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匪王-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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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十年呀,这是大庆!全国人民都积极行动起来,为十年大庆而努力奋斗。也许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喜悦只是努力工作,再努力工作,以实际行动来为共产主义添砖加瓦。
但对于季风和路琴来说,则有着另一番内容和滋味。那就是党中央决定给一批“右派”分子摘帽。
又是按比例分配名额。崮下村的两个右派,只分一名!
这可就难为了穆蛋他们。这一名额让给谁好呢?要说他俩的“劳动”吧,都不错;论情况吧,路琴家里有孩子,但人年轻,身体好,季风虽没家庭负担,但人毕竟快50了,再待下去,身体也吃不消,再说,他毕竟是农业专家,回去还有很多事要干。
但这事最终没让穆蛋为了难,季风主动将名额让给了路琴。路琴当然感激,临走前朝着季风鞠了好几躬,喊了声:“谢谢季大叔……”
第五部分
第48章
宁肯拔白旗,也要保肚皮
狂热在继续。而且,愈是最后的狂热,愈是疯狂,愈没有理智。
接下来是全县人民放卫星的日子,全县上上下下都贴满了这样的标语“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不怕产量低,就怕想不高”、“好地亩产过万,山地亩产半万”。半万就是5000斤。
穆蛋最后就毁在这个半万上!
那天,公社召开大队干部会议,由各大队报产量。县委周书记也到了,一下车就兴冲冲地闯进了会场:“好,城关的条件好,他们决心亩产七万,这在全县是最高的。怎么样,关家桥的工作历来都是不错的呀,大炼钢就是好样的……”
蒋大喇叭一看周志海到了,急忙让座,接着嗓门更大了:
“怎么样,同志们,人家城关公社已亩产七万斤了,咱们条件差点,但亩产五万斤怎么样?”
下边响起了议论声,在一起发议论的是东部的一些有好地的大队,西部的一些大队,尤其是西南部大多是山地的一些大队都没说话的。崮下村是典型的山地,所以穆蛋更是蹲在一边,一声不吭。不过他心里一直在嘀咕:亩产七万斤,可能吗?前一阵子还搞过百斤鸡、千斤猪呢……
终于,东部的一些地好的大队开始表态了。其中一个大队报的是亩产八万斤。“好!”最高兴的是县委周书记,“终于有人放了卫星,亩产八万,比城关公社的高了一万斤。”
周书记一高兴,蒋大喇叭脸上就有光:
“好!周书记已经表扬咱们了,大家要加把劲!下边该山地的一些大队表态了。注意要有胆量,有气派,坚决抛弃头脑中的右倾保守主义。要像打孟良崮那样,不管死伤多少人,齐打了乎地往上拥。”他说完最后一句后,有人笑了起来。
山地的条件毕竟差,所以人们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说话的。
蒋大喇叭又急了:“妈个了屁,还是男人不?还是共产党员不?你瞧你们这熊样,要在战场上我早他娘的毙了你们了。说,快说,谁先表态……”
“俺保证亩产6000斤。”一位大队书记首先表了态。他头上冒了一头汗。
还好!蒋大喇叭很满意:“他娘的,有气派。”
接着依次报了下去:7000斤、8000斤,最高9000斤。
“穆蛋子,该你们啦。”
穆蛋张张嘴说:“俺村里地不好,俺……”
蒋书记不耐烦了:“有屁快放。”
“俺看还是来个半万吧……”
蒋书记眨眨眼,就像看陌生人:“穆蛋子,你奶奶的没搞错吧?那可是咱的最低标准。”
“俺……”穆蛋被熊得满头大汗,他原来想提百斤鸡、千斤猪的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再考虑一下,你要保持这标准,可就要拔你的白旗啦。你这个书记也就别干了。”
一听说拔白旗,穆蛋有点慌,急忙说:“那容俺回去跟村里的社员商量一下……”
蒋书记也不想白旗出在自己家里,便说:“他奶奶的,先这样吧,明天下午继续开会。既然大家都放了卫星,交公粮也就不能落后,明天报数字时希望大家个个冲锋在前。”
那个时候,上上下下开会都是“不放卫星不散会”,有时能熬到下半夜,直到你表态放卫星。
当天晚上,穆蛋回村就把这事跟我爷爷说了,我爷爷觉着事关重大,就连夜召开了大队部会议。崮下村就有这个好处,首先是杂姓多,形不成氏族势力。穆家人口是最多的,偏偏穆家又很讲道理,从不欺负外姓人。土改时,村村都死了人,独有崮下村没死一个人,划成分也只划了一个富农,连个地主也没有。这在整个沂蒙县都是创了记录的。
“如今兴鞭打快牛,我看这个尖咱不能露。”绕弯到底心眼多,他首先讲了话。
“那咱就得被拔白旗,那多丢人。”穆三胖拍拍他那杆苏式五一式步枪说,他是一到天黑就扛枪。
穆蛋叹口气说:“要不咱先放了卫星再说……”
我爷爷这时说话了:“这事不这么简单,历朝历代种粮纳粮,你报得多了,纳得就要多,吹牛没有不纳税的。”
绕弯接着说:“问题是咱村的山地也产不了6000斤呀,别说6000斤,就是200斤都够呛。俺看……”
“如今是大跃进,绕弯哥说话注意点。”刘英说话还是一身的花木兰味。
“大妹子呀!”绕弯像是动了感情,“咱现在不是关起来说一家话吗?再大跃进也不能瞎吹,到时把粮食都交上去了,咱喝西北风去?”
我爷爷显然支持绕弯:“何况今年粮食大部分都烂在了地里,到时上级再来个高征收,咱们就只有喝西北风了。”
绕弯一下站了起来:“那我再说几句实话吧,如今粮食已经出现吃紧,临朐、沂水的很多食堂已经办不下去了。昌乐的很多大队的油坊也不让办了,因为没有原料。根据以往多年的经验,搞不好从明年春里就要闹粮荒。我劝大伙还是小心为好,说大话就要饿肚皮。”
穆蛋接着说:“不放卫星就得拔白旗,我这支书……”
我爷爷看出穆蛋有怨气,就说:“支书这乌纱帽就这么重要?你不干别人就不能干吗?”
穆蛋翕动着嘴角说:“三爷爷什么意思……”
其实,什么意思大伙都知道。
最后,我爷爷轻轻地叹了口气:“为了全村老百姓的肚皮,穆蛋就当回白旗吧,拔就拔了,穆蛋不干了呢,让三胖干。”
穆三胖马上说:“我怕干不了。”
我爷爷有点不耐烦了:“你干不了还有你叔呢,你怕什么。”
穆蛋就说:“三爷爷说得对,你在台前,我在幕后,干好了是你的功,干坏了是我的错。”
穆蛋这话一落音,大伙都拍起了巴掌。
穆三胖连连说着谢谢,又拍了拍手中的步枪:“那民兵连长呢。”
“你兼着就是,又不打仗。”我爷爷立刻说道,“这样还可以少个吃闲饭的。”
第二天去公社开会,穆蛋硬着头皮仍是报了半万!肯定的,白旗就是崮下村的了。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蒋书记一声他奶奶的,竟让两个民兵把穆蛋给捆了,押进了公社的禁闭室。那个时候,任何上级都可以随意地撤职或捆绑下级。
但穆蛋只是让蒋书记押了一夜,第二天,他就老老实实地放人了。因为我爷爷听说了这事,马上套上胶轮大车去了公社,一进公社大院就喊开了:“蒋书记呢?为么捆我们支书?谁说拔了白旗就得上绑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蒋书记一开始是躲进了厕所,一看实在躲不过了,只好提着裤子出来了:“哎呀呀,王老前辈,您怎么来了……”
刚解放那阵,是讲资历的,解放战争的,见了抗战时期的就敬三分,公社书记见了县委书记也是敬三分。蒋书记当然知道自己吃了几两干饭,所以他就躲进了厕所。
“哎呀呀,老前辈,我也有苦衷呀……”他急忙将我爷爷让进了他的办公室,亲自倒上茶,又小声地说,他总得做做样子,一是唬唬全公社,二是做给县里看。
我爷爷更是老江湖,马上换了口气:“也是,你这书记也当得不易。”
于是,一切释然。
蒋书记说:“我这就放人。您老先把马车驾到村外老桥的西头等着,我让穆支书自己走过去。您老不也得给我个面子不是?”
这当然好说,我爷爷当场喝光一杯茶,立刻让胶轮车驾到了村外,穆蛋很快也到了。
第五部分
第49章
人吃人狗吃狗,老鼠饿得啃砖头(1)
大饥饿终于来临了。这个仍被人们称为“三年自然灾害”的噩梦,令所有经历过它的人至今心有余悸。
这是大跃进狂热症过后的必然结果。在这场狂热中,新中国严重地透支了其所有财力、物力、人力及时间,其后遭到惩罚是必然的。
1991年出版的胡绳主编的《中国共产党的六十年》一书公开承认:“许多地区因食物营养不足而相当普遍地发生浮肿病,不少省份农村人口死亡增加。由于出生率大幅度大面积降低,死亡率显著增高,据正式统计,1960年全国总人口比上年减少一千万。突出的如信阳地区,1960年有9个县死亡率超过千分之一百,为正常年份的好几倍。”又查1993年出版的薄一波所著《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提及“三年困难时期”是由于“全国广大人民因食物缺乏、营养不良,相当普遍地发生浮肿病,不少农村因饥馑死亡增加,据统计,1960年全国总人口减少1000多万。在和平建设时期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作为共产党人实在是愧对百姓,应该永志不忘这沉痛的教训!”另据中科院《生存与发展》一书称:“保守估计,因营养不良而死亡约1500万人。”
进入本世纪以来,此类探讨更接近于事实真相,已有权威人士提出三年大饥饿时期,共饿死3000万人,为人类历史上最大的饥荒年代。如美国著名人口学家科尔根据我国官方公布的数据在《从1952年至1982年中国人口的急剧变化》一文中得出的结论是268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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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也深受其害,我奶奶被活活饿死。她死的时候我才三岁。
而已经担任煤矿领导的我父亲也没有能赶回去为她送终——因为矿工们经不住饿,纷纷开小差回家。当时矿上流行的口号是:七级工八级工,不如社员一沟葱……我父亲当时的首要任务是带领矿保卫科持枪巡逻。
实际上崮下村再次沾了山高皇帝远的光,当周围邻县的很多地区于1959年冬就已出现饿死人现象的时候,饥饿的魔爪才刚刚伸进这个幽静的小山村。
一开始的表现是公共食堂办不下去了,因为粮食基本上吃光了。好在村子是被拔了白旗的,所以在去年秋征粮时,征的还不算多,每人的口粮、饲料粮、种子粮(俗称三大粮)大约能合到150斤。加上以前偷偷储存的,应该说在全县都是最高的。这比起那些放了卫星的村,仅仅留下不足百斤粮食,简直就是进了共产主义。这也是崮下村饿死人少的重要原因之一。
进入1960年初,食堂已不见了当年大鱼大肉的风光,“早上稀饭,中午饭稀,晚上稀饭”。再往后,干脆改成了一天两顿,依旧是早上稀饭,下午饭稀。
这天晚上,天傍黑,绕弯拉着支书穆三胖和穆蛋来找我爷爷了:
“三爷爷,这食堂办不下去了,说实在的,这饭稀得连锅巴也烧不成……”
绕弯说的“锅巴”是有故事的。这是在大饥饿的年代里一些炊事员的发明。他们在烧饭时,故意用大火烧,使锅底结成一层巴,最后自己或自己的家人再享用。故那时就编了个顺口溜:“一人粮三钱,饿不死炊事员。”
但如今,连绕弯也称不住劲了。
也许是没吃饱的缘故,大伙都不说话。最后,还是我爷爷打破沉默:“那大伙说怎么办?”
“要我说,干脆解散,粮食分到各户,由他们自由搭配。”那时,上级已提出了“菜代粮”、“瓜代粮”的口号。
“解散不行,上边查下来怎么办?”现任支书穆三胖首先不同意。那时上级要求很严,任何人不得自家生火做饭,一经发现,没收炊具,游街示众。
绕弯也急了:“那饿死人俺可不管。”
穆蛋毕竟当了多年的支书,说:“实在不行,咱再拔一回白旗,来个暗散明不散。”
这是个好主意,我爷爷和绕弯一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穆三胖最后也同意了,但又说:“不过咱得防止上级检查,得在崮顶放个哨。一看上边有人来,赶快通知大伙熄火。”
穆蛋说:“这还不好办吗?你是民兵连长,你安排就是。”
以后的日子里,在崮顶的最高处,就多了个武装民兵值班的望哨。这个望哨的任务是,一旦发现有公家人来了,不管干什么的,立马搬倒“消息树”。
“和打鬼子时一样……”每每看到消息树倒了,我爷爷总不免感慨一番。
食堂是暗散了,但新的问题又来了。由于前一阵子大炼钢铁将家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