点;满脸困惑,眼神空洞。
其他人大气不敢出,摒住呼吸,害怕打断寄爷冥思苦想。五双眼睛却牢牢盯着他的嘴,眼光在大雨磅礴的夜晚象几把利剑,在空中交织穿插,似乎可以听见它们相互碰撞的铿锵声……
“鹰鹰,覃姑娘还给你说过别的啥子没?”寄爷突然开口,吓得我一激灵,双肩一耸,眼神收拢,呆呆看着寄爷的嘴好几秒钟,才恍然大悟,“这个……好像除了我跟你们说过的,再没说别的吧?”我在脑海翻了一遍,隐隐记得昨晚我在硒都宾馆追问覃瓶儿的来历时,覃瓶儿的神态不太自然,可惜当时我全部心思都放在清和大师为什么跟我爷爷如此相像这个问题上,对这个细节并没过多留意。
“哦!”寄爷用一个毫无情感的字漫声应道。
“安人……到底是啷格回事儿?”文书老汉胀红着脸打断寄爷的沉思。
寄爷仿佛从梦中惊醒,扫了一遍几束殷切的目光,放下二郎腿,弯腰在火坑青条石上杵掉烟灰,抬头重重咳嗽一声,端起杯子灌了口酒……看样子,这老家伙准备划出他的道道了。
果然,寄爷抹掉胡子上的酒沫,说:“整个事情可以用一虚、一实、一隐、一诡来概括。‘一虚’是指我和鹰鹰在六月初六做的那个怪梦;‘一实’是指覃姑娘和她背上那幅绿毛图——鹰鹰,你肯定她背上有幅绿毛图么?”得到我肯定的回答之后,寄爷继续说道:“……‘一隐’指的是没露面的清和大师和他说的偈语以及鹰鹰额头上的‘土’字;‘一诡’当然就是你们看见的‘云妖’和今晚那只癞壳包了。这四者之间有啥子联系?最关键的地方在哪里?”
寄爷虽在询问我们,根本不指望我们回答,喝口酒后继续说道:“这四者最关键的就是那‘一虚’,也就是那个怪梦,时间是六月初六,你们都晓得那天是‘晒龙袍’的日子,是纪念土家历史上一个覃姓土王,梦中出现我们的祖上、巨蟒、白虎、黄衣少女以及那块令牌碑,而白虎是传说中土家族的祖先,所以从祖上、白虎这两者可以得出这一系列事情肯定与我们土家族有关……”这个我也曾经想过。
“……这里面还没在现实中找到影子的就是那条巨蟒和令牌碑。我们现在虽然不知道那块令牌碑到底是啥子东西,但可以肯定的是,它是解开怪梦谜团的关键。为什么这么说,这就牵扯到‘一实’了。从鹰鹰所说的来看,正是这块令牌碑将鹰鹰从梦中惊醒,而正是在此时,鹰鹰接到了鸟鸟的电话,接着就带来了覃姑娘,而覃姑娘又极像我俩梦中那个黄衣少女,并且和覃姓土王同姓,很有可能与历史上的覃姓土王有啥子联系。再说,梦中有我和鹰鹰的祖父出现,你们都知道我们当地有‘托梦’的传说,所以……”
寄爷说得头头是道,我却越听越迷糊,忍不住打断寄爷,“您家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那个梦告诉你我,我们必须去完成一件土家先辈交给我们的任务,这件任务可能就是找到梦中那块令牌碑,而覃姑娘背上的绿毛图正是寻找令牌碑的线索……”寄爷斩钉截铁地说。
“……”我目瞪口呆。找到一块梦中出现的令牌碑?这事儿……太玄了吧?
寄爷根本不看我的脸色,自顾自继续说道:“我们再来分析‘一隐’和‘一诡’。我们现在虽然不知道覃姑娘口中的清和大师为什么要说那四句高深莫测的偈语,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叫覃姑娘来找一个额头上有‘土’字的人,但是从各种表象——比如说他跟鹰鹰的爷爷长得十分相像——来看,这个清和大师可能跟土家族有极深的渊源。或许,他知道我们会有这样一件任务?”说到最后,寄爷声音越来越低,显得底气不足。
寄爷顿了顿,“这‘一隐’我们先不管它,我相信只要解开怪梦之谜,那四句偈语的含义和鹰鹰额头上的‘土’字之谜就可迎刃而解了……至于那‘一诡’,假设覃姑娘,或者更直接点,覃姑娘背上那幅绿毛图真是寻找令牌碑的线索,我想也许还有另一股势力千方百计想毁掉这条线索。当然,这股势力是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是其手段常人可能无法理解,也许就是失传已久的‘觋术’……这样一来,出现‘云妖’、覃姑娘中那只癞壳包阴毒这两件事情就见怪不怪了,这也是为什么只有覃姑娘中毒而其他人没事的原因。”
第十二章 天脚山。安乐洞
我看着寄爷胡子拉茬的嘴皮不断翻动,感觉自以为是的脑子越来越不好使。我本以为只要找到寄爷这个高人,一切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哪知寄爷不但未像庖丁解牛那样解释清楚一系列怪事的来龙去脉,反而一席话勾扯出“觋术”、“令牌碑”、“祖先”、“任务”这些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虽然我听完寄爷的分析,也感觉所有事件之间似乎存在必然的联系,但这些神秘莫测的东西怎么也攻不破我的思想堡垒——寻找一件梦中出现的东西,符合客观事实么?
但是,覃瓶儿千里迢迢找到我,想弄清她背上那幅绿毛图的来历,如果我就此放弃探索,应该很不厚道吧?而且也不符合我的性格。尽管她来找我的原因同样让人无法理解。
“我觉得安人分析得不错,”沉默很久的文书老汉对我说,“这事儿你们两个还非得去搞清楚不可,还非得把那块令牌碑找到不可……”
“为什么?”我苦笑着问。
“照说呢,一般的怪梦根本不必放在心上,但是你们俩做的梦涉及到我们土家族的祖先,这事儿……可就不简单了,这肯定是祖先在天之灵的指示,当然,还有你爷爷的嘱托。”
“如果……不去搞清楚,不去找那块令牌碑又会怎样?”我有些不耐烦。这老汉,一辈子就喜欢搞些神神道道的东西。
“这个……就说不准了。但是违背老祖宗的意愿肯定不会有好下场。”文书老汉说这话时表情很严肃,眼光还向窗户瞄了瞄。换在平时,我肯定会对他这套理论嗤之以鼻,但这两天的遭遇弄得我心力憔悴,唯物的世界观也有土崩瓦解的迹象。
“到哪里去找那块令牌碑呢?”沉吟半天,我恹恹问道。
“安乐洞。”寄爷奇怪地看我一眼,重重吐出三个字。
“……”寄爷这一眼,刺得我如芒刺在背,脸如火烧——覃瓶儿背上那幅绿毛图中最醒目的不正是天脚山上的安乐洞么?那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当然也是最能隐藏秘密的地方。
说起安乐洞,满鸟鸟的脸色就变了。文书老汉叹了口气,说:“安乐洞里面很凶险很诡异,这个不用我多说,我家鸟鸟就曾经在里面撞过邪。但是不管怎样,这是你俩的宿命,这是老祖宗的指示,绝不能违抗……”
“……”我再次语塞。
“鹰鹰!土家汉子是你这个样儿?,遇到点事就拉稀摆带(怂了)?——亏你还常常吹牛日白愿为朋友两肋插镰刀呢。依我看,覃姑娘找你是个错误,小小一个安乐洞就吓破你的狗胆了!还故人呢,故个撮箕……”寄爷徒然提高声音对我说。
我被寄爷一激,想起覃瓶儿细腻白嫩的背上那幅绿毛图,想起她在深夜的嘤嘤哭泣,想起清和大师的偈语,想起“土”字,我内心一热,豪气上来,操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喝干杯中的酒,“妈那个巴子的,要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老子偏不信邪,去走一趟安乐洞玩玩。管它是摸着石头过河还是命中注定,我非得把瓶儿背上的绿毛图搞清楚不可……”至于那块令牌碑,见鬼去吧!
“对!命中该吃卵,称肉搭猪茎!——鹰鹰,我也陪你们去!”满鸟鸟拍着我的肩膀大声说道。我见满鸟鸟那副要为我两肋插铲刀的神情,暗自诧异,“鸟鸟,你小时候不是在安乐洞里吃过亏吗?啷格,你不怕见到那白胡子老汉?——算了,你还是不去吧!”
“你说么子屁话?……我和你,从来是秤不离砣,公不离婆嘛!”满鸟鸟说这话时明显色厉内荏。
“你真的……不怕?”
满鸟鸟被我瞧得脸巴通红,猛地站起来指着自已的脑袋问:“这是么子?”
我一时没明白他的用意,“么子?不就是一个猪脑壳吗?”
他又指着自己的手说:“这又是么子?”我更疑惑了,“不就是一双猪脚脚吗?”满鸟鸟也不气恼,指完手再指腿,“这呢?”
我心里极度不耐烦,“伙计,你莫牛胯扯马胯整些不着边际的话行不?想说么子直说!”满鸟鸟在自己身上一拍,“你的回答都错了,它们的名字只有一个字!”
“啥字?”
“胆!”
崩溃!直接说“浑身是胆”不就得了吗?
有了目标和方向,我的神情变得轻松些了,本想再问问寄爷有关安乐洞中的情形,随之一想,问个铲铲,干脆直杀“癞子”!(打麻将的人对这句话应该很熟悉,直达目标之意)
我父母本想阻拦我进安乐洞,却被文书老汉一席话说得心上心下,又见有寄爷和满鸟鸟相随,才勉强同意,千叮万嘱我们要小心行事,遇到危险赶紧出来,切不可在洞里逗留……我一一答应下来。
当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迷迷糊糊中,寄爷就已经起床了。原来,那晚上寄爷见夜已深,就在我家睡了,而满鸟鸟则扶着文书老汉回了家。
打定主意要进安乐洞一趟,我和寄爷都睡得很安稳,覃瓶儿一夜也没动静。
我听见寄爷起床,连忙爬起来想去看看覃瓶儿怎么样了,却发现覃瓶儿还没起床。想到覃瓶儿,我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她起床后得知脸上的状况,会作什么惊天动地的反应。
我和寄爷走到场坝边,去看埋在石堆下的巨蛤。那巨蛤经过一夜大雨洗涮,浑身的污血和脏物已经被冲得干干净净,只剩丑陋的身体和被花儿掏出的内脏埋在石头下。
寄爷叫我找来一推干柴,他自己搬开石头,用火钳夹出那只巨蛤放在柴堆上,{奇}点燃干柴烧了起来。{书}我捂着鼻子看那巨蛤,{网}转眼间就被烧成一堆黑炭。寄爷拿挖锄到公路坎下挖了个坑,将那只巨蛤深深地埋了。
“鹰鹰,你这么早就起床了呵——安叔早!”我们回到场坝,就看见覃瓶儿笑盈盈站在屋檐下,神情轻松,容光焕发。当我的目光停留在覃瓶儿脸上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这不还是那张白晰细嫩光滑如镜吹弹得破的脸吗?昨天晚上那些伤疤……哪里去了?
我指着覃瓶儿的脸,结结巴巴地说:“你的脸……你的脸……!”
覃瓶儿摸着自己的脸,好奇地问:“我的脸怎么啦?没洗干净?”
我又转头看着寄爷,又结结巴巴地说:“她的脸……她的脸……!”
寄爷对我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