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风雷-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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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元僧扶到床上,他也摇摇晃晃爬上去,和衣卧倒,头一沾枕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天赐口干舌燥,头痛欲裂。坐起来四下张望,却不见宏元僧的影子。天赐暗道:“这老和尚何处去了?莫不是已经走了,不再向我讨银子了?”他昨夜与宏元僧谈得投机,忽然分手,心里倒有几分遗憾。
走出房门,昨天那位店伙迎上来,堆笑道:“李爷,您才起来呀!”天赐道:“伙计,我昨天嘱咐过你,今天要起早赶路。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店伙道:“是大爷的朋友不让小人叫醒您。那位大师说您太累了,让您多睡会儿。”
天赐暗道:“这老和尚也是好心。”随口问道:“他走了没有?”店伙道:“一大早就走了。”天赐道:“你给我拿些早点,吃了好赶路。”店伙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天赐回房收拾行李,打开包裹一看,顿时目瞪口呆。包裹中的金银钱钞已经分文不剩。天赐急出一身冷汗,暗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昨夜有偷儿光顾?此行尚有千里之遥,没有银钱怎么办?店饭账又怎么付?”
想起怀中似乎还有十几两散碎银子,又向怀中摸去。这一摸天赐更惊,怀中的银两居然也不翼而飞。天赐暗道:“我真蠢,睡得象死猪,被偷儿摸到身上,居然没有发觉。”忽然心中转过一个念头,暗道:“不对!这里面有蹊跷。”昨夜的经过一幕幕从眼前掠过。老和尚宏元看见银子是的贪婪神色,言谈举止,着实令人起疑。他酒量本豪,几杯下肚居然醉倒,也大出常理之外。
想来想去天赐终于想通了,这些都是宏元僧所为。他中途出去取酒,一定暗中下了蒙汗药。天赐越想越气,暗道:“这贼和尚可恶透顶,一文钱也不给我留下,把我害惨了。下次见面一定打他个半死,方解心头之恨。”
现在的难题是如何付店饭账。他不能象宏元僧一样,凭一张厚脸皮白吃白喝。解开领口,从衣下摸出一条金锁。这是他身上唯一值钱的物品,也是父亲留给他的唯一纪念。父亲在他出生时打造了这条金锁,在上面留了两句吉利话:天意为善,赐福降瑞。内藏他的名字。父亲希望他一生平安。他自幼随身佩戴,令他时时想起父亲,实在舍不得卖掉。
这时那店伙推门进来,笑道:“李爷请用早餐。”摆妥碗筷,转身欲走。天赐道:“请问伙计,镇中有当铺吗?”店伙道:“有是有,李爷问这干什么?”天赐将金锁交给他,说道:“拿去当掉,银子多少不论。”店伙大惑不解,说道:“镇里的当铺黑心得很。您又不缺钱用,何必要当东西?”天赐打断道:“让你去你就去,不必多问。”店伙慌忙称是,捧着金锁出门去了。
天赐坐下用餐,肚子添饱那店伙也回来了。手中依然捧着那条金锁,另有一张大红的拜帖,一齐放在桌上,说道:“李爷,当铺不敢收您的东西。”
天赐问道:“这是足色的黄金所制,当铺为什么不肯收?这张拜帖又是怎么回事?”店伙道:“朝奉看了您金锁上刻的字,便问小人您的姓名相貌。小人不敢隐瞒,如实相告。朝奉神色郑重,派人请来戚老爷子,送上这张帖子。说是要来拜访。”
天赐如堕五里雾中,问道:“戚老爷子是何许人?”店伙吞吞吐吐,说道:“他是……,是本城的大善人。”天赐问道:“他为什么要来拜访我?”店伙似乎浑身都在打战,小心翼翼地答道:“小人不知,也许是慕名来访。”
正在这时,只听门外有人道:“李公子,戚某人求见。”天赐道:“请进!”一位满脸堆笑的肥胖老者大步而入,一揖到地,说道:“戚某参见公子。”肥手一挥,又有一名彪形大汉托着一盘银子走进来。戚老爷子道:“公子光临敝处,无以为敬。区区二百两银子,请公子笑纳。”
天赐诧道:“在下与尊驾素昧平生,岂敢领此厚赠。”戚老爷子笑道:“咱们是朋友,公子既然缺钱用,老朽自当效劳。多有打扰,老朽告退。”也不管天赐是否肯收,告辞退出,扬长而去。
这位戚老爷子来得突兀,去得古怪。天赐困惑不解,又叫来店伙问道:“伙计,老实告诉我,这姓戚的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无缘无故送我银子?”店伙道:“小人早就说过,他是本城的大善人。也许银子多得化不完,胡乱送人,请大家帮他花花。”
天赐紧紧盯住店伙,说道:“你在说谎。这位戚老爷子一定不是什么大善人。他是城中一霸,对不对?”店伙道:“就算是吧。”天赐道:“你很怕他是不是?”店伙道:“不止小人怕他,本城没人不怕他。他是大明山卧虎寨的人,跺跺脚全城震动。县太爷也没他威风。”
天赐奇道:“大明山卧虎寨?这又是什么所在?”店伙嗫嚅道:“是一群劫富济贫的英雄好汉。”天赐冷笑道:“只怕是一伙打家劫舍的强贼。”店伙惊道:“这是大爷说的。小人可没说。”只看这店伙的神色,便知所谓大明山卧虎寨决不是什么好路数。
天赐道:“伙计,你不用害怕,我又不是大明山的强贼。这位戚老爷子与强贼勾结,公然在城中横行,难道官府就不管吗?”
店伙见天赐和颜悦色,胆子立刻就壮了,说道:“大明山的好汉每隔三五日便来镇中洗劫一次,从来就没见官府管过。县里的官兵捕快不敢出城一步。本镇的几位有钱有势的大爷也曾出资募集乡勇,抵抗强贼。可是后来被强盗打怕了,便与强盗串通一气,为虎作伥。姓戚的是卧虎寨的人,本镇无人不知,却没人敢说他半个贼字。”
天赐心想:“这卧虎寨只怕就是所谓三帮五门十八寨之一。大河帮为拉拢我下的本钱还真不少。”既然想明白其中缘故,这银子就万万不能收了。天赐道:“伙计,这二百两银子你代我还给戚老爷子。无功不受禄,我谢谢他的好意。”又将金锁交给店伙说道:“这个给你,就算店饭钱。”
店伙道:“只住一夜花不了几个钱。您的东西太贵重,小人不敢收。”天赐笑道:“实不相瞒,我昨夜被偷儿光顾,身边的银子分文不剩,只有这东西还能值几两银子。你不收下,我岂不是要欠帐了。”店伙道:“李爷,您有骨气,不取不义之财。放着二百两银子不动,拿心爱的物品抵帐。小人也不能见利忘义,这金锁万万不能收。您昨天赏过小人一两银子,足够付账了。”
天赐道:“算我欠你的,以后有机会再加倍奉还。”拍拍店伙的肩头以示谢意,收起金锁,暗道:“这是父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以后就算忍饥挨饿,风餐露宿,也不能再拿它换钱。”命店伙牵来马匹,离镇而去。
第六回 盗贼纵横甚密迩 形神寂寞甘辛苦
巍峨的山岭连绵起伏,茂密的林木参天蔽日。这一带地处六安州之西,广袤数千里,分布着天人山、九仙山、轩辕山、楼子山等无数座山峰,禽兽出没,难觅人迹。此时正值深秋,红叶满山,鲜艳欲滴,鸟鸣幽幽,泉水潺潺。马蹄击在山石上,声传数里,清脆悦耳,回音可闻。人处其间,宛如画中。
此时的天赐却苦不堪言。他自幼生长北方,见惯了一马平川的旷野,低矮平缓的丘陵。乍见此险峰深壑,奇松怪石,虽觉十分新奇,却难领略到半点诗情画意。他身边没有银钱,一路露宿山野,猎食鸟兽充饥。凭借一张硬弓,一身武艺,倒也不愁添不饱肚子。可是这一带荒无人烟,无处栖身。能找到一处山洞尚好,如果找不到,就只好在野外过夜。深秋时节,夜凉如水,冷风飕飕,砭人肌骨。天赐南下时并未携带御寒的衣物。内力尚浅,无法运功御寒。每夜都冻得瑟瑟发抖,将所有的衣物都裹在身上,勉强挨过。数日下来,天赐须发蓬然,尘土满面,衣衫肮脏不堪,俨然是一个野人。
今天天赐的运气实在太差,自早至午没有打到一样猎物。正当肚里饥饿难忍,心中焦灼万分之时,马蹄落处,树丛中忽然惊起了一只山鸡,扑楞楞直上林梢,向远处飞去。天赐大喜,摘下鞍后弓箭,只见那山鸡飘飘摇摇已飞上了半山腰。天赐并不着急,张弓搭箭,瞄的真切。这一箭射去,山鸡应箭而落。
天赐将马匹丢在路边,独自持弓箭钻入密林中寻觅射落的山鸡。拨开茂密的枝叶,走出不远,忽然眼前一亮。前面是一块林间空地,绿草如茵,阳光明媚。林边俏立着一位牵马背剑的蓝衫女郎,正在低头检视手中一只色彩斑斓的山鸡。山鸡上露出一段乌黑的箭杆,正是天赐射落的那只。
见天赐穿林而来,那蓝衫女郎抬起螓首,嫣然一笑,问道:“这只山鸡是壮士射下的吗?好神奇的箭术!”只见她十八九岁的年纪,穿一身骑装,外罩披风,长身玉立,刚健婀娜。鹅蛋形的小脸白里透红,长眉入鬓,凤目瞳瞳,娇柔中流落出男儿的英气。举止落落大方,不见分毫寻常女子的矫揉造作。
天赐顿生亲近之心,忘记了他现在的外貌有多骇人。走上几步,露齿一笑,说道:“不敢当小姐盛赞,侥幸而已。”蓝衫女郎上下打量天赐,神色微变,急退数步,问道:“你是什么人?”语气颇为不善。
天赐暗道:“她讨厌我。我的样子很可憎吗?”低头看看身上肮脏的衣着,摸摸扎手的胡须,顿悟所以。面上尴尬,心中悻悻,驻足不前,说道:“在下是过路人,请小姐赐还猎物。”
蓝衫女郎自知失态,将山鸡抛给天赐,正待搭话。忽见树林中冲出两个俏丽的小姑娘,都是侍女装束,一着红衫一着绿衫,拦在蓝衫女郎之前,双双拔出背上长剑。绿衫侍女叫道:“小姐,当心!”红衫侍女长剑指住天赐,喝道:“站住,不许过来!”
天赐哭笑不得,暗道:“这两个小丫头以貌取人,把我当成了奸邪之徒。我真想伤你家小姐,凭你们两个也拦得住?”既然不受欢迎,何必留下来惹厌。天赐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那红衫侍女却不肯放过他,喝道:“不许走!三妹四妹,拦住他。”树林中又应声跃出两名侍女,一黄衫一白衫,横剑拦住天赐。天赐大为光火,冷笑道:“几位姑娘意欲何为?”那红衫侍女不加理会,向蓝衫女郎道:“小姐,此人相貌凶恶,携带利器,孤身出没山中,一定是盗匪同伙。不能放走他。”
一听盗匪两字,蓝衫女郎长眉陡立,俏脸生寒,喝道:“红缨,白羽,快将他擒下。”白衫黄衫两个小侍女闻令而动,直逼天赐。长剑飞舞,招招不离要害。口中叫道:“放下弓箭,听候小姐发落。饶你不死。”
天赐叫道:“快住手!在下不是强盗。”两侍女如何肯信,喝道:“不许狡辩!”两枝长剑绵绵攻来,快捷狠辣。天赐有口难辩,左闪右避,步步后退,化解来势。他即不甘心束手就缚,又不能辣手反击,伤了两个小姑娘,左右为难,极为狼狈。两侍女占尽上风,只当天赐武功不济,攻势愈加猛烈,打算擒下对手,在小姐面前出出风头。
旁观的蓝衫女郎却看出了危机。天赐门户严谨,步法不乱,只守不攻,未尽全力。一旦出手反击,二婢绝非其敌。她叫道:“鸣环,凝霜,下去相助。”红衫绿衫两侍女应声而出,纵身上前夹击。四枝长剑将天赐团团围住,寒光闪闪,冷气森森,招招不离要害,攻势越来越凶猛。
天赐渐感难以支撑,心中烦躁,大喝道:“你们再不知进退,休怪在下无礼。”红衫侍女鸣环娇叱道:“大言不惭,你试试看。”绿衫侍女凝霜叫道:“弃弓就缚,饶你不死。”说话间手中剑并不稍停,剑花朵朵直刺天赐胸肋。
天赐怒极,不再容让,大喝一声:“小心了!”身形疾转,神出鬼没,铁弓倏出,迅捷如风。只听叮当脆响连声,四枝长剑同时飞上半空。四侍女两手空空,呆立当场,樱口微张,做声不得。天赐笑道:“承让承让!”转身便走。
蓝衫女郎又惊又怒又气又急,喝道:“恶贼!休走!看剑!”叫恶贼时长剑出鞘,叫休走时飞跃而出,待到看剑二字出口,长剑已经直刺天赐后心。这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剑势奇疾,破空之声刺耳。只此一剑,便知她的武功与那四位侍女相比有天渊之别。
遭遇强敌,天赐不敢有丝毫大意,反手挥弓,自下向上用力一撩。弓剑相撞,火花四溅。天赐居然没占到便宜,反震之力将他撞得向前猛跨两步。蓝衫女郎身在半空,无处着力,也被震得倒翻而出。她身法轻灵,在空中一个转折,稳稳落在丈余开外,蓝衫飞舞,煞是好看。天赐暗自心惊。那女郎手中长剑宽不足两寸,长仅三尺,与寻常长剑无异。剑身乌黑,不见寒芒。但份量十分沉重,弓剑相交之时力有千钧。女郎能用此剑,可见腕力之强非同小可,对于一位姑娘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