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侯-第1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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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珏想到这里不由地轻叹了一声。心智过人如窦太后、如窦婴。照样看不清形势。抓着眼前地繁华死不放手。不能一身轻松地卸下权责。
又或者。是看清了但迫于形势不能后退。陈珏摇了摇头。这点确是他苛求了。陈珏若不是早早就有了危机感。又对前尘后事了如指掌。恐怕也会因为跟刘彻地亲近关系趾高气扬。不知深浅。
长秋宫近在眼前。已有宫人进去报信。另有一个宫人过来迎接陈珏。陈珏一进殿门。正好碰见出来迎他地芷晴。陈桓则一点都不知道自家阿父就在一边。犹在殿中呼呼大睡。
芷晴明知陈珏一切安好。见了面还是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遍。这才放心下来。听才看过儿子地陈珏叙述昨日发生地事。
陈珏话一说完。芷晴就不由皱了皱眉。这天子真没个定性。遇见什么热闹都往上冲。昨日闯上门地若不是虚张声势地地痞。而是真刀真枪地刺客之流。刘彻在武安侯府受了点什么伤。陈珏哪担得起责任。
芷晴亦是金汤匙里长大的翁主,她一心为陈珏考虑,加之昨日多少受了王美人的气,心中或多或少多了几分对刘彻的不满。
陈珏看出她神色不愉,问明之后才好笑道:“他性子急,什么时候有所谓的天子样了,那才是怪事。”
芷晴扑哧一笑,陈珏又低声自语道:“他该沉稳的时候,就跟一把冷刀子似的。割起人来又快又凌厉。近日有人要倒霉了。”
陈珏说话的工夫,芷晴正微笑着打量陈珏的一身穿着。估计着这一身足够保暖了,芷晴伸手拍了拍衣襟,这才放心地道:“阿桓还在睡呢,等他醒了我再带他回家,你有事就先去忙吧。”“皇祖母真这么说?”
偌大地椒房正殿,只坐着陈珏和刘彻两个人,刘彻昨夜睡得晚,精神却很足,一边问一边嚼着干果。
陈珏平静地点点头,并不说话,这不过是刘彻在考虑事情的时候随口说出来的话,原本就用不上他去回答。
问完之后,刘彻摇头道:“皇祖母果真宽怀那个窦家地小子,朕当时就在你家,那些地痞怎么就没冲撞到朕?”
陈珏斟酌着道:“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宽厚更胜以往。”
刘彻挑挑眉毛,看了看陈珏道:“朕知道你孝顺,不愿意拂了皇祖母的意思,但这回是他们欺人太甚。市井小民之间,一言之争尚能结仇,这回对方的人欺上门来,你再大度也不能轻轻放过,不然人人都以为你好欺负了。”
被刘彻说好欺负的陈珏坐在那,一脸温和的笑意,不承认也不否认。他到底好不好欺负,几乎每个得罪过他的人都能给出差不多的答案。
然而在刘彻和窦太后面前,陈珏确实是个生性温和不争锋的好臣子,这不,祖孙俩一个要他饶一个要重处,偏偏都不愿直说,不约而同地从陈珏这个所谓苦主下手劝说。
杨得意亲自上了热茶,茶香袅袅,热气熏人,刘彻候了一会儿,等他和几个宫人退下才道:“子瑜,你怎么打算?”
陈珏心道自然是远离纠纷,口中果断地道:“臣自不是好欺的,定当为陛下清查私盐一案。狱中有人招供,各地往来运粮、运金之时多有夹带私盐地事,臣说不得还需要一些人手,也好下派各个郡国详查。”
刘彻怔了怔,失笑道:“朕是说……”说着,刘彻不由地住了嘴,其实怎么处罚窦七,跟陈珏又有什么大关系?
刘彻看进陈珏清明的眼。又忍不住朝阿娇和刘睿所在的侧殿看了看,他跟窦太后之间,一旦有矛盾还需要陈珏姊弟俩斡旋,因为一件小事让窦太后生陈珏的气可不值。
“地方上的事一查一把,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次查过之后留个记录就行了。朕也不能一次把所有涉案的人撤职,不然政务无人去做,还不得劳累朕和你?”
刘彻玩笑似的说着,陈珏听出他语意中的变化,心情好了不少,笑道:“陛下当真仁厚,臣和田中丞自会通力合作,争取早日完成此事,定不须陛下挂
刘彻点了点头。想象着田家地大门被砸了地样子,脸上多了点笑模样,道:“这回朕的舅舅是吃大亏了。他这几个月有功无过,朕应当赏他点什么。”
思及田,刘彻一脸的若有所思,手中虽然还拿着一颗干果,但显然心思早已经不在上面,又过了一会儿,他想起陈珏半晌没说话,,忙紧接着说道:“子瑜。你想要什么?”
“差事还没有办完,臣可不好意思向陛下要赏。”陈珏说道。
刘彻手一挥,道:“行,朕不问你,再过些日子你家陈桓会说话了,朕给他。”
陈珏开口笑了笑,温声说道:“陛下厚恩,臣下代犬子感激不尽。”
刘彻听得哈哈一乐,又嘎嘣嘎嘣地咬起果仁来。心下思索着陈珏可以加食邑,如今事过境迁,田倒可以考虑以外戚封侯了。
陈珏闲来算了算,忽地觉得自家儿子陈桓不得了,小小年纪,算上各位长辈的赠予,他已然是个小小富翁。转暖,那位大名窦齐的窦家老七果真只受了轻罚。一时间各家议论纷纷。多人言道帝后遇在一处,天子还是雷声大雨点小。
纷乱之中。陈珏丝毫不受影响,当真一门心思去查案,除了与各官署地同僚如田、张汤等接触之外,仿佛遗世独立一般,纷纷扰扰皆不沾身。
陈珏这几日处事果断,当得起一身正气几字,不只朝臣们议论纷纷言道他像郅都当年,就是铁面的张汤都忍不住劝过他,不可得罪人太多。
陈珏自己倒是不大在意,他心中清楚,凭他的身世,只要不牵扯到不该碰的争斗里,再加上他这边占着道理,刘彻和窦太后都会保他。这时候有计划地,得罪一些原本就不相为谋地人,原本也无伤大雅。
一月下旬,长安城上下传来一个出人意料地消息,本该禁足中的窦齐当街同另一家子弟斗殴。这次天子震怒,太皇太后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来为窦齐开脱,若不是因着姓一个窦字,窦齐地下场绝不只是发回章武思过,永不许入长安。
陈珏听说了之后隐隐觉得不对,窦婴他们老谋深算,万万不会让窦齐在思过中出岔子,只是他还来不及思索清楚,很快地,另外一件事就吸引了他的大部分精力。
私盐案,十来个大小列侯被刘彻夺侯,这查抄地家产就是一笔不大不小的数目,负责收钱的正是大农令,韩安国考虑着一事不烦二主,索性将这件事也交给陈珏。
这日闲来无事,东方鸿一边逗弄陈珏地宝贝儿子陈桓,一边忍俊不禁地道:“你的名声素来极好,人人说你温和宽厚,经此一事,总算有不少人忌惮你了。”
连番投人下狱、查抄家产几事之后,作为翩翩佳公子的陈珏忽然让不少人意识到,这位武安侯最根本的身份是天子亲信之臣。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279 二月风
所谓的没收家财,用不上陈珏亲自上门去刮地三尺,他所做的不过是看着下面的小吏一一登记造册,在一边监工而已。
有几家显赫的侯府一朝倾颓,陈珏听说了一大家子老小无以过活的惨象,倒忍不住动了几分恻隐之心,暗示着下属把祖庙祠堂相关的财产收缴限制放宽些,至于其他的事陈珏也插不上手。
“啪”的一声轻响,陈桓乱动的小胳膊一下子挥到东方鸿的脸上,东方鸿近年一直在太学教书,每日里见的都是循规蹈矩的博士弟子,他冷不丁地挨了这么一下竟然愣神了。
陈珏看得一乐,心情松快了不少,道:“精神不错啊。”
东方鸿白了他一眼,把陈桓交给阿如抱下去,口中道:“天子不声不响的,到底把那个窦七给处置了,外间都说陛下这是刻意给你报的仇。”
陈珏笑了笑,心中不以为然,报仇之类的话不提,刘彻这会是去抓窦太后的痒处才是真。
不只是区区窦七一人的处置,陈珏看得清楚,权贵聚居的地方出了这样的事,中尉和京兆尹难辞其咎,至少中尉下的武官中就又有了几个微妙的职务变动。陈珏知道,等到刘彻觉得手中的实力足够了,他处事的态度会比今时今日更加强硬。
东方鸿给自己斟了半盏茶,浅浅了一口,话题一转道:“正事之余,我还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
陈珏眉梢一挑,道:“这可真稀奇了,你还有事要我帮忙?”
东方鸿长相不差,行为举止间颇有气度,在太学的一众博士讲师中人缘极好,就连出身世家的太学生也对他印象不错,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东方鸿根本不用通过陈珏。
东方鸿笑笑。道:“是曼倩,他执戟为郎的日子够久了,还是做个闲散郎官来得好,我跟石郎中令……嗯,个性不合,实在不熟悉。更说不上话。”
“万石君一家都是稳妥地性子。你能跟他合得来才是奇事。”陈珏忍俊不禁。又道:“曼倩风评不错。你只希望他做个郎官?”
东方鸿眉头一舒。道:“曼倩生性比我更不受拘束。平日跟人往来自是无往不利。但真要他做什么高官。他不是那块材料。”
“这阵子事情太多。稍后我探听探听。”陈珏点头答应。心中却想着哪日该同东方朔商量商量他地前程。虽然东方鸿能替儿子做主。但东方朔地意见也该听一听。
又聊了一阵子。东方鸿才带着一匣子侯府地果品回了太学。太学地伙食虽好。但若论对膳食地讲究。天底下还真没有多少人及得上陈珏。
陈珏披了一件裘衣送东方鸿出门。这个午后天气晴朗。虽说空气仍是干冷干冷。但阳光照在人身上。却让人觉得周身上下暖洋洋地。
挥挥手算是再会。目送着东方鸿车驾渐渐远去。陈珏站在自家府邸门口打了个呵欠。原本人在冬天地时候就容易懈怠。他连日做事地时候精神抖擞。被暖暖地阳光一照。这一放松就觉出累了。
“子瑜。”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陈珏朝那边一看,一个身着棉衣地青年人正朝这边走过来,正是孔安国。
比起陈珏身上的裘衣,孔安国的衣着相对单薄些。站在未化全的雪中颇有些名士风度,马车停在后头,他快步走过来,朗声道:“我还当是看错了,怎么,你竟然早料到我这个时候过来,早早迎接不成?”
陈珏玩笑道:“才几日不见,孔博士也会说玩笑话了?”
孔安国摆摆手,这会儿他的马车也过来了。他指挥着几个家仆搬下一箱子书。道:“我今日是特意来给你送书。”
陈珏哦了一声,心中暗暗惭愧。他差点忘了天禄阁那边的校书也有他的份。
两人说话的工夫,范同已经带人接了书,准备稍后就归到府中的书库去,陈珏引着孔安国往里走,孔安国指了指被侯府家仆担往里间地书箱,口若悬河。
“子瑜,你可莫要小瞧这一箱子书,今年岁首我回了一趟家乡,这部《尚书》就是在先祖故居的壁中凿出来的,足足比伏生所传多了二十余篇,随箱地还有各位名家的注解小传,你可得好好看看。”
“我一定看。”陈珏笑着说,心道:孔安国对学问的着迷劲总那么大。
两人又走了几步,陈珏停下脚步转身,脸上不由地泛出一丝古怪,道:“你说,你凿了哪位先祖家的墙?”
孔安国也驻了足,苦笑道:“说来话长。”
孔子的家乡鲁地,所在的藩王乃是鲁王刘馀,景帝和程姬的儿子。
当世的刘氏藩王,除去淮南衡山等紧盯着皇位的野心家之外,余下地诸人或者无为,或者奢靡享乐,就算不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没事占占地、修修宫殿也再正常不过。正因如此,刘馀的一声令下,孔子的地位远没有后世来得高,他的故居也就迎来了第一次拆迁。
孔安国的语气有些伤感,陈珏也能感觉出他心中的郁闷,不过这件事也寻常,只要没有拆了刘家自己的祖庙盖宫殿,藩王的事连天子都不好说什么。
“子瑜……”
孔安国叫了陈珏一声,旋即涨红了脸,迟疑着说不出话,他本是随意说到此事,只是看见陈珏才忽地想起,若说有人能助他一臂之力,这人不是他那学究地族兄孔臧,而是眼前的武安侯陈珏。
陈珏怔了怔,失笑道:“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两人说着进了正堂,侍女上了茶点,陈珏等侍女退下之后,才笑吟吟地等着孔安国回话。
孔安国不愿意为难陈珏,思索了片刻,蓦地想起另一事,道:“说起来近日严查私盐。但官盐也要由各地盐官来调运,外间传闻说将从大户中择人任职,这事属实吗?”
陈珏笑道:“世事无绝对,不过蜀地卓王孙,还有洛阳一个挺有名气的杨姓商人,他们的确从这里面得到了好处。”
孔安国舒了一口气。道:“这就行了,我也好给他们回话。”
“你这也是替人问?”陈珏问道。
孔安国嗨了一声道:“我就是替他们打听打听消息。”
陈珏点了点头,人说儒家最轻商人,但孔子的后裔旁支中照样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