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蛇女之怨-蛇怨-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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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的历史了,无论怎样的大旱之年,那儿从来都是清泉石上流。
老山泉茶馆店关门的事,阿德是早上到了学堂后才听阿钟说的,他专门到教舍来找阿德和林立生的。中午放学的时候,他们仨一路上始终在说这事。林立生今天第三课一下,就狼吞虎咽地当着全班人的面,吃掉他自带的中饭,然后就同阿德一道放学回家,准备在他家弄堂口等他吃完饭,再一块儿到学堂。
一到家门口,阿钟一路飞奔着回自己家了。阿德让林立生再到家里吃一点儿,他看林立生第三课课间,吃掉他自带的中饭饭后,一副不尽意的样子,就知道他没饱,况且又过了一堂课。娘不像爹,特别愿意请这种吃饭的时候撞进来的客人,一般都无须添菜,只是加双筷子。碰上这种事,娘就像是捡了个便宜似的。但林立生死活不从,他一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沉着脸,像让他去做一件坏事似的。
“我娘同我说,不能吃别人家的东西的!再说,我带了吃食的,两只菜馒头。”林立生吞吞吐吐地说。
“不能吃别人家的东西,别人家?”阿德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愤愤道,“我是别人家,我不也吃过你的肉馒头吗?”
林立生有点慌神了,他红着脸说:“别人家,这是我娘说的。我总归一直把你当朋友看的,吃只馒头,不算啥,可是吃饭是大事情,不好白吃的,吃过要回敬的,我家住在乡下,远,又没有啥拿得出手的……”
阿德明白了,拍拍林立生的肩说:“好吧,好吧,算了。那你就在这儿等等吧,我马上就出来。”
果不其然,娘对老山泉茶馆店关门的事,有些不开心,虽则她和爹也好久不去吃茶听书了。她说茶馆店要是关门时间长,振兴伯伯咋办,在那做了一辈子,吃住也在那,连个去处都没有。阿德想想,也是。但他马上又对娘说,水枯了,说不准啥时候又出水了呢。再说,振兴伯伯终归能找得上饭碗的,镇上其他茶馆店的老板都看中振兴伯这人噢!娘说,振兴伯人精明勤快,有眼色,关键是像老山泉茶馆店那样大的场子,他从来都能够应付自如。
“是呵,即使老山泉真不行了,你振兴老伯伯会找到事做的。”娘欣慰地拍拍阿德道,“你现在行呵,还能看出点事来了!”
“今儿吃过夜饭,我能出去白相一会儿吗?”阿德趁机提出来,他已有好几夜没出门了。一吃过夜饭,爹就关门落栓,把他赶到楼上温书。在这期间,爹娘两个人还轮流轻手轻脚地上楼,假装路过他的房门口。
“不行,外头这样乱法子!”娘断然拒绝,然后给他夹一大筷蓬蒿菜,关照他,“慢点吃,像是吃了要去发配充军一样!”
蔬菜中阿德很喜欢蓬蒿菜,娘常买这菜。这季节,娘早上买小菜回来,身上常带着这味,所以有时候,一闻到蓬蒿菜的那股子清香,他就会想到娘。
阿德牛吃草似地把一大坨蓬蒿菜吃进嘴里,鼓着两腮,就要出门,娘坚决地把他拦了下来。阿德重重地坐进竹靠椅里,脸完全黑下来了。
听到后门口有人敲门,娘叫阿德去应。阿德只觉得浑身没一点儿力气,半晌才起身,懒洋洋地去了。门是敞着的,刚出屋门便看到陶巡警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原来是受施朝安的委托,来还玉佩。
家里一来人,娘就会变,变得柔和而又温情,连说话的声,都同平时不一样了,轻声细气的,再不会有半点凶神恶煞的样子。这个时候,阿德如果提出要求,一般都能满足。他趁机对娘说,夜里他要到一个同学屋里去温课。这个同学是住隔壁一条街的同级同学,门门功课第一。娘同那人的娘也很熟,前几日自己还说过,要阿德有空,跟人家多学学呢。
娘沉吟了一下,把那枚麒麟玉佩戴进阿德的脖子里,点点头应允了。
玉佩带着冰润贴在了胸口,阿德立刻想到,这两日,就把这玉,给牛郎中叔叔送去。继而阿德向娘伸出手来,得寸进尺地提出了第二个要求:“那再给我买铅笔本子的铜钿!”
“怎么又要买铅笔本子了?”娘看看陶巡警,客客气气地问道,“我记得不久前,咱们刚买过铅笔本子呵!”
那铅笔本子,还新新的,在床下的鞋盒里。阿德这两日想吃梅花糕,还有鸭血粉丝汤了,想得不行。
“作业多,本子只剩几张了。”阿德的眼睛朝天一翻说道。
“好的。”娘从袋里拿出铜板,放在阿德手里。娘脸上笑眯眯的,但狠狠地刮了他一眼。趁陶巡警还在为施警长迟迟不还玉佩而向娘致歉,阿德就打个招呼,看都不看娘一眼,攥紧手里的铜板,堂而皇之地出门了。林立生和阿钟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了。金山学堂下午没课,看见他们,也远远地奔过来。
他们在路上,又说起了老山泉茶馆店关门的事。阿钟突然问:“哎,老山泉通东海的,你们听说过?”阿德、金山、林立生一齐点点头。
“底朝天,泉潭成了个大坑,全是大湖石和青泥苔,你们说潭下边阿会有洞哎!”阿钟的目光一闪,压低声问道,“夜里去探探,咋样?”
由胆小如鼠的阿钟提出这样的建议,令阿德和金山小吃一惊。
“吃错药了,黑天黑地的,探洞,摔杀!白天不能去呵?”金山斥责道,“全世界的人,都不生眼睛的呀,有洞没洞,平日里看不出来的呵,这水这样清!”
“哼,那你白天去试试,你去试呐!白天不要说去后院,就前门你也休想跨进一步,人家关门歇业,你进什么进!”阿钟冷笑道,“有洞没洞,猜猜呀,不可以呵?洞作兴被那些大湖石和青泥苔盖满了呢?”
“洞不洞的,咱先不管,就是捡捡沉到潭底的铜钿,也不得了哇!”林立生兴奋地喊道,“这些铜钿数也数不过来呢,除掉铜板,还有过银洋钱的,结果被阿三伯用网兜绑在竹竿上捞出来了,我同阿德都见过的,阿德,是■!”
阿德的眼睛蓦地亮了,他碰碰口袋里那几个孤零零的铜板,使劲地点点头。有些好事的吃茶客人,特别是外地的吃茶客人,好似屋里的铜钿银子多得溢出来了。吃饱了饭,没事做,往泉潭里扔铜钿,看着沉下去,这些骚包!
“豁出去了,咋样?”阿钟问阿德。
阿德和林立生都肯的,金山也就没啥了。
不管镇上发生了什么,学堂里排练节目的事照常进行。学堂的礼堂中坐满了先生和学生。幕布没拉开之前,学生依然在嬉笑打闹,先生们也仍旧嗑瓜子的嗑瓜子,结绒线的结绒线。
这个镇子上的人只要自家没有死人,隔壁邻舍家即便都他娘的死绝,他们的生活也不会由此受多大影响。他们先是庆幸在这次大难中死去的不是自己和自己屋里人,然后满含着同情,极真心地长吁短叹一番。此后,他们又一天一天,不厌其烦地与人说或听人说那些事情的全过程。在这期间,因为多少有些大难临头的恐慌,使他们比平日更多了一分及时行乐的迫切。他们照样有滋有味地吃酒,除了蛇肉,他们仍然会很精到地烧出一道道小菜,并且照样关起门来搓通宵
麻将,照样家长里短,该说就说该笑就笑。甚至连谁家棺木厚了薄了,带上路的衣物多了少了,谁家出殡时钵头第一次落地不碎等的事,也能嚼上半天舌头。
高申那个住新桥弄的伙计,不仅自己死掉,连媳妇也死了。媳妇的乡下娘家,几十口人蜂拥而来,一日三餐捞面条,一拨一拨围在灶间一气儿可以连吃六七海碗汤面,几天来硬生生地吃掉了一楼一底的老屋。斜对门玲玲她爹一说起这事,就笑得浑身打颤。
丧家的门前,也永远不会缺少那些一心一意前来看热闹的看客,而那些死者生前也是这样乐此不疲的看客。有的相邻几十年的邻舍,面对呼天抢地的老街坊,在自家门前理直气壮地挂扫帚贴符咒,唯恐沾些个晦气邪气。但如果事情倒过来,那个老街坊也会如法炮制而毫无愧疚。
碰到一些非常事,看到那些形形色色的人,阿德想想自己呵,爹娘呀也差不多是这样一类人。这几日,空下来,他总想起汝月芬问过的:“人是什么东西?”
阿德戴着耷拉着长舌的狼首面具坐在台侧,目光懵懵懂懂地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
今天下午,所有的节目都进行了彩排。第一个节目,是汝月芬的独舞——《采茶舞》。王兴国、南校长、周教导和先生们在台下正襟危坐,劈劈啪啪地拍着巴掌。尤其是周教导一直咧开一张“夜得海”,喜笑颜开地与王兴国耳语着什么。
在一阵阵轻柔温存,又带有几分喜庆的丝竹管弦乐中,汝月芬仍然一袭红衣,翩然而至。她扮相清纯端庄,但手足腰肢如灵蛇上下波动,神气四溢。
看着汝月芬绵软的腰肢,阿德觉得贴在胸口的那块玉佩一片冰凉。
阿德一直弄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常常将汝月芬和蛇联系在一起,尤其是汝月芬下水过河之后。但阿德一要这样想时,他就会对自个儿说:滚你妈了!他不许自己这样想。这个世界尽管出过许多千奇百怪的事,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白娘子是神话,是民间故事,神话和民间故事是人造出来的,这世界上没有哪条蛇会变作人的,谁这样想,谁就是神经病!他不神经,所以他不能这么想汝月芬。如果有人要这样想汝月芬,那么这个人就不是人养的,他们一家都是神经病!
汝月芬在台上忘情地翩翩起舞,她一起一落,似鸟飞天,又如红叶坠地。她的舞姿秀逸轻扬,宛自仙境落红尘。
台下,掌声喝彩声此起彼伏,林立生在座位上蹦跳着叫好鼓掌,被一个先生敲了记毛栗,摁在座位上。南校长、周教导和各位先生个个神采飞扬,眉开眼笑。王兴国阴沉的面孔,此刻也显出几分晴好的样子,他冲着转过脸来看他的南校长频频点头。
心醉神迷的万先生,不住地甩着满头波浪似的鬈发,一把揿着谢幕后逃进后台的汝月芬双肩,轻轻地摇呵摇,直摇得阿德眼晕。
汝月芬美目生辉地在寻找着阿德,若有所失的阿德霍地站起来,手掌在头顶上猛击两掌。她对他启齿嫣然一笑,娇喘吁吁地跟着万先生卸妆去了。
掌声仍然很有节奏地在响着,阿德内心平生头一回生出醋意——汝月芬并不单独属于他自己。同时,他也知道汝月芬在学堂里的苦日子将就此告终。女施先生此后确实逢人就说,汝月芬是她班上一个各方面都很出色的女生。
徐先生现在常跟小文女先生在一起嘀嘀咕咕的,男施先生则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演出的几个节目脚本上。阿德这几日,老见女施先生落落寡合地一人飘来飘去,连他也不大管了,班上的事也是。
阿德孤零零地立在一根台柱后,听着一个男生用童琴拉起了江南小调《好一朵茉莉花》。他希望那个什么大人物永远在路上,这儿的大幕永远别落下,没有女施先生的责难,没有算术,没有声色俱厉的爹……日子就这么过下去。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在木台一侧的帷幕后徐徐抬起,瞄准了阿德的后脑勺,那是哈松的木头长枪。
从学堂回家的路上阿德和汝月芬专寻没人走的街巷,手搀着手,边说边走。
彩排一结束,阿德避开人的眼睛,在他们说好的那条弄堂口等着。当汝月芬一路小跑向阿德奔过来搀着他的手,说说笑笑绕道往家走,阿德在彩排时生出的任何不快便被风吹散。
前面就是城隍庙,从城隍庙插过去,就是蚌壳弄了。
“我们走大成坊吧!”汝月芬垂着眼睛,提议道。
走大成坊,绕到她家,不知要多走多少路呢!阿德发现每当快接近汝月芬家的时候,她脸上,立即愁云密布。阿德非常乐意,这么一直走下去。但在走向大成坊的路上,他还是忍不住问一句:“咋啦,咋不开心了?”
汝月芬想了一想说道,这几天她娘为了那个蛇郎中睡不着,吃不好,不停地唠叨这事,弄得她爹都发火了。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她爹发这么大火呢。但她知道,她娘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照样在想这事哩。她在为这事伤脑筋。
“啧,要是能知道这个蛇郎中在哪就好了,我娘就不急了!”汝月芬叹道。
“你娘该不是喜欢上这个蛇先生了吧!”阿德笑眯眯地这样问道。
“你真棘手,连这样的问题都会问出来。”汝月芬面孔一红,低下头说。
阿德想起了住在池塘桥边上的王铁嘴,听讲卜卦测字算命准得很,忙说:“蛇郎中到底咋样,要么寻王铁嘴问一卦看!”
“哼,问王铁嘴,还不如问我呢!”汝月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