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与许仙-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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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你的情义我心领了,你终有你的生活,我不能担误你的青春。”
“姐姐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青儿急了。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但凡女人都要嫁人生子。”
“既如此,那姐姐为何还要出家?”
“我身已嫁,子也产,已尽人伦。如今该是我事奉佛陀,修来世功德的时候了。”三娘说。
青儿摇摇头,“姐姐你真傻,你根本不懂人间的情义。你就算修一千年,许仙也不会和你有结果的。靠苦求和同情是没有真感情的。”青儿说到最后,神色反茫然起来。
“修行并不是为着要有善果,只是为着心中有那份爱。我没有想通过苦求和同情来感动他,只是想让自己知道这份爱是坚定的,是持久的。如果每个人都有这种爱,世上就会少很多的纷争,少很多的烦恼。”
“我也会这样,不过我不会像你那样选择逃避。我会让你明白——”青儿赌气往房外走。
三娘扶着门框想叫住青儿,但青儿已急步走远了。
'第九章'第二节
'回目名:'坏坏僧说唱雷峰寺,空空尼泪断菩提塔
这日,雷峰塔成,三娘正式剃度出家。
一城之人皆来观礼,好不热闹。
青儿也抱了仕林来,只想作最后的劝说。
因塔成做大法事,来往观礼者众多,也有许多小贩集合在此,卖些香烛果子换些钱用,也有那些做小手艺的做些佛事用具,摆在这卖与香客。青儿来在寺门口,便听得有人敲着竹杖在那唱些什么,一些小孩齐跑过去。
却听那里应着竹杖的节拍唱道:
天上有个佛,茫茫看不见。
看不见来也要看,枉瞪裂了两只眼。
地上有方塔,起在那云台上。
修不成来也要修,空费了一生的忙。
莫说你有缘,有缘为什么青灯伴。
莫说你无缘,无缘为什么剪烛香。
缘无空来是哪样?
谁知结在哪树上?
今朝你笑我,我心笑你为哪般。
明朝我劝你,你既无心谁解劝。
一样样的面团入油锅,抽身已太难。
一个个的竹板已成签,运命总难扳。
谁教对香烛圆月许誓愿,
一朝暑尽秋凉缠,总是夜漫长。
谁教尔当初堕尘阑,
莲花结子皆一样,苦在心中央。
……
青儿见那人一身邋遢,虽听得几句入心,却不免嫌恶。不及多听,只抱着仕林往寺里去。
那里净云师太已举起剃刀,对跪在佛前的三娘问道:“顶发一落,你便是出家之人,不得再有半点尘心杂念。所以我在大众前再问你,你现在决意出家,是否想好了?如果还有疑虑,今日之事便是作罢,你仍是尘俗中人,不受我佛门规戒。”
三娘双手合什下拜,欲行回答,青儿抱着仕林在人群后大叫“姐姐”,这里众人见她叫喊,便与她让出路来。青儿止不住眼中之泪,这里仕林也醒了,大哭起来。
净云见此只得对三娘说,“此时退步尚且不晚。”
三娘看了一眼正走进来的青儿,向堂上一拜,“弟子虔心皈依,并无悔退之意。”
净云放下剃刀,“虽是如此,佛门宽广,且容你了断身后之事。”说着念了一声佛号。
这里三娘起身来见青儿,思想今日姐妹、母子便要红尘阻隔,也不禁落下泪来。伸手去接了仕林来怀中抱了,那里安慰着青儿说,“姐姐今日得离苦海,正当高兴。你我姐妹一场,今日便将仕林交托与你,望你善待于他,也不枉了我们姐妹二十几年同食同宿,同甘同苦。”说着向青儿跪将下去。
那里青儿哭得伤心哽咽,心中有万千好话也只说不出来。只得又接过仕林来,见着三娘回身,只泪汪汪地拖着她的衲衣不放。三娘立志出家,已无他念,重重迈开步子向堂上行去。青儿一手抱着仕林,一手扯着三娘衣襟,竟被拖倒在地。三娘只深深望了她和仕林一眼,继续前行。那青儿在身后只叫姐姐,声声凄恻,又兼那仕林大号大哭,一时众人无不哀伤。
三娘回到蒲座上,叩头请净云剃度。那里青儿爬过来,只拼命摇着三娘,叫她息了此念。
净云师太叹道,“你尘缘未了——我若与你剃度,恐我雷峰寺从此不得安然了。”
三娘正色道,“弟子虔心皈依,恩师与我剃度后,我愿自锁雷峰塔中,斩断世情,虔心诵经,修习佛法。”
三娘又看了一眼身旁的青儿,“我心已绝,今日便是你我最后一面。”又对净云说,“我今立誓,除非雷峰塔倒,永不出塔;若非西湖水干,永不出寺。”
听得这里,青儿愣住了,只有仕林仍在哇哇大哭。
三娘再次请师剃度,高呼佛号。
净云见她志坚意决,只得削去她顶上残发。一时间殿上钟鼓齐响,法音四起。青儿如被封了五音一般,呆呆地从众人们让开的地方走出去。堂上的钟鼓,女尼们的唱呗都听不见了,连仕林是否还在哭也不知道了。她就这样走出去了,行到阶前,重重地倒在地上。
'第九章'第三节
'回目名:'当垆女三劝闭门尼,半悟客重参空色境
青儿醒来时,自己在寺里的客房里,仕林睡在一旁。身边坐着个老尼,拔着念珠,默念着。青儿挣扎着立起身来,抱起仕林来看。
老尼见她醒了,念了声佛,“你醒了?孩子很好,才灌了些米汤,睡下了。”
见她摸捏着仕林的襁袍,老尼笑着说,“不曾摔着,倒是你额上撞了个包。”青儿这才发现自己头上包了块布,手摸摸,很疼。
“桌上有馒头,虽是冷了,却吃一两个,饱饱肚。”老尼说着要出去。
青儿忙叫了句“老师傅”,问她,姐姐在何处?
老尼告诉她,如今她姐姐法号明慧,在塔里修行。
青儿听得在塔里,知道三娘真的是不再见她了,心中一阵怅然。
在房中闷了一日,青儿只得抱着仕林辞了管事女尼离去。行过雷峰塔,又犹豫不前,竟向雷峰塔走去。
隔着门缝向里望去,见那塔内佛龛前烛火微明,香烟明灭。蒲团上坐着的正是削发的三娘。
青儿见了,又不免落下泪来,哽咽着叫着姐姐。那里三娘听得,少不得停了经诵,慢了数珠。
三娘见她叫得恳切,轻轻说,“你快回去吧。”
“回哪里去?”青儿苦笑道。
“自然是回家里去。”三娘肯定地说。
青儿想了想,“我自小随了老爷,老爷虽待我是如亲生的一般,你也如自家姐妹一样,并不曾当外人。可我自道是那豆荚菟丝——你既出家,我却哪里还有家呢?”
“你生性刚强,不比男儿差。我在之时,一家生意也仗你担持——”又略思索一会,“我知道你只为仕林拖累了你,耽担你的青春,若这样,你便将仕林托付这寺里的养生堂——”
“姐姐——”青儿打断她的话,“你把我青儿当作什么样人了?却叫我怎么说好——你只道是为着你的心,却知我的心么?”
青儿又继续说道,“你只为着那个人,却知我又为着谁?你只道没了他便活不下去,却知道我又为了谁才能活下去?我只恨我今生不能托生男儿身,让你受如此大辱,受如此冷清。”
“不要说了。”三娘打断她,“我知你的心,可你说的这竟是什么呀。”
“还有什么?你我二人抚养仕林,终老一生,永不分离。”青儿似乎是用尽了全身气力说的,说完竟瘫软在门前。
三娘愕住了,听见门外青儿瘫坐在门前的声音便起身来看。
“好妹妹,你不要紧吧。你我之缘只有姐妹之情,若要姻缘,还修来世吧。”
“好姐姐,来世是什么样?我就要现在,你开开门来。”青儿说着用力地敲打着门扇。
“好妹妹,你这是何苦来?”
“你又是何苦来?”青儿反问,“我不曾念佛,不曾诵经,只这些日子我也曾默想。都说是男女有别,佛法上不是说众生平等吗?这男女有何差别?心性平等无二,情爱自然也当平等无二。难道一定要交合繁育,才算是情,才算是爱吗?”
“好一个心性平等,情爱平等。”两人说话不曾注意旁边有人,却听得阶下有人答话。青儿看时,却是那曾在寺门前击杖唱曲的邋遢人。那人继续说,“出家的糊涂了心,世俗的反明心见性了。有意思得紧了。”
青儿也不理他,仍朝着门里对三娘说,“我想那世间的情义,原是一样的,并不在是男是女,是阴是阳。那情爱之物原是哄着人去生男育女罢了,原不在情义之列的。我在柜上也曾听着旁人的世情闲语,若我想得不错,那伯牙子期之情远胜酸汉醋妇之爱百倍的。若如此说来,那许仙竟比你聪明百倍。”
“是了,是了。”那邋遢汉也跟着说,“说什么男大当婚女当嫁,若无情义哦,也只是富贵时聚首,大难时离散。说什么儿女绕膝天伦好,若无情义哦,也只是长成各自飞,老病无人问。这世间,总有个知寒知热知心人,何必问是女还是男。神龛上,佛爷法相都无常,你我凡胎还是个臭皮囊,又说什么女和男?”
青儿擦干眼泪,来看那人。那人一头短发,穿着一身旧僧衣,只是脏些,却不曾破烂。虽是身上脏,却只是多些尘土与草芥,面上却也清亮。那人摸约三四十岁光景,手里拿着个摸得黑油光亮的竹杖。
三娘在门里问道,“敢问师傅是何许人?请赐教贪尼一二。”
那人冷笑两声,“我有什么可教你的?取法自然,向外求法,却来问我做什么?”说着起身就要走。
三娘叫道,“方才师傅说的句句有理,想必是世外高人,且留个名姓,结个善缘,也算助我修行了。”
那人继续走,“说甚么结善缘,起坐饮食皆是缘。说什么造恶因,起心动性都难缠。成住坏空世间事,坏去坏时便成空。说与你听名和姓,泉陵一个坏坏僧。”说着一径出寺去了。
三娘念道,“坏去坏时便成空——”三娘念叨着,回到蒲座之上。
青儿叫着“姐姐”,三娘已不再理她,只沉入了冥想思索之中。青儿无法,又哭了一回,这才艰毅地起身,狠狠地对着塔里摞下一句话,“我会让你自己走出这座寺院的。”
'第九章'第四节
'回目名:'倔青儿怀恨磨小僧,叨乳娘信口成谶语
青儿抱着仕林回到镇江。
自此,青儿真的不曾再去雷峰寺。
她对伙计旁人一字未提三娘的事,众人多有耳闻,也不去问她。柜上帐目、货物往来依旧。她原是精于商务的,伙计们也是极好的,这生计上便游刃有余。
这日,将近年节,众人都忙于过年,保安堂上生意渐淡。伙计们便在堂上烤火,因外面风冷,只把门半掩着。老伙计本姓钟——人唤作钟老爹,是白老爷时就雇下的,极厚道的——正在柜上捡视一应药材账目。青儿在堂上一角笼着火和奶娘做针线,一旁仕林睡在摇篮里。
正闷坐着,便听得门外响起木鱼声。一个叫小五子的伙计被大家窜掇着,极不情愿地出去看。回来对青儿回道,门口有个和尚来化缘。
青儿头也不抬说,让他门外等着。小伙计应着出去了,不一会又回来向火。
隔了一晌,小伙计见青儿没甚吩咐。又不敢多问,便蹭到老伙计那,又把门首那和尚化缘的事说了。钟老爹便过来说,“二姑娘,门外那和尚看是打发几升米,还是几吊钱?”
青儿仍不抬头来,只顾做活计,“让他等着吧,我们家的钱粮竟是天上掉下来的?”
钟老爹只得走开。奶娘一撇嘴,“我知道你的心思,倘是个乞丐,你竟是不在乎这些施舍的——”又对方才那小伙计说,“小五子,告诉那小和尚,说我们家不信佛,让他别处去吧,别站风地里冷着了。”
那叫小五子的伙计应着刚要去,却被青儿喝住,“谁说咱家不信佛了,我家姐姐不是在庙里当姑子了?我家修的那塔这江南能找出几个那么高的来?我只是没钱与那些臭和尚。由着他,难搭他的话,等久了他自然就走了。”
奶娘见她句句抢白自己,说,“何苦来,不过就是一句话。”边说边示意小五子出去打发小和尚。小五子自然听青儿的,不敢动,众人也不敢找没趣。奶娘一见没了台阶下,便指着小五子骂道,“你个没心肝的——”自己便起身来出去了。便听得那木鱼声渐渐敲远了。
奶娘进来,为挽回自己的面子,拿捏着腔调说,“呦——才那么点大,不过才十二三岁吧,穿得又少,在那风地里冻得呦,脸都红透了。”众人也自做自的事,也没人理她。
她便凑到钟老爹那说,“好歹我这荷包里还有三四个钱,都给了他了。我这心呀就是软和,看不得人受苦。”
钟老爹对他笑笑,也不置可否。
青儿冷笑着说,“好好的日子不过,谁让他出家的?奶娘你心肠好,我们是死了进地狱的,就没打算过靠这一两个钱升天投胎。”
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