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蛇女之怨-蛇怨-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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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她宁肯跳起身来就死掉!
想想都是因为那个人,让她处在这两难之中,她就开始怨了。虽则那个人——那个说起来是她女儿的怪物,是从她肚子里落地的,但直面这个她想见,又不能不见的牛郎中,想想她回头必须面见的小豹子,她说什么,怎么说?小豹子会怎么想,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她?想到这里,她觉得她是没法活了。她对那个人,那个人不人妖不妖的人,怨恨到极点。
冒辟尘不明白这个汝家娘子为啥突然间又是一脸的怒气,但看着她又从篾盒里端出一样一样小菜,他感到很尴尬。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他不喜欢这样,可很无奈。现在,他一看到这个汝家娘子和她的男人就觉得很累。
郝妹还是没有多的话,带回了昨天的几只菜碟子,仍旧满怀着对这个杀手复杂的感情,走了。冒辟尘又坐回去,当街继续吃酒,并有意无意地瞅瞅每一个打他门前走过的陌生人。薄一冰那日说,万一他来不了,他们一定会另派人同他再联络的。
一个颤颤巍巍的老汉一步一步挪过来,要买蛇药。问一声陆子矶,又一步一步地挪回去了。这两天陆陆续续一直有来找陆子矶的人,大都是买药的人。自蛇行高申他们出事之后,这个镇上人人谈蛇色变,一脸云愁雾惨,犹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这个镇子完全笼罩在一种极度的恐怖之中。
嘿,一下子就把这吃蛇之风给收了!唯有死亡,才能改变这个冥顽不化的堕落而又丑陋的世界!冒辟尘心想。
这时一个带着闽南口音的声音从街的那一头传来:“洋伞修■,阿有洋伞修■!”那人音质醇厚清亮,且中气十足。那人身着一条深色的对襟小褂,慢吞吞地从门口走过。
冒辟尘抬起头来时,那男子精光四射的眼睛正向他看来,四目相对片刻,那男子就问他道:“洋伞修■,阿有洋伞修■!”
冒辟尘举着酒杯,轻轻地摇摇头。
那男子抬头看看天色随口向冒辟尘问道:“这天,夜半会落雨吗!”
冒辟尘的酒杯微微一颤,酒便从杯中溢出来少许。这几日,他没有逃离桐镇,没有离开这屋子半步,等的就是这个人。
“天有不测风云,难说!”冒辟尘微微向那男子点点头道,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落雨好,落雨好,不落雨,生意难做呐!”那男子眼睛随意两街两头一扫,一截伞尖便落进了冒辟尘怀里,就晃晃悠悠地走过去了。冒辟尘将那截伞尖迅速收入袖管,又斟满酒杯,一饮而尽。他听得修伞人向隔壁敞着的门户低声问道,“洋伞修■,阿有洋伞修■?”
冒辟尘没有料到会是个修洋伞朋友,他在想,不知道在这桐镇还有多少这样的修洋伞朋友。此时,他一脸的红疹与眼睛一并闪闪发亮。
阿德一回到家中,便开始翻箱倒柜,一会儿上楼一会儿下楼,忙个不停。
“你今天吃了人参了,你要干啥?”阿德娘见儿子两眼放光,便肝火很旺地问道。爹娘对他的那份温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基本上又恢复了从前的旧样。
阿德早知道“什么都会过去的”,所以也没有太多的失落感,他随口答道:“找算术课本,这几年的。”
“来,我摸摸。”娘唤过阿德摸摸他的额头笑说道,“是有点热度。”
“哼!”阿德一犟脖梗,又去翻箱倒柜。
娘看看爹回家的时间快到了,她怪异地看着浑身像是有使不完劲的儿子道:“好了,吃过夜饭我给你找出来,但愿不是五分钟热度。端菜!”
阿德先燃着了壁龛里的油灯,吃饭间里一片红光。他亮亮地应一声就去端菜。
“不用点灯,天还没黑呢,再说,即使黑了,也不会吃到鼻子里去的。让你端菜!”娘又说,“小人快活,灾难到……”
娘话音未落,阿德啪嚓一声,连人带菜地掼翻在地。
阿德头上被娘用炒菜的铜铲结结实实地闷了一记,头顶心胀痛胀痛的。但他也没啥。“这一生一世,我就跟着你。”一想着这句话,他就周身舒坦了。
爹一回来,他们就吃饭,然后阿德就上楼了。他今夜不打算再出门了,他要看算术书,做算术题!上楼时,他见娘喜滋滋地向爹飞了一眼。现在看他不出去了,她就像白捡了个便宜。
阿德坐在临窗的桌前,将窗户开得大大的,让风吹进来,直接吹在他热烘烘的脸上。床上的帐子被风鼓荡着,使人如置船中。阿德非常喜欢帐子,喜欢那种身陷囹圄的感觉。放下帐子,独自躺在里头,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没有千万双眼睛看着你,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是自由的。他一发愣,不论爹和娘哪个见了都会说,怎么又坐在那发呆了呀,看算术书去!算术不好,连他妈的发发呆都不行!
他撩开帐子,看看外公,外公也看着他。外公这会儿显得有点满面愁容,额上还渗出几滴水珠。阿德知道天快下雨了,每回都这样,灵得很。
突然,他听见阿钟这厮来了,在外面“洋伞修■”地叫个不停,这个外出的暗号,老早被爹娘识破了。他也同这厮讲过了,换个暗号,譬如是“两个浪头”,他也不知为啥莫名其妙地冒出“两个浪头”这样一句。可阿钟这货色,还这么叫。今夜,他本来确实不想外出了。但阿钟这么叫来叫去,他的心就乱了。可他不敢下楼出门,娘刚才把算术书都找出来交给了他,临了,轻轻地拍拍他的肩,以示赞许并告诉他,不要理阿钟和金山他们,这两个一天到晚只晓得白相的货。
娘一下楼,阿德开始在房间里兜圈子,阿钟的叫声实在骚心得不行,他有点如坐针毡。
“赶快回转去,今朝我们阿德不出来,再别喊了!”爹开门出去对阿钟说。
阿德听见阿钟在解释,说他一点儿都没有喊阿德出来的意思,他只是瞎叫叫罢了。爹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门关得很重,震得他脚下的地板一颤一颤的。
这次不出去,也行的。大人死活不让,有什么办法!但他忽然记起今夜林立生也要来的,同他讲好了的,大家讲好要去老山泉茶馆店的。林立生现在对同他们一道白相的事,简直上瘾得不行。放阿钟和金山白鸽,他阿德没有心里负担,但林立生不行,这个林立生一直把他顶在头上的样子,使他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一想,阿德不安了,又等了一会儿,他合上书,又寻思了一会儿,再拿两本,一齐夹在腋下,当当当地下楼了。
“你这次总不至于又说是上茅房吧?说你五分钟热度,就是五分钟热度。”娘满含讥讽地说道。
“不,中午我同你讲过的,寻人问两道题,实在看不懂!”阿德平静地看着娘。
“哼,问题,当然好喽,这个理由比什么都硬邦。”爹冷笑道,“你准备啥时间回来?”
阿德翻翻眼睛,想了一下道:“半个钟头!”
“好,半个钟头,你这次再出花枪,我叫你脱层皮!”爹拨开娘扯他衣襟的手,声色俱厉地说道,“后门钥匙放下!”
“如果真是上你同学家问问题,辰光稍微长一点,关系不大。”娘看见阿德怔住了,便添说一句。有娘这样一句话,阿德应一声,把捆绑在腰间的那把后门钥匙解开放下,稳步走出门去。
“我明早要问你同学屋里大人的。”娘在他身后喊道。
阿德一进弄堂,就把课本往那块大石头后面一掖,就哒哒哒地奔出弄口。一到街口那个拐角处,就看见向他这儿探头探脑的金山和阿钟。一见阿德来了,阿钟就手舞足蹈以示庆祝。
“林立生呢,不是讲,他也要来吗?”阿德问阿钟。
阿钟遗憾地答道:“来过一来,讲一声,又逃回去了。他家的羊妈妈要养小羊,他娘让他照看。”
要知道这样,我也不出来了!阿德有点遗憾地想道。但既然已经出来了,那就玩吧!他如统帅般地向前一挥手道:“那就先瞎转转,再讲!”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但街上巷里已经基本上没什么人了。这段时间,镇上出了这么些个事以后,大人们一天到晚满目焦虑,魂不守舍。可镇上的孩子们不论在哪,一得空,大家就扎堆兴奋地交流从各种渠道听来的消息。
他们仨慢悠悠地四处乱转,等天彻底黑下来,人都睡了,再去老山泉茶馆店。
“要是再发场大水就好了,镇上的房子全没掉。人吃在船上,住在船上,那就不得了了!”金山边走边搂着阿德的肩胛,心神荡漾地说道。他两眼灼灼发光,无限向往地看着黑洞洞的天。自小,金山渴望生在一个水上人家,今儿个到东,明儿个到西。他是阿德这几天见到的最最唯恐天下不大乱的人,他还希望各种吃食店里的人也统统死绝,东西随便吃,想吃啥拿啥。从宝塔街逃出来那夜,只有金山认为,人活着该吃啥就吃啥,好好地白相白相,万一什么东西要与你过意不去,说翘辫子就翘辫子,那不白活了吗!
“哦,住在屋面或者树上也行呵。喔哟,老天爷啊,真的发场大水吧!”阿钟浑身一摇,双臂伸展向天,喃喃地说道。
“都像真的一样,触!真要发大水,蛇全从洞里游出来同你们住在一道!”阿德白了那两人一眼。
金山和阿钟不吭气了。
黑沉沉的夜空中,怒云翻滚,不见半点星光。夜空有时候看上去温和又美丽,但有时候却显得无比狰狞可怖。
府前街两边也是一式的粉墙黛瓦,屋外楼前隔几步便是一棵棵依依垂柳,这是一条令人清静心静的小街。
离老山泉茶馆店的后门还有一大段路,阿德他们就开始躲闪开了,一个个贼头贼脑的样子。
阿德没见过海,想想老山泉真他妈的像讲的那样通海,啧啧啧,老天爷呀,我靠!这时他又不由得生出一丝遗憾,今儿林立生没来,继而他又想到如果汝月芬也能同他们在一起有这样一次历险,天啊!
前面就是一到老山泉茶馆店的后门,他们仨的眼睛哗地放出光来了,彼此目光相接,一愣,而后二话没有,精神一振,踮起脚尖,撒腿就向那道门跑去。
一道似有似无的红光,尾随着这三个黑黢黢的身影,轻飘飘地荡了过去。
老山泉茶馆店的后门少有人迹,地下铺盖着去年从墙里那棵泡桐和苦楝树上飘下的落叶,门墙仿如老者面庞神色黯然,布满斑点。从墙头探出大半截身子的那棵泡桐和苦楝,此时在风中窃窃私语,动摇不定。
老山泉茶馆店铁定无犬,于是阿钟主动请缨先进去,再开门。他脚踩金山双肩,双手扶墙,随金山起立,徐徐升起。
一看阿钟双脚一蹬,上了墙头,阿德才想起,这扇长年紧闭的门,拨闩开门,必定闹出很大动静。但他来不及说什么,阿钟轻轻一跃,已经抱着了那棵泡桐的树干,哧溜一声,落了地。
阿德低声对着门缝连连叮嘱阿钟千万别弄出声音来,振兴伯和阿三伯从来就睡在店里头的。特别是阿三伯,才是一盏不省油的灯呢!他年轻那会儿曾经在大桥头与人相打,一对三,还把其中两人打落河中。要是正巧振兴伯又不在,单单落到阿三伯手里,连个打圆场的人都没有。被他捉住,那就人家玩结了。但阿钟开门时,还是弄得地动山摇的。
他们侧耳听了许久,才缩头缩脑,蹑手蹑脚地挤进门去。
店内正厅的那排落地长窗全开着呢,摆在厅里的那些影影绰绰的八仙桌、骨牌凳和说书的台上虽则空无一人,但仍旧使他们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出山泉的土丘上像望夫塔院的泉边一样,地里头也长着一片高低错落的旱大湖石。这些白日里看来并无扎眼之处的大湖石,此刻,在夜色中森森然,犹如猛兽奇鬼,令人心惧。但他们三人仍目无旁骛地直奔泉潭。
老山泉的泉潭四周仍有点滴山泉渗出,黑糊糊的潭壁在暗中泛出或深或浅的一片片一团团亮色来,不时有水珠坠下落草溅石的滴答之声隐隐传来。一近泉潭,阿德直觉一股沁人心脾,极为惬意的凉气拍面而来。他们分散开来,趴在潭边。
泉潭如井,张开黑黢黢的潭口,显得非常深,金山伏地探身向下探视半日,对阿钟压低嗓门大大不满地嘟囔道:“看个屁呀,啥也看不见!”
“我去拿盏灯来。”阿德掉头向厅堂走去,他知道振兴老伯伯每日都把那些吊在梁上挂在廊柱上的风灯,擦得干干净净收到那个壁柜里,他还知道那只壁柜的抽屉里有好几包被桐镇人叫作自来火的洋火呢。
阿德一摸进厅堂,猛地看到两朵蓝莹莹的鬼火向他飘来,当下惊出一身冷汗,但他随即认定那是振兴老伯伯养下的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