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师·僵尸引-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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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从禁室出……”黄金龙还要犟嘴,却被苏浣虹一把拉到一边。
“黄金龙,门主找你有要事,你别在这里发疯了。”苏浣虹不耐烦地说道。
“呼,呼,呼……”黄金龙感到自己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两只手直哆嗦,指尖痒得难受,恨不得找一个人痛扁一顿才舒服。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将满肚子邪火压了下来,艰难地扭过头去,不去看那些国府行吏抬着殷承侠的东西扬长而去。
“老大,我们知道你难受,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先听听门主有什么话对你说吧。”童百练一边用力揉着他的肩膀,帮他顺气,一边小声说。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灰白色影像突然出现在黄金龙的面前,周围冰寒的空气中忽然洋溢起温暖而丰沛的气息。黄金龙乱成一团的心绪顿时平静了下来,他欣喜地抬起头:“顾师父,怎么是你?”
“小龙,是门主让我来的,你,呃……”顾云帆看着黄金龙满脸通红的愤懑模样,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僵硬地伸出手臂,在他肩膀上干巴巴地拍了拍,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门主他人呢?”黄金龙急切地问道。
“他,他老人家等了你很久,但是行吏不让他继续等下去,因为新门主已经来到天门,临时会有一个就职礼。新门主和已经离职的门主都要发表演说,所以门主只能先行离去做准备。”顾云帆木讷地说道,“后来,他就把东西给了我,让我交给你。”
说到这里,他从身后拿过一个用蓝布包裹,递给黄金龙。
黄金龙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发现里面是一叠厚厚的宣纸,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他凝目细看,赫然发现这些笔记记载着很多对于僵尸引的施功方法和尸锁形成机制的猜测。他一页页翻下去,发现这笔记足足有十几万字,而且被红笔划了又划,改了又改。
“门主给我这些东西干什么?”黄金龙完全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说。
“呃,我想重要的东西应该在最底下。”顾云帆提醒道。
“哦。”黄金龙连忙翻开僵尸引的笔记,往下看去,只见下面是一卷卷宗,卷宗的封面上写着绝密二字。
“呃,这是……”黄金龙瞪大了眼睛,震惊地说。
“回去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顾云帆连忙一展袍袖遮住了卷宗,“门主给你这卷卷宗,必有深意。”
“是。”黄金龙连忙点头,心中升起了一丝隐隐约约的希望。就在这时,恢宏嘹亮的钟声在天门的钟阁中响起,这是召集全门弟子的号令。
“走吧,新门主的就职礼就要举行了,身为天门弟子,我们必须参加。”苏浣虹无奈地说。
“我勒个去,这新门主也太急不可耐了吧,跑肚也不带这么抢茅坑的。门主昨天刚宣布离职,今天就要开就职礼,一点矜持都没有。”英传杰愤然道。
“唉,没有门主,天门也算完蛋了。我早就知道当初我被选为天门弟子的事太过美好,不像是真的,如今看来果然不是真的,我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运气……”李南星垂头丧气地说道。
“我可以试着暗杀新门主。”蓝彩儿冷冷地问道。“这不好吧,别连累到我……们……”白算计连忙劝阻道。
“各位……”黄金龙小心翼翼地系起殷承侠给他的包裹,背到自己的肩上,沉声道,“门主也要出席就职礼,咱们就当是去给他老人家送行吧。”
今天的天气异常阴沉,淡青灰色的乌云死死地压在南北天门的上空,却不愿意飘下半滴雨,只是随着秋季季风缓慢而呆滞地在天穹上滚动着,把一股抑郁低沉的死气倾泻在学院之中。
走过天门南北院的牌楼处,黄金龙等人吃惊地发现,牌楼处竖立的天门训“侠胆剑心,荼尤未尽”已经被人取了下来,换成了“勇毅通达,自强不息”八字。
“门主留给天门的最后一点东西也被失心堂的人摘下来了。”苏浣虹抬手指了指天门训的牌坊,小声说道。
“失心堂……”黄金龙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拼命咬紧牙齿,克制住想要冲上去揍人的冲动。
“老大,别激动,闭上眼睛紧走几步就过去了,别再去看了。”看到黄金龙脑子上青筋乱蹦,童百练连忙劝道。
好不容易到了天门广场,众阵友不得不按照各自的旗位分开站好,黄金龙和几个室友重新归入坎字旗,按照伏羲方位列阵而立,面向广场中心的讲台。讲台上,在天门各堂讲师和国府行吏官员的簇拥下,一位身着金灰两色长袍的中年人迈着沉稳的步子,庄重严肃地走上了讲台。他看起来不到五十岁,满头虬发如旗幡般在风中狂舞,双眼虽然纤细,却如鹰隼般犀利,面颊上岩石般的肌肉几乎将五官挤散,嘴角下沉而钩起,显示出他坚强而冷酷的性格。
“他是谁?”黄金龙转头问童百练。
“我好象见过他的画像,他是霹雳堂出身的。后来做了五行师中的祝融师,哦,他是一个极强大的斗师,姓边。”童百练小声道。
“边?边红线的边?”黄金龙问道。
“是啊,就是经常和彭独绝走在一起的那个家伙。”英传杰也凑了过来。
“哼,果然不是好人。”黄金龙愤然道。
讲台上传来南天门副门主花月容的声音,她在仔细地讲述这位边姓门主来天门之前的履历,并代表天门讲师欢迎新门主的到来。黄金龙听着花月容空洞而苍白的声音,心中感到一阵阵难以言传的悲哀:显赫如天门十三英也要在强权面前委曲求全,虚与委蛇,问世间谁还能真正逍遥自在?但是,在他身边的阵友们却被花月容的介绍惊住了。
“原来是他啊,他就是边北穹!当初魔师之乱他异军突起,靠孤军三入西界屠杀百万魔族积累了赫赫战功,成了军部的将星。后来弃军从政,得到大门阀的支持,在统管荼洲相忘师的总衙相忘司做司马,威风一时无两。没想到国府居然把这么大的一个官安插到了天门。”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他和失心堂的关系如何?”黄金龙连忙关切地问道。
“很多人怀疑他就是失心堂的十二执事之一,而且地位很高。”英传杰说道,“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不过还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
就在这时,边北穹阔步走到花月容让出的讲台前,双手扶住案台,昂首洪声道:“你们听说的没错,从今日起,我就是天门的门主,殷门主将会离任。今天你们不得不去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那就是天师的思想已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侠胆剑心”的校训已成陈词滥调。妄言仁义从来都是削弱心智的罪魁祸首,它们在历史上犯下的罪过,往往百倍于单纯的邪恶。宣讲仁义道德的讲堂,往往是藏污纳垢的温床。”
他的话刚一说完,立刻引起了台下数万师生哗然一片,很多气愤的学生开始毫不留情地发出了嘘声。
边北穹似乎早就意料到台下的反应,冷冷一笑,双臂一振,示意所有人安静,随即洪声道:“我来给你们讲一个真实的故事,让你们知道知道空谈仁义者在历史上都扮演过什么角色。大蛮荒时代之前,天下有一个第一强国,这个国家本来通过了一个法案,允许国人堕胎。但是,这个法案一直以来都受到该国教会和信教者的强烈反对。应该给未出生的胎儿生存的权利。他们相信本国强大的实力足以照顾即将被打掉的胎儿。他们认为自己是在拯救未来的希望,认为在拯救了这些胎儿之后,所有人都会进入永生的乐土。于是,法案改变了,人们严禁堕胎。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父母选择打掉胎儿,是因为根本无力抚养。于是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这个国家多了六百万童年不幸的子民,这些子民成为了最好的犯罪候选人。该国的犯罪率上升了十倍,道德沦丧,社会动乱,在大蛮荒时代到来的时候,这个国家成为第一个被踏平的国家,子民没有一个能够幸存……”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台下的弟子们,微微顿了顿话语。天门广场一片安静,所有弟子都被这个故事震慑住了,无不竖起耳朵,急切地等待着边北穹的下文。
“我想所谓的教会和教民们应该都已经下了地狱,而且他们心里可能还委屈得很。但是历史证明,他们所讲的道德是彻头彻尾的伪善,而这个强国的遭遇就是妄言仁义的危害。古圣人曾说过: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斥骂的就是这些伪善者。救世者,先用心、后用脑,治世者,先用脑、后用心。相信我,天门仍会是荼洲的脊梁,我们要的是自信强大、精明干练的天门弟子,而不是愤世嫉俗、空谈仁义的废物,新的天门,新的荼洲,从今日始!”边北穹慨然大声道。
“好,说得好!”一群少年的喝彩声从人群之中传来,随即一片热烈的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黄金龙扭过头去,发现带头喝彩叫好的正是彭家散布在六十四卦阵中的族员,还有无数和彭家盘根错节的世家子。彭独绝、彭少雄、彭独鼎、边红线等人赫然就在其中。“呸!”他愤恨不平地低头吐了一口唾沫。
在天门弟子热烈的掌声中,边北穹僵硬的脸上微微一阵抽搐,眼中闪出一点炙热之光,但是随即飞快地掩饰了起来。他优雅地转过身来,朝旁边一让,咳嗽一声,朗声道:“现在由天门前门主发表离职演说。”
“门主……”黄金龙激动地垫起脚尖,拼命仰起头来朝着讲台上望去。殷承侠仍然是他旧日的装束,穿着那身灰白色的飘逸长袍,满头的银发随风乱舞。但是黄金龙仍然敏感地感到他身上那种隐隐约约的疲惫。他无法想象此刻殷承侠的心情。被失心堂小自己一百多岁的后辈玩弄于股掌之间,毫无还手之力,这样的愤懑,到底有多么折磨人,也许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殷承侠的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微笑,走上讲台的样子也洒脱而自然,仿佛他并不是在向自己百余年间建立的基业挥手永别,而是在做迎接新一代天门弟子的惯例演讲。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双手释然地摆放在讲台的台面上,他那沉韵有致的声音瞬时响遍了全场。
“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荼洲的荼字是什么意义。荼是世上最后一朵花,它凋零之后,那便是天下无花的终结。荼洲的意义就是世人最后的乐园,是上天给我们的最后一个机会。两百年前,这样的话每天每户人家都会由一家之主向全家人宣讲。但是两百年后的今天,再没有人愿意这样说话,人们淡忘了救世之初亡故的英雄们所做过的事,所说过的话。因为这些在今天看来,已经不合时宜……”说到这里,他清朗柔和的嗓音中忽然有了一丝隐隐约约的沙哑,他不得不停止了话语,微微低下头。
黄金龙知道,门主是在掩饰眼中感慨和悲伤,这让他心中仿佛被烙铁烙过一般疼痛难当。
“边门主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那么我也给大家讲几个故事。”殷承侠仅用了片刻时间就恢复了昔日的平静,微笑着继续开口道,“南方的森林发生大火,林中的蚂蚁结队逃生,谁知却有宽阔的河水拦路。于是蚁群抱成紧密的一团,工蚁在外,雄蚁和蚁后在内。这个蚁之球翻滚着漂过河水,外层的蚂蚁被水冲走了,但是内层的雄蚁和蚁后安然无恙,于是这个蚂蚁部落得以繁衍生长。北方的大漠发生了沙尘暴,沙漠中的沙鼠正迎其锋。于是沙鼠们抱成一团,成年沙鼠在外,幼年沙鼠在内。狂风吹过,鼠团外层的老鼠被吹走了。但是鼠群保住了年轻的后代,再次繁衍发展起来。于是在我们荼洲,总是有蚂蚁,总是有老鼠,也总是有人。”
“哈哈哈……”他的话引起了天门弟子们的大笑,就仿佛他每一次做的演说一样。这一瞬间,黄金龙回忆起自己第一次看到殷承侠讲话的情景,心中不禁涌起深深的感动。
殷承侠顿住话语,满是慈爱地向满场天门弟子望去,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语重心长地开口道:“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何才能永存世间?不在于这个国家的执政者如何强大,不在于这个国家的国府机构如何先进。而在于这个国家的文化是否能够兼容并蓄,吐故纳新;在于这个民族的精神是否挚诚热忱、宽广无私,在于危亡之际,是否有足够的英雄站出来力挽狂澜;在于国破家亡之时,有多少子民愿意为天下兴亡慷慨赴死。”
“门主说得好!”殷承侠铿锵有力的话语迎来了广场上天门弟子们雷霆一般响亮的狂热掌声。
“去嘲笑讽刺否定一件事谁都会做。困难的是永远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