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缭乱-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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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惯了淡漠地亲情。见惯了彼此算计的人际关系,见惯了亲戚间的虚假客套,因此,对于这种真正的关切,她竟是在舒心惬意之余生出了几许惶恐………这要是再这么下去,她回到长安之后就没法过日子了。
午后,在射猎回来地路上,凌波和裴愿并肩而行,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我们过两天就回长安吧。”
裴愿心里正想着今天丰厚的收获,起初本能地点了点头。待到明白此话是什么含意。他立刻吓了一跳,连忙勒住了马挡在凌波前头,紧张地问道:“你是住在这里不习惯?还是那些人笨手笨脚不会照顾你?还是我娘和二弟他们对你不好?我还有好些地方没带你去过,比如说弓月城。还有碎叶镇……”
“傻瓜!”凌波没好气地斜睨了裴愿一眼,见他的脸上流露着难以掩饰的关心,只得叹了一口气,“你弟弟虽然罗嗦,但我还不至于为了躲他就要回长安,你娘更是对我很好。这里虽然时不时会打仗,但几乎都是直来直去的刀枪拼杀,就和你一样。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每个人都是直爽的性情。但是。我终究是要回去的。”
她顿了一顿,竭力不去看裴愿失望的表情:“我喜欢这里的雪山草原,喜欢你娘这样的爽利人,喜欢那悠扬地羌笛……但你要知道,如果长安那里惊风密雨,这里也不能独善其身,那里地风暴迟早会刮到这里。倘若你想要你娘和你弟弟,以及这庭州依旧能像如今这般其乐融融地过日子,就必得回到长安那个漩涡中去。否则,你爹爹又何必这样前后奔走不遗余力?”
“只有短短两个月……”
裴愿低声念叨了两句,脸上很快又绽放出了阳光灿烂的笑容,重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回去就告诉娘,让人打点好行装。虽然我不喜欢长安,但只要是为了你,我就一定会竭尽全力。等到他日一切安定下来,我们再回这里一起观雪山看瀚海,一起去极西之地看异域风光。”
他望着凌波那张若有所思的脸,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支羌笛,放在口边吹了起来。那高亢明亮的声音宛转流出,在空旷地原野上飘来荡去,竟是别有一番悲凉。
一旁的凌波静静地坐在马上,任由秋日暖洋洋的阳光撒在身上,任由清新的微风拂过面庞,甚至没有注意到不远的地方有一群野山羊欢快地跑过。尽管裴愿的羌笛吹得并不算十分出色,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她能够听出其中蕴藏的深意,那就够了。
既然起意要走,凌波和裴愿回去之后便立刻打点一切事宜。阿史那伊娜执意挽留未果,只得一面嘀咕着婚事还没办,一面亲自去准备路上的干粮和衣物。裴范则是死磨硬泡要跟着去长安,几次被拒绝都不甘心,甚至在众人起行地当日追了上来。结果,他这个当弟弟地还是没拗得过裴愿的发火,不情不愿地返回了庭州。
来地时候浩浩荡荡,尚有凉州军士护卫,回去的队伍竟也是异常庞大。凌波这边加上武宇武宙瑞昌一共是四个人,而裴愿除了罗琦之外,又在家中精选了武艺高强的精壮护卫四十人,再加上用手段从北庭都护刘宛志那里弄来的三个原羽林军旧将以及他们的家人,整个队伍也是有超过六十人。
上路之后,当从凉州进入中原地界,不用再担心什么吐蕃或是突厥小队骑兵骚扰,凌波就在一天夜里宿营时,找了个机会对那三个羽林旧将表明了身份。果然,一听到她自陈乃是武氏县主,她就看到那三个满脸风霜的汉子就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恨意,一个冲动的甚至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最后,还是一个面相最是沉着稳重的拱了拱手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原本就没有以怨报德的道理。我们三个当初是因为得罪了梁王方才落得流放庭州的下场,县主此次却救了我们,某心里实在不明,其中缘由还请县主明示。”
想到那个只知道差遣人办事,自己却在潞州逍遥的李隆基,凌波甚至想对着三个人说自己就是大发善心救了他们。可一想想武三思的名声和她的名声,她不由意兴阑珊,没了捉弄这些人的兴致。可她还没开口说话,另一个一直保持沉默的忽然说了一句话。
“事到如今两位还不明白么?如今和我们同行的是裴大公子,这位县主既然能和庭州裴家的人同行,纵使姓武那也是可信之人。我们三个虽然受武三思诬陷丢官去职,甚至被远远发落到庭州,但没必要因此恨上所有武家人。”
能够听到这种晓事的话,凌波着实心中一惊。见另外两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本那种警惕的脸色都有所缓解,不由更是好好打量了一下那个替自己解了围的人。只见那人比其他两个稍稍瘦削一些,额头上带着几条刀刻一般的皱纹,仿佛一个寻常的平民。此时此刻,她在心里很是嘀咕了几句人不可貌相,这才笑道:“我这次悄悄来到庭州,一来是因为我和庭州裴家有些交情,二来确实是因为有人把你们三个的事情托付给了我。”
不论是凌波坦然承认和庭州裴家有交情,还是说此事乃是受人之托,这两个理由都不在三人意料之中。于是,刚刚说话的那人沉吟片刻,便直截了当地问道:“我三人去职已有一年多,与朝中权贵并无交情。就算昔日同僚想要营救我们,应该也不至于能求到县主门下。不知道那位好心人究竟是谁?”
好心人……这个称呼让凌波忍不住暗自叹息。她正打算说出某人的名字,裴愿却忽然在这时候闯了进来。
“小凌,突骑施酋长娑葛自立为可汗,杀我大唐使者御史中丞冯嘉宾,已经叛了!”
凌波愣了老半天,方才想到这突骑施乃是西突厥十姓部落之一,旋即就联想到了庭州。就在这时候,刚刚那个还在询问她究竟是受谁所托的汉子忽然冷笑了一声:“西域早就不太平了,别说突骑施,其他部族什么时候又消停过?若是朝廷还是像现在这样只知道笙歌曼舞不顾边疆,太宗高宗两代皇帝辛苦经营的西域,迟早拱手送给吐蕃!”
裴愿看了那人一眼,转身认认真真地说:“正是因为如此,李三哥才会认为,羽林军中需要的不是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军官,而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这一次羽林军将增千骑为万骑,小凌会设法为三位脱罪安排进去。”
他这番话凌波自然是听得清清爽爽,但那三人在惊喜之余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李三哥是谁?
于是,凌波少不得轻描淡写解释道:“临淄郡王答应了三位的旧日同僚陈玄礼,所以我才会借着原州休养的机会远赴庭州救了你们三个。各位可以信不过我,也可以信不过临淄郡王,但想必能信得过相王。相王虽仁厚,在长安城却是危若累卵……”
她这话还没说完,那边三个人竟然是异口同声地应承道:“甘为相王效命!”
老好人相王究竟有多大的人望,凌波这回终于体会到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西边打仗东边歌
自从御驾回銮,长安城渐渐又恢复了往昔的帝都气象,朱雀大街和春明大街这两条横贯长安城东西的大街上,处处可见遍体绫罗绸缎的富贵子弟,处处可见金银装饰的马车,处处可见跨腰刀乘骏马的游侠儿。百姓的生活虽然比昔日女皇在世的时候并无改善,但既然迎回了天子,他们的脸上也就多了几分欢笑。而富商们则是大量涌进了长安东西两市,香料珠宝绸缎等等的价格都抬了好几成。
所以,乍听得西边打仗的消息,人们都没有多大在意,想着无非就是跳梁小丑寇边,大唐兵将无数,还会怕一个小小部落不成?于是,歌照唱舞照跳酒照喝,华丽的太平盛世之辞依旧在坊间流传,好一派歌舞升平的气象。
这一天,长安金光门便迎来了一拨浩浩荡荡的队伍。瞧见那辆华贵的白铜饰犊车,再看看那些赫然羽林军装饰的护卫,那军官陡然醒悟到那是何许人也,慌忙上去鞍前马后地忙碌。等他办完入城手续把这一行人送上春明大街,谁知道那车帘紧闭的马车忽然拉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一张动人的脸庞来。
“我听说西边突骑施酋长自立为可汗,长安这边可有什么动静么?”
那军官不过是一个看守金光门的队正,万万没想到这金枝玉叶会询问自己这个,愣了老半天方才傻呆呆地挠了挠头道:“某只是听说宗尚书和几个其他官员吵得厉害,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不过,西边还有那么多军队,就算要打也不会打到长安来。”
凌波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放下车帘便示意起程,不觉唉声叹气。要说她对于军事一窍不通,要不是因为裴家从庭州直至中原的消息传递极快,要不是因为庭州距离西域四镇没多远。她也不会重视这西边的动静。就这么短短两三个月,娑葛大军已经攻陷了焉耆、疏勒、拨换、安西,西域四镇之间通路全被阻截,连庭州乃至河西都大受震动。
“小姐,别叹气了。”尽管在原州当了大半年地替身,但担惊受怕的日子既然已经结束,朱颜也就丢下了起先那些懊恼,“朝廷那么大。难道这种事情还要小姐一个女子操心不成?再说了,裴公子也说过庭州距离安西四镇还远,况且阿史那夫人既然是摄舍提暾部可汗的女儿,那位可汗总会护着裴家。”
凌波此时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没去庭州之前,她也是和大多数中原人一样,以为西边满地都是可汗。在那边转了一圈她才知道,西突厥十姓之间冲突重重,那十个部族的酋长谁都想做可汗,但真正地可汗就这么一个。就比如裴愿那位外公。论手底下的实力,在西突厥所有部族中可以排得进前五。但比起那个娑葛就要差远了,看风头不对直接投奔了人家都有可能。
“唉!”
想起了赶在自己之前先行进城的裴愿,她再次深深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如果留在庭州。面对的就是即将到来的明刀明枪的战争;而到了长安,面对的就是杀人不见血地暗箭。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幸福,果真是一点都不错!
她正这么想着,谁知道马车忽然一个疾停,她一个收势不及,一个趔趄险些从座位上摔了下来。气急败坏的她不由得冲外头喝问道:“怎么回事?”
那车夫尚来不及回答,另一个清亮的声音便穿透车帘传了进来:“十七娘,你可是回来了!”
凌波微微一怔。旋即慌忙掀开了车帘。果然。那骏马上紫衫金冠作男装打扮的可不是安乐公主?此次她借着休养的名义离开长安城长达八九个月,如今再见到这位天之娇女。她赫然发现,丧夫的安乐公主不但不曾消瘦,眉梢眼角反而荡漾着幸福的红光,那种成熟的风韵扑面而来,人竟是更丰腴了。
“我才刚进城就撞见了公主,这还真是有缘!”
见凌波要下车,安乐公主却摆了摆手,随即喜气洋洋地说:“十七娘你回来得正好,恰恰赶上了我地大婚。十天之后就是大婚之日,父皇已经召来了太子宾客武攸绪,那是你的叔父,若有闲你也可去见见。今晚我置宴替你接风,这会儿还要去参禅,先走了!”
眼看安乐公主回头一摆手就带着大批扈从呼啸而去,凌波便缩回了马车中,思量片刻便冷笑了一声。倘若武三思武崇训父子在九泉之下知道安乐公主这么快就要再嫁,当初会不会收敛一二?人贵有自知之明,武三思若是稍稍收敛些锋芒,不要那么急功近利,只怕也不会这么快丢了性命。
尽管阔别将近一年,但平康坊那座豪宅还是一如从前,楚南忙碌着安顿跟随凌波前去“原州”地一应随从,又将赏钱发放给随行的所有羽林军卫士,忙得不可开交。陈莞却跟着凌波进了书房,开始事无巨细地汇报这几个月的种种情况。从长安城诸达官显贵的一举一动,到宫中地各种迹象,再到尚在潞州当别驾的李隆基,这一说就是大半个时辰。
“难为你一桩桩一件件记得清清楚楚。”凌波支着下巴端详着陈莞那张日渐娇艳的脸,笑吟吟地打趣道,“你如今出落得和芙蓉似的,这家里进进出出的人那么多,难道就没有人对你动什么歪心思?”
历练这么多年,陈莞自是不在乎这种程度的调笑,但面上仍是微微一红。不等凌波追问下去,她便急急忙忙地改口道:“我刚刚还忘了一件大事,上官昭容如今已经搬出了大明宫长安殿,移居到了群贤坊居住,据说……据说崔家兄弟常常进出。”
一听到崔这个名字。凌波的脸色立刻黑得和焦炭似的,颇有一种想杀人地冲动。
“之前上官昭容造群贤坊那座宅第地时候,就说是方便陛下游玩。所以,第成之后。陛下和皇后曾经召集百官多次游幸,诗会也开了好几次。崔家兄弟都是文采华丽的才子,几次诗会胜出,上官昭容自然就注意到了他们。因为梁王过世,崔原本已经不若往日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