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蛇女之怨-蛇怨-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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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猜个
谜语。”洪士牧见依然一身长衫马褂的刘阁佬走过来就这样说,“妓女罢工,打一名词。”
“哦,这个好猜!”肥头大耳的刘阁佬凑过来说。
“那你说说看,说呀!”高梦轩一脸严肃地看着油汗满面如灌肠的刘阁佬。他十分鄙视这个无知无畏的刘阁佬,料定这个只有一肚子油水,很快便会被天官任命为外交次长的肥人猜不出来。
刘阁佬果然一脸尴尬,吭哧半天也未说得上来。
“抗日,猜出来了吗?”高梦轩不留情面地追问道,“你不是说,好猜得很吗?”
“咳……噢,抗日!”刘阁佬一听谜底,脖子一缩说,“嘿……你们聊,你们聊!”便赶快走开了。
“我怎么都弄不明白,天官该说很有点识人用人的天分,譬如说你。可老爷子怎么会在自己身边放了这么个人?”高梦轩问。
“甭说我,你老这么抬举我。洪士牧凡夫俗子一个,一万大洋,他说不!三万大洋,他还说不!但十万大洋,就可以将他一次性买断。就如现今,贿赂官员,几千大洋就能拿下,但行贿者一出手就是几万十几万,杀鸡也用宰牛刀。结果是,刀山火海我也上,你犯了点什么事,我也给顶着,因为大家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了!而我和老爷子的关系,也是各取所需。你看我,老婆孩子一大堆,老父老母兄弟姐妹,上上下下有这么几十口子。我又食不厌精,没有可口的东西还吃不下饭,而且还爱喝两口,我不能不上这船。”洪士牧自嘲道。
“彼此彼此!”高梦轩立即想到自己当年为虚名所害,对天官所谓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故而为虎作伥。
“至于刘阁佬,你是有所不知。他有个兄弟,倒不是等闲之辈。早年留学东洋,与当今日本国几位内阁大臣关系非同一般。如今咱们是东方西方一勺烩,奶子大了就是娘。英国人,日本人,还有你的德国……”
“怎么成了我的德国?”高梦轩道。
“看到你就想到德国,看到德国就想到你。”洪士牧笑了。
夜幕下的河面河岸,显得不可捉摸,神神秘秘的。几架探照灯强烈的光柱中,有时会有几只惊惶失措的飞蛾上上下下,飞来舞去,然后又闪出光柱,不知所终。
铁甲游轮的第三层舱房内有几台收发报机,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
“不管你是东亚、西欧,还是北美,凡能使咱们得益,咱们就一概示好。已经草签的与列位友邦的那几个条约,各方面的利益都关照到了。”洪士牧说道。
高梦轩笑道:“哼,反正有的是顺水人情,有的地盘本来就不在咱们手里,什么路权、采矿权、租借权,白送他们几个又何妨?让那些张大帅李大帅跳脚去吧!”
洪士牧继续说道:“当然,咱们也得出血割肉,但那是舍车保帅。一个省,两个省与天下相比,孰重孰轻那是不言而喻的。前清与洋人签订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世人慷慨陈词、怒发冲冠。什么丧权辱国,国耻呀什么的,但与整个大清江山相比,那个老佛爷不能不两害相权取其轻。你说她不气恼,不心痛那是假的。但对紫禁城来说,统治权高于一切,虽然这种统治权有些缩水,可毕竟仍能号令天下。委曲方能保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目前,天官也只有靠洋大人的援手一助,才能四海一统、天下归一。”
甲板上有一行人路过高梦轩身边时纷纷与高梦轩和洪士牧寒暄了几句,便都陆陆续续回舱房歇息去了。他们都是通电全国,逼迫国会通过任命天官为国务总理的一些督军团成员,另有几省的督军,今明两日也将赶到桐镇。天官虽暂无总理之名,但已经在行使总理之职了,他将在桐镇召开一个对西南用兵的秘密军事会议。
突然,那位来自皖南的段督军慢慢地踱过来,他早年同样
留学德国,但出身炮科。在这众多的王系督军中,段某不仅拥有杰出的军事才能,而且还有令人仰之弥高的人品。他是心高气傲的高梦轩唯一尊重有加的督军,他们可以说是惺惺相惜。段督军对高梦轩也是十分的敬重,但他与洪士牧一路,也是天官武力统一的极端拥护者。
段督军走到高梦轩和洪士牧面前。半开玩笑似地对高梦轩啪的一个立正,然后行了一个德式军礼。高梦轩慌忙回礼并一把握住对方的手。
这位段督军是一个标准的武夫,他毫不隐晦地对高梦轩和洪士牧道:“不瞒两位,我刚才听到了两位的片言只语。我想在这儿对郝兄进一言,而且是说完就走,我得把最后的发言权留给我自己。”
高梦轩和洪士牧笑了。
段督军面向高梦轩道:“我知高兄反对向西南用兵,但中国历朝历代始终深受藩镇割据之害,如今这南北对峙,加之国内诸多省区督军与中央政府貌合神离,各行其是,现如今这类省区截留上交国家财政路款税款都成了家常便饭,各路英雄豪杰拥兵自重,天官敢怒不敢言。不结束这四分五裂的状态,中央政府就有其名无其实,极难号令天下,与友邦国际交道亦名不正言不顺,连四国财团也因此拒绝我借款之请求,不用兵焉能成事?”
段督军话一说完,又是一个军礼,然后转身离去。高梦轩不以为段某真的会说完就走,所以被弄得有点目瞪口呆,他原本与段督军并无深交,但他竟这样坦诚相见,这使他深感惊诧。
洪士牧压抑着笑,目送段督军与他的随从回舱房后对高梦轩说道:“正合吾意,正合吾意呵!”
“武力统一实乃亡国之策。天官坚持武力,得陇望蜀,直视西南为敌国,以借款杀同胞,何异于饮鸩止渴!”高梦轩看看段督军走进去的舱门,又看着洪士牧冷笑道。
他知道他什么话都可以对这个洪士牧说的。
“车轱辘话,我知道你回头又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一套!你怎么就不站中国千年大历史的角度替这个国家想想?‘朕即国家’的观念是如此的深入人心,你那一套是无本之木,中国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产出一个华盛顿,这是中国全部历史所注定的!退一步说,假设华盛顿在中国,在这块帝制集权横行千年的中国土地,也绝不能开出美利坚合众国之花。中国就是中国,谁来执政,她都是中国,再怎么变也不会变成美国。中国共和终究会沦为世界笑柄!和谈?和谈都是遮羞布,是烟幕,不论哪一方,待到翼羽丰满时,你不统他,他就会来统你。天官武统,何错之有!长痛不如短痛,一个字:打!”
“洪先生!”天官的那个侍卫在上面的甲板上向下叫了一声。
“噢,来了!”洪士牧对天官的侍卫道。然后如占了便宜似的,笑嘻嘻地也向高梦轩玩笑式地行了个军礼,便迈步顺舷梯而上。
又一个把最后的发言权留给自己的人!高梦轩愤愤地咽下一口唾液。不过与洪士牧争论,大都是没有结果的。他高梦轩没有什么主义,他以为解民于倒悬,才是一个职业军人的天职。他只是企求他的国家能还政于民,能使天下人安居乐业,寿终正寝。退一万步,你屠城,你“
扬州十日”,你“嘉定十日”,你杀尽天下“逆贼”,那你给天下一个贞观之治也成呐,但你天官行吗?
高梦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伏在船栏上沉思了起来。
铁甲游轮依然扬首劈开水面,奋力前行,波浪恶狠狠地拍击两岸,咣当咣当地发出了凶猛的声响。
一艘帆船顺水而来,陶巡警与李镇公手下的一个小头目一起站在船头上,不时地将目光投向河岸两边。这个小头目的籍贯也是天津卫的,陶巡警发现老家在河北沧州的李镇公,用了不少天津卫和保定人。前一阵子,他同这个小头目打过几天交道,背后他管这个小头目叫“天津侉子”。
帆船的桅杆和舵房顶上那盏汽灯的灯光浸入弥漫在河道里的水汽中,蒙蒙眬眬的,显得有几分诡秘。船的船沿船舱和舵房顶上站了十几个端着长枪的人,其中有桐镇警所的人,也有李镇公手下的人。
陶巡警知道他后面另有一艘船也载了十几个人上了番芋岛,杨标则在望夫塔坐镇,原本施朝安也会在那儿的。
施朝安的事,让他很是吃惊,不过,他认定施朝安什么事都没有。他能有什么事?这李镇公疑神疑鬼,神经病一个!但更让他吃惊的是,王兴国对他说,天官的船最迟不超过两个时辰就要抵达桐镇了,他们现在顾不上查阿镰他们了。王兴国让他立即和这位小头目带人到桑树坪的这段河道上巡逻。桑树坪的三道湾是整个河道最狭窄的三个地段,如果要伏击河道里的船,恐怕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地段了,原先大湖强盗就在这一段水路上劫过几次货船。
再过两里地,便是这河的第一段弯道。极目望去,前方两岸在暗中一收,突然变得狭窄起来。
陶巡警虽然觉得什么事也没有,但他还是清了清嗓子对那个两眼警觉的天津侉子说:“这一带有三个弯道,过去出过事,一到了前面咱们就得派弟兄上岸,沿这段河道撒开去了。”
天津侉子一听马上点头称是,他操着极浓重的天津口音客气道:“你们熟悉地形,一切都由你们安排。”
河面上有几只吱吱吱乱叫的蝙蝠,在穿梭疾飞,河堤内的田里则是蛙声一片。听着击打在船头船舷的一片单调的水声,陶巡警都觉得自己有点困了。他操起船舱板上的一只吊水的小木桶,打算到河里吊桶水上来,擦把脸,让人醒一醒。
甲板上已是空无一人,一时间,除了轰轰隆隆的轮机声,四周一片沉寂。高梦轩的马弁来催了两次,都被他打发走了,他毫无睡意。
几只红蜻蜓刷拉刷拉地飞了过来,在甲板上飞来飞去,突然有一只红蜻蜓从暗中直直地飞过船栏,然后一个俯冲啪嗒一声摔死在了甲板上。高梦轩心里一凛,他蹲下身来仔细地察看这只死蜻蜓。蜻蜓两对深红色的复翼毫无缺损,蜓身也同样完好无缺,它似乎是专门为了死在这儿才飞到这里来的。就在这时,又有几只蜻蜓一头扎下,直挺挺地死在他的面前。
这一地的死蜻蜓,回头就会被一双双穿着军靴的大脚碾作尘泥。高梦轩好像生怕弄痛了它们似的,小心翼翼地把他们捉将起来,一只一只扔进水中。这些死蜻蜓在浪中上下鼓荡了几下,便被一一吞噬了。
鲁美伦款款步下舷梯向高梦轩走来。她黑发黑眼,粗粗一看与华人并无太大区别。这位供职于美国人主办的《华北明星报》的记者,同时也是美国国内一家大报的专栏作家。她虽然还不到三十岁,但已经在美国小有名气。她到中国之前,就已经写了好些在国际上颇有影响的华人专访。不久前,鲁美伦通过与天官交好的美国公使结识了天官并有了第一次采访,此后她径直向天官提出了要为他撰写传记的要求。
能通过鲁美伦将自己介绍到西方去,天官有些喜出望外,因而鲁美伦与天官一拍即合。事实上,在此之前,天官已授权让洪士牧组织一个写作班子,为自己作传。鲁美伦很快与天官签约,并软泡硬磨跟随天官还乡。
高梦轩抬头向天,只见一道红光从游轮上空飘然而过。
“哦……”那道消失了的红光着实令高梦轩感到无比的诧异。
“嗨,高先生!”鲁美伦长发飘飘地过来与高梦轩打着招呼,她的华语虽然很流利,但外国口音很重。
“嗨,鲁小姐!”高梦轩扭头看一下,回应道。
“我没猜错的话,高先生在想伲(你)的家乡了!”鲁美伦裙裾飞扬,美目顾盼生辉。
“何以见得?”高梦轩一直觉得与这位美人说话很吃力,不过他能听懂她的意思。
“昨天,伲(你)看小草的样子,泄漏了你的内心感秀(受)。”她说话的尾音一律上扬,然后又颤声回落。
天官此次回乡,秘而不宣,一路上并无地方大员迎来送往。昨日,游轮停靠在江边一个码头时,高梦轩绕过岸上森然而立的警卫人员,信步走下江堤。
江堤下有一大片茸茸的草地,格外令人赏心悦目。一棵棵高高耸立的草,长长的凤尾竹竹叶似的草叶上挂满了一串串大大小小的露珠,露珠有圆的也有长圆的,随着草叶微微摇曳着,显得明丽空灵,使这些本来不怎么起眼的野草,霎时变得好看起来。
高梦轩无意间伏下身去,闻闻那些棵小草。突然在草丛中,他闻到了他童年时在浙东一个小山村里常常闻到过的那种草的气息。突然,他竟像个孩子一样地泪流满面。高梦轩后来左右四顾,见并无人注意,才放下心来,但又因自己的失态而摇首叹息。她当时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