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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虎魂-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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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瞥了他一眼,这波光流转的一瞥不打紧,勾动了郭占元的心思。巧莲的皮肤黝黑却透出健康的红润,出落成大姑娘了,身材苗条腰身起伏。郭占元来杨家拉帮套,家里外头的重活就由他来承担,老郭就有点儿得陇望蜀意思,一天到晚有机会老拿眼睛瞄巧莲。杨吕氏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趁老郭下地干活去了,和丈夫杨四海商议:“宝梁的婚事办了吧?”

“还小点儿吧?”躺在炕上的男人转过脸来。

“他们不小了,”杨吕氏:“咱宝梁虚岁十六,巧莲十八。”

丈夫又说:“咱儿子的身子骨不硬式。”的确,杨宝梁成天介日地咳嗽,让养生堂程瑞鹤先生看过,说是痨病,抓了几十副药吃,好歹有了点起色。杨四海很担心儿子的身体。

杨吕氏当然明白丈夫的想法,就说:“宝梁瞅着也好了,再冲一冲喜,就全好了。”女人始终没说出她的担心,她要保证儿子有一个纯真的新娘。

穷人家的婚事极为简单,用不着三媒四证,有邻里见证就是夫妻。家境穷没法操办,花轿鼓乐之类的事情全都免了。杨吕氏去安城县卖了三百只鸡蛋,换了钱,领巧莲扯了几尺红布,做了件花夹袄。新房就是老郭搭的偏厦子,墙壁重新摸一层黄泥,用白灰水刷了一遍。正日子这天,房门口郑重其事贴了红对子,叫杨宝梁和李巧莲给爹妈磕了头。老郭去老虎窝割了二斤猪肉,做了锅猪肉炖豆角和小米干饭,请了屯长、赵成运和寥寥几户邻居权当嘉宾。老郭陪屯长、赵成运父子还有胡种菜的等人喝了几杯烧酒,婚事就算办完了。

杨家沉浸巨大的幸福之中,宝梁和巧莲新婚燕尔,两人有说有笑,看上去很是恩爱。杨吕氏松了一口气,这女人几次想提醒儿媳节制,可念及自己与老郭的夜夜缠绵,就忍住了话题。小两口的幸福感染着杨四海,他躺炕头上欣慰地笑着,由此宽容了搬到北炕住的老男女。吕氏和两个男人住在正屋,杨四海独居南炕,老郭和女人在北炕睡,南北炕中间挂了个幔帐。杨四海装聋作哑,任由北炕的两头老驴折腾。只是动静大到忍无可忍时,才冲着幔帐嘟囔:“还要不要臭脸了?狗男女!”

幔帐后头是满不在乎的笑声,声响会更加夸张。

夜夜吵闹,仿佛动物配种似的歇斯底里,搞得对面屋住的赵庆丰小夫妻不堪忍受。赵成运红着眼睛过来找杨四海,提议在东西屋中间砌道墙,灶房也随之一分为二。赵成运解释说,这样互相都方便。杨四海默然无语,吕氏递给郭占元眼色,意思是叫他应允。老郭这人嘴黑,说:“砌吧砌吧,你们愿意咋砌就咋砌,只要不扒房子就成!”几天工夫,一道石头墙冷生生地横在了东西屋之间,看样子下决心老死不相往来了。

暑热逐渐消退,所有人都嗅到了秋天浑厚的芬芳。房后园子里的杏子落地之后,海棠腚子透出诱人的半边红晕,而李子则一脸的紫红,表皮混黄粗砺的窝瓜大模大样地端坐于房顶上。杨宝梁沉湎于媳妇绵软温润的胴体,每晚急切地为之宽衣解带,巧莲不再是原来那个巧莲了,她香喷喷、滑溜溜的,肌体光洁又有弹性,宛如里剥开外壳的花生,又像是躲在花瓣中娇艳的花蕊。燃烧的黑夜送给了杨宝梁无与伦比的畅快,他陶然于巧莲的温柔,正是她的温柔使他摆脱了肺病的阴影。他急急地插入,一次又一次感受温暖、湿润和紧密,这是人间最美好的体验。杨宝梁年轻着,夜复一夜地进入她的身体,不断重温那被紧密包裹着的飞扬。巧莲懂了男女间的隐秘,温存地替丈夫擦拭汗水。杨宝梁口渴,舀瓢凉水大口大口地喝,很豪迈地推开窗户撒尿,站到窗台上哗哗抖落,倾泄无与伦比的快慰。这天夜晚,他举头看朗朗星月,感受徐徐清风,浑身有说不出的清爽。突然间啊呀一声仰到,恍若在灭顶的洪水中挣扎,密匝匝的小金鱼蜂拥而至,心跳频急以至虚汗淋漓。

杨宝梁倒下了。郭占元连夜去老虎窝,请来了程先生出诊。程瑞鹤切完脉,面无表情地开了药方,收拾收拾起身就走。郭占元送程先生回老虎窝,捎带去药店抓药,他陪着小心打探。程瑞鹤说:“乐极生悲。”

第二十一章(4)

“生什么悲?”郭占元想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程瑞鹤说:“唉,没救了。身疴痨病,本不宜同房,加上年纪又小,真正的釜底抽薪了。”程先生的脚步更疾,说:“淫声美色,破骨之斧锯也。棒小伙新婚也得扒层皮,何况肺痨之人?咳,此种房事一次甚于十次!同房之后百内沸腾周身火热,此时去喝凉水站窗台撒尿,此如淬火一样,不是找死是啥?”

天快亮了,远处的山峦是一堆堆黑苍苍的影子,路边的树丛模糊成了蜷曲的怪兽,黑暗仿佛巨大的深渊,寂静得不怀好意,凄凉得别有用心。浓重而湿润的雾气弥漫上来,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任冰凉的风砭人肌骨。

相继失去儿子和丈夫的吕氏悲切了一阵子,郭占元成了名副其实的主人。吕氏很在意老郭,刻意打扮自己,整天洗脖子胳肢窝,脸上抹上香喷喷的雪花膏,甚至还会在鬓边戴朵马蛇花。可惜的是,老郭懒得欣赏搔首弄姿的吕氏,老郭欣赏的是酒,有菜没菜都要抿上几口,喝完酒就往炕上一躺,四仰八叉鼾声雷动。睡过一会儿醒来,郭占元见吕氏还在灯下做针线活,男人说睡吧。女人说还早呢,一边说眼睛一边向里屋瞥,老郭知道她在等儿媳妇睡下。老郭变得越来越粗暴了,不再有耐心,一口吹灭了油灯。南沟与老虎窝仅隔十里路,但一直没能接上电灯。女人动作迟缓,男人生气,压低了嗓子吼:“你过来不?”无奈的吕氏挪向炕头,男人伸手拽她,熟练地剥去她的衣服。吕氏期望男人能用黄瓜、香瓜乃至茄子之类的来比喻赞美她,但是他没有。女人不敢挣扎,无法挣脱有力的怀抱,任由男人凶凶地把她压在身下。有时她也生气,使劲地扭开脸以躲避强烈的烟臭,可事实上是徒劳的,越这样越发能激起老郭的亢奋。老郭边忙边骂:“你这个娘们儿,操死你这只癞蛤蟆!”身子底下的吕氏听了,吃吃地笑了:“你咋不说我是香瓜呢?”这反诘让男人恼羞成怒,他粗鲁地骂:“王八蛋。”

女人不喜欢讨论炕上的问题,即使她特别乐于去做。郭占元的身体很棒,吕氏一次又一次地发现她总能得到高潮,哪怕开始仅仅是敷衍,后来却身不由己。恍恍惚惚中,她好像在水中漫步并吐出了一个个气泡,飘飘悠悠的升腾着,幻觉自己真的是蛤蟆了,浑身涂满黏液的蛤蟆。她闭上眼睛,样子陶醉而享受,压根不介意老郭的辱骂,此时此刻即便去做王八蛋又如何?

婆母是忘情的,而巧莲无限哀伤。老郭总想表达关切,巧莲冷冰冰的目不斜视,弄得准公爹讪讪的。吕氏觉得巧莲碍手碍脚,更担心老郭偷腥占便宜,就核计给她找个人家。吕氏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人缘极臭,别的女人见了如遇瘟神。拉帮套招汉子备受鄙夷,爱管闲事的女人认定她是潘金莲似的荡妇,总在身后戳她的脊梁骨,唾沫星子要淹没了她。赵成运女人不止一次警告儿子媳妇,咱赵家祖祖辈辈都是正经人家,不要和那个骚娘们来往。没人理睬吕氏,吕氏一肚子话无处可说,能和女人聚堆拉家常都是不折不扣的奢望。吕氏孤独着烦恼着,催促老郭当个事儿去做,说:“你常在外头走,见多识广,看有合适的给巧莲找个人家,让她走道吧。”老郭满肚子不乐意,舍不得放嫩生生俊俏的小寡妇改嫁,总是吱唔推托。

吕氏越想越害怕,有些迫不及待。这天郭占元耍钱输了,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吕氏抱怨道:“瞧这日子过的。”

男人眼睛一瞪,说:“咋的?”

吕氏说:“你又喝又耍的,家里揭不开锅了。”

男人强词夺理,说:“等上秋,东家就给劳金了。”

吕氏连连摇头,说:“把巧莲打发了吧。”此语正中男人心痛处,吕氏启发道:“老大不小的,不明不白的,放在家里是毛病。再说,也多一张嘴吃饭啊。”

男人觉得有道理,说:“嗯,是得把她嫁了。”

吕氏说:“你也不算算,嫁人的话还得搭送嫁妆呢。”

男人觉得奇怪,问:“那你说咋办好?”

吕氏压低了嗓子,点破主题:“不如把她卖到城里去,咋还不是个好价钱?”吕氏谨慎地选择字眼儿:是城里,而不是窑子。

男人一时转不过弯来,问:“你说啥?卖了?”见吕氏点头,不禁勃然大怒:“做损做孽呀,你太缺德了。”

吕氏伸手说:“没法子啊,谁都会装好人,钱呢?”

男人握紧了拳头,说:“这哪是人干的事?伤天害理呀……”

吕氏并不退缩,反驳道:“伤天害理的事儿多了,哪样你少做了?!”

老郭烦躁,挥手说:“得啦得啦,太闹心了!”

正吵个不休,巧莲挎着洗衣盆从外面进来了,他俩立即缄口不语。巧莲低眉顺眼地从两人身前走过,敏感地想到定是与自己有关,她一声不响地晾晒好衣服,低头走开了。郭占元望了望巧莲颀长的脖颈,发际边缘是细细密密的汗毛,将脖项反衬得很白很白。老郭看了看,不由得冷笑一声。这些天,巧莲感觉婆母的神色奇怪,目光接触时,对方的眼神更显慌乱。婆母越是嘘寒问暖,她内心越有种不祥的预感。巧莲已经没有眼泪了,男人和公爹相继去世,她也变得有些麻木了,婆婆常安慰她,说闺女呀再找个好人家就好了。

第二十一章(5)

巧莲喜欢上了燕子,那精灵一般的燕子简直是一种寄托,如果不是婆母支使,她宁愿整天去看燕子。流星似的燕子穿梭不已,她的心思也随之飘忽。没事的时候,巧莲推开后窗户,让裹了泥和草的湿气扑面而来,柴草和豆荚的清香温柔地抚摩她的面颊,若有若无的,丝丝痒痒的。窗口上方的屋檐下有燕子窝,是泥巴草屑垒的。这燕窝前年就有,今年春上,燕子又一口口地衔来新泥草屑,修修补补。燕子出出进进忙着觅食,在燕窝和田畴垄上往返,而雏燕在窝里叽啾,嗷嗷待哺。阴雨来临,燕子便在雨水滋润的草丛上贴地争飞,低低地闪

过,翠色的燕尾剪出一道影子。傍晚时分,忙碌一天的燕子归巢了。斜斜地掠过幛子上的牵牛花,晕在西天火烧的夕阳中,黑色的羽翅镀上了一层金黄。巧莲痴痴地想,叹口气:“燕子都有个窝呀。”心里一阵酸痛,扑簌簌的泪水夺眶而出。

婆母越发地客气了,不时地劝她改嫁。婆媳手握着手,说说眼泪就刷刷地流淌下来,仿佛到了离别的时刻。泪水就像是多雨的季节一样,湿漉漉的,打湿了悲伤的夜晚。这天,郭占元回来说:“可给巧莲找了个好人家。”他说,男方是刚死了老婆的,才三十二岁,住在安城城边种菜,家境好着呢,有五垧好地两掛马车,嫁过去做个填房,嘿嘿,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吕氏笑嘻嘻的,说:“有房子有地,人又不老,这下妈可放心了。”

半路改嫁无需太多准备,老郭出钱叫扯了几尺花布,做了套新衣裳,吕氏也跟着打扮了一番。出嫁的日子说到就到,农历七月初八一大早,一辆带棚的马车驶入南沟。车上跳下个男人,一脸大胡子,身后跟了两个浪不流丢的女人。老郭迎上前:“来接姑娘的吧?”

“对。”大胡子仰脸朝天,摘下礼帽不停地摇晃扇风。“人呢?”

吕氏一路小跑,欢天喜地说:“这就来这就来。”

那两个女人身穿扎眼的花边缎子夹袄,头发梳得油亮亮的,一个劲儿地揉腰,抻懒腰晃脖子,嚷嚷:“这破道颠死人了。”她们连院门都没进,眼睛四下里打量,脸上打腻子一样地涂满了脂粉,浑身缭绕着呛人的香气。她们漫不经心地磕着瓜子,放肆的瓜子皮从红红的嘴唇里喷吐出来,“别啰嗦呀,别磨蹭了。”

接姑娘的马车惊动了前院和隔壁的邻居,赵成运女人和儿媳扒着墙头张望,一探头恰好和吕氏的目光相接,赵成运的女人刘氏不得不搭讪,一头雾水地问:“巧莲要出门吗?”吕氏受宠若惊,慌忙不迭回答,表情多少有些炫耀:“出阁出阁,在城里头找了个好人家,要享福来着,有车有马的大户呢。”

巧莲眼圈红肿着出来了,刚一迈出大门,反身扑到吕氏的怀里:“妈!”吕氏连拍带劝,说:“好闺女,人家可等着呢。”巧莲抬眼瞧着来人,打了个哆嗦,“妈呀,俺那也不去,俺伺候你一辈子,端水端尿……”

一只燕子倏地翩转翻飞,露出了雪白的腹部。巧莲死死拉住婆母,失声痛哭起来:“妈呀,俺不走,俺不走。”

那两个女人做匪夷所思状,道:“这事儿还有自个儿愿意的?真是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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