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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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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子弟外,还有一些火车站的子弟。我们上学的第一课叫做“毛主席永远活在我们心中”,第二课好像是“你办事,我放心”。我记得课本第一页是毛泽东坐在沙发上的一张像,第二页则是毛泽东和华国锋谈话的照片。虽然子弟小学教学质量不高,但是条件却是当时太谷县所有学校里最好的,上课时都坐着椅子,还有航模兴趣小组,生物观察小组,中学还有音乐兴趣小组,有几十架手风琴,这在当时地方上的学校里是根本不敢想象的。

“南住宅”靠北的部分是家属院,靠南的部分是我们就读的子弟小学。“南住宅”位于太谷县城的边缘地带,出了我们的子弟学校往南走几十米就是同蒲铁路了,我在子弟小学读一年级的时候经常和同学们跑到铁路旁边玩。当时,同蒲铁路突然变得异常繁忙起来,一列接一列的火车,接连不断地往南运送用绿色帆布遮盖起来的大炮、坦克等军用物资。小孩子好奇,每当看到这些装满武器的列车就兴奋得哇哇叫,后来懂事一些以后才知道,那是要跟越南打仗了。

《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第六章 春寒料峭(1977~1983) 四、有些动物更加平等

我母亲转正后不久,就从食堂调到了镀锌车间当生产工人。这在单位里意味着从地位比较低的“伺候人”的炊事员,变成了地位相对较高的生产工人。母亲这个人勤快,到车间干活后总是把一切公共的活,比如打扫卫生之类的活都抢着干了。当时工人几人一班干活,母亲总是干得快而多,还经常替别人干活,所以工人们都特别愿意跟我母亲搭班子干活。

当时太谷线材厂的厂长是河南人,姓李,有一天李厂长来到车间里,找到了正在干活的母亲,问道:“喂!小老乡,要是让你当会计,你干不干得了啊?”原来,当时线材厂里一共只有三个高中生,一个姓高,是北京下放知青,在厂财务股当会计;另一个姓韩,是厂里的化验员;还有一个是我母亲,其实仅仅是初中一年级文化程度,但在转正时虚报了个高中。当时厂里财务股有两个人:一个高会计生孩子,另一个出纳传染了肺结核,在住院治疗;厂里财务股瘫痪下来。李厂长一看履历表,发现我的母亲是“高中毕业”,于是就找我母亲。

虽然我的母亲小小年纪就因文化大革命辍学,从没有学过会计和珠算,但是她心想,学珠算会计也没什么难的,于是就坚定地说:“那有什么干不了的?不过李厂长别开玩笑啊。”李厂长一听就乐了,说,那明天就到厂里财务室去上班吧,这个月的报表要赶紧报呢。

当天下午,我的母亲上街买了一个算盘,找了我父亲的一个朋友王××(「注」王××这个人,以后有专门章节提到),学了一下午,第二天就到厂财务股上班了。当时已经是十七八号,而按照规定,每个月二十五号就要做报表,二十六号就要报到手工业局去。我的母亲把一大堆报表拿回家里去,左看看,右看看,再自己琢磨一下,不会的就翻书查,用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居然准时把报表报出去了。李厂长一看,非常高兴,于是又问母亲,出纳能不能也挑起来?我母亲回答说,那没问题啊,于是会计出纳一肩挑。之后,李厂长又把统计也交给了我母亲,我母亲照样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

我母亲的工作能力,得到了全厂上上下下的肯定,特别是李厂长,逢人就说这个小老乡是个了不起的能人。当时厂里有个总务室,李厂长总是感觉厂里有些开支过大,怀疑总务股长贪污,于是又把总务也给了我母亲。母亲当时一听,笑道:“我现在又是会计,又是出纳,还是统计,现在又管总务,那你就不怕我贪污啊?”李厂长学着毛泽东对华国锋的口吻说:“不怕,你办事,我放心。”

与“南住宅”隔着一条大马路,就是一支部队驻地。那部队是个汽车团,墙上写着“解放军爱人民”大标语,解放的“解”字还是简化字,写做“角羊”。那个部队有一个礼堂,经常放映一些战争题材的电影,因此每当有电影放映时,我们小孩子们都想进去看。可是门口有哨兵,不让进。当时我六七岁,虎头虎脑的正是招人喜欢的年纪,经常到部队门口去玩耍,渐渐地跟哨兵们混熟了。那些哨兵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其实也挺爱玩的。到过年的时候,我就弄点鞭炮给那几个哨兵放,或者弄点核桃、柿饼之类的零食装在口袋里给那些哨兵们吃。后来我和那些哨兵们打得火热,每当他们值勤时我都可以在部队里畅行无阻,还让我摸他们的枪,那时我才知道真枪和我们小孩子玩的玩具枪之间有多大的区别。有电影放映时,部队门口站一大帮孩子,哨兵都不让进,惟独我领姐姐一去,哨兵就开个小门,放我们俩进去了,这也算我一生中第一次“走后门”吧。

后来我就经常去部队家属院里玩,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姓汪的小朋友。我们俩非常要好,经常互相到对方家里做客。他的父亲是部队里的一名处长,当时三十多岁,白白胖胖的。我最喜欢到他们家去吃饭了,因为他们家似乎从来没有断过鸡鸭鱼肉。特别是,他们家吃的排骨跟我们家的很不一样:当时太谷县的国营肉店里根本见不到排骨,偶尔只有被剃得干干净净、几乎只带一丁点儿肉的大骨头卖。碰到有这种大骨头,大人就买回家炖汤,那上面的丁点肉根本就不用啃,放在嘴里一含就没了,然后就锤子砸开“敲骨吸髓”。吃过一次的骨头是舍不得丢的,还要再熬一回汤。即便是这样,每当家里吃骨头时我和姐姐都象遇到了盛大节日。可是小汪家的排骨上面全部都是厚厚的肉,味道真是美极了。小汪的妈妈知道我喜欢吃排骨,几乎我每次去他家吃饭,她都给我做排骨。他们家的酒柜里放着很多白瓷瓶的酒,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那种酒叫茅台。小汪还给我吃过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有些苦味的黑色糖果,告诉我这叫巧克力。他们家拥有两套有厨房厕所的房子,一套一居室、一套两居室——和我们工人阶级家庭比较起来,我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差别,正如奥威尔的《动物庄园》里所说的那样:“所有动物一律平等,但有些动物,更加平等”。

《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第六章 春寒料峭(1977~1983) 五、农村见闻

一九七九年春夏之交,我的母亲把我和姐姐送回了河南滑县农村她的老家。当时正是农村“包产到户”实行前夕,“人民公社”还未解散,还在实行大锅饭,但是已经没有政治气氛了,还允许搞一些副业。外公家所在的村子里,很多农民家都在做挂面,我刚一回到家,就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挂面香味;出去玩时,看到一些人家挂在院子里的细若游丝般的挂面在微风里轻轻摆动,非常好看。可是我们家在以往被整怕了,也就没有敢从事这项副业。

那时农村的墙上,随处可见“农业学大寨”和“以粮为纲,抓纲治国”的标语。文革期间,生产队里只许种粮食,外公种瓜种菜的本事根本使不上。文革结束以后,队里也开始让种一点瓜了,于是外公经常带我到地里种瓜,我就和小孩子们一起跳到机井前的水坑里洗澡。累了,渴了,外公就给我们摘一个西瓜。外公种地的把势是一流的,种出的西瓜个个像水桶那么大,个个是沙瓤,特别甜。

刚回到老家不久,就赶上了农村麦收。我们这些小孩子们都接受大人的唆使去哄抢生产队的小麦。每当队里运麦子的牛车、马车驶来,我们就一拥而上,从车上大把大把地拽麦子。负责看粮仓的是“疯老爷”,我们家的没出五服的亲戚,是村里以前造反派头头之一,后来得了间歇性精神病。当时,我们都很怕他,一见到他就拼命跑,他也并不真的追赶,因为他的儿子也在我们的队列中。就这样,我们一边在课文里学习“英雄少年刘文学”,一边哄抢集体财物;“疯老爷”一边保卫“集体财产”,一边唆使自己的儿子挖“社会主义墙角”。我们家的隔壁是一间小房子,是小队的仓库,里面就有一些种子和一个农药喷雾器,老鼠成堆。至于作为农业机械化象征的“铁牛”(拖拉机)全村只有一台。那时的农村还没有用上电,全村人都是早早的睡了。

此时文革已过,当年被政治狂热弄得发疯的人们又恢复了常态。当年的整我们家的那些造反派,居然也常到我们家来串门,笑眯眯的给我和姐姐讲故事——就仿佛他们从来没有整过我们家、仿佛从来没有把我的外公、外婆、母亲逼上绝路一样。当时我还是小孩子,不明白大人间的事,因此当后来母亲告诉我是某某人打得外婆口吐鲜血,某某人让外公给蒋介石的纸人下跪时,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我实在想象不出,这些人怎么可以和颜悦色地来我们家串门,哄小孩子开心呢?人间的事,就是这么奇怪。有一天,我们还隔着那两条并排的人工河,与邻村任庄的小孩对骂,结果引起了两个村村民之间的械斗,有很多人挂彩,好在没死人。当年整我们家的造反派为了救我们几个小孩,与对方扭打在一起。外婆把我领回家后,狠狠地打了我一顿,又心疼地给我做了一顿好吃的。

那时记忆中村子里的疯子多。一千多人的村庄,竟然有十几个疯子。有文革时不堪虐待疯的,有文革后失势疯的,也有因为自责疯的。和我们家在一条街上的一个亲戚,按辈分我应该叫他“舅”,由于文革期间在造反派的鼓励下把自己的父亲踹得口吐鲜血而自责不已,不久就疯了。他总是浑身上下别满毛主席像章,一天到晚蹲在街上不言不语。

当时,我还目睹了生产队评工分的情景。每天晚上下工后,大家坐在一起,一边唠嗑,一边评分,有时争吵,有时嬉闹,感觉非常民主。生产队的会计是住在我们家对面的年轻人,也是五服以内的亲戚,我们都叫他旦妞哥。旦妞哥身材修长,相貌英俊,人也非常和气,当时二十出头,刚刚高中毕业,在队里算是个文化人。外公当时已经七十岁了,但因为干活卖力,总是被评上十二个或者是十四个工分(「注」人民公社时期,农村工分采取十分制,一个标准棒劳力的得分是十分)。可惜,二○○○年,旦妞哥在道口卖馒头晚上回家时,被汽车撞死了。后来那辆肇事汽车逃逸,家里也不知道,旦妞哥的尸体在公路旁被扔了好几天才被领走。我们家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很是难过了一些日子。

农业集体化、人民公社化本来就非出自大多数农民的真实意愿,因此一等政策稍微放松,农民就为“私”字忙碌起来。当时,我和常和大人们一起下地干活,每天早上上工时,队长就拿个破铁块敲着,吆喝着“上工啦,上工啦”,于是社员们就扛着锄头,三三两两地来到田头,嘻嘻哈哈打闹,干上五分钟休息半小时。一等到下工就跑到自留地里忙到天黑。我和姐姐是外来人,也被分配干一些诸如拾马粪、拔杂草之类的轻活干,当时还觉得挺有意思。只是有一次在拔草时见到草丛里有一条蛇,吓得我发了好几天烧,把外婆心疼坏了。

文革结束以后,以往被禁绝的农村戏班子又活跃起来,我常随外公去公社看戏。当时公社有一个礼堂,里面的设施非常简陋,所谓的“座位”都是砖头垒成的墩子。那时刚刚恢复这些东西,因此每次看戏时都是人山人海,每次看戏都买不到坐票,只好站着看。我记住了几次看戏的内容,有《穆桂英挂帅》、《寇准背靴》、《空城计》、《打金枝》等等。有些戏反复看了好几遍了,可外公却是百看不厌,有时还步行十几里路,到更远的公社、集镇去看。戏院门口卖小吃的、卖西瓜、卖花生瓜子的一个挨着一个,当时一块西瓜卖一毛钱。

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最喜欢的除了过年,就是赶集了。当时离我们那个村子六里路开外,有一个叫袁公店的集镇,是外婆的娘家,比较大,每年有一个大集。文革期间这个集市被当作“资本主义尾巴”割掉了,此时刚刚恢复,因此盛况空前。附近百十里的村庄和公社都来人赶集,还有戏班子、杂技团助兴,一时间村庄的路上商贩云集,高音喇叭鸣响,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那时的中国农村还基本上处于自给自足时代,全村只有一个商店,当时叫供销社,房子原来是一个小土地庙,也就卖一点铅笔、本子、糖豆,点灯用的煤油,还有些针头线脑什么的。供销社的营业员是个女的,叫春叶,当时还非常年轻,总是有一些男人在下工后围着她转,也不买东西。供销社的门外,则是一块空地,一个砖台子上放着从土地庙里拆下来的大石碑,大概有一米五见方,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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