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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虎魂-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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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前改变了主意,不再想去找刚八门了,而是想去看看究竟。搁下筷子,两个就去发电厂,沿途看见有人忙着挖坑埋木头杆子,这是干啥?竖灯笼杆子?干活的伙计闻言不屑,说:“你啥也不懂,这叫电线杆子!”离得老远,就看见高高的烟筒耸立,一溜儿二十几间大瓦房,不断地有骡马车辆运送煤炭,河岸上的煤炭堆积如山。赵前有些气恼:“谁的煤?”其实一看便知,准是乔大麻子矿上产的煤。他深感失落,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一无所知。

“嘿!”有人重重地拍了一下赵前的肩头。

回头一看,原来是山本任直。日本人觑觎煤矿已久,日方资本多方渗透,企图全盘控制采矿权。在日本窑的打压下,赵家煤矿等华窑惨淡经营。华窑缺乏矿床结构资料,采矿手段原始,生产效率低下。近来,日本人不择手段地争夺熟练矿工,使得赵家煤窑难以为继。赵前抽身想走,山本一把拉住了他,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你的聪明的。”

翻译过来说:“山本君经常夸奖你呢,说你是最聪明的支那人。”

赵前这个气呀,就问:“你是哪疙瘩人?”

“这?支那啊,满洲。”

赵前说:“妈拉个巴子,回家问问你爹去吧!狗子。你告诉鬼子,俺是中国人!”

老刘吓得直说:“别介啊。”

“嗨呀呀,这是何必呢?”一个中年人过来劝解,衣饰整洁,气宇不凡。众人道:“这是奉天府梁督办。”

“幸会!”赵前冷冷地拱了拱手,闪开了身子。

“我,你总该认得吧?”赵前定睛一看,知事李维新也来了。“啊,李知事,失敬失敬。”

梁督办问:“掌柜的高姓大名啊?”

“这就是我提到过的赵前,老虎窝的大户。”李维新介绍道。

“久仰久仰啊,知名士绅啊。”梁督办也拱拱手,打着哈哈。

李知事说:“赵老板的煤也是需要的,梁督办是有考虑的。”

李知事的语气里满是恭敬,赵前明白梁督办的官位要高出县知事。他的态度缓和了下来,说:“谢大人!”

“都民国了,不兴这个了。”梁督办拍拍赵前,转而介绍山本任直等人,说这是友邦人士。见赵前不再吭声,李知事说,建发电厂乃造福于民之举,电机是德国造的,有了电就能开工厂了……他还说,山本先生是采煤专家,奇Qisuu書网特地帮咱从金州请来了懂电机的技师,谢人家还谢不过来呢。

等到李知事停下来时,赵前发出邀请:“梁督办、李知事,俺想请诸位大人到寒舍坐坐,喝上几壶。”

“行啊。既然赵老板有请,岂有不遵之理?”

“我的也去。”山本任直凑了上来。

“你就免了吧。”赵前依然没好气儿。

李知事忙和稀泥:“哈哈,不打不成交嘛。”

为了迎接贵客,赵家大院足足准备三天,打扫房间清理庭院,搞得比过大年还紧张。特意从安城县玉壶村酒楼高价请来了厨师,一天要赏现洋两块哩。如今市面上流通奉天省纸币,六十元顶一个银圆,袁大头仍是硬通货。价钱到位,厨师自然要拿出手段,烹炒煎炸不厌精细。

梁督办、李知事、山本一行屈尊小镇,他们当中还有一位陌生人。赵前见了不便深问,入席时自然要有排座位的礼节。梁督办说:“宋老板请上坐。”那人才冲东家拱手:“兄弟宋凯斌。”

李知事介绍道:“这位是安城电气公司的老板,实业救国的典范。”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些人的目的,赵前心知肚明:“都是冲着煤来的。”

好酒好菜地吃着喝着,只有梁督办在滔滔不绝,天南海北地胡吹。山本任直对满桌菜肴赞不绝口,赵前随口说是老婆的手艺,还特意喊出金氏与众人见面,把盏劝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梁督办点破了话题:“宋老板想筹资开发矿电。”接着,宋凯斌详细介绍了他的计划:购置安装125千伏安的发电机两组,可供3000盏16烛光的电灯照明,燃料为煤炭,可就地取材。宋凯斌还说,公司比照铁岭电灯局的运作模式,入股分红,红利约莫在8分左右。预计,投资总额约10万元奉票②,资金不足部分考虑使用满铁贷款,云云。

第八章(6)

赵前有意装糊涂,说:“俺满脑门子高粱花的庄稼人,不懂你说的是啥。”

“你的出煤,他的发电!”山本任直终于忍不住了。

“我们今天来找你,谋划安城县之福祉。”梁督办终于道明了来意。

宋凯斌颇有背景,是奉天警备队队长的内弟,来安城开电厂需募集股金。此刻,他轻描淡写地说:“拟筹股两万四千元。”

赵前思谋半晌,说:“我出一千元。”

“少!忒少!安城县有名的财主就出一千元?”另一个声音附和道:“人家乔大麻子还拿了三千块哩。”

“俺有难处啊,前年炭矿死了人,”赵前哭丧着脸,说话间要用力地咽一下唾沫作为停顿,喉结上下滚动着:“赔进去也有三千来块啊。”

“你的煤的大大的。”山本搭腔道。

“胸口挂笊篱——你操的哪份心啊?”赵前对日本人不满。

“不得无礼!”梁督办盯着赵前脸上起伏的表情说:“山本先生是奉天府的客人。”

赵前不肯服软,说:“牛槽伸进个马嘴来,他是那路子的牲口?”

“出言不逊就是藐视政府。”

李知事赶紧打圆场,说:“赵掌柜的快赔个不是吧。”

赵前心里恼,还在嘟囔:“自个儿的孩子不用别人养!”一见梁督办要发作,便举起盅冲山本示意,然后一饮而尽,道歉:“失礼失礼。”席面的人都笑,气氛和缓下来了。

终究是官家的力量大,由不得你含糊耍滑,赵前这才懂得了啥叫胳膊拧不过大腿,不得不入股安城电气股份公司三百股,股金三千元奉票。赵前怏怏不乐,粗略一算半年白忙了,心里想这他妈的不是勒大脖子吗?送走梁督办一行人,赵前觉得要吐了,以他的酒量还不至于出丑,但觉得头晕气闷,扶着门框发了阵呆儿。恍惚记得宋老板临走时说:“改日再找你!”

人要是倒霉,喝凉水也塞牙缝。大队兵马开进了老虎窝,兵们涌入赵家大院。

奉吉两省关系紧张,由争吵发展到兵戎相见,张作霖派骑步兵千余人抵进奉吉两省交界。一时间老虎窝烟尘滚滚,马、步、炮队从门前隆隆驰过,一看便知去了安城县。奉天省陆军骑兵二十七团三营进驻老虎窝,营长极蛮横:“兄弟刘其林,借你家住几天。”兵们不由分说立起了营部,乒乒乓乓地搬东西。赵前敢和官府对话,却不敢招惹丘八,一边好酒好肉地招待,一边让马二毛送老婆孩子去西沟躲避。猪肉炖豆角、小鸡炖蘑菇、土豆烀茄子一盆盆端进屋,营长率领领连排长们喝酒。酒至酣处,叫房东唤来村长,说:“你给我听着,三天之内募十个兵!”

大军云集,奉吉两军对峙,修筑工事,小规模的冲突时有发生,一场恶仗在所难免。谁想,小鬼子也跟来插上一腿,日本骑兵第五混成旅二十联队开进了安城县。吉奉两军目的是为了争夺煤矿,并不想真的火拼,既然日本人出面斡旋,双方按兵不动,讨价还价。

西沟、南沟还算平静,赵家女眷借住王德发家,一晃儿就是个把月。怀孕中的赵金氏闲不住,添补完家人的冬衣后,主动帮王家做活。这天,她和老妈带着几个孩子扒苞米。王大嫂的烟瘾大,整天叼着烟袋,腾云驾雾的。她和金氏坐在炕上,先用铁钏子在苞米棒上钏出两三道沟,以便老人孩子们用手剥苞米粒。扒苞米的活很枯燥,一会工夫手掌就生疼,孩子们吵闹不想干了。赵金氏哄孩子们说:“给你们讲故事吧。”赵成国、赵金菊几个小家伙就不再吵闹,身体臃肿的赵金氏慢声细语道:“古时候啊,有两个神仙,男的叫祖帅,他媳妇叫婷高。这天啊,婷高肚子疼,渐渐地她的肚子鼓起两个圆包。后来她的肚子越来越大,最后流出两个椭圆形的硬壳蛋来。男人祖帅知道了就说咱俩一人留一个吧。婷高啊,对蛋特别喜欢,整天在手里摸,祖帅也是。呵,过了三七二十一天,两个硬壳蛋啊都慢慢地破出一个小洞。你们说怎么了?原来呀,破壳出来了两个湿漉漉的小鸡崽儿,一个是红色的小公鸡,再一个呀是白色的小母鸡。再往后啊,有了小鸡就有了蛋,鸡生蛋蛋生鸡,祖祖辈辈一直传到今天。”

王大嫂称赞:“别说,亲家母,我都听走神了。”

赵金氏就笑:“哄孩子玩呗。”

苞米粒哗啦啦地落进大笸箩里,故事深深打动了孩子,赵成国问:“真事吗?”

“咳,傻孩子,讲瞎话嘛③。”

孩子嚷着还要听,赵金氏就推说姥姥会讲。老金太太说:“闲着也是闲着,猜谜儿吧。”孩子们欢呼起来。老金太太伸手摸了摸脑后的发髻道:“一棵树上两个梨,小孩看着干着急。”

“啥呀,”小孩子们都不高兴了:“没意思,这个谁不知道呀?”

王德发女人扑哧乐了:“那是啥呀?”

“大咂儿④!”孩子们齐声回应。

“好啦好啦,姥姥再出一个:有大有小,关东之宝。皮里没肉,肚里有草。脸上有褶儿,耳朵不少。放下不动,绑了就跑。——打一种常用的东西。”

“包子!”“笤帚?”这个谜语有难度,孩子们乱猜一气。

“啊哈,我知道了——欤B鞋啊!”有人终于猜破谜底,一时间欢快的气氛感染了所有人。

第八章(7)

孩子们不忘向火盆里丢苞米粒儿,“劈啪”——“劈啪”,苞米粒儿在炉火里跳跃,随即膨胀成苞米花。世事纷扰,但这天王家的炕上却满是幸福,女人和孩子的脸上洋溢着神奇的亮色,她们忘记了生活的纷扰,沉醉于短暂而难忘的快乐之中。

笑声刚落,赵金氏又说:“紫色树、紫色花、紫色纽扣、紫色瓜,打一种菜。”

“茄子吧?” 老太太揭穿谜底。

孩子们不干了,一阵鼓噪:“姥姥猜的不算数……姥啊姥,还是讲瞎话吧。”

“好!讲就讲。”老女人用舌头润了润干枯的嘴唇,慢语柔声地说:“从前呀,有个傻女婿去老丈人家串门,小媳妇呀怕女婿吃饭时搂菜,看着不雅。啥叫不雅?就是不好看让别人笑话呗。小媳妇事先就在姑爷的辫子上系了根线儿,小媳妇在窗户外头拉一下女婿就吃一口菜,女婿吃得文质彬彬的。谁成想呀,小姨子知道啦,就硬把姐姐拽走了。小姨子挺坏,悄悄在那根线上拴根骨头,又抱来个猫,那猫呀要吃骨头就用爪子挠,结果傻女婿的辫子就紧着动。呵呵,这下傻姑爷可高兴了,马上开始搂菜,一筷子接一筷子,像和谁抢似的,最后你说怎么的?把桌子上的菜都扣进自个的碗里头。这下坏了,老丈人和客人都吓傻了,一起停下来看着女婿发呆。”

老太太停下来,反问:“大伙说这小姨子坏不坏?”

“坏呀。”

“这还不算完,小姨子给姐夫盛饭时,偷偷地往黄米干饭里倒凉水。干啥?叫她姐夫拉肚子呗。”老金太太看满炕上的人都听得聚精会神,讲得更来劲了:“傻女婿白天净丢人了,姐姐极不高兴,晚上倒头就睡不搭理他。谁成想啊,傻子睡到半夜闹肚子啦,咕噜咕噜疼的厉害。咋办吧?去外面吧院子还不熟,再说晚上也冷呀。急得傻女婿下了炕,满地转磨磨儿,忽然他发现桌子底下有几个南瓜。嘿有门了,傻子拿起桌子上的剪刀给南瓜开了盖,三下两下掏空了瓜瓤。怎么着?他把稀屎都拉南瓜里面了。过了几天,小姨子想起来要吃南瓜,她把南瓜放到菜板上,用菜刀喀嚓这么一切。你们说咋的啦?黄澄澄臭糊糊的大便噗地喷出来,弄得小姨子满脸满脖子全是臭哄哄的稀屎。”

“哈哈哈……”屋里人全都笑了,孩子们乐得满炕打滚。金氏也笑出了眼泪,好半天才说:“你看小姨子戏弄姐夫,结果自己吃了大亏。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人等于害自己。”

作为王家的大媳妇,赵玫瑰可没有闲工夫听瞎话,忙里忙外地做饭喂猪,见弟妹们纠缠不休就发烦:“别闹了,自各玩去吧!”母亲和弟妹的到来使家里的房子不够住,只得和丈夫王宝安分居。天气一天天地冷了,可是小夫妻的心一天比一天急。赵玫瑰完全是称职的媳妇了,勤快能干,她叫男人套上毛驴拉磨,今天她要碾高粱米。小女人将事先泡好的高粱捞出来,放在碾子上去碾,然后用簸箕一点一点地把糠皮筛掉。收拾完高粱米,她开始磨苞米面,将苞米粒子堆在磨上,一圈一圈地拉磨。磨盘咿呀呀转动,声音不像是磨粮食而是在折磨人。磨出的苞米碴子刷刷漏下,簸去皮屑再磨就成了更小的苞米碴子,反复几遍,最后筛出苞米面。小夫妻默不出声,除了牲口踢踏的碎步声和磨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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