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侯-第1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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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婴心中一动。向陈午问道:“御史大夫以为如何?”
文翁之事。虽然不至于因为这么一点事就将之撤职。但归根到底这么一笔定然会影响他以后地官声。边民动乱地责任是否算在文翁身上就耐人寻味了。
陈午也不托大。侧身道:“蜀中之地向来动乱迭出。巴郡与广汉郡也并非升平之世。我以为以此事要求文翁未免太过苛刻。”
陈午所言倒也合情合理。窦婴微微颔首。他正要说话地时候。堂中忽然响起一声冷哼。陈珏顺着声音望去。发现那人赫然是一身长使打扮。正是平曲侯之后公孙贺。从前地太子舍人之
窦婴皱了皱眉,他本不愿落下专断之名,否则也不必召集众人在此商议。当即道:“你又有何见解?”
公孙贺站起身来,一脸刚直地道:“世人皆知,武安侯和文翁曾为同僚好友,下官曾听闻文翁赴任之时武安侯更是亲身相送,武安侯方才又为文翁说话……这般交情,丞相不可不察。”
陈珏和陈午还未反应,田已经一下子跳起来,冷笑道:“公孙贺,你没有听过内举不避亲之说吗?”
窦婴眉头皱的更紧。田跟公孙贺之间你来我往。已是唇枪舌剑地斗了好一会儿,一个明里暗里说陈午无才无能以裙带关系掌权。提拔亲信,一个则说另一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珏看看窦婴已经怒气勃发,不动声色地给田做了一个手势,田这才率先退了一步,向窦婴作了个揖,任公孙贺如何说话只是嘿嘿而笑。
陈午和窦婴同为外戚,但毕竟才学差了出将入相的窦婴不只一点半点,从前那些年又不曾在士族间留下太好的名声,陈珏早就料到随之而来地必定有许多人的质疑,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而已。
公孙贺满面的大义凛然,好像对陈家的权势全然不惧,照他所说陈珏父子理应避嫌亦不是没有道理,窦婴心底下对这下属也有几分欣赏,只是碍于陈午在侧,他才瞪了公孙贺一眼,示意他退下去。
陈珏笑容一收,目光和公孙贺对上,心中猛地一抽,公孙贺本是武官出身,粗鲁些也正常,但他此时目光平和,分明是大有心计的表现。
陈午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陈珏心念微动,淡淡一笑道:“公孙长使果然耿直,极肖丞相,然我虽不才,亦不至于伙同家父弄事,日久见人心,长使尽管看就是。”
公孙贺面色不愉,几不可查的哼了一声,陈珏心中却越来越玩味,他若没有记错,这人应当并没有一身傲骨。
中间经历的这个小插曲,仿佛打开了一道闸门,陈午渐渐地参与到其中,没过多久,窦婴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对,他原先草拟的官吏考课名单,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陈午的插口换掉了十余人。
窦彭祖早就看不惯陈午那副好像老神在在地样子,时不时地就出言刺上几句,他见窦婴不曾出言阻止,当下更加来劲。
陈珏见状心中好笑,窦婴分明是在强自隐忍,想要在众人面前给窦彭祖留些面子,不想窦彭祖根本不曾会意。
考课到后来,窦婴跟陈午之间的气氛就略略有些僵硬,天下人才多矣,若是他二人提出的人选差距甚大也罢。然而往往两人皆可胜任该职,这就不好评判了。
陈珏看了看天色,见时候已经不早,便徐徐起身道:“丞相,下官以为此事纠葛难解,不若召公卿百官于御前商议。也好早做决断。”
窦婴深深地看了陈珏一眼,他本可以以丞相大权压服陈午,只是……窦婴心中轻叹了一声,颔首道:“武安侯言之有理,今日时候不早,你们先散去罢,几处未定之职,正好于君前商议。”
陈珏微微一笑,刘彻站在他们这边。天子名份本来就是一种主动权,饶是窦婴已经察觉也不得不让上几分。
人流渐渐地散去,田自以为先前那一出得计。所幸他还知道人前不宜走得太近,同陈珏父子点了点头便先行离开。陈珏半扶着陈午走下台阶,道:“阿父可是为那公孙贺所言不快?”
陈午叹息一声,不以为然地道:“我初尚你阿母时,再难听地话都有人说过,那几句算什么?只是陛下交与我的差事太难办……”
陈珏温声道:“同魏其侯相处,只要占了一个理字,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出言不逊的公孙贺是他下属。他今日更要让我们几分,阿父还顾虑什么?”
两日后朝议,刘彻赏了窦婴和陈午各一个甜枣,哪个人的举荐都没有被完全采用,只是他照顾着窦太后的情绪,微微偏着窦婴那边一些,引得朝臣议论纷纷。
宣室殿上,陈珏将新一年即将实行的人事调动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心中猛地一震。他对刘彻手中地班底知道一些。刘彻今年往卫尉和中尉麾下插人的举动更密集了,果然,任哪个天子都不会任由京城之地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热闹的岁首过后,小雪普降,这日刘彻将陈珏留下,却不说事,只是笑道:“今日天寒地冻,你陪朕吃些热食。”
不多时,两人各坐一边。吃起了小火锅。宫人在通风处伺候着锅子。几样菜蔬和肉片在侧,陈珏象征性地动了几筷。便被热气熏得昏昏欲睡。
刘彻放下食箸,道:“姑父近日经常面露疲态,可是累着了?”
陈珏实话实说地答道:“臣父这些日子确实有些疲乏。刘彻唔了一声,握了握酒盏,他扶植陈午地目的虽说达到了,但陈午毕竟不是身处高位的料子,整日把握分寸处理着自家跟窦婴地关系,着实把陈午累得够呛。
目光一转,刘彻定定地看了陈珏,心中一叹,自语道:子瑜怎么就不再年长些?
究竟有什么事能让陈珏在短时间之内立威立功?刘彻考虑了好一会儿,仍然一无所得,只得转而问道:“朕听说,盐铁官营已引得几地怨声载道?”
陈珏近日忙于此事,卷宗早已经看得烂熟,当即把各地情形说了一遍,又道:“但凡新政,从来都没有一帆风顺之时,只是各郡国状况不同,地方官吏处政之道也不同,这才有此差异。”
刘彻点了点头,心中忽地一动,道:“朕总觉得有些不对,各地的反应不应当只有这么小。”
陈珏静静坐着不答话,心中却跟明镜似的,刘彻决定盐铁官营,但那些盐铁富商等利益既得者哪能轻易放手,阳奉阴违之下再跟地方官勾结,什么官营,不过一纸空文罢了。虽说民间的力量最终定然抗不过朝廷,但朝中也难以将这种风气完全禁绝,恐怕没有几个月,私盐经营就该冒头了。
刘彻放过这个话题,转而道:“你近日去跟皇祖母请安了吗?”
窦太后缠绵病榻,又恰逢冬季来临,病情虽然没有加重,但也一直没有怎么好转,陈珏斟酌着答道:“臣是外臣,不宜频繁出入长乐宫,因而三五日请安一次。”
刘彻嗯了一声,神色间若有所思。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266 风浪静
殿门外的小雪徐徐地飘着,檐角还垂下了几道尖尖的冰凌柱,殿内因着地龙的缘故却温暖如春。太皇太后窦氏影响了大汉朝局数十年,刘彻对她既尊敬感激,又隐约有几分忌惮。就着温酒,刘彻想起前日他去长乐宫看望窦太后的情形,心中也不由地一叹。
窦太后真的老了。早几年刘彻想过如若这位皇祖母不理事,他就能轻松地掌控整个天下,但他登基前后诸事分明告诉了刘彻,若不是老皇祖母一路保驾护航,他刘彻没有强势母族,可未必能在诸多年长的叔王和王兄环绕下安然无恙。
刘彻脑海中闪过窦太后的满头银发,道:“子瑜,你这些日子多去长乐宫陪皇祖母说说话。”
病中的老人最忌孤独,阿娇再好也有后宫事务要忙,刘倒是几乎在长乐宫那边扎了根,只是她小女孩家怎么都跟窦太后说不到一块去,陈珏这个素日最得窦太后欢心的小辈就是最恰当的人选。
陈珏颔首笑道:“陛下尽管放心,臣万万不会忘记陛下的嘱咐,今后一定常常往长乐宫。不过话说回来,骨肉亲情在那里,臣去请见太皇太后十次八次,恐怕还不及陛下移驾一回让太皇太后欣慰。”
刘彻笑道:“说什么骨肉亲情,先皇和姑母份属同胞,同皇祖母一样的血脉相连,难道朕和你还能比较出个亲疏远近?”
陈珏正色道:“臣是闲人,大把的空闲光景在手,若不常去拜见太皇太后,便是有失孝道臣道。”刘彻听着点了点头,陈珏又道:“陛下肩挑大汉社稷,自然跟臣不一样……”
刘彻哈哈一笑,打断陈珏的话头说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说起来这些日子以来是太忙了些,朕去看望皇祖母的时候着实少了……”话到最后,刘彻的话音越来越低。
陈珏轻轻笑着不发一言。在他看来,刘彻忍了好几年,这会儿受不住独掌大权的诱惑也是正常的事。
刘彻的金口玉言在前,次日陈珏就坐在了长信殿中,身前的案几上是几部新近印出来不久地杂书,淡淡的墨香犹存。
窦太后今日精神不错。微微笑道:“你们那。就是愿意跟在哀家这老婆子身后胡乱操心。哀家自个儿地身体自己知道。虽说这把老骨头不怎么硬朗。但怎么也不至于一场风寒就要了命。”
窦太后轻描淡写地几句话。骇得一边就近服侍地太医、侍医齐刷刷地跪到了一片。窦太后耳朵一动。失笑道:“这些人。真是好大地胆子。”
陈珏向宫人使了个眼色。那边太医哆哆嗦嗦地爬起来。这边陈珏笑道:“臣近日搜罗了不少民间轶事。太皇太后闲来不妨品评一番。”
窦太后命宫人手下了。笑吟吟地道:“哀家这一病啊。什么珍奇古怪地玩意都有人往宫里送。怎么哀家就独独喜欢你这几本书呢?”
陈珏微微一笑。道:“有太皇太后这句话。臣就不怕旁人说道寒酸了。”顿了顿。陈珏扬声道:“只不知那珍奇古怪地玩意都有什么。臣倒想见识见识。”
窦太后心情正好。道:“哀家这点家私将来都是你阿母地。你阿母地同你地又有什么分别。怎么就急在这时候从哀家这里盘剥东西?”
陈珏和窦太后东扯西扯地聊了好一会儿,窦太后道:“说来哀家这也勉强算得上久病,天子能一直孝顺有加,哀家实在欣慰。”
陈珏一怔,笑着将刘彻命他多来陪伴窦太后的事说了一遍,窦太后听得连连点头,道:“天子孝心可嘉啊,他昨晚来看哀家的时候,还说要从乐府里挪几个人驻在长乐宫。专司为哀家表演,哀家也想着,若是能这般悠然终老也不错。”
陈珏闻言心中一动,刘彻手段不可不称之为柔,如果能让窦太后在悠闲中消磨了余生,确实对祖孙俩都好。只是陈珏抬首细看,窦太后神色间分明淡然自若,若说她一无所察,陈珏却是万万不信的。窦太后自语了几句。转而笑道:“陈珏。哀家听说你近日大出风头?”
陈珏错愕地道:“臣?”岁首前后他经手的事务繁杂,只不知窦太后指得是哪一件。
窦太后花白的眉动了动。道:“若只说是你大出风头也不对,仔细说来,应当是你阿父和你父子二人。”
陈珏哦了一声,面带惭色地侧身道:“太皇太后切莫取笑臣父子,外人看臣等风光万丈,但个中难处,只有臣父自知。”
窦太后奇道:“你们有何难处?”
陈珏斟酌着道:“臣父常说他才干不及丞相,竟然能坐上高位,朝野上下多有不服之人,自他就任以来,所受风刀霜剑数不胜数……”
窦太后听着听着,时不时地微微颔首,甚至陈午和窦婴间地几次小冲突,都被陈珏解释成陈午为了立威的不得已之举。末了,窦太后道:“丞相和御史大夫共议军国大事,这是古来的制度,你阿父总不能事事跟在王孙身后,有些不同地见解也是正常的事。”
陈珏笑道:“太皇太后英明。”
窦太后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道:“那些朝政上的琐碎事,你们怎么争执哀家管不着,只是你们得记着,姓窦姓陈都是哀家的亲人,公私分明,私底下你们可不能果真因公交恶。”
陈珏忙道:“臣谨记太皇太后教诲。”
窦太后嗯了一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朝堂是最藏污纳垢的地方,哀家不知道多见过少至亲良朋反目成仇,哀家今日这么一提,只盼你们这些小辈真能听哀家的话。”
陈珏心中暗自道了一声对不住,他们跟窦家杠上是必然之事。陈午果真和窦婴相处的一团和气,刘彻就该睡不着觉了。
午时前后,陈珏走出长信殿,余光瞥见枯草边浅红色衣角一闪,当即驻足道:“躲躲藏藏的干什么?”
刘嘻嘻一笑,走两步退一步地挪到陈珏身侧,拉了拉陈珏的衣角,抱怨道:“小舅舅来了都不去找我。”
陈珏暗喊了一声小姑奶奶,矮下身笑道:“这是小舅舅地不是,在这里向当利公主认罪了。”
刘咯咯直笑,不过片刻的工夫又戛然而止,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