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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大地龙腾-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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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海想:“打圆场的来了,正好问问他。”
人群中抢出一个年约半百穿著海青长袍的中年人,向人群叱喝一声,举手一挥,人群纷
纷后退。
叉尖下的人,叫号声愈来愈微弱,但仍可听清字眼:“饶……命!饶……命……”
中年人赤手空拳,勿勿走近举手长揖,说:“壮士请手下留情,有话好说。”
中海冷冷一笑,说:“我只有一个人,你可以叫他们一拥而上。”
“壮士言重了,务请原谅他们无知。”
“无知?哼!太爷在凉亭歇歇脚,这六个家伙竟然不知死活,欺侮太爷是外乡人,倚众
群殴欺人太甚,如果太爷经不起打,岂不埋骨在贵地了?你说吧,该怎么办我听你的。如果
不能令太爷满意,太爷立即杀人,放火焚村,让你们报官找太爷好了。”
中年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结结巴巴地说:“大人不记小人过,爷台千万高抬贵手,原谅
他们无知,至于如何善后,敝人悉听爷台的吩咐。”
远处山嘴前,李厝方向隐隐传来阵阵蹄声,接著是五匹健马冲出山嘴,向这儿狂奔,湮
尘滚滚。
村中,锣声仍然狂鸣。
中海已知李厝的人到了,但不在乎,冷冷地说:“很好,去叫贵厝有头有脸的人前来说
话,最好是有官品的人,不然免谈。”
中年人喏喏连声,向后用土话一阵大叫。接著奔出三个人,向村口狂奔。
不用催请,村口已出现了一群体面的父老,匆匆向这儿走来。
远远地,中海便开始留意,用目光搜寻程巡检。八年的岁月虽说够漫长,但程巡检八年
前已是四十开外的人,即使脸貌有所改变,也不会变得太离谱,最多胖些或瘦些,或许苍老
些而已。
他失望了,到来的十四个村中体面士绅中,没有一个人像是程巡检。
人群中分,让出一条路,十四个年在半百以上的士绅,一个个脸色凝重地在三丈外站住
了。
与中海打交道的中年人,向众人叽哩咕噜了半晌。
中间那人可能是族长,像貌清瞿,年届古稀,精神依然瞿烁,留著掩口长髯,神情相当
倨傲。
听中年人说完,他老脸一沉,向中海叱道:“甚么话?你一个过路的外乡人,居然敢胆
大包天,目无王法,到本村……”
中海不等他说完,发出一阵狂笑,钢叉一起一落,“察”一声响,将地下躺著的大汉的
左掌钉在地上了。
“啊……”大汉狂叫。
中海一脚将大汉的脑袋踏住,向老人狂笑道:“老狗才!王法?王法叫你们欺侮外乡
人?太爷一不做二不休,先杀你们这群猪狗再放火焚村,你们逃得性命的人,可到京师敲登
闯鼓向皇帝老爷告我好了。哼!”说完,拔起钢叉,对准了老家伙,作势欲掷。
老家伙威风全失,被那一声叱喝惊破了胆,腿一软,向后便倒,居然不要人掺扶,连滚
带爬地冲出了人丛。
中年人赶忙抢出,摇手急道:“壮士请息怒,请……请……”
中海沉下脸,舌绽春雷大喝道:“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你们是否不想活了?是
否先要太爷杀几个人给你们看看?”
出来了一个花甲老人,双手乱摇,结绪巴巴地说:“壮士,有话好……好说。老朽是本
村的里正愿与壮士磋商善后,赔偿壮士的一切损失。”
“你可有功名?”中海厉声问。
五匹健马愈来愈近,远处的山嘴前也出现了大批人影。
花甲老人听中海的口气不小,一口铿锵的中原话字字震耳,他可疑心是从南京派来的大
员,情不自禁退了两步,打一冷战,说:“老汉早年曾任职湖广赣州石门县知县,赐同进士
出身。”
中海冷冷地向花甲老人打量,有点动容,看不出这小小山村,居然有赐同进士出身的人
物,相当不易。那是苦读寒窗磨砚的士子们,梦寐以求的最光荣的出身,经过多少次考试,
从乡试、会试、到殿试,幸运的人方能名登金榜,方能获得进士的光荣地位。进士具有三榜
(三甲),第一榜只有三名,状元、榜眼、探花。第二榜称赐进士出身。第三榜称赐同进士
出身。二三榜的人,还得经过考选、就学、留院任职、外放,好不容易才熬得一个七品黄
堂。不管官位大小,凡是三榜出身的人,其地位是值得骄做的,至少他是所谓正途出身的
人,绝非走门路钻营买官的人可以比拟的。
“贵村还有比你官位更高的人么?”中海问,和气了些。
“没有了。”
“刚才那老狗是谁?”
“那……那是本族的族长。”
“贵村有一个曾在湖广道州任巡检的程进魁么?”
花甲老人一怔,接著惨然地说:“有,有,他……他……”
“叫他出来。”中海大叫。
老人摇摇头,说:“他已不在人世了……”
“甚么?”中海厉叫。
“多年前退职还乡,在瑞金至汀州道上遇贼,全家老小悉数遇难,连尸骨也未能还乡,
他这一房子孙已经绝了。”
中海感到脑中“嗡”一声闷响,一阵寒颤通过全身,完了,这一条线索又断了。这个暗
中伸出魔掌戕害他的人,手段之残忍毒辣,计算之精,几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竟能在千
里迢迢之外将被利用的人杀掉灭口,大可怕了。
送信的驿卒、邮传司的管事、入罪的程巡检,加上藉彭小虎血案嫁祸给他的郭巡检,四
条线索的关系人全部遭了殃。目下,唯一的线索,只剩下彭小虎遗书上所说的疤眼凶手了。
天下茫茫,何处去找疤眼真凶?虽说海宇五雄中的疤眼老三有点像,但人家如果一口咬
定不是他所为,怎办?怎能胡乱指人是凶手?天下间有疤眼的人不是仅疤眼老三一个人,杀
了疤眼老三岂不便宜了真凶?
他脸色难看已极,用近乎窒息的声音问:“他的家小婢仆,难道一个也没回来?”
老人惨然摇头,说:“男妇老幼一十八口,挑夫二十六名,全部横尸当场,行李箱笼被
劫一空,由官府埋葬在义冢。凶手至今毫无线索,汀州府存有底案,壮士可以前往查问,便
知老汉所言非假。”
蹄声如雷,五匹马到了。
欢叫声大起,人群纷向两侧让路。
中海像是个梦游者,茫然地转身,茫然地走到树下,两眼发直,木然地拔出匕首,徐徐
地割断挂在树桩上的人手上的腰带,对外界似乎一无感觉。
五名骑士飞洒下马,身手矫捷绝伦。
花甲老人老远便叫:“家谋兄,不可鲁莽,请……”
可是,五骑土不加理睬,急抢而入。
“噗!”一名吊著的人掉下了,在树下吃力地挣扎。
“噗噗!”二三名接著往下掉,这两人很不错,没命似的向外逃,连滚带爬,不知从那
儿来的神力。
五骑土半弧形排开,五枝长剑出鞘。有人低叫:“等一等,让他放了人再上。”
“噗!”第四个人掉下来了,躺在地上喘息。
中海像一个行尸,不知大祸之将至。
花甲老人踉跄走近,惶急地低说:“家谋兄,算了,他是有所为而来的,看样子没事
了,何苦再和他一般见识?其实错在敝村的人。”
五骑士中,为首的是子午断魂李家谋,他的女儿茜姑,儿子克裘。另两人是李家谋最得
力的助手--艺业甚高的隐身大盗,是子午断魂的虎伥爪牙。
“噗!”第五个人掉下来了,叫了一声“妈”!便昏倒在树下。
四周鸦鹊无声,死一般的诤。
子午断魂推开花甲老人,低吼道:“不行,让这小子在附近闹事横行,以后你我李程两
家还用做人?我非擒住他剥皮不可。”
“家谋兄…”
“不关你的事,请你走开,你量大,我可受不了。”子午断魂暴躁地低叫。
十三个老者惶然后退,退得远远地。人群的圈子向外张,悚然后退。
人声静止,静得可怕,气氛紧张极了,可以嗅到死亡的气息,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
地,手心淌汗,腿在发抖,恐怖地悄悄向后移。
以小亭和孤立的桂圆树为中心,已让出包括小径的一块两三亩大的广场。
“噗!”第六个人掉下来了。这人神力突生,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冲出五七丈外,方长
吁一口气,爬伏在地昏了过去。
奔出五六个人,屏息著呼吸,拖起昏倒和吓软了腿的人,没命似的逃出人丛外。
中海转到树前,目送救人的人去远,方拾起匕首,握著钢叉,以叉尖支地,虎目中发射
著令人发寒颤的厉光,像无数利簇向外钻射,缓缓地、冷酷地、无惧地从左至右,逐个盯视
著五丈外排开的五个人。
不错,正主儿来了,仇人相见,份外眼红。
但他似乎已经麻木了,屹立如同化石,不言不动,只有令人望之心中发抖的目光在对方
的身躯上转。
子午断魂做了一辈子隐身巨寇和坐地分赃大盗,杀人越货无所不为,在刀山剑海中打
滚,在鲜血和尸体中壮大,一生中从无忌惧。但今天却似乎心虚了,看了中海冷厉的神色,
和凌厉可怖的眼神,他不由自主地机伶伶打一冷战,一阵恐怖的寒颤通过全身。
“好怨毒的眼神,他为谁而来?”他惶然向自己的内心发问,找不出答案。
中海的内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宣的感觉,他感到自己的心在狂跳,手心在徜汗,神经
在痉孪,疯狂的孽火从内心深处向全身各处燃烧。
这一生中,他从未梦想过要杀人。他是个正常的人,感情内蕴,有年青人的热情,也有
年青人的正义感。他哭,他笑,他爱世人,他也有恨,但却从未想到自己要杀人。
八年前,他被诬流役边塞,他向命运低头,从不怨尤。
八年前,流配途中,在西安府起解,一百十七名囚徒,到达肃州卫死得剩下四十九名,
押运的官兵也死了八个。他也认命,顾不了自己,尽全力拯救被虐待、被累死的同伴,毫不
反抗。
八年,近三千个日子,他像牛马般劳动、受苦、受凌辱,艰苦备□,但他从未想到向虐
待者报复,也从未想到向命运反抗,更从未向冥冥中的命运之神提出抗议。
但今天,八年来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怨恨,终于化成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他要杀人,这疯狂的念头令他体内起了奇异的变化。
他怀著血侮深仇天涯海角找凶手,误闯李府情有可愿,他巳一再向对方道歉,捱了致命
一钉,他认为理该受报,咎由自取。
但子午断魂做得太绝,为何那天要如此折磨他?为何非要他的命不可?假使没有姓叶的
黑袍老人援手,他岂不早已含恨九泉?身死他不足惜,血海深仇未报,他委实不甘心。
杀人的疯狂念头如山洪骤发,一发便不可遏止。激动已到了危险的境地,到达了最高
峰。
子午断魂受不了这种气氛的压迫,突然沉喝:“□下他,要活的。”
最右首的狠贼一声大吼,挺剑疾冲而上。
这一声大吼,激动的中海突然浑身一震,一声怒啸,声震云霄,手中钢叉突然脱手飞
掷,人亦随叉疯狂地扑出。
狠贼冲势太急,也未料到中海也突然前扑,双方来势太急,钢叉的来势更凶。电虹一
闪,钢叉已势如雷霆迎胸飞到。他吃了一惊,想躲闪已来不及了,百忙中全力一剑挥出,闪
身避叉。
“铮!”剑叉相交,其声震耳。
叉沉力猛,狠贼在百忙中用剑去挡,怎吃得消?剑脱手飞抛,叉已贯胸而入。
“糟!”子午断魂惊叫。
“啊……”狠贼发出一声濒死的狂号,令人闻之惊心动魄,毛骨悚然。
狠贼的尸体被叉带得向后倒飞。
子午断魂和另一名悍贼在同一瞬间飞步抢出。
同一瞬间,中海到了,抓住叉柄一声怒吼,顺手将叉上的尸体扫出,人化狂风,叉似怒
龙,跟著尸体疯狂地冲入两道剑芒中,人影乍合,罡风大作,龙吟震耳。
“铮铮铮铮!”暴响似连珠炮爆炸,剑芒倏敛,狂风徐止,火星飞溅,人影乍分。
“噗!”先前从叉上飞出的尸体重重地抛跌在小茜的脚前,浑身是血,飞酒著的血花溅
了小茜一头一脸,水红色的劲装出现了不少血桃花,惊得她尖叫出声。
子午断魂连连向侧急退五六步,脸色大变,剑上出现了两处豆大缺口,左胁下衣裂血
出,持剑的手不住颤抖,仍可厅到隐隐剑吟。血不住往下流,向下流,人亦摇摇欲倒。
另一名悍贼踉舱退出五六步,胸衣尽裂,三道大血缝触口惊心,已可看到断胸骨,成了
个血人,显然是叉尖从上至下在胸前扫过。
他“呃”了一声,“当”一声长剑坠地,接著仰面便倒,滚了半匝,方在地面上抽搐,
呼吸渐绝了。
中海也退了两三步,左外臂和右胯外侧,血往外涌,捱了两剑。
爸叉断了一枝外尖,他双手横叉,脸色冷峻,盯住悍贼的尸体,颊肉不住抽搐,双手在
发抖,眼睛瞪得大大地,如见鬼魅。
“哎呀……”人群中爆出惊怖的叫声,胆小的人纷纷逃走。
李厝步行赶来的近四十名精壮大汉,挟刀枪恰好赶到,惊骇地在外围布阵,不敢冲上。
人群大乱,呐喊声、惊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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