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第1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张天如酒兴正好,忽然问:“宛姑娘才貌今世无双,不知有没有心上人?”
小宛乖巧,知他必有后话,便红了脸,低下头。头顶的银钗被烛光照得闪闪发亮。张天如继续说:“如果没有,我倒想起一个人。大概也只有此人能消受这般如花似玉的艳福。”
“谁呀?是不是复社之人?”方密之问。
“当然是。”
“比侯朝宗如何?”郑妥娘问。
李香君听说侯朝宗,便觉得脸上发热。众人见状,免不了取笑一番。李贞丽解围道:“不要再说那个忘恩负义的侯公子。我的宝贝女害了一年的相思病,巴心巴肠才看到一封信,却连鬼影都见不到一个。”
“大娘,别着急。侯朝宗过几天就要来应考了,到时还得麻烦你呢。”
李香君怕众人不停地拿侯朝宗当话题,便抢先问张天如:“刚才张老爷说的是谁呀?”
张天如故意卖个关子,附着方密之耳际说了几句。方密之拍掌笑道:“果然是天生一对比翼连理。妙得很!”
寇白门说道:“说得再好有什么用?你们复社的人我见过很多。说说是谁,让我来评评。”
方密之清清嗓子唱戏般说道:“此人就是冒公子。他姓冒名襄字辟疆,乃如皋人氏。他是江左有名才子。几位见过他的请评说看。”
寇白门笑道:“是他?配小宛妹妹,果然珠联璧合。”说罢朝小宛挤挤眼,挑挑小拇指。
张天如当即将这件事当作社务一样下了指示,叫方密之、陈定生撮合一对良缘。谁料想这一下便引出一段惊心感人的爱情故事。
席面杯盘狼藉,众人自觉已不能再饮。听得院墙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都在心里数了数,原来夜已三更。大家都知道,接下来就该做那销魂的风流事了,便都不言语。席间只有几个人喝茶的啧啧声。董小宛仿佛听见枯枝内正在孕育的新芽招唤春天的声音。
李贞丽今天请小宛来,是想让她帮自己应一下客人。但刚才说了冒公子的事,想来这几位公子就不会再打董小宛的主意,那找谁来替这个角儿呢?她假装有事,招呼香君和小宛到一边商量。李香君诡秘地说道:“让惜惜替一阵怎么样?”
董小宛也觉得可以,便把惜惜叫到另一个房间里,告诉她那个想法。惜惜道:“我生是小宛姐姐的人,死是小宛姐姐的鬼。
只要是姐姐的事,我都干。只是我还是处女。“李香君便搂住她亲了一下,然后附在她耳中说:”没关系,你总不能老做处女吧。和男人干那事,真的很舒服呢!“说得惜惜满脸飞霞。
李贞丽便叫撤了酒席,一边安排众丫环端上热水,各人洗漱一番。便安排寇白门陪吴次尾,郑妥娘陪陈定生,惜惜陪方密之。待三对良人各自进了靠后厅的三个房间,李贞丽便挽了张天如的手进了走廊尽头那间楼房。董小宛想起那天李玉从那间房走出来的情景,心想:“原来那是干娘的专用起居室。”
董小宛和李香君帮几个丫头收拾完房间,俩人便牵了手到香君的卧室就寝。上了床,俩人都没有睡意,便悄悄地说些女儿话题。说了一阵,小宛便问:“姐姐和侯朝宗的事怎么样?”李香君道:“他这次来金陵,我得想办法让他娶我,免得夜长梦多,男人其实都没心肝。”
“侯朝宗会答应结婚吗?”
“应该没问题。他还怕我不愿做他的妾呢。”
“做妾就做妾。先脱了苦水再说,嫁过去再和他那原配夫人争个高低。姐姐,我好羡慕你。”
李香君道:“他们刚才说的冒公子的确很般配你。你若嫁给他,才真有福份呢!他父亲是京城御史台的大官,家道殷实,你嫁过去就不愁下半辈子的生计了。”
“只怕他流水无情呢!”
“试试缘份吧。女人一生往往只有一次机会,那就是嫁人。
与其做那同床异梦的夫妻,还不如就在这秦淮河上逍遥自在。“”冒公子有夫人吗?“
“有一位。听说也美貌贤惠,知书达礼。”李香君说道,“我们风尘中人,本来就命苦,能做个好妾便是福份了。”
想着自己这下贱的命根,两人不免就嘘吁连声,互相安慰一番,便各自倒头睡去了。董小宛听着秦淮河浅浅的水声以及媚香楼周围的枯枝在风中的相互嬉戏声,想起那不可预知的将来,会是什么情形呢?
第二天,大家都起得很晚,便一起在媚香楼用了早点,各自说了些笑话。人人都对昨夜的风流心照不宣。然后坐下喝茶。
翠翠收拾房间时,从惜惜和方密之那间房取出那沾满血的白绢布。郑妥娘见了,打趣说道:“方公子占了咱们惜惜的便宜,按秦淮河上的惯例,方公子可得加三倍赏钱。”
张天如说道:“方公子,给完赏钱,可能你回家的盘缠都没有了。媚香楼可是有名的销金窟。以后没钱咱们都少来。”
李贞丽把眼一瞪,说道:“谁说要收几位公子的赏钱?你这没心肝的老家伙。昨夜姑娘们的赏钱我全包了。”
张天如朝几位公子挤挤眼,四人相互望了望,都心领神会。便一起起身,朝李贞丽鞠了一躬,并听四人同声说道:“谢大娘好心。”
李贞丽见这光景,猛然一拍大腿道:“哎呀呀!我又中了臭文人的诡计。你几个公子爷吃了我的酒食,玩了我的姑娘,还讨了我的赏钱。我吃亏不小。”
陈定生笑哈哈说道:“大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许反悔啊!”
李贞丽道:“谁反悔了。下次绝不饶你。”
众人又笑闹一阵。四位公子便告辞而去。随后寇白门、郑妥娘也告辞。董小宛帮干娘收拾了一下,才带着惜惜告辞而去。坐到马车里,董小宛觉得非常困倦,便靠在惜惜的肩头上睡了。本来从媚香楼到钓鱼巷没有多远的路,但马夫在途中要为妻儿采购几样食品,使董小宛有时间做一个梦。
马蹄声零零星星进入耳鼓,地平线就远远跑来一匹瘦马。
一位书生打扮的骑手,沿途打听董小宛的住处。路上的行人都摇摇头,各自行色匆匆。
董小宛睁开眼睛,看见马背上的书生就是那瘦俏的少年,她远远地招手,山岗上回荡着马蹄的阵阵回声。少年站到她的眼前,她正疑心那诡秘的马。少年突然将瘦马收拢来,马就消失了,他手中多了一把折扇。真好,马变的扇子!瘦俏少年依旧沉默不语,缓缓地打开扇子,扇面上写着“冒公子”三个字。
“冒公子!冒公子!”董小宛在梦中叫出了声,惜惜慌忙放弃对昨夜的回味,狠劲摇了摇董小宛。董小宛醒来时,脸颊上挂着一颗泪珠。惜惜看见泪珠里有自己那张脸,略有变形。而董小宛梦中的情郎终于有了一个名字。
——
第五章 复社四大公子连续下了几天绵绵细雨。终于又是晴天。董小宛早上起床就觉得浑身爽快,连日来的阴晦气息使人烦闷。随着岁月的增长,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心情总是随着天气变化而发生变化,甚至,很多时候她可以预知天气,如果第二天是个阴天,她头天晚上就开始忧郁了。但如果第二天是晴天,她头天晚上的睡梦中就会出现许多愉快的笑容。
好容易挨到了午后,她就匆匆上了媚香楼。李香君刚用过午饭,姐妹俩就坐在走廊上下棋玩。早春的阳光薄薄地涂在媚香楼上,姐妹俩暖烘烘的。小宛偶一抬头,发现廊柱的缝中不知是谁插了几支绽着绿色芽点的柳枝,像柱子本身长出来的一样。春天有令人兴奋的某种神秘魔力。东西姐妹俩正在棋盘上绞杀得起劲,猛然发觉旁边站着一位书生,两人同声一惊站了起来。
董小宛见是一位自己不认识的中年书生,而李香君看着那人痴痴地发呆,眼中滚动着哀怨的泪水。李香君那天没准备应客,穿了一件不合身的短上衣,这时双手便不停扯那该死的衣服。看得出来那个书生也异常地激动。他颤着声音叫了声:“香君。”
李香君眼中的泪水决堤而出,她扑进那人怀中呜呜地哭出了声。两人就这样紧紧搂着站在董小宛面前,忘记了董小宛的存在。纵有千言万语又怎能说得出口?
董小宛知道这风流倜傥的书生就是香君姐姐朝思暮想的侯朝宗,内心里也为香君感到喜悦,便轻移脚步悄悄走开,害怕惊扰这空前绝后的温情。李香君和侯朝宗深深陷入重逢的巨大欢乐中,都没察觉董小宛是怎样离开的。董小宛跨进楼厅的刹那,回头望了一眼,李香君和侯朝宗兀自紧紧拥抱着,春日的阳光给他俩镀上了金色的边。这情形打动了董小宛的心。
董小宛一边羡慕李香君,一边就想着自己的生世。她很难过,自从应客以来,从向迎天算起也不知遇到多少男人,但像今天侯朝宗对待李香君那样温情脉脉的,却一个也没有。她走下媚香楼,差一点忍不住想抱住院子中那株大古槐大哭一场。
董小宛在自己的书案上铺开一张上好的梅花笺,提起笔写上“冒辟疆”三个字,然后便坐在那里痴痴地发呆。
与其说董小宛渴望冒辟疆,还不如说她渴望着温情。因为此刻的冒辟疆还只是一个飘浮不定的人物。他仅仅是一种可能性,就是说董小宛在他身上寄托着获得温情的巨大希望,却没有把握会真正得到。她幻觉的画面中常吵出现侯朝宗和李香君拥抱的哀伤影子。
她坐在书案前痴痴地发呆,惜惜站在身后她都没发觉。等惜惜伸手拿掉书案上那张纸来,董小宛抢不到那张纸,便假装唬了脸朝床上一坐,鼓着嘴唇说道:“连你也欺负我。”
惜惜怕她真的不高兴,便把那张纸还给了她。董小宛将那张纸凑到烛焰上。那张纸边角先变得焦黄,仿佛在内部使了很大的劲似地腾起了黄灿灿的火苗。燃得一半,董小宛移开烛焰,朝燃着的纸片狠吹几口气,黑糊糊的纸灰满屋乱飞。低头再看手中那半张有着焦黄边缘的纸片,发现还剩下一个“冒”字。
惜惜说道:“姐姐,这个名字写得真好。”
董小宛定定神,拿品赏书画的眼光去看那个字,果然写得优美动人,神韵俱备。她曾在多少个下雨不能出门的时候,认真地练习过书法,却从来没达到过如此神妙效果。原来美丽的事物是不可以刻意追求的,有时偶然之间得来的境界竟是永远再难达到的巅峰。她想,爱情也许也是这样一件美丽的事物。
惜惜从侧边搂住她道:“我刚才到媚香楼去了一会儿,香君姐姐捎了封信给你。”董小宛就势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道:“死丫头,还不快点拿出来。”惜惜便笑嘻嘻从衣服下摆的角缝中抽出一张紫云笺递给小宛。
李香君的娟秀字迹在纸面上跳跃。她先邀请小宛到媚香楼玩,又说这几天陪侯朝宗读书,他正准备今科应试,两人情真意笃。董小宛嫉妒地皱皱眉。她接着告诉小宛说侯朝宗也觉得她与冒公子是天生一对,愿意撮合一对良缘。又说那个冒公子最近几天就要到金陵了,叫小宛准备准备,耐心等候。
董小宛知道了冒辟疆的消息,便忍不住又陷入暇想之中。
惜惜气乎乎说道:“什么冒公子?害得姐姐害了相思病。”小宛朝她笑笑,并轻轻将垂在额前的一辔发丝拢到脑后。
冒辟疆带着书僮茗烟到达金陵时,只隔一天就该入场应试了,看着实实在在地置身金陵城中,茗烟才长长地舒了口气道:“公子,要是路上再耽误一程,今科怕就考不成了。”
路过桃叶渡口,他看见很多妓女正趿着拖鞋坐在船头上晒太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无忧无虑的样子。冒辟疆想起杜牧当年的一句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冒辟疆带着茗烟住进成贤街莲花轿的陈定生家。老朋友两年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直谈到三更鼓罢,方才想起一路疲惫,便罢了谈兴,倒头睡去。
第二天,冒辟疆睡过头,比平时晚起来两个时辰。刚洗漱完,侯朝宗、方密之便跨进门来。四人笑谈一阵,便各自拿书本研读。明天就要开考了,也许今科就考上了,中个副榜什么的也了却一桩心愿。
下午,四人到了贡院街,依次办了应考手续。陈定生花二两银子从一位差役处探得一条坏消息:今科主考官是专和复社作对的扬州郭亮夫。“呸!这个狗官!”四人心里都有数:今科又没指望了。
方密之道:“反正事已如此,入了考场,咱们就把国事评它个够。咱们四人也别回家复习什么课了,就捡一家便宜馆子喝它个一醉方休。”
四人随便入了一家酒店,点了几道小菜,拔了酒盖子,大碗喝起酒来。妈的,陈定生想,做强盗也很过瘾嘛,看上什么女人可以去抢来,平日里只管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几巡酒后,侯朝宗先告辞而去,他心里惦着李香君。众人也不阻挡由他去了。这场酒下来,把个方密之喝得烂醉如泥。三人相互扶着沿着空荡档的长街走去,一路上大声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