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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逆鳞-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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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展颜一笑:“秦世兄须误会了,老朽只是到南疆办事,恰巧赶上勘合船队,并非特意随行。不过恶蛟船队纵横无忌,确实要小心提防。”一顿之后,额头皱纹堆起,“就拿这黑衣人来说,武功已臻先天,与扶湘不相上下,若非老朽在船上,还不如入无人之境。那恶蛟船主能招揽得如此人才,定是一世枭雄。”

秦简因道:“那黑衣人原是长老出手击伤的,我还道扶湘小姐功力大进呢。”

扶湘见他又冷嘲热讽,怒道:“午间一试不过点到为止,正要再向秦兄讨教!”

秦简却不理会,问道:“以长老的神通,想必锁定黑衣人气机,再运用天视地听之法,不难侦知黑衣人此刻所在。”

那老者皱眉道:“老朽正是用此法侦测,不过那人落水之后片刻,便杳然无踪,似直直坠落海底去了。以老朽的功力,也只能潜到海中十丈而已,凭这人的身手,决计没有更深的道理,除非他不要命了。”

秦简也是眉头深锁:“那这人凭空消失了不成?还是他受伤过重,竟尔昏死过去,就此葬身大海?”

“还有一种可能,”那老者目光倏地锐利如刀,身遭光晕大涨,“就是有先天高手用领域之力,将此人掩藏,令我天视地听之法失效。”

洪闵惊啊一声,大惊失色地望向秦简。而扶湘则一挥手,示意武士长戈齐举,事机一有变化,就立刻拥向这谡下的武道天才。

剑拔弩张之时,秦简却莞尔失笑:“领域之力要奏效,除非施法者功力高深,盖过了长老您,我想不只船队中没有,以天下之大,能瞒天过海的,也是屈指可数吧。”

老者目光凝定,道:“但如秦世兄所言,便是最好不过。否则,影响了仙宗、谡下关系可是大大不妙。”

秦简自若一笑,脸色恒无波动。老者卷起袍袖,也不再言,身形冉冉升起,似慢实快,倏忽之间已掠过了海面,消失在羽飙号的廊道间。

扶湘令舢板停止搜索,武士各自归船,而后犹不甘心地看秦简一眼,才挟愤离去。

仙宗人马方走,洪闵惶急不已,忙将秦简拉到僻静处:“不会真是你干的吧?小秦,不,秦大爷。”

秦简不以为意,大剌剌道:“连仙宗武库长老都不认为我有这本事,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

洪闵终于放心:“现在是仙宗的地盘,我们姑且把雄心放一放,待回到中原,你老兄就是揭竿而起,我也会暗中相助。”说完哈哈大笑,邀着秦简就要上楼,“我们去喝几杯,压压惊!妈的,扶湘这婆娘果然厉害,不知谁能把她收拾了。”

秦简待上得顶楼,才有意无意问道:“以我的修为,也是上得羽飙号后,才察觉那武库长老气机。而这位幕后主使竟是好手段,也能察觉出情况有异。老洪,你说七国使节中,谁会有这功力?”

洪闵思索道:“齐田朴游就学谡下武艺,岭南李开出身武将世家,但他们不可能有你的修为。其余人更是柔弱儒生。这事委实难以琢磨。”

秦简凝视着他,一字一顿:“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老洪你了。”

洪闵一个哆嗦,酒杯掉落在地,掩口不迭:“小秦,你别再唬我!老哥可吃不住吓,午间得你告知,我浑没放在心上。晚上这一出,更是稀里煳涂。娘的,难道我长了张奸人脸,一看就是内鬼?”

秦简哈哈大笑:“跟你玩笑而已!我事前得到消息,七位使节中有一人是恶蛟耳目,在我原来的想定中,你老洪最为可能,因此便上了闽越船,想为你打个掩护。此时看来,你倒真正是最清白的。”

洪闵也不介怀:“早说你赚上我船,不怀好意,果真如此!”

秦简与他碰了一杯,蓦地压低声音:“不过那黑衣人确实是我救下,现在就在闽越船上。”

洪闵睨他一眼,夹了箸菜:“小秦,你要看乐子,也拣着事情说。这玩笑可不是随便……”却见秦简毫无笑意,目光严肃而锐利,不由失声站起,“你是说真的,在哪里?在哪里?”

秦简施施然起身,推开一角屏风。顶舱未设篷瓦,只中间用屏风隔开,借着皎洁月光,可看到楼板上卧着一人,缁衣如墨,仰面朝天,仿佛失去生机般。

“方才在空中,我确实用了瞒天过海的手法,间不容发之机,夺下他的兵器,运力掷入海中。人却被我抛到顶楼,用谡下秘法封住气机,是以那武库长老无法感应,只觉察到那把兵刃。”秦简解释道。

洪闵疑惑道:“我分明看见这黑衣人坠落海中?”

秦简淡然笑道:“武者领域之内,法则出于一己,要造出个幻象也非难事。”

“却也决非易事。”地上黑衣人倏地张眼,目光璀璨生辉,与他毫无生机的躯体,形成鲜明反差。

洪闵登时退后,比受惊的兔子还快。秦简朝那人颔首致意:“我是谡下使节秦简,这位是闽越使节洪闵,你方才也听见了,我二人并无恶意。”

那黑衣人上下打量秦简,赞许道:“秦兄领域之力大成,运用之妙纯乎一心,那仙宗长老已至炼神巅峰,却看不破你手段,是以要亲上闽越船查看。秦兄果不愧是最可能臻至绝世的武者。”

秦简冷笑道:“壮士若再劳神运力,伤口破裂更大,神仙也难救活。”洪闵循声一看,才发现一摊血迹缓缓从那人黑衣下渗出,渐在水滑的楼板上洇开。

那黑衣人眼神一警,像受伤的猎豹一般:“秦兄救援大德,在下没齿难忘。但身负重任,不便与任何人接近,两位若是有心,便借这方寸之地,予我疗伤一晚,明早我即离开,决不牵连你们。”

洪闵眉开眼笑:“如此最妙,如此最妙。”秦简却不耐截道:“妙什么妙,他伤势甚重,若不用药石,两个时辰之后,就血尽而亡,你明天一早就等着收尸吧。”

他一边说着,踱步上前查看。黑衣人岂容他近身,立时暴起一击,但秦简出手更快,点了他的睡穴,摇头嘲笑道:“已经重伤了,还要不老实!”

在洪闵的引领下,秦简拎着黑衣人,来到二楼一间僻静厢房。船上备有诸般药物,洪闵此时冷静下来,知道是祸躲不过,悄然将药箱取来,并吩咐心腹把守廊道。

秦简检查黑衣人伤势,见肋部中了一剑,血流不止,而背心处衣物焦灼,显是受仙宗秘法所击。若非此人功臻先天,早怕一命呜唿。

他备妥金仓药,撕开黑衣人衣服,突地惊呓一声,竟自愣住。洪闵凑上前一瞧,只见那人背上刺了偌大文身,线条勾勒繁复,仔细分辨之下,竟是三片鳞甲图样,连细密纹理也可看得清楚。

“这文了什么玩意儿?刺功倒是不错,看起来怪威武的。”洪闵啧啧称奇。

秦简自失一笑,道:“这鳞甲锋利如镞,逆向而生,不类凡物。且纹理细致,隐有呵气成云之像。老洪你倒猜猜,该是什么神物?”

洪闵细加推敲,仍是茫无头绪:“寻常鱼类绝无此鳞,难道是哪国的盔甲?”

秦简悠然一叹:“此间用的是黑墨,难怪你不认得。它原本该是金光璀璨,长在神龙颈下。”

洪闵试探道:“逆鳞?”秦简颔首道:“对,龙有逆鳞三寸,触之必杀!这就是神话传说中,最不可触犯的禁忌。”

洪闵暗自心惊:“文身在中原并不盛行,这人不取吉利图样,刺这凶物作甚?”

秦简沉默片刻,方道:“老洪,世人都认为,反对仙宗最力的是我谡下。其实不然,论手段激烈、果勇坚决,有一个组织远胜谡下。”

洪闵兴趣盎然:“还有比谡下更厉害的?小秦你快说说!”

秦简深吸口气,道:“倒非更厉害,只是其手段激烈,竟至于罔顾一切。它有个凶杀悍厉的名头,叫做逆鳞。”

洪闵噔噔退后几步,失声道:“这人莫不是其中一员?”

秦简颔首道:“它潜藏的力量之大,绝非常人能够想象。这黑衣人功臻先天,也数武道强者,在草莽江湖中,应是雄踞一方的人物,竟甘为斥候内应。而能出使仙宗的使节,都是家世清华、仕途远大,也愿受其驱策。孔窥蠡测,便可知逆鳞如何了得。”

洪闵搓着双手,兴奋异常:“竟有如此组织,我却丝毫不曾听说,真是惭愧!”

秦简叹道:“岂只是你,贵国朝野能够了解内情的,也不会超过屈指之数。它潜藏若渊,平日隐藏蛰伏,一动却是雷霆万钧。十年前大秦国‘未央之变’你可知道?”

洪闵脸色剧变,喃喃道:“怎能不知?当时秦太子与其弟雍王争位,仙宗派出一百骁天骑,扶持储君登基,在未央宫前发生激战,据说一百骁天骑尽没,所幸有五位长老随行,联手发动阵法,以绝世一击之威,才消灭叛军。”

“当时背后支持雍王的,就是逆鳞。”秦简负手于背,似在遥想当年九重宫阙中,血流成河之夜。

洪闵倒抽一口凉气,一百骁天骑出击,足抵数万雄兵,却被逆鳞全歼,这是何等惊天的手段。他望着榻上昏迷的黑衣人,后悔不迭,早知如此,如何也不能同意救下这烫手山芋。

秦简俯身为黑衣人止血疗伤,屋中安静已极,只听到洪闵吭哧喘气声。秦简拾掇完毕,取水净手:“这家伙内伤极重,我又点了他穴道,足够昏睡一夜,可千万别再惹出乱子。”

洪闵蓦地问道:“那恶蛟船队也是逆鳞的爪牙么?孤海之上,它不会恣意图快,连诸国使船一并灭了?”

秦简讳莫如深,紧紧抿着嘴唇,目光深邃如海,不露一丝端倪。

船队一夜航行,海面平稳不见风浪,翌日清晨便已驶出数百里。朝阳浮出海平线,若一轮圆盘吞衔,浩瀚海天间璀璨金黄。沿途渐有岛屿礁石,再非昨日如砥平坦,船队也改换阵形,一艘艘衔枚而进。羽飙号上不时传出旗语,指挥各船行舵扬帆。

秦简用罢早餐,先去探视那黑衣人,见脉象趋于平稳,才安下心来,又点了他几处穴道,令其依旧昏睡。洪闵本是闲懒之人,今天也起了个大早,眼巴巴地跟过来,想要秦简拿出个计较。孰知秦简不作理会,交代了几句伤势,便飘然出舱,掠向齐田座船。

洪闵低骂几声,只得嘱咐手下严加把守,不令闲杂人等靠近。

且说秦简到得齐田船,一众仆役僚属都识得他,忙让进客厅,一边派人去请朴游。

秦简与丫环调笑几句,一边无聊吃着茶,心底却并不平静。昨日朴游那番话,便像根楔子,牢牢钉在他心头,以至一早造访,要当面问个清楚。

不一刻,朴游夫妇迎将出来,想是才起身洗漱,脸上犹带着浓浓睡意。燕荪见到秦简,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暗道这家伙还算听话,一早就来探视。

朴游笑道:“你倒是好精神,昨夜那么一闹,我们下半宿才睡。怎么,又来打我秋风,找几坛酒喝么?”

秦简哈哈笑道:“正是如此。燕荪,那日尝过你手艺,果然不同凡响,不如再去做几个小菜,我和老朴喝两盅。”燕荪横了他一眼:“一清早就灌黄汤,真不知死活。”到底心里受用,埋怨两句,也就亲下厨去。

待燕荪走远,秦简径问道:“你昨日吞吞吐吐的,没讲个分明,也叫我一宿挂念。今天必须跟我说个仔细,否则就在燕荪当面,把那偈语抖露出来。”

朴游望向他,半晌一笑:“你即使跟燕荪说,她也不会在意,顶多忧心半天。这么多年来,她的心事七分放在蛊虫上,三分念想着当日谡下,却不曾有丝毫与我。”

秦简身子一震,未想到朴游直斥其非,将三人间的遮掩文饰,一股脑儿拆穿。这个外表儒雅、心思渊深的男人,如何也不会走这偏锋,难道是那神秘的偈语,搅得他乱了分寸?

“燕荪岂能不在乎你!那般着紧你的金钱细软,连寻花问柳的机会也不给,要说男人做到你这份儿上,我都为你抱屈。”秦简苦口婆心,却知自己言不由衷。

朴游苦笑道:“你未行婚嫁,不谙夫妻间的情感。刚开始时,燕荪是为了表明在乎我,这么多年下来,却是相因成习了。”

秦简一摆手,道:“燕荪既然嫁了你,我与她……往事早已如烟,你如果揪着不放,休叫我看不起了。且不提她,单说这偈语吧,你似乎有所预感,话未说透?”

朴游屈指扣着案几,目光透出疲惫:“秦简,生死有命,一切强求不得。你只要知道,即便我葬身大海,也决不会叫燕荪伤一根头发。”

秦简知他性子,不由触动衷畅,探手邀住他肩:“老朴,你可别吓我!有兄弟这一剑在,不论什么人来,都管叫他刹羽而归。”

朴游目光悠远,隔船望着茫茫沧海:“造化天道之浩瀚,又岂是人力所能当之。只怕到时你也是身不由己!”

秦简还要再言,燕荪却端着食盘转了出来,脆声笑道:“你们哥俩在聊什么,弄得这么亲热。”

秦简悻悻松手,道:“我正羡慕老朴的口福,今日非要灌醉他。”朴游若无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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