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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虎魂-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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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牟抬手推了推眼镜,说:“知足常乐吧。”

无聊中,赵前天天来牟家,谈天说地,下棋娱乐。老牟的女人贤惠,总是笑微微的,赵前愿意上门来做客。这日正撕杀得高兴,岳父着人来说翠儿已经生了。牟先生便停住棋子,问:“啥?还是个丫头?”见来人不语,就安慰赵前道:“别急,下一个就是男胎。”

赵前往家转,边走边想,腊月正是开梅花的时辰,这个闺女就起名叫梅花吧。可转念一想,关东哪有什么梅花啊,还是叫雪花吧。寒风凛冽,卷起漫天雪粒儿,呼呼地灌了一脖子脸如刀割般疼痛,他紧了紧皮袄,加快了步伐。寒冬里没有雪的气味,只有雪的声音,脚下的雪嘎吱嘎吱地响个不停。他仔细辨认着车辙脚印,有些地方的雪齐腰深,不小心就会陷进去。天色暗了下来,忽然有一团黑影呼地从眼前掠过,原来是一头鹿。从鹿角上看,可能是一只八角鹿,而不太像是马鹿。转过山脚就是家了,他看见那灯火和门缝里升起的雾气了,一定是正在烧水呢,他想。就在回身关门之际,他发现不远处游动着两盏幽绿的灯,不觉惊出一身冷汗,“啊呀!狼啊。”他后怕极了:走了一路,竟未察觉有狼跟在身后。

叫做雪花的闺女没能活下来,第七天时抽风死了。赵前找来一块麻袋片,裹了裹,扔到河边的柳树丛里去。老金女人说:“唉,定是喂狼了。”翠儿泪流满面,老金本来就咳嗽,一着急更喘上不来气儿。见媳妇不吃不喝,赵前恼火,说:“别哭了,咱再养呗!”地炉子烧得呼呼作响,火炕烧得滚烫,却无法温暖翠儿的心。她眼里蓄满泪水,托起乳房给男人看:“你看看,你看!”膨胀的乳房又圆又亮,她挤捏着,暗红色的乳头沁出了洁白的乳汁,一点点扩大,汇成大滴从胸前滑落,大颗大颗地坠下。

听说王德发女人生了个儿子,赵前坐着马爬犁去西沟赶礼。一迈进王家,就见王德发正蹲在外屋灶台前熬粥。赵前一脸吃惊:“咋了,大哥?”

王德发说:“二虎没奶吃。”女人产后高烧不退,断了奶水。

婴儿的哭闹声分外揪心,赵前问:“呀,那,那孩子吃啥?”

王德发愁眉苦脸地说:“一直嚼奶布①呢,还不知养不养得活呢。”

“那,俺抱走吧!”一瞬间,赵前就有了这个想法:翠儿的奶子鼓得发胀,有孩子奶,就会稳下心的。临走时说:“给二虎起个大号吧。”

“唔,就叫宝林吧。”

乳房就是婴儿的粮仓,王宝林的小嘴死死叼住翠儿的乳头时,难以名状的快感霎时涌过周身,女人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打湿了衣襟和孩子的小脸。从那一刻起,翠儿就知道,这孩子将永远牵动她的心,此生此世割舍不下。翠儿喃喃地说:“宝林,宝林,你是俺的儿。”

这个冬天的雪格外大,直到这时,人们才发觉好久不闻虎啸之声了。野鸡饿急了,呼啦啦地直往院子里飞,女人孩子欢喜得拢不上嘴。从前,她们在院子里撒上苞米粒籽,支起花筐或筛子扣麻雀和山雀。只要鸟儿蹦跳进去,隐蔽在门后面的人一拉绳子,就将猎物扣住。野鸡、沙斑鸡太多了,逮麻雀太没意思了,农户们下套下夹用药毒用抬杆子②火枪轰,于是家家房檐下悬挂野鸡,漂亮的羽毛装饰着雪村。饥饿的狼群日夜骚扰,成群结队地洗劫村庄,户户丢猪短羊。幸好牛马在棚子越冬,才不至于被咬死。赵家的黄狗很狡猾,从不外出,不等天黑就躲到炕沿下,一听狼嚎就瑟瑟发抖。赵前很瞧不起黄狗,看见它夹着尾巴的样子就气,只碍岳父的面才没有去踢。打狗还得看主人,不为虚言。奇怪的是,夜里狼群长嚎的时候,翠儿怀里的婴儿竟然兴奋得眼睛通亮。老金太太说:“这小子野气。”翠儿不高兴,说:“宝林是打狼的好汉!”

庄户人无法容忍牲畜不断地减少,在雪地里布下绳套套狼。狼既凶残又狡猾,横草不过,望见绳套之类的东西,就心怀疑虑。不知道是谁的发明,在猪圈羊圈的围栏上方都悬挂起绳套,大大小小的绳套在风中摆动,很夸张地示警,效果类似于农田的稻草人。好办法迅速传播,绳索有效地遏止了狼的进攻。夜晚,狼群望着村落发出长久无奈的狂啸。

老金的咳嗽越来越重,赵前顾不得狼患,唤上伙计马二毛去了大疙瘩。大疙瘩比老虎窝大不了多少,也是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却有两家药铺。赵前先去了张记寿生堂。寿生堂门脸不大,门前挂木鱼幌子,门旁的楹联不同凡响:利病何嫌口苦,回春总俱婆心。药房很洁净,浓郁的草药味无所不在。坐堂医生叫张作霖,态度不冷不热,听了病症之后说:“没见到人,不能切脉,断不可下药。”

第三章(2)

赵前忙解释说岳丈咳嗽得起不了炕了,再说十冬腊月的来回七十里路,老人也折腾不起。张先生点了点头,说:“少见女婿如此孝心。”然后,一一询问了体态、脸色和饮食、睡眠状况。又特意问及是否腹胀,是否大便溏稀,是否性情烦躁等等,思忖了好一会儿,推断说可能是肝病。

马二毛不信,插嘴说明明是咳嗽嘛,咋会是肝病?

张先生颇为不悦,说:“他肚子大,吃不下去饭。”

赵前也说:“咳嗽得厉害啊。”

张先生道:“肝与肺均病,以肝为主。”停了停,又说:“心主神明,肝主疏泄。肝者,乃将军之官,诸病多从肝来。气血不调,阴阳失衡,使正气受损。一可因肝疏泄不及,肝气郁结,忧愁寡欢,烦躁失眠;二可因肝胆气虚,气血不合,消化不良,胆小怕事,惶惶不可终日。尊岳父之郁概缘于志虑不伸,气血受损,忧虑伤神。”

赵前听不懂,问有啥办法可解。张先生回答说,先可用疏肝解郁之法,兼而宣肺润肺。赵前起身施礼求药,张先生却冷冷道:“我说过了,不见病人不出方,二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赵前碰了一鼻子灰,只得去寻别的药铺。马二毛边甩鞭子边嘟哝,说这个张作霖可真是的,怪了吧唧的家伙。两人气鼓鼓地走进了德合隆药店。坐堂医姓戴,微笑着招呼落座。戴先生说:“听尊泰山的症表,多是肺阴不足,咽干声哑咳嗽。”呷了口茶继续道:“尊泰山的病症不轻,宜用宣肺润肺之道,平喘止咳化痰。”

赵前觉得有理,说岳父讳病忌医,能否不用汤药。戴先生说:“这个嘛,不难。”于是蘸了蘸墨水,运腕在纸笺上写了六个字:蛤蚧炖川贝母。嘴上吩咐道:清水煮熟,每日三次,服半月。

马二毛发笑,露出一口烟熏黄牙,说:“这算啥方子,敢情下饭馆点菜哩。”

戴先生并不停笔,说:“食药同源,偏方药膳。”

老金连服了蛤蚧炖川贝母以后,脸色见好,咳嗽转轻。见如此,一家人的心情由阴转晴,不再在意他身体消瘦、腹胀。

寒冬终于过去,老虎窝不再闹狼了,山后坡上出现了小小的窝棚。窝棚内昼夜生火,白日冒烟,夜里闪光。赵前忍不住去看了一回。窝棚里酸臭扑鼻,半醉中的猎人形同野人,迟钝地抬起脸,眼角处结满了眼眵。猎人专心致志地喝酒,不理会有人造访。人说这猎户姓张,是南沟极特殊的住户,以打狼为生,大家都叫他张三,这样的称谓显含贬义。张三闷头闷脑,却总有本事弄来小狼皮,小狼皮不值钱,可是张三猎获的小狼皮很是簇新,那种未曾风吹雨淋过的皮毛,张三就总有钱买酒喝。日子久了,农人们奇怪:“这家伙有绝招吧?”人们注意到,张三这人邪性,总一个人进山,低着脑袋满山遍野地转。马二毛几次想撵他走,都被东家制止了,赵前说:“人家又没招惹你!”

强劲的春风滚过,柳津河水携着冰块,冲撞而下,开始了新一轮的流动。土地变得松软潮湿,透过枯草败叶,草芽如一只只嫩黄的耳朵钻出来,呈现出隐隐的绿意。白头翁披着绒毛,绽开了紫色的花苞,东一朵西一朵,像无数盏俏皮的小灯笼。赵前站在河岸边,长久地展望未来。北沟和岔路口零散的土地已经算不得什么了,三千七百来亩肥得冒油的荒地急待开垦。赵家招募来十几家佃户,都是从山东、直隶逃荒来的。赵前特意请来了牟先生,由他代写契文,写明姓名地亩位置和租金,佃户郑重摁下手印儿,也把自己牢牢拴在了土地上。赵前悄声告诉岳父说:“叫牟先生做个证人。”

尚属简陋的赵家房脊在阳光的抚摩下生气勃发,赵前的招法开风气之先:头两年不交地租子,自第三年起,按地亩等级交租。佃户的房子自建,地点由东家指定。一时间,方圆百里无人不晓赵前的大名,佃户们慨叹:“你看看人家,啊呵,赵东家。”

赵前不是傻蛋,心里的小九九精着呢,大片的荒地尽快变成良田才是最要紧的。他忙得脚打后脑勺儿,走路像一阵风似的。往日那个说话就脸红的后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自信的赵东家。赵东家笑眯眯地巡视自己的领地,认得所有佃户家的房子,叫得出他们的孩子,抱抱这个,拍拍那个,很亲热很慈祥的模样。“伸手不打笑脸人哩,”赵前向老婆透露心得。他努力做到和颜悦色,但无意间骨子里积攒下一份矜持,说话的口吻居高临下。岳父颇不自在,私下里和老伴说:“这小子太能算计了,忒狂。”

翠儿妊娠反应得厉害,吃啥吐啥,严重时喝凉水都吐,不得已才同意王家接走了王宝林。她心里念想宝林,饭又吃不好,人瘦得脱像,失去了往日皓齿明目的神采。而王宝林被抱回家,没日没夜地哭闹。没法子,王家求人写了几张红纸条,去各处张贴:

天惶惶,

地惶惶,

我家有个吵夜郎,

过路君子念三遍,

一觉睡到大天亮。

男人忙,无暇照顾翠儿。翠儿浑身软软的,简直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牵着赵玫瑰,坐在自家的门槛上对着野外发呆。

河滩地上,灌木和蒿草密不透风,走近了才发现,看似平缓的草甸子上新草夹着枯草,紧密交织,厚实得钻不进去人。开垦前要放火烧荒。烧荒可不是儿戏,必须联合行动。赵东家亲历亲为,事先叫人在四周打出防火通道,险段设人看护,不然大火一起就不知道烧到哪里去了。熊熊烈火映红天幕,滚滚浓烟席卷河滩,燃烧数日才能熄灭。大地裸露出黝黑的胸膛,空气中散发着焦煳的气息。惊恐的鸟儿发现,天堂正在消失,好在河边松软的水草和柳树丛还在,它们还能够婉转鸣唱。

第三章(3)

赵东家说:“你们好生干吧,秋后顿顿都吃干饭,懒鬼笨蛋才去喝稀粥呢。”

镢头和筒子锹③奋力挥舞,翻起油黑油黑的泥浪,越来越开阔的耕地袒露在蓝天白云之下。靠着牲畜的牵引,勒刀子④划开厚厚的草甸子,两条深痕笔直地伸向远方,仿佛在给绿野画上横格。肥沃的腐质土切开以后,再用筒子锹掀端起大块大块的草泥,翻扣在另一侧。如是,田野上出现了厚大的方垄平台,凸凹相间且整齐划一。这种方垄很宽很阔,相当于正

常的三四条垄台。节气正好,女人屁颠颠地跟在男人后面,踏着宽大的方垄,向细沟里播种大豆、高粱种子,扭着不甚灵便的小脚,一趟盖上泥土,然后再踩上一脚。

赵东家说:“坡岗地也不赖,是种糜子、谷子的好地方哇。”

坡地上生长着楸树、椴树,松树,还有柞树和白桦,蓊蓊郁郁的。缓坡地带是榛子棵、野葡萄和各类灌木组成的阔叶丛林。浓烟滚滚,烈焰腾空,獐狍野鹿四散逃命,野鸡、沙斑鸡和叫不上名字的鸟儿扑棱楞地飞走,蚂蚱被惊得一群一群地飞起来,像褐绿的雨点,冰凉地溅在脸上手臂上。歇息的时候,人们就去逮哈什蚂,一种黑背红肚皮的林蛙,用苕条穿成一大串儿,烧着吃煮着吃,色香味俱美。开荒占草的人们获得了大自然丰厚的馈赠,后来常用“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来回味那份神奇。

青纱帐遮天蔽日,不知趣的蠓虫围过来嗡嗡不休,远远听见有人瞎哼乱唱,隐约还有女人和狗的声音。黑钙土洋溢着怀孕的声音,无论走到哪儿,都听得到泥土的心跳,高粱棵和大豆秧激动得发抖,浓绿的叶片上滚动着欣喜的泪珠。雨后的夜晚,坐在田间地头,会听见高粱苞米嘎巴嘎巴的拔节声。赵东家喜在心头,慨叹:“插根筷子也发芽啊!”

穿过茂盛的青纱帐,柳津河是一条刚刚告别小溪的河流,牟先生说这是东辽河的上流,没准还是个源头呢。牟先生言词肯定:“反正流到大辽河里去!一直流到渤海里去!”

赵前感觉老婆身上也有条河流,那是他生命里另一种源头。翠儿的肚子如膏腴流油的黑土地,一天天地膨胀。赵前一遍遍抚摩光洁的胴体,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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