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纪-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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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得了!”入画急急低头应道。
惜春撇了入画一人进院,踏进屋里,看了贾珍一眼回身阖牢了门,行云流水的坐下,朝着贾珍款款道:“你有何贵干?”
门开处,一束光线透进来。屋子里乍明,贾珍眼前一亮,他留神看惜春,见她穿着月白绣花小毛皮袄,加上银鼠坎肩,头上挽着随常云髻,簪上一枝赤金匾簪,别无花饰,腰下系着蜜合色绣花绵裙,十分秀雅高挑,坐下来虽然神色冷淡,却容光潋滟眼波盈盈。
不由地心里一动,惜春的天姿国色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的,然而这是什么好事,因为惜春够美,他才有资本拿她去同人谈条件,像几百年前的一首歌里唱:“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李夫人若非有惊人的美色,李延年焉能拿她同皇帝谈条件,既而靠着她获得一生荣华富贵。
贾珍虽然极力收敛了笑意,见到她却不免有些得意,虽然他手里没有箭,可是看惜春依然如一只跑不掉的兔子。
“我来谈你的亲事。”因为笃定,他显得意态闲闲。
惜春扫了贾珍一眼,心知必有下文,转脸不语,起身点起窗下小几上的檀香。香烟细细升起,良久惜春将目光从香烟中收回,远远望向窗外。
玄真观重檐叠角,四角灵兽傲然伫立,昂然望向天空,下午的阳光泼剌剌的从云间洒下来,一路洒到院子的花草树木上,绿色的叶子白花花金灿灿地一片,地上墙上纠结着大叠的影子。惜春心里烦乱而空落。
“我替你应下了武清侯家的亲事。”
惜春神情倘恍,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留心。凝望着远方略带迟疑道:“武清侯!”她陡然想起贾母出殡时武清侯陈公的夫人曾出现过。那次短暂的相处,应酬。不由蹙眉自语:“一面之缘而已。”
贾珍听到,笑道:“一面之缘足够了。”有缘千里来相会。陈侯夫人十分看中你,你好福气!“
“福气!亏你说得出!”惜春朝贾珍啐道。武清侯是多大年纪的人了,举朝皆知。他要她做妾!却还好意思说得光冕堂皇。想着一阵灰心,世事翻转太快,前时才在感慨别人命薄,现番就轮到自己。
“我要嫁的人……”半晌,惜春直视着他,突然淡若无事地笑道:“与你无关。”
贾珍也笑起来:“你要嫁的人是冯紫英,你想嫁的人也是我那好兄弟冯紫英,我怎会不知?然而你也不必指望了,冯家前日已经退婚。”
一言劈下,惜春如遭雷殛,然她生性冷淡,喜怒不形于色,纵然此际心头巨震,在贾珍面前脸上却不愿输一点,“多谢你来相告。”惜春极力将语调控制地平稳,续道:“即使——冯家退婚……”惜春捏住手又道:“我也不应武清侯的亲事。”说着返身打开门道:“请你出去。”
话已说至此,贾珍也不再纠缠,也不多言,施施然整了衣杉,闪身出去。
惜春强凭一口气撑着,见他走远才摊倒在椅子上,再看双手,已鲜血淋漓,她刚才太用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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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38:33 PM《惜春纪》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惜春跌坐在地上,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她想扶着门站起来,可是一点气力也没有,晃荡了一下,仍旧倒在地上,像得了伤寒一样全身抽搐不停。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目光空洞而麻木。应该还有悲凉和愤懑的心啊,为什么都没有了?外面日光照耀。只觉得像走了几万里的羚羊,只为走到水草丰美的地方,但是沿途太多荒芜景象,渐然失去对归宿的幻想。
冯家退婚了,那么冯紫英也该知悉了她一切的秘密,他的不来,并非她所想象的那样美好,他只是看清了她的肮脏,不堪,像冷眼看清了莲下污泥纵横,再不想和她有半分牵连。
一瞬间她心境恢复了彻底的空寂,开天辟地时的了无一人,不需要任何人,也不期待任何人的出现。昙花一现的感情,就如盘古睁开眼时看见的第一缕光线,是对这世间全然的期许,然而清醒过来看见那只是梦中幻觉,周遭依然是顽固的漆黑。需要,奋力劈开一切的勇气,可惜外面也是孑然一人。
恍恍惚惚的眩晕中,她又仿佛看见病榻上的贾母,忧心忡忡地望着她,眼中满是爱怜和担忧。良久,贾母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屋顶的藻井,像是说给惜春听,又像是在自语:“你有与你母亲一样倾国倾城的容貌,这一切带给你的,不会是平静安然的生活,或者这真是一种罪,所以我许你念经看书,我想让这一切帮助你消减应该承受的不幸……我死之后,再无力看顾你,四丫头,你一切要小心在意。”
她想起前话,突然悲不胜悲,捂着脸呜呜哭起来,眼泪从指缝流出去,打湿了身前一大块青砖地。她不禁想如果贾母在的话,她一定会保护自己不致于受到羞辱和侵害。
贾珍并没有走远,他立在廊上凝神注意着静室内的动响。她的哭声细弱的钻进他的耳中,心六一牵一动。
贾珍脸上泛起一丝冷峻的微笑,这是一种贱卖了,以惜春的才色,是堪配冯紫英的。然而他就是不能见她幸福嫁人,决计不能。现在良缘被他连根搂断。他的报复也成功了,只是还不够,他还要用惜春来换回自己失去的荣华富贵,能换多少换多少,能往上登就往上登。
他就是踩着她的尸身上去,那又有何不可?惜春欠他的,从她出生,她就是为了赎贾敬的罪而来!
贾敬,我要你看着你金娇玉贵的女儿,由枝头青嫩的绿芽,零落成泥,由人脚底践踏。
正想着,贾珍一眼瞥见入画引着王夫人进来。王夫人扶着小丫鬟的手,款款自垂花门进来,一眼看见贾珍,两人交替了下眼色,王夫人边转脸向入画并随身丫鬟玉钏儿道:“你们先退下”。
贾珍迎了上去,因笑道:“您才来!”王夫人看他的神色,摇头叹道:“你这孩子,怕是说了吧。”见贾珍点头不免皱眉道:“我说你也太急了,这样直不笼统地跟她说,四丫头那性子,岂是好相与的?碰钉子你活该。”贾珍摸摸鼻子赔笑道:“就是想着十有十是不成的,才叫婶娘过来帮忙。”
王夫人朝静室看了一眼,朝僻静的地方走了几步,立住身道:“要来也不是现在,该是我们将惜春叫回家,一面款款说,现在这样成什么,就是说客也忒明显了。”贾珍暗服王夫人说得有理,道:“我岂是不知,但武清侯府立等着我去回话,我留京和宝兄弟回来的事就看陈公和咱们联络好的大臣的奏章了。”
王夫人目光霍得一闪,急急问道:“此话当真?”贾珍见她上心,也敛容肃然道:“自然是真话,侄儿何敢欺瞒婶娘。”王夫人望定他,心知他所言不虚,看见贾珍在前,既而想起宝玉。她闭目拿起绢子拭泪,心里难掩悲酸。贾珍见她神态,知她是思念起宝玉来,不由感喟:“我还算得罪有应得,宝兄弟却是冤枉得紧,不过是早年因琪官的事,得罪了忠顺王府,这会子借着柳湘莲的事和我们秋后算帐来了。”王夫人泪水潸潸而下,想起宝玉因和柳湘莲等熟识,柳浪迹江湖坏了事,牵牵绊绊竟查到宝玉身上来。
两人各有心思默站了一时。王夫人回过神道:“我该进去了。你晚间去我那边,我们再相机行事。”
“太太虑得是!”贾珍躬身应了。他甚心喜,有王夫人帮着做说客,这事就等于成了,回去,他就得吩咐来意儿备马,去武清侯府回话。
见贾珍走远,王夫人转了身,朝惜春处走去。
“四丫头。”王夫人一脚踏进房门早换了一副面孔,显得既亲热又哀戚。惜春生性冷然。适才一场大悲过后,已是收敛了心神。王夫人进来时,她正坐在窗边对着花发呆,那一线檀香已将将烧完。惜春听得响声,回过头来一看是王夫人,忙忙地迎了出来,请安见了礼,道:“婶娘怎么来了?入画也不传一声,怎么做事的。”王夫人坐下来看着她,平和地笑道:“你不必怪她,这么大的地方,就她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我来见你就是了。”
惜春应了,回身奉上茶来道:“我常常饮的,婶娘尝尝。”王夫人含笑接了茶杯,借机打量惜春,见她虽眼圈红红有些悲色,若然不点破,旁人是决计看不出她之前受了怎样的打击,饶是王夫人老成持重也不得不服惜春年纪轻轻即有深厚定力,绝非常人可比。
“四丫头。”她想定了方才徐徐道来,已是不胜哀戚:“你林姐姐看来是不成了,她是老太太生前可心的人,又在我们家住了这么多年,说不疼那是假的,但你看我现在这样,满手都是事。”她笑着补充:“你三姐姐嫁期已定了是下个月,我实在顾不了林丫头,因此就想请你回去陪她一时。想着……”她掐掐泪:“也就在这几天了。”
惜春静静地坐着,目光忽明忽黯,听完,已心头雪亮,只听她波澜不惊地应道:“林姐姐有事,即使婶娘不吩咐,惜春也是要回去的。”
闻言,王夫人舒了一口气,躬身向前握住惜春的手,缓缓展出一点欣慰的笑意,道:“我们家的丫头,现在看起来,你是最贴心顶用的。”
惜春心里一晒,这是王夫人的笼络,她怎么听不出。因淡淡回道:“婶娘夸奖了,惜春自幼蒙您的庇护,如若这点小忧不为您分担,岂不是枉为人了。”
王夫人正是殚精竭虑百事堪忧之际,听得她这几句贴心的话,也不知哪一句触动了情肠,竟自落下泪来道:“你果然这样想,是婶娘我的福气了。”
娘儿俩叙话到日偏西,惜春看见玉钏儿进来,便住了口。王夫人问什么事,玉钏儿回话:“太太,府里人来请太太说是有事,等您回去决断。”
王夫人点点头,站起来携了惜春的手道:“你现在就同我回去。”环顾了静室一眼,叹道:“你也太自苦了,这样寒素的地方,哪里是姑娘家待的?”转脸朝玉钏儿道:“告诉入画,将姑娘的东西收拾了,你同她一起坐车回府。”
惜春立在旁边听了,也不回言,心里晓得王夫人同自己不是一路人,再说她的贴切是此时用得着你,并不是真心看顾,因此也如一阵轻烟,心里静悄悄。
惜春回府安顿了,见王夫人出乎意料的亲热,倒还惊异,转念一想,现在身无长物,心如死灰也不怕她图谋什么,这样一想,反而安定下来,至晚间,又去王夫人处请安,问起探春,王夫人说探春因是新嫁,被宫里人留住教习礼仪,言谈之间不无得意。
惜春在王夫人房中坐了一会,其实与她无话可谈,不过是点头应承,低低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心里腻了,就想告退,因见王夫人谈性正浓,只得捺住。王夫人正在絮絮叨叨,惜春听见屋外响起脚步声,正在想若是贾政回来正好就此回避掉,不料进来的却是贾珍。
惜春退无可退,横下心来见礼,仰起脸淡定从容看他。吃了一惊的仿佛是贾珍,见她在这里,退了一步回礼道:“妹妹几时回来的?”
惜春不答,转脸对王夫人道:“既是哥哥来找婶娘有事,我就先退下了。”说着要走,贾珍笑吟吟地叫住她:“妹妹且住,我来找婶娘,正是为了你的事。”
惜春瞥了贾珍一眼,一笑,退回来,稳稳当当坐下,静观贾珍的把戏。贾珍却也在想着怎么开口,闷着头在位子上一声不吭,王夫人不便先开口,三人对面默坐,房间里寂静地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有一件事,我想告诉太太,我已将惜春妹妹,许配给武清侯陈公,是陈夫人亲自来说亲,想来不会待薄了妹妹。”沉吟了一会,贾珍抬起头说道,他声音有些滞重,脸上却浮现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眸子映着烛光,异常地神采熠熠。
“是这样么。”王夫人放下茶碗,适时地做出惊异地表情,仿佛是才知悉,听完又露出深思的表情,道:“四丫头父母俱亡,你做哥哥的,要好好的看顾她才是。隔了一会又道:长兄为父,你决定的事,我看也不会有大错,四丫头若同意,那就这么办了吧。”
“可是四妹妹不同意。”贾珍说着,留神看着惜春,但惜春已不似先前的激动,她的表情,仿佛被全体冻结,就没听见似的,抬手只管就着烛光看自己手上的伤。
王夫人也留神看她,一时也看不出端倪。只得边打边相地说:“依我看,也没有什么不同意的,我们现在这样的状况,除了圣眷正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