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侠虹-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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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在空中的酒壶微微一滞,经不起三人内力的夹击,“啪”得一声,竟爆裂成无数碎片。
这犹若电光火石的几下交手不过刹那的功夫,铁衣人虽是武功高绝,又凭着钓竿以长击短,但在苏探晴与林纯的联手之下,却也未能占着丝毫便宜。
苏探晴与林纯皆是心中狂震,这铁衣人不知是何来历,他二人各施绝学联手与之相斗,也不过勉强算个平手。纵然是擎风侯亲临,亦没有这等高得不可思议的武功。
铁衣人愕然望向苏、林二人,唇边忽露出一份神秘的笑容:“不错不错,果是英雄出少年!只是可惜了这一壶好酒。”
林纯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拍手笑道:“大叔输了,快把小风给我。”要知她与铁衣人相约趁苏探晴饮尽壶中酒前夺下酒壶,如今酒壶已碎,双方最多仅可算为平手。林纯如此强辨已可说迹近无赖,料想这等前辈高人一招受挫,纵然未必肯将那上古神物驭风麟相赠,亦绝不会再纠缠不休。
铁衣人哈哈大笑:“你这女娃娃口齿伶俐,言辞锋利,却也未免太不讲道理了吧。也罢,老夫便让你二人过河吧。”铁衣人自重身份,当然不会与这小女孩一般见识。
林纯赧然一笑:“多谢大叔成全,却不知大叔怎么称呼?”
铁衣人双目一瞪:“老夫可问你二人的姓名了么?”言下之意自是不肯将身份泄露。
苏探晴想起刚才铁衣人的话,问道:“刚才前辈说若我二人输了,便要答应你一件事情,却不知是何事?晚辈不才,愿替前辈分忧。”
铁衣人正色道:“那不过是老夫一时之兴,不提也罢。倒是你二人这一去,只怕会引起江湖上的偌大风波,须得谨慎从事。莫要一时失足,留下了千古骂名。”
苏探晴听那铁衣人话中有话,心想擎风侯将二人出使炎阳道之事昭告天下,只怕自己的身份早已被他看出,拱手长揖,亦是一语双关道:“前辈尽可放心,晚辈心中自有善恶之念,绝不会做那千夫所指之事。”
铁衣人点头微笑道:“瞧你亦是熟读诗书之辈,当知善恶仅在一念之间,几事皆要三思而行。老夫闲云野鹤的性子,向来也不愿意管江湖诸事,只不过不忍见无辜百姓受那刀兵之苦,方好言相劝一句……”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忽然严厉起来:“若是你一意助纣为恶,老夫绝不轻饶。”
林纯一挑眉,噘起小嘴:“大叔为何如此说?我们不过是去江南游山玩水,怎谈得上什么助纣为恶,又能引起什么江湖风波?”
铁衣人洞悉天机般一笑:“二个小娃娃这身打扮或可瞒得过别人,却瞒不住老夫的一双利眼。老夫言尽于此,此去江南风波险恶,你们好自为之吧。”
苏探晴听铁衣人如此说似是别有隐情,恭敬道:“承蒙前辈指点,小子谨记于心。却不知前辈意欲何往?若能同行,路上亦可多多聆听前辈教诲。”
铁衣人嘿嘿一笑:“若是有缘,自会再见。”说完这番话,也不见他如何起身作势,瘦削的身体蓦然由小舟中弹起,伴随着他一声长啸,跃过数丈稳稳落到对岸,竟就此朝着襄阳城方向扬长而去。
苏探晴与林纯料不到铁衣人说走就走,只见那一道身影如星丸跳跃,去势极快,不几下便消失在茫茫山峦中,夜风中仍隐隐传来他的长吟声:“凌云长啸,舒放愁肠结。人生易老,莫教双鬓添雪……”
二人面面相觑,回想这铁衣人的种种行事,疑云暗生。林纯忍不住对苏探晴问出心头的疑虑:“这个铁衣人武功奇高,到底是什么来历?他似乎已瞧破了我们的身份,可看样子又不像是炎阳道派出的高手……”
苏探晴长叹一声:“前辈高人,岂可以常理度之。不过我总有种直觉:此人对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
林纯沉吟道:“不管他是不是炎阳道派来的高手,此地已是炎阳道的势力范围,而我们行藏已露,只怕那襄阳城中还会有些不可预知的变故。何况这铁衣人不是说什么此去前路风波险恶么,莫非炎阳道早已设下埋伏?我们是否应该换条路线?”
苏探晴豪气涌上,一把撕开前襟,任凭凛冽的夜风从脖颈灌入:“哪管前路有刀山火海,我也都要闯一闯。”转头对林纯哈哈一笑:“木儿,且随你家公子渡江去也。”也不待林纯答话,扬鞭策马,由汉水河上凌空飞渡而去……
一轮残月已不知不觉挂上中天,河水反映着清明月色,遍地银辉。
林纯望着衣袂飘风飞马渡江的苏探晴,再抬头看看那碧蓝澄澈不见半点混浊的天空,良久不语,似是突然被勾起了什么心事。她仿佛第一次发现:在这个外表文秀的年轻人心底,还有一份压抑许久的豪情血性,正随着他们未知的行程,一步步地展现出来。
时未寒武侠作品集剑气侠虹第十四章 绮香荒野风微度
由于在汉水河边与那神秘的铁衣人耽搁一会工夫,待苏探晴与林纯赶到襄阳城时,已是深夜三更时分,襄阳城早是城门紧闭。
其时虽是太平盛世,但因四海未定,漠北的元末势力残存,东北女真部族等亦对中原虎视眈眈,所以襄阳这等中原重镇平日皆严防奸细,每日子时封门,凡是无官方文谍深夜叩关者皆需严加盘查。苏探晴与林纯虽身怀擎风侯所赐的通关文谍,但不到万不得已亦不愿泄露。当下二人在城外找到一片小树林,寻背风处拴好马匹,略一商议,打算待天亮后再绕过襄阳城往南而行。
林纯一路奔得急了,额角已渗出香汗,再经凛凛夜风一吹,不免打个寒噤。苏探晴看在眼里,先默然生起一堆篝火为她取暖驱寒,再从马鞍下取出备好的软布垫铺在地上,自己却跃上一棵大树,行起守夜之责。林纯暗暗赞他细心,口中虽不说,心中却甚是感激,经过一路马背颠簸,亦觉得困乏,翻身躺下,烤了一会火后身上渐暖,渐渐昏然沉睡去。
林纯平日锦衣玉食,长大成年后倒是第一遭这般野外露宿,睡得极不安稳。辗转反侧间听见一阵悠扬笛声轻轻传来,若风中絮语、又似林间潺水,极是入耳,心念渐安,正要进入梦乡,那笛声忽又止住。林纯于恍惚中睁开眼睛,只见苏探晴盘坐于树干上,手中握着的却非他平日所用玉笛,而是一支样式古怪、做工粗劣的木笛。蓦然清醒过来,脱口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支笛子?”
苏探晴回过头来,微觉奇怪:“你认得这支笛子?”
林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轻咳了一声:“没什么。我只是想不到这样一支看似破旧的笛子竟可以吹出如此好听的曲子。”
苏探晴满怀心事,并未注意林纯略显慌乱的神情,轻叹一声缓缓答道:“这支笛子本是我儿时自制,后来送给了顾凌云做信物,想不到再见到它时,好兄弟已是深陷囹圄之中。”又对林纯略含歉意一笑:“是否我的笛声惊醒了你?”
林纯若有所思,摇头不语。苏探晴仰头望向夜空,亦不再多言。
他两人一路上本是有些赌气互不理睬,但经遭遇那铁衣人一番联手后已是隔阂大减,只是两人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虽然各有心示好,却是谁也不肯放下面子先行开口。这种少男少女的心态原本极是微妙,无意间说了几句话后均觉尴尬,不知再说什么好。偷眼望向对方,眼光一触,又连忙侧头避开。
林纯终耐不得这等微妙气氛,看苏探晴望天无语,忍不住轻声道:“赶了一天的路,想必你也累了,反正我也睡不着,不如你先休息一会,便由我守夜好了。”
苏探晴摇摇头:“无妨,我还有事要做。”
林纯侧过脸问道:“半夜三更,你要做何事?”
苏探晴淡淡一笑:“我在看天空。”
林纯奇道:“那有什么好看的?”
苏探晴眼望深邃难测的天穹最深处,缓缓问道:“在你心目中,什么是最美丽?”
林纯微怔,想了想终茫然摇头:“我不知道。人间百态,各有所好。浪子喜欢绝代佳人,旅人更爱良辰胜景,才子偏重书中经纶,武者或爱刀锋碎空,佛家却谓一切皆妄,凡事皆空……或许美丽只是某一时刻的忽有所悟,譬如青山远归、荷笠斜阳,而事过境迁后,往往却又觉得亦不过如此……”
苏探晴抚掌一叹:“正是如此。在每个人的心中,美丽的标准各不相同,一切均是由心而感,若是强行探究美丽表面后的本源,却又令人不知如何解释。”
林纯睡意全无,似一个好奇的小女孩般望着苏探晴:“却不知浪子杀手心目的美丽又是什么呢?”
苏探晴眼露顽皮之色,以指按唇:“木儿不得胡说,谁是浪子杀手?我明明是你家秦公子嘛。”
林纯一怔,这才想起为避耳目,两人约定这一路上苏探晴以名字中“晴”字为姓,“苏”字为名,化名秦苏,自己则是将“林”字拆开,成了秦苏的小书僮木儿。林纯想不到苏探晴在此刻还有心情开玩笑,不禁芫尔,掩唇道:“哎呀,木儿一时失口,公子千万恕罪。”两人相视一笑,顿觉气氛轻松,这一路上的赌气心情立时荡然无存。
苏探晴收住笑意,手指漆黑夜空:“你看,那是北斗七星,那是长长的银河,那是分隔两地的牛郎织女……对我来说,每当望着这神秘而无尽无穷的夜空时,都会有一种难得的平静,觉得自己不过是那世间最微不足道的一员,化身于点点星辉中,远离人世的困忧疾苦;也只有此时,才可以让自己心念平和,无欲无求。这壮丽无比的夜空,就是我心目中那一份美丽的极致!”
林纯顺着苏探晴的手指望去,但见新月如钩直挂头顶,繁星满天触目无穷。她长吸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再听他如此侃侃而谈,不由心生向往,微叹道:“我却从未想过这平凡无奇的天空竟可以给人这么多的暇想。”
苏探晴脸上露出一份怀思之情:“在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事便是在夜深人静时看那满天繁星,有时看一整夜,也不觉得累……”
林纯奇道:“难道你不需要练武功么?”
苏探晴苦笑一声:“我自幼父母双亡,只不过是一个替人放牛的牧童,每日起早贪黑,仅求温饱,哪用练什么武功。”
林纯料不到这个模样俊秀似邻家少年的浪子杀手竟然会有如此凄凉的童年,想他一个孤苦孩童,每晚望着夜空怀念逝去父母的情景,又念及自己的身世,不由大起同病相怜之意,似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我也是自小就没了父母……”
苏探晴心头一震,愕然望向林纯,一时又不知说什么话安慰她。跳下大树,垂头添上几根柴禾,坐在林纯的旁边。
良久,林纯方轻轻道:“你可记得你父母的模样么?我出生于漠北,才生下来几个月,便遇上了鞑靼犯乱,父母死于刀兵中,若不是义父收养,我只怕也早就死于战火中了。”自五十余年前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将元兵驱出中原后,故元势力在蒙古分裂为瓦剌、鞑靼和兀良哈三部,为夺权利相互混战,战火遍及漠北及燕云十余州,也不知令多少无辜的平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直至永乐三年后明成祖数度率军亲征,一举挫败鞑靼十万大军,再封瓦剌首领马哈木为顺宁王、太平为贤义王、把秃勃罗为安乐王,才总算稍定漠北。擎风侯亦是在大明北征时屡立战功,方才赐封侯位。
苏探晴沉声道:“父母病故时我亦不过三四岁,早已忘却他们的模样,就连我的名字亦是村中一位教书先生帮我起的。”
林纯幽幽道:“至少你还知道自己的姓氏,我却连自己亲生父母的名字都不知晓,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汉族血统……”
苏探晴长叹不语。他本当林纯必是出身华贵,刁蛮任性,却万万料不到这个看起来骄傲更甚于美丽的小姑娘竟有比他更为凄惨的身世,心中大生怜意,下意识拍拍林纯的肩膀以示安慰,又忽觉唐突,讪讪收了手,百般滋味浮上心头。
林纯感应到苏探晴的情绪,脸上忽露出一丝难得的温顺笑容,转过话头:“你看我们怎么会说起这些陈年旧事了?你不是喜欢看天空的星星么,不妨告诉我你都看出了什么?”
苏探晴知道林纯少女心性,矜持骄傲,不愿接受他的同情,方才转过了话头。悄悄收拾心情,故做轻松一笑:“你可听说过天上每一颗星子都代表世上的一个人,人死星落,却不知哪一颗才是代表你我的星星?”
林纯手指天穹,慧黠一笑:“那一颗最明亮的星星当然就是我了,而旁边那颗黯淡无光的星星想必便是浪子杀手……”她忽又醒悟,顽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