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风雷-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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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有甲头上无盔,满头乱发披散下来,另一个头上有盔,身上却穿着一件睡袍。比这两人更惨的是一个白脸无须的大胖子,看装束是个太监,一身的肥肉突突乱抖,若非有赵王两人搀扶,早就瘫倒在地了。
众官兵失去统御,任赵总兵王副将如何叫喊都无人理会。眼见满山遍野的教匪鼓噪而至,松明火把映红了夜空,喊杀声惊天动地,两个草包将军惊得魂飞天外。王副将忽然在人丛中发现了胡百户,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大叫道:“胡老弟,快来保护王公公!”所谓王公公就是那个胖太监,这王副将虽处生死关头仍不忘拍他的马屁。
王副将不叫便罢,他这一叫胡百户拨马就走,唯恐被他缠住。心中大骂不已:“你他娘的现在有求于老子,老子就成了胡老弟。抱歉得很,咱不敢高攀。那个肥猪王公公一定是京里派来的王监军。你他娘的不要脸认他做了干爹,老子却与他无亲无故,犯不上为一个狗太监枉送了性命。”
他在暗中咒骂,天赐却暗自焦急。一把抓住辔头,勒住胡百户的坐骑。说道:“这两个狗头虽然该死,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落入教匪之手,有失国家体面。大哥去保护他们,我到前面开路,一起杀出去。”
胡百户对天赐言听计从,当即传令下去。二十几名兵卒七手八脚将三个吓瘫大草包扶上战马,簇拥着向外冲杀。天赐手持窄锋长刀,一马当先,掩向敌阵。大叫道:“总兵大人在此,众将士随我来。”这叫声以绝顶内力发出,压下四面八方诸般嘈杂声,众官军听得清清楚楚。中军大营聚集着上万溃兵,正值六神无主,不知何去何从之时。一听这叫声,如同暗夜得见明灯,纷纷聚拢过来。上万人黑压压的一片,声势浩大,一起向前拥,挡路的教匪也不禁为之心惊。
天赐当先杀入敌阵,纵横驰骋,刀无虚发,专寻骑马的匪首厮杀,往来冲突,如入无人之境。胡百户与麾下数十名官兵随后杀到。此时教匪已经被天赐冲杀得阵脚大乱,无人能够阻挡。铁蹄到处,匪众抱头鼠窜,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严密的包围圈被撕开一个缺口,万余官兵透围而出,一哄而散。
天赐与胡百户保护着赵总兵等人落荒而逃,一行不过数百骑。奔出数里,背后杀声又起。回头望去,只见满山遍野都是持着火把的教匪铁骑,疾追而来,隆隆的蹄声如同天边响过的闷雷,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震颤。众官兵尽皆失色,纵马狂奔。遇上小股匪骑,夺路而过,不敢恋战。不多时数百人马又损折过半。
逃出数十里,天色渐渐放亮,仍然未能甩脱追兵,人马却已经疲惫不堪。忽然,一条宽阔的大江横在面前。众官兵急忙勒住坐骑,心凉半截。只见江水浊流滚滚,无法徒涉,更见不到船只,背后的数千匪骑又渐渐追及。那肥猪一般的王公公惊急交加,大叫一声,屎尿齐流,昏厥在马鞍上。
前临江水,后有追兵,众官兵皆面呈惧色。天赐策马而出,扫视着一张张惨白的面孔,大声说道:“诸位身陷绝地,后退唯有一死。只有奋力向前,杀退敌兵,方可求生。现在请诸位听我的号令,备好弓箭,准备迎敌。”
众官兵精神稍振,沿江一字排开,取下弓箭,严阵以待。这时匪骑前锋渐渐追及,数百骑健马奔驰如飞,马上的教匪一色的红巾包头,舞动寒光闪闪的长刀,狂呼呐喊而来,面目依稀可辨。约摸到了弓箭射程之内,天赐大叫道:“放箭!”众官兵一齐开弓,枝枝利箭泼水般飞了出去,却不料飞出不及百步便纷纷坠地。众教匪见官兵如此脓包,暴发出一阵嘲弄的狂笑,气焰更为嚣张。
天赐夺过一张弓,拉开一试,不由得气歪了鼻子。这张弓软绵绵象一条死蛇,做个孩童的玩物尚可,怎能用来上阵杀敌。天赐恨恨地将弓掷还,就要下令冲杀。胡百户摘下自己的弓递给天赐,说道:“贤弟,用我的。”胡百户臂力不弱,这张弓有三石之强。天赐接过一试,喜出望外,大叫道:“箭来!”
胡百户递上几枝雕翎箭。天赐拉开弓,三枝利箭连珠似地射了出去,奔在最前面的三名悍匪当即中箭落马。众官军欢声雷动,士气大振,箭枝如流水般送上来。天赐施展拿手绝技,箭出如飞蝗,转眼之间便有几十名悍匪中箭落马而死,伤处皆在咽喉,无一落空。群匪又惊又惧,气势大挫,稍稍后退。
这时就听匪阵之后有人大叫道:“临阵退缩者死!”教匪大队后援又杀到了。数十名甲士簇拥之中,有一个白面长须的匪首,赫然是闻香教的好手双笔判田煜清。后退的匪骑在援军的驱使下又杀了回来,数千铁骑分为三路,成包围之势。天赐虽然箭无虚发,毕竟只有一张弓,顾得了东顾不了西,射得倒几个几十个,却射不倒这拼死向上冲杀的数千教匪。
胡百户这时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了。大叫道:“贤弟,下令杀出去吧!”天赐回身扫视众官兵,见他们一个个惊得面白体酥,心想:“这群脓包连刀枪都举不起来,杀出去等于送死。”向胡百户低声道:“一会儿只管跟着小弟向外冲,包你平安无事。那几个狗官只好丢下不管了。”
忽然,一阵苍劲雄浑的号角声传来。只见西边山坡上尘沙滚滚而起,直上云霄。一枝雄壮的铁骑冲下山坡,呐喊着向教匪掩杀过去。“是官军!咱们得救了!”胡百户兴奋得大叫起来。
这枝官军铁骑与赵总兵这队萎靡不振的官兵迥然不同。人雄马健,队列严整,盔明甲亮,旌旗蔽日。人手一把雪亮的大砍刀,烈马欢腾,杀入教匪后队,势不可挡。众教匪当者披靡,队形立刻大乱。天赐精神大振,叫道:“弟兄们,杀呀!”与胡百户并肩杀出。背后那几百名官兵也一齐催动坐骑,乱糟糟地跟上来。
匪首田煜清骇然色变,当然不是因为迎面而来的这一小队残兵败将,而是背后杀来的官军铁骑来势实在太猛,成半包围之势掩杀过来,势不可挡。再看山坡上的滚滚尘沙,后继的人马尚不知有多少。敌强我弱,田煜清不敢迎战,传令退兵。数十名甲士簇拥着田煜清向南败逃下去,数千名教匪乱成了一锅粥。官军乘势一阵猛冲猛杀,匪众死伤无数。
天赐杀得兴起,单人独骑闯入敌阵,直取田煜清。匪众只顾逃命,无人上前阻挡。那田煜清却为溃兵裹挟,无法全力驰骋。天赐追近一箭之遥,收刀摘弓,三枝利箭连珠似飞出。众甲士持盾遮拦,三人被利箭穿胸而亡。
只这功夫,天赐追得更近了。三枝利箭又离弦飞出,去势更疾,两前一后。前两枝箭射倒了两名甲士,露出一丝空隙。第三枝箭透过重重盾牌的掩护,正中田煜清后心,射碎掩心镜,直入内腑。田煜清大叫一声,翻落马下。众甲士见主将身亡,一哄而散。天赐追上前割下田煜清首级,策马而还。
号角声又起,众官军不再追赶逃散的教匪,敲起得胜鼓,策马归队。不多时便排成一个整齐的方阵,刀枪齐举,纵声欢呼。赵总兵麾下这几百名残兵看到这一幕自是人人称羡。天赐也心中暗赞:“好威武!好雄壮!如果官军皆是这般精锐之师,何虑盗匪不平,国家不宁。”
一位金甲红袍将军跃马出列。只见此人身长九尺,瘦面长须,仪表非俗,威风凛凛。这红袍将军飞马驰到江边,翻身而下,向赵总兵等人一抱拳,说道:“末将严梦熊见过诸位大人。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请诸位大人恕罪。”
肥猪王公公这时又来了精神,腆起草包肚子,道貌岸然,全忘了方才的狼狈。说道:“你在哪位将军麾下听用?今日大败教匪,功劳不小。咱家一定奏明圣上,重加升赏。”天赐心想:“狗屁!数万大军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皇帝得知一定会砍下你们三人的狗头。量你这狗太监也不会如实上奏,必然将这桩功劳揽到自己身上。如果我是这位严将军,一定力辞不受,落得做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
果然,红袍将军严梦熊说道:“末将乃九江总兵麾下游击将军。此次大胜,全仗诸位大人神武盖世,以数百将士力敌近万教匪,死战不退,遂令教匪魂飞胆丧。末将乘隙击之,不过举手之劳,焉敢居此大功。”
王公公眉开眼笑,说道:“严将军也功不可没,咱家定有重酬。将军如果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只要咱家办得到,一定尽力满足。”严梦熊略作迟疑,说道:“适才有一位兄弟单人匹马杀入贼阵,如入无人之境,箭毙贼首,斩其首级而还。此人乃举世难觅的勇将,末将想见他一见。”
王公公方才吓得屎尿齐流,怎能留意到什么勇将不勇将。转首去看赵总兵,赵总兵同样一无所知。又转首去看王副将。这三人之中就属王副将胆子大些,他们是如何杀出重围,又如何抵挡追兵,他倒也看得清清楚楚。向胡百户道:“胡平,严将军所言之人是你的手下吧?叫他出来参见严大人。”
胡百户这回大为露脸。从人群中拉出天赐,得意地说道:“力敌群匪,箭毙贼首的勇士就是卑职这位兄弟,大号李国栋。”天赐走出人群,手里尚提着田煜清的脑袋。赵总兵王公公一见这颗血淋淋的人头,吓得尖声大叫,又几乎昏倒。
只有王副将颇为识货,指着那人头,眼睛瞪得溜圆,象是见到了奇珍异宝。问道:“这是……?”天赐掷头于地,说道:“这是匪首田煜清的首级,请副将大人查验。”王副将如获至宝,急命手下亲军收起。一桩大功劳还要着落在这颗人头上,在王副将眼中此头无疑胜过黄金美玉。那田煜清身死之后,尸骨难安,头颅居然被人用以换取功名利禄。而他身为此头主人,反不得与闻,只能坐观他人升官发财。他泉下有知,一定为此愤愤不平。
天赐上前参见严梦熊。严梦熊上下打量,见天赐身躯魁伟,仪表不俗,举止沉稳,双目湛然有神,严梦熊不禁暗暗称赞。如此人材,岂能屈为小卒。这位严将军也是怜才心切,顾不得是否有些唐突,说道:“请公公恕末将冒昧进言,这位李国栋英武过人,屈居士卒,诚为可惜。公公若肯割爱,请赐与末将帐下听用。末将深感大德。”
胡百户急了,大声道:“不行,不行!李兄弟又不是货物,岂能随意转让。咱们兄弟誓同生死,是绝不能分开的。”王公公小眼睛一瞪,怒道:“放肆!行不行自有咱家作主,哪有你说话的份。”胡百户吓得一缩脖子,噤若寒蝉。想到这狗太监适才的狼狈,现在的跋扈,心中大骂不止。
王副将深知昨夜能够突围逃生,这胡百户出力不小,不能不有所表示。凑到王公公耳边低声进言。王公公脸色转和,点头道:“就依你了。”又向严梦熊道:“严将军,咱家将胡百户这一队人马连同这个李国栋一道拨与你的帐下,你可满意?”
严梦熊大喜过望。单膝跪地,谢道:“公公恩赐,末将深感大德。”胡百户心中虽然不愿,没奈何也只得跪倒称谢。天赐却暗暗欢喜,能跟随这位严将军,比跟着赵总兵那几个草包将军不知要强上几万倍。那严梦熊方才自称甲胄在身,不能全礼。现在却又情不自禁屈膝称谢,可见不能全礼之所只是托辞,不愿向太监屈膝而已。
王公公却没有留意到这些细节。腆胸叠肚,肥手一挥,说道:“免礼!朝廷这次起五路大军征剿湖广教匪。咱家亲统前军与十倍之匪交战,虽获大胜,伤亡颇重。请将军调动军马,护送咱家回中军报命,顺便为将军请功。”
严梦熊面有难色,说道:“禀公公,中军与左右后三军皆在南昌府迟迟未动,距此尚有百余里,路上教匪出没无常。为公公安全计,末将以为应先至九江府,请总兵大人另拨精兵护送。”
王公公道:“无妨,无妨。咱家信得过将军。将军麾下将士骁勇善战,足可以以一当十。再将山后的大军调过来,区区教匪不足为惧。”
严梦熊道:“末将来得匆忙,只带了本部人马。因兵少匪众,末将命一百名士兵于山后往来驰骋,激起尘沙,以为疑兵,并非大队人马。末将所部人马现在尽数在此,只八百骑而已,实无力保护公公。”
“什么?只有八百人。”王公公惊得面如土色,腿一软又差一点瘫倒。赵总兵王副将急忙扶住,一个大叫:“公公别慌。”自家却吓得浑身打战,一个连声催促:“快走!”两腿却象钉在地上,无法移动半步。
严梦熊错愕不已。回头一看,只见胡百户大嘴撇到了耳根,天赐摇头冷笑。严梦熊这时方知这三人是三个大饭桶,深悔直言相告,吓坏了他们。令手下扶三人上马,问道:“去九江府,还是去南昌府,请公公示下。”
“去九江,去九江。”王公公听说去南昌的路上教匪众多,严梦熊麾下人马又只有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