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水华传-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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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略有些兴致:“如是,我当欣喜雀跃了。”
眼波流转,巧笑嫣然,莹然起身舒广袖,衣袂翩飞之间带起月华如水。
“斜倚雕栏眷夜星。常忆前情,如水柔绵。不曾念拟双飞燕,风苦雷凄,乍转分合。
云锦花明倦话愁,携手轻斟,听雨凝歌。深情如海不需寻,执子白头,共守千年。”
泪如雨下,揉霜成冰,凄凄寒意渗入骨髓,原已拟好新词,可是为什么及至开口却带出了这一阕?
这阕《一剪梅》,强似挽词。
溢漓对它背后所隐含的深意一无所知,只是笑问:“是为我填的么?”
“是,”我轻轻拭掉面颊上残留的泪水:“溢漓,你也早已成为我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溢漓欣喜满足道:“有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
我俯下身细心为他拢了拢衣裳:“来世,如果没有命运的纠缠。上官柔鸾一定会嫁给你,一生一世作你挚爱的妻子!”我将心中最痛的部分掩埋起来,只一心想着自己今日之行的目的,扑到他怀里抽泣着道:“可是溢漓,来世很远,我怕我们等不到!”
他的手指抽动着,许久,还是没有动。他显然明白我的意思,明白这是他今生最后也是唯一一次机会。然而,湖岸上弥漫着水雾,他在潮湿而温暖的雾气中坐如雕塑,一动不动。“柔儿……我们不能……”
我闭上眼睛:“为什么?”
他缓缓开口,声音在潮湿的气息中慢慢飘散开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这么做……你于皇兄爱得那么深,如果不是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你绝不会做出对不起皇兄的事。所以……我不能眼看着你为了一个将死之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我默然,将头深深埋在他怀里:“但你要知道,是我毁了你的一生!”
溢漓笑了,笑得灿若初升骄阳,深吸一口气道:“那就只好如你所言了,我们来世再做夫妻!”
我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溢漓,或许我骗得了你,可我终久骗不过自己。原谅我,即便在来世,我所选择的依旧会是三郎,而不是你。
遥望星辰,依旧璀璨如斯。可是我很清楚,今夜将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星月清辉,而明天……我不敢去想明天,不敢去想当自己亲眼目睹一场史无前例的悲剧时,我,还是不是我。
第六十五章。花谢花飞飞满天
第六十五章。花谢花飞飞满天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不知当年曹公吟出此句时内心作何想法。而我却知,那一种悲哀到淋漓尽致化作足以将宇宙洪荒收纳于怀的情感,必定是经历了世间至痛者方才能够感受得到的。
木然呆坐在妆台前,一时间只觉得倘若与我相比,雪芹当年所受的苦痛也许根本不值一提。的确,我生于富贵场浸淫于容华地,而雪芹“举家食粥酒常赊”。可即便是他再穷再苦,却有妻子朋友终生不弃相伴。而我……我低低叹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离去久矣,而今天,我实在不希望强迫自己接受现实,然而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另一个人的与世长辞。我微微冷笑,或许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惋惜,因为他的死完全是我一手造成的。
痛得久了,便不再知道痛为何物,余下的唯木然而已,绵绵无绝的木然。
早起梳妆完毕,玉薰在身边巧笑:“娘娘今日可要亲自去监斩吗?”
“监斩?”我一时有些怔怔。
玉薰微微一笑,垂首见我手指有些泛红,一抬手便有小宫女供上暖香,她自取了件滚珠天鹅绒披风为我披上。一边系着带子一边道:“兰陵王也虽说犯下滔天大罪,可他毕竟是大齐皇室‘漓’字辈唯一一位亲王,更何况他早年因宫廷战乱吃了那么些苦头。宗人府为他定罪时也要斟酌而行不是吗!”
胸腔中翻覆着难以言明的情感,我几乎要哭出来。然而终久是没有,我握住嘉宁的手,笑道:“原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话完全是胡扯。”
她笑道:“娘娘身居深宫多年,难道还不知道皇家享有特权么?”
“哀家当然知道,”我淡淡笑道:“哀家只是在感叹凌迟与斩首只有一步之遥而已。倘若完颜溢漓是黔首平民,此番他必然逃不过被千刀万剐的命运。”
玉薰不再说多余的话,直接问道:“娘娘是都要立即更衣?”
“要,当然要。”我松开牵着嘉宁的手,缓缓靠在椅子上阖了双目:“玉薰,叫小宫女去把哀家前些日子做的那套滚纱镶钻白绫裙拿来。”
“白绫裙?”嘉宁默念着,他并非不知道白衣代表着什么。
玉薰略有些迟疑,却还是一言不发挥手命人去取。
溢漓,我在心中默默想着,这也许是我此生此世所能为你尽的最后一份心了。我知道,你为我付出的太多了,而我,注定是还不起。
原以为自己可以送溢漓最后一程。
一路上我不断思考着见到他以后要说些什么,不时掀开轿帘:“怎么还没到?”
玉薰跟在轿旁疾步而行:“娘娘,我们已经很快了。”
终于,东市,一点点逼近,腐朽的气息铺天盖地向我压来。看到了,我看到他了他就跪在刽子手刀下。然而我不敢轻举妄动,东市挤满了老百姓,他们都来目睹这个篡权夺位的贼人命丧黄泉。
仿佛过了一百年那样长,轿子终于停下,我急急忙忙扶着玉薰的手下轿。然而……
不!
不!
不!
不可以……
怎么……会这样……
就在我与他目光相触的一刹那,刀子下落。
我下意识的侧身慌忙躲闪,可我脚步的速度却远远及不上鲜血迸溅的速度。
大片的黑云遮住曾让我觉得刺眼的阳光,热气散去,接替上来的是大团大团沾衣欲湿的水雾弥漫开来。乳白色,漂浮在身边。据说游魂野鬼凝聚在一起时,那情形与现在一般无二。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鲜血的腥味升腾入脑海,化作一抹浓重而阴沉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不去。
人群在刹那间沸腾,他们欢呼雀跃,拊掌共庆这个弑君逆贼终于被绳之以法。
一颗不断冒着鲜血的头颅狠狠地刺着我的心,“溢漓……”我啮唇在心底狂喊。
“为什么不等哀家到来再下令斩杀罪犯?”我隐忍着低声问道。
西成王从监斩台上走下来。
西成王,大齐三世世祖钦统帝庶兄,论辈分是霖漓、溢漓的叔父,论身份是现今“成”字辈唯一一位亲王。
“太后娘娘,时辰已到,不得不斩。”
“不得不斩……”我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回!宫!”
玉薰稍稍欠头:“请皇上现行回宫吧,您……也许……还有事情要做……”
我木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丝毫只觉:“嗯,好。”
“请皇上现行回銮,太后娘娘随后便回宫。”无论何时,玉薰永远是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嘉宁蹙眉略略思考了片刻,他自然是不想离开我的,然而却也知道玉薰所言就是我的意思,只得照做:“那么儿臣先行回宫去了。”
带的浩浩荡荡一行人去得净了,玉薰做手势请我走到一边,压低声音轻声道:“娘娘,上官府出事了。”
一阵阵阴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一面面白幡在眼前肆意飘飞。
“老爷是寿终正寝,去时并无任何病痛困扰。”林管家这样回答我的问话。
我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目光凝固在厅前两口棺木上:“那么夫人呢?”
“夫人……”他寂然无语。
子宁哭哭啼啼膝行上前,伏地痛哭道:“回禀太后娘娘,今晨夫人醒来便发现老爷已经去了,夫人一时哀恸不已,就……就……跟着老爷去了。”
“你们都是死人吗?!就不会拦着夫人吗?!”玉薰怒道。
我抬手示意她住口:“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双腿似是灌了铅一样难以移动,可是无论怎样困难,我还是一步一步移到棺前,颓然跪下。
一夜之间痛失双亲,这是怎样一种不幸?而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
“爹爹,娘亲……”浓密而纤长的睫毛遮住双眼,我麻木地吐出一个个冰凉的字符:“女儿十四岁离开双亲,至今整整五年没有在您二老膝前尽孝,真当是无尽不孝无双。二老今日双双驾鹤归西,女儿回到上官府倍感凄凉,这才体会到自己是个多么没用的女儿。但是请您二老放心,如今西南战役已近尾声,当凯歌奏响、捷报频传时,身为主将的大哥也就到了可以承担起传承上官府世代富贵的时候了。还有二哥,他会在宫中作最出色的太医。”我深深叩首:“您二老尽管放心的去吧。去往云端的那个极乐世界。在凡尘间,我们兄妹三人一定可以支撑起上官府,一定!”
“太后娘娘……”灵谕人不知何时也来了上官府。我此次出宫并没有带着她,如此看来她定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我面前。
我并未起身:“宫里出什么事了?”
“不是宫里。”灵谕人道:“是征西军队传来捷报,说战争已于两日前结束,我军大获全胜,活捉敌军主将三十余人、俘获敌军十二万余人。另外,敌方已表示要永远臣服于大齐。”原是好消息,但她的声音却透着凄凉。
“这是好事呀。”我平静地道。
她浑身微颤着,几乎要靠玉薰的搀扶才站得住脚:“不……不知这样。奴婢想要说的……不是这个……”
“想说什么就快说。“灵谕人“扑通”一下跪在我面前不住叩首道:“太后娘娘节哀……来传捷报的士卒还带来消息……征西大军主将上官大人在三日前最后的激战中……为国捐躯了……娘娘节哀啊!娘娘节哀!”
一阵寒意席卷全身,我的心咯噔一下。
《齐书列将传》载:“大齐元熙元年九月十九,大齐祁山伯征西都统上官幻粼薨。”
天空,成群的答言飞向南方,羽毛触碰着羽毛,轻微的窸窣。阳光将阴影投射在身下的青石地面上,晕开墨一般的沉重痕迹。
无声。
无息。
第六十六章。红消香断有谁怜
第六十六章。红消香断有谁怜
也许上天总是喜欢将一个人打的到沉淬。在接连失去至亲的悲痛中尚未清醒的我回到后宫没有多少时日,一场时疫席卷了整个大齐国,很快的,蔓延到皇宫。
感染上此疫的人数每分每秒都在激增,其症状表现不过是发热、头疼、咳嗽而已,然而三天之内患者必死无疑。太医院的太医们从未似现在这样忙得焦头烂额,他们抓紧一点一滴的时间研究对抗时疫的良药,可惜收效甚微。
每日清晨醒来后站在坤宁宫前的园子中向西远望,便看得有太监推着一车又一车覆盖稻草的东西自侧宫门出去;而后转看西北,浓重的黑烟在不断的升向天空,含着无尽的戾气。我知道,那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消失。
阴沉的天空,漂浮着无数死前受尽折磨的鬼魂。
有些时候我突然会想,离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去往那天蓝色的生命彼岸,未尝不是另一种幸福。曾有过无数次,我亦思考过是否要今早离开,可是每次我所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可以”。毕竟我与霖漓的骨血还在,嘉霖小小年纪不能失了双亲。还有便是上官一族惟一的血脉——二哥上官翔粼也尚且好好的活在人间,助他重振上官氏族是我不可推卸亦必须完成的任务。
身负重担在荆棘路上一直一直匍匐前进,便是对“人生”最好的注解吧。
只有当最后两片枯叶飘落在鬓角时,转过头去看那月过金阶留下的霜露,我才会乍然忆起,这个冬天好似已经来了呢。
“今天……又发生了两件大事……”灵谕人迎上前扶过刚刚从乾寰殿听政退朝的我,照例是一脸沉重地小声道。
我几乎已经习惯了她这种表情和语气,只淡淡“哦”了一声。
“娘娘要听吗?”她低着头偷眼向上看来。
我停下步子慢慢地抚着怀中鎏金手炉上细密的云纹,略微动了动嘴唇:“又是哪宫的先妃去了?你直说就是,没有什么可忌讳的。”
“奴婢遵命,”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启禀太后娘娘,今晨,皇考馨贵妃、皇考淑嫔薨逝。”
简短的几个字符,冷冰冰不带一丝热度,被吹过的一阵寒风捎带着刮走,化作一股青烟消失在殿宇之间。而我只是轻轻闭了一下眼,道:“她们二人应算是这场瘟疫中去世的位分最高的人了吧?不过也没什么不好说的,灵谕人去传谕吧,按祖制办。”
“是。”她轻声应着,“另外下边传来了最新统计数据,至今日子时为止,大齐国全国在此次疫病中离世者已达十二万六千余人。”
“哀家知道了,去报给西成王就是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请他与各位铺政大臣裁夺着办。”
“是,奴婢先告退了。”她屈身行礼毕自去料理。
怀中手炉散发的热气刚刚好暖了在这个季节本应冰凉的双手,然而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