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人只合江南老-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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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闪过,我低低道:“他会这么做!”若离脸上却绽起一个欣然的笑意。道:“幸好。你并没有服下这药。”我心底惊痛莫名。泪哗啦啦地落了下来,道:“可是你……怎么会这样?这药有生命之虞么?”再也忍耐不住,胸口便似有一块大石挤压,疼痛欲裂。伸手紧紧捂住,哽咽说不出话来。
她苦笑道:“这药原本没有生命之虞,可是若离……”她微咳了一声,竭力抑住那将要汹涌而来地喘息。道:“若离原本一直在服用的曼佗罗和它却是克星,两样东西一旦并用,则必死无疑。”
说着,嘴角渐渐渗出血来,我尖叫一声,道:“不!”推着咸宁,道:“快叫太医!叫太医!要救她!一定要救她!”若离抓住我手,低声道:“没用了……不要再为我耗费心神……”微笑着掉下泪来。淡淡地说出最后一句话:“好好照顾自己。”
她的身子在我怀里逐渐冰冷。我只觉得一颗心也冰冷了起来。低声道:“不。”眼泪拼命地落了下来,心中又是惊惧,又是悲伤。忍不住俯身嚎啕大哭起来。
若离。这许多日以来,你为我做了多少?如今,还要为我这样去死!我如何对得住你?如何对得住四哥?!
剧痛袭来,那样的痛,是如火烧火燎,是如坠十八层地狱,是刺骨锥心,周身的血脉也随之沸腾了起来。我蜷起身子,呻吟出声。有一人冲进来抱住了我,大声道:“小七!”
我茫然地睁开眼睛,看到朱高炽焦灼的面容,不由冷冷地笑了起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腹中一阵抽痛,浑身抽搐难忍,我厉声尖叫了起来。他紧紧抱着我,道:“别怕,别怕,太医马上就来了。”我伸手想要挥开
再也没有一丝力气。整个人沉下去、沉下去、沉下
是谁蒙住了我的脸么?我透不过气来,呼吸是那样的困难,周围地空气都凝滞了。浑身是这样地疼痛、疼痛……直至痛到麻木,唯一可知地是身下在流着血,血流得那样多,如同流水一样喷涌而出,可是不再有感觉了,不再有感觉了。唯一的感觉,就是随着周围的一个叫声不断地用力着。用力着……我的孩子……
我伸手无助地向空中伸着,有一双手握住了我的手。我用力地抓住,如同溺水中的人看见的那棵救命稻草。恍惚间,是许多年以前,那漫天地星光、那划过天际的流星、那满园的花香、那个清扬的身影……
孩子,我要我的孩子……我咬着唇,努力挣扎着,朦胧中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哀嚎,那样嘶哑、那样凄楚,便象不是真的。
——几万个世纪过去了……终于,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一声微弱地啼哭之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
眼前有漫天地花海,在碾压间支离破碎,纷纷飘落。我虚弱无力地靠在枕上,却为刚才听到的那个哭声而心神颤动,慢慢睁开眼睛,低声道:“我要看她。”声音飘忽而嘶哑,仿佛来自遥远无边的天际。
有一个妇人怀抱着婴儿来到我身畔,低声道:“娘娘。”
我微微撑着身子,努力地伸手向前,她迟疑着将孩子放到我地枕畔,这个幼小的生命,还这么稚嫩、这么柔软,紧闭着眼睛,象一只小小柔顺的猫。我轻声道:“是女儿么?”
她道:“是的。”
我轻舒了一口气,道:“咸宁。”
咸宁走到床边,强自微笑道:“姐姐。”
我费力地伸手指了指孩子的那个方向,轻声道:“她……”她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条命在,就绝不让这孩子有事。”
我再看了孩子一眼,心中是无限的怜爱和喜悦,然而却又是酸涩,又是悲伤。咸宁低声道:“姐姐,给这孩子取一个名字罢?”
我艰难地睁着眼睛,低声道:“木……”
她将头俯在枕畔,才努力听清我说的话,道:“是木么?”我微微点了点头,她凄凉地微笑了起来,道:“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伸手轻轻抱起孩子,柔声道:“木、木……”
木……木……
我渐渐地沉睡过去,梦里,很幸福、很幸福……温暖又安静。
第六卷 六十六、归去(下)
微微地亮了,帐外几人的说话声细细地传进耳里。
“皇上,止不住、止不住了。微臣实在无能为力……”
我虚弱地微笑起来,身下原来还在流血,清晰地感觉到它在流血,可是竟然不会痛。
真是奇怪,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鲜血呢?
我偏着头,轻声笑着。眼前是一片迷茫,似乎是咸宁的声音:“二哥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这几日就会进宫里面来。”
二哥,你会来么?来见我最后一面。明明知道,这或许,就是最后一面了。
可是怎么你还是不来。
我忍不住微微叹息,心里凄凉轻漠。帐子被轻轻掀开,朱高炽柔声道:“醒了?”
我转脸看着他,他眼里有怜惜哀伤的神色。我淡淡笑着,低声道:“我想去院门外坐着,可以么?”
眼前是漫漫的木花田。正是九月,花开的那样灿烂,莹白浅蓝,犹如天上的繁星,又如人间的烟火,华美至极。我静静地斜靠在院门处的躺椅上,'奇。书'痴痴地凝望着远处的天空。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二哥,你是不是快要来了?
眉间渐渐溢出了笑意,恍惚之中,忆起了许多快乐的时刻。忍不住低声微笑。朱高炽轻声道:“累么?”
我微微摇头,缓缓道:“我们在南京的王府里,后院有一大片的木花田。那条石子路上也有木花。一大片一大片的,很美。”
我侧着头无声微笑:“还有杭州。你去过杭州么?西湖上地断桥、白堤、苏堤、孤山、曲院风荷……太子湾的郁金香是最有名的。”我想出了神,静静地道:“还有青藤茶馆,我闲暇的时候,喜欢去那里喝茶、吃东西。一个下午可以吃到很饱。”
他低声道:“小七。”我唇边泛起了一丝恍惚的笑意:“我来到这里,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你。”缓缓回头,看住了他,低声道:“如今。也是你。”
来也是你。去也是你。
你可知道。我来到这里,当初也是为了你?
可是如今,我们之间,竟生生变成了这个样子。
心又开始簌簌地疼痛起来,今日就已这样痛了十余次。每次的时间都越来越长,风徐徐吹过的声音轻而遥远,拂过我地鬓发、衣角。却如同隔着漫长地银河,可望而不可即。
他终于开口,他说:“对不起。”
他在竭力忍耐,然而他地声音都走了调。他说:“对不起。”我看着他,他眼中掉下了泪。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落泪。
我想要伸手,却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再无力气抬起。心中越来越闷,越来越闷……
我喃喃道:“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田园。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低声道:“大哥,这份归隐田园的梦想,你还有么?”
他笑了一下,这笑容却是无限哀凉:“在梦里的时候,常常……会有……我还记得,你那天的笑容,很美……”他低下头,轻轻握住我的手,缓缓道:“小七,我是什么时候弄丢了你?”声音无助而绝望。
我恍惚微笑道:“是我们将彼此走失了。”
走失了,就再也回不了头。
风吹过,木花漫天而落。花朵沾染了清晨的雾气,轻凉地落在二人的身上,我摊开手来,一朵纯白无暇地木花儿飘停在我的手上,露水濡湿了我的掌心。身上白衣如雪,我在这漫天花海中,淡淡地微笑起来。
他轻声道:“小七,假若有来世,你还愿不愿意再与我相遇?”
我的笑颜轻淡而纯挚:“来世……我只希望,我们大家都能过的简单、平安、快乐……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心安理得……”
鲜血从裙子下渐渐了出来,滴落在地上,嫣红一片。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旋转、旋转……
云树苍苍,花海茫茫。绿草若碧,露水如珠。木花犹自洋洋洒洒地飘扬着,在天空飞舞了几圈,然后轻轻地落在以宁和朱高炽的身上。
她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朱高炽轻轻抱着她,便仿佛自己怀里地,是世上最珍贵最易碎地东西,那样温柔、那样小心翼翼。
情到浓处情转薄。
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都是他心中挚爱,只是,她不知晓。她不知晓。
想起那年在南京,在那样的暮色里,总是可以看到她。看到她在对岸漫步的身影,她地轻笑、她的浅颦,她的转身,她的停驻。露水凝滞在他的身上,将他染成了一个霜人,而他却全不知晓。
也曾想过,这一生,她会不会也有一刻,是为他而停驻。
可是,终于还是错过了。是他自己,将这希翼错过了。
想起少年时的她,在人语笑喧的大厅里,大大方方地唱“天仙配”。新婚的殿堂里,她认真地端坐在那里,给他配新房需要的花。也是她问他:“你喜欢她吗?”
还是她,坐在那里,昂首看着他,听他说着自己此生最隐秘最难以实现的梦想。
那夜的秦淮河畔,他和她一起吟的那首诗:“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
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
愿在裳而为带,舒窈窕之纤身;
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
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
悲佳人之屡休,从白水而枯煎。
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
悲脂粉之尚鲜,或取毁于华妆。
愿在莞而为席,安弱体于三秋;
悲文茵之代御,方经年而见求。
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
悲行止之有节,空委弃于床前。……”
那是陶渊明为妻子所写的诗,可是终究,他的妻子还是先自离他而去。
本不该吟这样的诗呵。本不该让自己这样无可救药地爱上一个人。
世人皆说他人淡如菊。却有谁知晓他淡漠背后隐藏的如火爱恋。
唯一了解他的这个人,已经永远地离去了。
永远。
第六卷 六十七、离散(上)
色渐渐发白、红日满了天际,再缓缓移动,彩霞满天黄。他仍是静静拥抱着她,一动不动。
天黑了又亮了,露水沾湿了衣襟,又渐渐干了。
皇后张氏静静地走到他的身后,低声道:“皇上,天快黑了。”
他只是低头默然不语,皇后叹了口气,道:“她已经死了。”
朱高炽坐在那里,就如同出了神。木然不动,天地之间暗沉静寂,连风声蝉声也一丝都无。
这样的相处,连一刻都是宝贵的。然而,她却已经死了。
远隔天涯这许多年,她一直都在他的心里。如今近在咫尺,从此后,竟是天各一方。此生永无再见之期。
皇后低叹道:“那药,确是臣妾使人放下的。皇上不忍去做的事,臣妾若再不做,只能是毁了大事。幸得如今,她只是诞下女儿而已。”
他并不想说话,只是想安静地这样待着。然而她一直站在他的身后,他终于缓缓道:“别吵。”
许是太久未开口,又受了一日的寒风侵袭,他的声音都已沙哑无比。皇后不禁吓了一跳,道:“皇上……”他打断了她的话,蹙眉道:“让我就这么坐一会儿,成么?”
有一人却冷冷地道:“放开她。”他的声音冰冷刺骨,“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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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门前,守卫森严。然此刻卫兵们却均是面有忧色。今日当值的守将苦着脸对朱高煦道:“殿下,不是小地不让您进去,实在是皇上有令……”
朱高煦怒极,当啷一声拔出剑来,抬手即向那守将指去,怒道:“不必多说!”伸手一挥,朱高爔却是眼疾手快,一下拦住了他。叫道:“二哥!”
朱高煦眼中便似要喷出血来。冷声道:“放开!”朱高爔道:“宫里禁军这样多。咱们硬闯是闯不进去的。”
正相持间,身后有马蹄声传来,一人跳下了马,叫道:“二哥,四弟!”
二人回过头去,只见朱高燧正奔了过来,道:“咱们一齐进宫!”
朱高爔喜道:“三哥!”朱高燧道:“咱三人风雨里来去。打过多少次硬仗,有哪一次皱过眉头了?大不了今日也大战一次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了?”
朱高煦道:“三弟,你陪我这一进去,便是犯上之罪。”
朱高燧大笑道:“犯上之罪便是犯上之罪!我老三这一生谨小慎微,尚且被人说是谋逆,今儿便也***谋逆一回!”拔出剑来,道:“二哥。四弟。咱们终究还是大明的好男儿,是父皇的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