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明-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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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那寒酸模样,可见过城墙吗……。“
那家丁越骂越难听,陈六子和王海已经是丢下盐包跑了过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时候李孟看着那女孩跟着身边的婆子说了句什么,那婆子走过来跟那家丁说了句话,骂声顿时是停止。
婆子的声音倒是不小,这边李孟也能听到:
“小姐说,路边行人都是无心,不要骂这么难听,我们走就是。“
那家丁这才住嘴,不过还是悻悻然的说了句:
“多亏我们家小姐慈悲,要不然有你这穷汉受的!”
穿着粉色比甲裙的女孩上了马车,李孟突然很想离近了看看那女孩,想和她说几句话,甚至是呼吸一下那女孩身边的空气,不过现在肯定是不合适。
扭过头去干咳几声,冲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陈六子和王海呵斥道:
“还愣着干什么,咱们快去货栈,别耽误了正事。”
金州货栈是胶州城内最大的商铺,名字取得是“金胶州”这个俗语,也有财源广进的的意思。
这货栈的铺子就在小白河附近的街道上,很多货物都是从胶河那边直接进小白河在城内卸货,也是方便。李孟三个人背着包袱,走到了这货栈的门口,货栈里面的伙计还以为是生意上门,就要上前迎接。
在店内柜台里面正在算帐的掌柜抬眼一瞧,连忙是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跟店门口的伙计说道:
“快帮着客人拿着东西,让人沏茶准备点心。”
一边客气说道:
“陈老板,门头这里人多眼杂,请跟我到后堂来。”
第四十章 货栈掌柜
门口迎客的伙计挠挠头,心想看李孟这三个人也就是普通百姓,怎么自家掌柜的这么恭敬。进了内院,被称作“陈老板”的陈六子很是有些不安,局促的笑道:
“李掌柜,这是我们的大哥李孟,平素里面是我过来这里算帐罢了,多有隐瞒,莫怪莫怪。”
李掌柜迅速反应过来,他也是知道现在胶州城中的私盐都是被所谓的“盐竿子”垄断,既然被陈六子称作大哥,想必就是那位有很多传说的大头目了,当即用更恭谨的态度抱拳说道:
“原来这就是李二郎,说起来咱们还是本家,真是久仰,第一次见面若是有什么怠慢的地方,还请赎罪。”
口中说着抱歉的话,脸上带着笑容,手上虚请,已经是把人带进了后院会客的内堂,李孟笑笑,示意无妨,同时心里面也感觉颇为亲切,明末是灾荒不断的乱世,可也是商业极度兴盛的时代。
看这一个州城店铺的掌柜待人接物的层次已经是和现代那些服务态度良好的商家没有什么差别,李孟在那里那么想,却没有想到这货栈的掌柜也是暗自惊讶,这名李二郎的传说在胶州市井之中流传很广,货栈这种消息灵通的地方自然也是知道,但是见过李孟的人并不多,大家都是把他想象成身高九尺腰围也是九尺的粗壮汉子。
谁想到这么一见面,看着李孟虽然是身材高大,可却是很温和的一种人,和平素里面接触的那些军汉不同,更准确的说,他身上有些文人和商人糅合起来的奇怪气质,态度也是客客气气的。
有这个观感,李掌柜更加的客气恭敬,请李孟落了上座,然后奉上好茶,看到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陈六子和王海都是恭恭敬敬的站在李孟身后,更是觉得李孟不凡,没有等盐竿子这些人开口,这李掌柜自己就先开口说道:
“腊月到正月,一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的货款,柜上已经是准备出来……”
正说话的时候,一名伙计捧着个银包小步走了进来,放在茶几上,然后退了出去,李掌柜也停住不说,笑着把银包朝着李孟面前一推。
明朝的食盐官卖,金州货栈也不是官办的盐商,买的又是李孟的盐,自然是私盐的买卖,官盐在胶州城内卖到二两银子一担,而且里面杂物泥沙极多,百姓们也不愿意购买,盐商也是虚应故事。
在胶州城凡是有些规模的货栈都是兼营些私盐销售的生意,百姓们也是乐于购买,他们买卖食盐都是拆成小包买卖,零售的利润更高,这些人平素也都是在灵山盐场收些私盐,自从李孟的盐竿子崛起之后,就顺势的接收这块的货源提供。
让盐竿子众人有些不理解的是,李孟卖给胶州城内这些商人的价钱是九分盐一担,十足的让对方占去了便宜。
李孟打开银包,随手分出一小堆,推到李掌柜面前,笑着说道:
“我家的生意也是辛苦掌柜的了,这些暂请收下。”
看到这银子送到自己跟前,李掌柜虽然是惊讶,可还是不由自主的把钱笼在在袖中,眉开眼笑的说道:
“这如何使得。”
“今后贵号卖出我一担盐,就有掌柜的一份银子的好处,这不过是头一份罢了,掌柜的不要客气。”
卖的越多,个人拿得好处越多,还怕对方不拼命给自己卖这些盐吗,人都是趋利的,这金州客栈也不是李掌柜自己的产业,不过是他在这里管理罢了,有好处给他,自然是却之不恭,现代的提成和回扣,放在古代也是有用的很。
双方又是客气几句,李孟喝了口茶,沉吟着问道:
“这城内的盐商生意如何?”
“李二郎可是说卖官盐的张家,张恩这人早就是做不下去,在城内开了个饭馆子贴补家用……”
盐茶官营,盐商也是世袭,只是私盐泛滥,官盐压根没有什么销路,这身份也就成了个累赘,李孟听到这个,还没有等他说话,那李掌柜又是笑着说道:
“别说是这盐商了,就连这巡检也不吃香了。”
李孟诧异的“哦”了声,李掌柜看着李孟感兴趣,加上得了银子正是高兴的时候,连忙说了起来。
盐政巡检不过是个九品的小官,可无数人趋之若鹜,并不是这职位可以查缉私盐,中饱私囊,而是这职位可以光明正大的贩运私盐,贩运私盐是个提心吊胆的买卖,单纯为保卫盐队,打通关节就是花费很多额外的费用和精力。
可盐政巡检贩私盐,就等于是官兵做贼,光明正大的做就是了,还可以私盐官卖,那价钱又是高了不少,利润自然也是多多。
那胶州城中的牟巡检所负责的区域是莱州和登州南部,最近登州兵灾,也就只能是盯着莱州府,这一个莱州府的钱就能捞到天上去,查禁私盐赚一份,自己贩运私盐赚一份,还有外地盐商的孝敬,又是赚一份。
所以牟巡检死后,许多人拿出银子,动用关系来争夺这位置,不过事情往往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现在青州兖州一带民乱纷起,登州兵灾虽说要结束,可后遗症保持的时间也不会短。
这些地方的乱局等于外地盐商的孝敬一时半会就不用指望了,可查禁私盐和贩运私盐的买卖还是大利,依旧是不少人在争夺,不过时间过去,灵山盐场和周围的区域渐渐的都被一家盐枭控制住。
盐丁们根本纠集不起力量来阻止什么,官府也是不管,这就说明查禁私盐和贩运私盐这两条财路也被人断了,或者说最起码也要花费很大的功夫才能恢复起来,无钱可赚,这位置还有什么意思,这局势让很多有心争夺这巡检位置的人心都凉了。
所以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驻胶州盐政巡检的职位空缺,却无人问津,就那么挂了起来。
李掌柜看着李孟听得聚精会神,也有心卖弄见识,笑着说道:
“原本炙手可热的巡检的位子,现下却是冷干粮,户部不管,盐政司不管,据说推给这知州大人了,但却无人敢接茬,就那么晾在那里。”
第四十一章 人弃我取
李孟听到这个,轻笑了一声,喝了口茶,站在李孟后面的陈六子和王海对视一眼,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谁在胶州城贩运私盐或者说管理盐政,都要考虑一下盐竿子这几百根竹竿,各地的盐贩子被扎的浑身血窟窿丢在路边等死的可不是一个两个,自己想想都是觉得很威风。
“眼下这新丁出来当官都是要先借钱上任的,到了任上自有财源还债,本州除了些常例银子,最大的一笔钱就是知州上任的时候,巡检给的调味钱,现在巡检死了,这笔钱拿不出来,这知州家眷又刚过来,不知道为难成什么样子呢?”
说完,李掌柜自己先是笑了起来,对这个新到任的知州没有任何的恭敬之情。
“哦?这调味钱是多少银子?”
李孟终于是忍不住开口询问,李掌柜也没有多想,笑着说道:
“五百两银子,这知州怕是为这个数目发愁死了,昨日和衙门里的张典史饮酒,说是这知州放出话来,谁拿出来这五百两,这巡检的位置就是谁的……”
李掌柜又是嗤笑两声,有些鄙视的说道:
“这官老爷都是有体面的,做成这个模样,真是丢了朝廷的脸面。”
看着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出丑,不管是谁心里都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陈六子和王海也是忍不住,在那里呵呵的跟着笑,发现李孟在那里端着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才是匆忙的捂住嘴。
李掌柜笑了几声看到李孟的状态,也讪讪的住嘴,屋子里陷入安静,过了一会,李孟手中的茶差不多已经是凉掉,突然间,李孟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碰”的一声,倒是吓得周围人一跳,他盯着李掌柜开口说道:
“李掌柜,给你五百两,你能帮我拿到这个巡检之位吗?”
李掌柜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吓了一跳,一时间有些迟疑,拿手捻着自己的胡须,低声说道:
“这个,怕是……”
“六百两如何,剩下多少都是掌柜的好处。”
这赤裸裸的好处顿时是让这名掌柜浑身一震,就算是知府一年明面上的俸禄也不过八十两,新来的知州急需用钱,本地盐政巡检的位置空悬无人问津,这笔代人送礼买官的买卖自己最少也是剩下一百两银子。
何况胶州城外的势力,现在隐隐是盐竿子最大,讨好了李孟将来自家的生意也是大有好处,稍一迟疑就笑着说道:
“承蒙李二郎看得起,咱就去托人试试,只不过这职位需要些告身文书……”
李掌柜是以为李孟是绿林的好汉,不是良善人家,搞不好是外地流窜而来的,却没有想到对方这么回答:
“无妨,我这里有灵山卫所薛家千户所的总旗告身文书,掌柜的拿去用就是。”
“……原来是李大人,真是失敬!”
崇祯六年的二月,山东的青州府和兖州府交界的地方虽然还有小股的乱民活动,但是整个山东省却是一片的欢腾,祸害山东登莱一带快两年的辽将孔有德带着乱兵出海,这场叛乱终于是平定。
巡抚,布政使以及各级官佐纷纷上奏折歌颂皇帝的圣德,自然说要没有崇祯皇帝的指挥,不能有如此巨大的胜利。
在这种欢庆的气氛下,莱州府胶州的一个小小的任命根本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军户李孟德才兼备,于卫所地方素有人望,盐法大计乃是国之根本,命李孟为山东盐政司驻胶州巡检,即日上任。
整个薛家千户所都是震动了,加入盐竿子的那些人不说,就连其他的百户,千户都是送礼来表示敬意,灵山卫所的指挥使也是派人致意,虽说是个九品官,当年牟阎王的威风大家都是看在眼里。
这李孟手下的人看着比指挥使的家丁亲兵都要精锐,又有这么一大块盐场出盐,将来比牟阎王威风那是肯定的。
李孟也不含糊,在薛家千户所西村摆下了流水席,大宴乡亲,只是运盐队和煮盐队的小伙子们虽然伙食质量大幅提高,却不给上席的待遇,依旧是在海边操练。
原本那些因为贩运私盐风险不敢加入的人家都是想过来做工,盐田肯定是需要不少的人手,李孟来者不拒,都是收留了下来,同时原来在海边还煮盐做工的一百六十名煮盐队的小伙子每天的工作就只剩下练习。
三月初一,李孟去胶州城上任,众人送出几里也是‘依依不舍’的回转……
这次李孟率领着盐竿子们可是走的官道,这条官道的作用也就是联通卫所,灵山盐场和胶州城,买卖盐都是走私盐,卫所变农庄,这官道根本没有什么人来往,所以李孟和身后这一百五十名盐竿子颇为的显眼。
赵能是李孟身边的那些人里面唯一获准上席喝酒的,走在路上还是有些晃荡,显然是宿醉未醒,走出去几里路看不到身后的人了,忍不住问李孟说道:
“李兄弟,哦,李大人,咱们带这么多人出来有这个必要吗?”
跟在身后的盐竿子排成五列,队列练习尽管才进行了几个月,已经是出效果了,一百五十人扛着竹竿肃然的走在路上,十分的整齐,李孟笑笑,反问赵能说道:
“记得前几天那三个从前的盐丁头目过来吗?”
赵能晃晃脑袋,有些疑惑的说道:
“我自然是记得,咱们不是让他们自散去,不要这些祸害百姓的货色吗?”
李孟低声的笑了起来,半响才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