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来归-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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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子默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若岫一惊,猛地跳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来找不到你,却看见地上出现了一个石洞,估计是你不小心触碰到什么机关,就跟着下来。”
若岫听着他淡淡地语气,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强忍着心里的酸涩感觉,微微哽咽道,“这是哪里?”
“有火折子么?”子默不答反问。
若岫默默将火折子掏出来递给他,稍微有些刺目的火焰亮了起来,若岫眯了眯眼,就见到子默坐在自己左边,她忽然道,“我之前以为自己早就看破生死,以为自己根本就不畏死,亦不贪生。如今才发现,连这一室的黑暗都让我怕得要命,刚才甚至在庆幸自己因为没吃饭摔晕过去,醒来后身上明明有火折子,却不敢点,就是因为不知道如何一个人面对这样的黑暗和不安,可见之前自己是多么盲目和可笑。”
子默静静的看着她,忽然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站起身道,“走罢。”
若岫也起身,觉得心内稍定,轻轻拽着子默的袖口,两人默默地走在石穴中。
“难道是传说中的密道?”若岫轻轻道,心里不免又一阵胡思乱想,却又奇道,“可是咱们一路走过来,怎么也未曾见到什么拦路的机关暗器之类?”
子默似乎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会这么想,暗器是用过即废的东西,通常不会出现。至于机关,你进来之前应该就是误触了机关的原因。”
“怪不得。”若岫却忽然想到自己进来前在做什么,耳根刷的红了起来,再不敢随意开言,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默默走着。
原来这竟不是一个洞穴,而是一条长长的隧道,地面上的坑洼里有些积水,墙壁很粗糙,空气却颇新鲜,想来这隧道的另一头通向外面才会有流通的空气。莫约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隐隐微光,若岫心中一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没多会儿眼前豁然开朗,就看到外面蝶飞蜂舞的景象,面前却是一段满是尖石的陡峭斜坡,外面的桃红柳绿离她们所在的通道口着实有一段距离,若岫心里郁闷,早知如此,便该趁在陶家无事,好好学一学攀岩才对。
子默见若岫竟然开始摩拳擦掌,忙对她摇了摇头,若岫明白那是告诉她,以她的气力是不可能攀上去的,不禁有些泄气的垮下肩膀。
“还有什么法子能过去呢。”
“我来吧,只是……需将你负于背上。”
若岫好笑的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抿嘴戏谑道,“那怎么办?为了我的清誉着想,还是等我家人来吧。”
子默听她这么说,愣了一下,笑意却从眼底缓缓透出,“没见过你这么不把闺誉当回事的小姐。”
“子默也是读过书的,岂不闻事急从权。”若岫忽然想到自己掉下来的原因,不禁感慨,这没脸没皮果然是磨练出来的,随即作出一脸豪爽状道,“更何况,我读了这些年书,素来仰慕魏晋风流,也爱极了阮步兵之‘礼岂为我设邪’,稽中散之‘越名教而任自然’,我虽未敢披发赤足,亦不能穷途长啸,如今权且让我行一回雅士的风范,视礼教为无物吧。”
子默听罢拊掌,眼底的笑意更浓,“难为你竟能想出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么说来,守礼反倒是迂了。”
“正是如此。”若岫理直气壮。
“为此番话,当浮一大白。果然不枉为陶家赶车多日。”子默终于露出微笑。
若岫听了这话,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学着书生长揖还礼,想引他继续往下说。她虽没有主动问,对他这个人却也是万分好奇的,八卦心思果然是女人天性,此时他若愿说,自然要听。
谁料他却若无其事的打住了话题,俯身背对着若岫道,“扶好。”
若岫一面暗自咬牙,这人实在狡猾,简直滴水不露、猾不溜手,一面牢牢抓紧子默的衣服;老老实实趴伏在他背上不敢乱动。子默攀岩的动作出乎意料的灵巧轻快,宽厚的肩背攀爬时也一直十分平稳,若岫几乎没用到什么气力,只偶尔略调整姿势配合他挪动重心罢了,没多久就到达地面。
甫一着地,若岫便好奇的四下察看。
这里似乎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山谷,外面已是秋季了,这里却奇怪的春意融融,完全没有初秋的凉意,周围花团锦簇、绚烂异常,还有一条清浅细小的溪流淙淙流过,更添了几分生气。
第十二章 庄生晓梦
若岫从早上起来除去吃了一块桂花糖之外没有吃过东西,加上之前又羞又窘的一通忙乎,又是掉进暗道里的惊吓和折腾,最后还攀了一回岩,这两天简直把这辈子的惊险和刺激都经历了一遍似的,此时真是又饥又累。
山谷里植被丰富,若岫勉强打起精神,寻觅了一些能入口的野菜,捡着嫩一些的叶子掐下来,递了些给子默,余下便往嘴里就,又苦又涩的味道让她的表情抽搐了好一阵子,只三两口的囫囵吞咽下去几片便住了口,再也塞不进了。只盼着快些离开这里,吃上一口真正的饭才好。
太阳的光线照射在山谷里,亮闪闪的一片晃眼的光晕,若岫和子默二人并坐在草地上,若岫见他的衣服扯破了一个大口子,便让他脱下来,掏出针线缝补。
“你手还未好,不要做这些事。”子默看她不甚方便的手,眼里略有些不赞同。
“哪儿有那么娇贵,若现在不补上,这口子再扯一下便整个衣服都不能穿了,你现下可没旁的衣裳换。”若岫微微一笑,又打趣道,“承你照顾那么多回,我总也该做些什么,别是嫌我针脚简陋就好。”
“你是陶家的小姐。”子默声音平板的说。
若岫心下一怔,他若不说自己倒真是要忘了,她是陶若岫,陶家的五小姐,那个养在深闺之中,娇贵柔弱的小姐,她怎么,就那么轻易的忘了呢?
可是,小桃又是谁?她仓惶的近乎是粗鲁的抓过子默的衣角,紧紧捏住,仿佛想确定什么。此情此景是那么的真实,难道说前世的小桃才是她大梦一场?抑或是,现下就是在梦中呢?
若岫怔愣半晌,越是去想就越是头痛,冷汗涔涔的冒了出来,手脚也开始冰凉发颤,不由得喘息急促了起来。
子默拿开她手上的衣服,望进她的眼底。惶惑、不安、迷惘、失措……一切一切的混乱情绪在他安静澄澈的眼底荡涤、沉淀、澄清。若岫缓缓回过神,勉力找回自己失控的情绪,困难的冲子默露出淡淡的苦涩笑意,便眼前一黑,软了下去。恍惚中,被一股熟悉的温暖气息包围着,而她,在梦境和黑暗之间浮浮沉沉,飘向远方。
似乎是漂流在黑暗的河流上,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她放松身体,随着河流跌宕起伏,曲折回转,忽得眼前一道耀眼的亮光,她以手遮光,眯眼向前望去,视线豁然开朗,左岸是一片桃花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像是进了传说中的桃花源。
那河流一转,流势减缓,岸边隐约可见三个人影,若岫定睛一看,竟是姐姐、叔叔和欢姐姐!
姐姐面色苍白似雪,眼底满是黯然,勉强微笑着,看向欢姐姐,叔叔背对着姐姐和欢姐姐相视而笑,目光温柔似水,欢姐姐也在笑,她上前一步拥住叔叔,嘲弄的勾着唇角,姐姐见了,笑容益发惨淡。
若岫拼命想往岸边靠去,却像是隔了一层什么,怎么也过不去。就见欢姐姐慢慢抬手,那环着叔叔的手平稳的端着一把手枪,枪口正对着姐姐,姐姐似乎对那手枪视而不见,只看着眼前的两人,还在微笑……
眼看着欢姐姐的手慢慢扣动板机,若岫急得大声地在河上喊,喊姐姐,喊叔叔,却没有一个人理睬,她想上岸去阻止,却被困在水中央怎么也动弹不得,靠不了岸,此时水势湍湍急流起来,将若岫强行向前推去,很快就不见了那三人的身影,若岫仓皇转头望去,前方却是一处万丈深渊……
猛地惊醒,贴身的衣衫已被汗打透,身上盖着子默的粗布外袍,若岫只觉浑身酸软无力,一阵风吹来,冷的她直打颤,闭眼半晌总算觉得好些,她早已经决定放下过去,却不知为何,总是在极疲惫的时候,因为一句话或一个画面就能想起,难道前世的梦魇就要这样缠绵一生了么?她抬眼望去,天幕深沉,月色溶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呜咽缠绵的乐声,如泣如诉。
她缓了缓神,决定不再胡思乱想,伸手拢了拢衣襟,慢慢踱步过去,乐声渐歇,子默背对着她,坐在一块临溪的岩石上,手里拿了一只圆滚滚的陶制小罐,听到了动静,转身安静得看着若岫,像是等她开口,若岫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一笑,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拿了那小陶罐把玩,那陶罐样子朴拙可爱,上面错综着几个排布不同、大小不一的孔。
“这是,乐器?”若岫好奇地问。
“埙。”子默淡淡地答。
“如埙如篪的,埙么……”她呆呆的道,这虽是第一次见,可这个词以前却曾听叔叔提起过。“刚才,是什么曲子?”
“从楚地的一个乐者那里听来的。”
楚地流传来的,难道是“四面楚歌声”的那个楚歌么?她忽然来了兴致,想那身着锦绣娇艳华贵的佳人在悲戚地歌罢“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之后,饮剑帐下,这样的凄艳绝美经历千年却未褪色,便是千年之后的现代还被人不断演绎着,痴迷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她这边正出神凝想,那边子默又拿过埙继续刚才的曲子。
这乐声听来呜呜咽咽,哀愁婉转,那一声长长的千回百转的颤音,仿佛经历无数轮回因果后的轻声叹息,让人回味无穷,余韵悠悠映着这凄清月色,凭添了几分冷意。
一曲罢了,若岫不由紧了紧领口。“此曲虽好,却总感觉忧郁哀婉。不如换首别的?”
子默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点曲。
若岫心下不由苦笑,若是真正精通琴艺的陶若岫在此,定能点出应景的曲子来,可惜她这个冒牌又怎么可能懂得古曲呢。抬眼望着月色如水般倾泻在子默身上,他的身形轮廓仿佛镀了一层绵绵的白雾,配合山风吹拂着衣带的样子,隐隐透出几分乘风而去的飘渺感觉。
“我倒是曾听有人奏过一曲,当时很是喜欢,我将那曲子哼来与你,你再奏给我听吧。”忽然想起以前听过的陶笛曲子,觉得似乎也能用埙来演奏。
“好。”
故乡的原风景,忘了第一次是在哪里听到的,当时觉得很喜欢,还专门找来原曲听了好一阵。今天让子默用埙来吹奏,却是说不出的优雅动人,便让他一遍一遍的吹奏,映着这月色,映着这安宁的气氛,若岫不知不觉地放松了身心,渐渐的眼皮发沉,坠入梦乡。
这次若岫作了个好梦,梦见自己狼狈不堪的回到了陶家,陶老爷大发慈悲,同意乐水的提议,专摆了一席为她洗尘,若岫乐呵呵地对着那一桌美食流口水,陶老爷却坚持要先发言再说,于是陶老爷、几位夫人、乐水、傅青云、若梅一一致词,还偏偏像她小学时期的教导主任,说起来滔滔不绝,简直没完没了,最后竟然那个莫名其妙的和尚竟然也跑来凑趣,也要致词,若岫再往后看,连绵排着一长串的发言队伍,仿佛都看不到头,若梅、丫头小青、小厮六子、甚至还有那几个蒙面的山匪……气得若岫差点掀桌,忍无可忍的她一掌拍开口沫横飞的和尚,大喝一声,便扑向离她最近的烤鸡……
果然是烧烤地味道!若岫醒过来,刚要生气自己为什么不吃饱喝足再醒,脑海里就蹦出来这几个字,她忽然觉得不对,忙转头看向对面,竟然看见子默手里真的拿着一截树枝,上面叉了一只野兔,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和着烤兔滋滋冒油的声响,在若岫耳里简直像是天籁,渐渐的,香气益发浓郁的在四周弥漫开,若岫再也忍不住爬起来,一脸垂涎的看着子默手中的烤兔。
总算吃了两天来唯一一顿饱餐,两人开始分工合作,在山谷四周查探,看能不能找到出口。
若岫四下里环顾,忽然放声大叫,把子默吓了一跳,迅速转身,发现她并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被野兽叼走,更没有被外星人劫持,只好疑惑的看着她。
“我听人说,如果被困在山谷,不妨大喊数声,然后听回声,没有的话,就说明有出口。”若岫哑着嗓子说,借着刚才那两声大喊,将这两日的烦扰和郁结统统发泄出去,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走路都感觉轻盈许多。
“不必了。”子默一脸黑线的看着若岫,“我方才看到,这里有个山洞。”他说罢,慢吞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