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风云-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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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侍上士宇文孝伯侍立两侧。李丹很失望,跪拜行礼。
大周国主宇文邕和玄都观观主王延正在下棋。宇文邕看看他,微微招手,示意他站起来,“鸿烈,来,来……”
李丹急忙走近,站在王延身边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王延是大周道教元老级人物,楼观道派的大师,师从正懿先生陈宝炽。当年(西魏)孝文皇帝崇尚楼观道,曾延请陈宝炽到延英殿问道,宇文泰和朝中很多大臣都拜其为师,其中就包括李弼,所以如果论辈份,国主宇文邕和李丹都是王延的师侄。
王延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脸上挂着慈祥和蔼的笑容,他冲着李丹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礼,“鸿烈,这是象戏。”他指着面前的棋盘淡淡地说道,“陛下依据《周礼》之制,自创而成。”
李丹知道这种角智博戏,和思维戏(也是一种角智博戏)有些近似,有棋盘,有形状各异的棋子,下法也差不多。宇文邕在皇宫里无所事事,自创象戏,经常延请大臣和他玩耍。梁山公是最早学习象戏的大臣之一,回府后就教授了自己,和自己曾一起研究过取胜之道。哥哥常年在边关,当然不知道这种仅仅流传在皇宫里的博戏,所以李丹佯装不知,仔细看了一下,脸显愧色,“臣愚鲁无知,尚不会……”
“很容易学的。”宇文邕打断了他的话,“朕闲暇无事,曾撰写了一本《象经》,鸿烈可以拿回去看看。”宇文邕笑道,“学会了,就来和朕切磋一二。”
李丹拜领。一名内侍递上一卷《象经》,李丹恭敬接过,再谢。
“鸿烈,坐到我身边来。”王延指指身侧的锦垫,“先看看,这对你有帮助。”
李丹坐在王延身边,闻着兽炉里飘出的檀香,两眼盯着棋盘,显得兴致勃勃,但思绪却一直停留在怀中的《象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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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寺。
昭武摄政王拜访阇那崛多法师。江南再见故人,非常兴奋,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往事。法师面带笑容,静静地听着,间或问一些西土的佛事。江南接着说到了玄都观三教论辩,法师脸色微变,言辞中透漏出很多担忧。
三教论辩始于五年前,时有蜀中还俗沙门卫元嵩和天师道真人张宾先后上书,言佛道两教之盛有损国祚,建议对佛道两教实施限制之策,继而大周国国主才有了三教论辩以定优劣之策。去年,司隶大夫甄鸾奏《笑道论》,认为道教神仙方术极其荒谬,结果遭到弹劾,以谤伤道教为名,当庭焚毁了《笑道论》。其后名僧释道安又上《二教论》,认为儒释道三教说法不妥,他认为只有儒佛二教,并且佛教又优于儒教,至于道教,不过是儒教的从属而已,加之道教又多谬妄,实不可取。大周国主阅后询问臣僚,无人抗辨,议论乃停。谁知今天大周国主再掀波澜,可见其限制佛道之心非常坚决。
佛道之盛,最直接的受益者是百姓,如果佛道被禁,百姓将遭受莫大灾难,比如要承担繁重的赋税徭役,要从军打仗饱尝战火之苦,尤其是灾害之年,失去了佛道两教的庇佑,没有遍布各地寺观的粮食和庇难所,将有更多的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大周国主和大周的文武大臣们需要名垂青史的功业,而功业的建立需要战争,需要财赋,战争的胜利需要源源不断的士卒,财赋的增加需要人口和土地,而这些最后都要转嫁到百姓身上,让他们遭受无穷无尽的苦难。
和平年代,大周国主和臣僚们需要稳定,需要安抚百姓,所以他们需要佛道两教的昌盛,如今大周国主和臣僚们需要战争,佛道两教成了他们的绊脚石,所以他们要限制,甚至有可能禁止佛道两教。对这些人来说,信仰、宗教、佛法都是工具,需要的时候就拿来用用,不需要的时候就随意丢到一边,至于百姓,不过是草芥蚁蝼而已,没有任何价值。
面对法师的悲哀,江南心情很沉重。
这件事各方的立场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自然也大相径庭。对于大周朝廷来说,它需要国祚的生存,国祚生存了百姓才能生存,所以它绝对不允许佛道两教损害国祚利益,和朝廷争夺财富、人口和土地。对于佛道两教来说,它有个最基本的需求,那就是信徒,有信徒才有佛道两教的生存,而要想得到信徒,就要保证自己宣传的佛法、道法能够实现,也就是确保信徒们的生存。
两者都是为了百姓的生存,相比较而言,朝廷看得更高更深远,它们也更具有实力,所以两者相争的结果不言而喻。
江南安慰了法师一番,然后起身告辞。
法师送她出来的时候,突然躬身施礼道:“恭喜王上。”
江南诧异地问道:“我有何喜?”
“王上历尽劫难,终于找到了那只凤凰。”阇那崛多欣慰地笑道,“从那一刻开始,魔鬼的诅咒已经烟消云散。恭喜王上了。”
江南愣了半天,心里不知是喜还是悲,眼里忽然盈满了泪水,“大师……”
“乌云散尽,阳关普照,劫难已经过去了。”法师捋须而笑,“王上,中土虽然很好,但西土是你的根,把梧桐书栽在乌浒水两岸,你将引来更多的凤凰,西土也将获得长久的安宁。”
江南的泪水突然滚了下来,“大师……”
“王上……”阇那崛多忽然握住了江南的双手,嗓音略略有些颤抖,“王上,中土、西土都在你手中,好好把握住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江南脑中一片空白,娇躯轻颤,呜咽出声,俯身参拜,“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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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丹找了个借口,匆匆赶到昭武山。
江南打开《象经》,慢慢地翻看着。李丹坐在她身边,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宇文邕显然非常忌惮宇文护,他哥哥孝闵皇帝的死对他来说是个血的教训,在自己没有完全控制局势之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暴露出自己的野心。“学会了,再来和朕切磋切磋……”李丹苦笑道,“这位皇帝陛下用铠甲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就象一砣铁,一丝缝隙都没有。”
江南嫣然轻笑。李丹看看她,觉得她的眼神有些不对,神态也和往常不一样,神采飞扬的,魅力十足,让人有些把持不住。
“怎么了?”江南好奇地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今天有什么喜事吗?”李丹问道。
“嗯……”江南迟疑了一下,笑道,“是有喜事,但我不告诉你。”
李丹懒得多问,话题又转到了宇文邕身上,“弘德夫人肯定把我的事说了,宇文邕大概也想利用我,但我有一种担心。”
“担心什么?”
李丹皱皱眉,忧心忡忡地说道:“我担心自己会成为牺牲品。一旦宇文护死了,他极有可能转手把我杀了,把李家赶尽杀绝。”
“这完全有可能。”江南把手中的书放下,“你曾猜想你哥哥意图挑起宇文氏和独孤氏相争,然后渔翁得利,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很显然,他也没办法。你目前的处境就是你哥哥回到长安后的处境,无论他是帮助独孤氏杀宇文护,还是帮助宇文护打击独孤氏,最后都有可能被对方反戈一击,连根拔掉,所以他干脆孤注一掷,乘着鹬蚌相争的时候,一网打尽,然后乘势崛起。”
江南停了片刻,两眼看着李丹,郑重说道:“你现在身份是假的,这可是宇文邕诛杀李家,重创陇西势力的最好借口,如果他翻脸不认人,你怎么办?”
李丹脸色渐冷,腮帮子上的肉轻轻抽搐着,眼里射出两道杀气。
“在宁戎寺,你曾对可汗说,要帮助宇文邕重掌权柄,当时我就不同意,因为你很难赢得宇文邕的信任,除非你告诉宇文邕,你叫断箭,但是,你一旦变成了断箭,宇文邕岂肯放过这等重创陇西势力的好机会?宇文邕失去权柄十几年,有切肤之痛,他对权柄的欲望甚至比宇文护还要强烈,试想在这种情况下,你如何攫取大周权柄?你又如何保障丝路的畅通?”江南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冷,“鸿烈,你错了,你要想好好活着,最好还是走你哥哥的路,否则……”
李丹两眼微眯,突然一拳砸到案几上,“没有时间了,只能走哥哥的路了。”
“这才是男人。”江南娇笑道,“室点密可汗能有今天的权势和地位,就是因为他是个顶天立地敢作敢当的男人。”
李丹不再多说,起身告辞。
“鸿烈,我要去你家。”江南跟着站起来,小声说道,“我已经向你们国主做了请求。”
李丹吃惊地看着她,“王上,你不要给我添乱了,好不好?那个刺客我还没有找到,一旦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担当得起?另外,我母亲真的很需要温柔,雅璇和西海的出现,让我母亲的心情变得非常好,她的身体正在渐渐恢复,你不要在这个时候……”
“谁说我要带走温柔?”江南轻皱黛眉,不高兴地说道,“我只是想去看看老夫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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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国主的回复非常快,圣旨很快下到了魏国公府,因为担心安全问题,大周国主还特意安排了一队禁卫军护守在府邸四周,把周边街道全部封锁了。
李家上下也全部出动,把府邸整缮一新。春官府从库房调出了上百段锦缎,从府门外的台阶上一直铺到内院。
老夫人对这种铺张很是不满,当着大宗伯宇文盛、小宗伯杨坚的面,把李丹狠狠数落了一顿。李丹很是难堪。李曜、李晖兄弟的笑容看上去也很勉强。昭武江南虽然是西土粟特人的摄政王,但说到底还是突厥特使,大周人表明上对突厥人很客气,但背底里对突厥人恃强凌人极其痛恨。现在昭武江南纡尊降贵,亲自登门,摆出一副和李家亲近的姿态,这对李家来说面子上很难看。
雅璇看到老夫人很激动,急忙劝解,说鸿烈兄在高昌的时候,曾经遇到生命危险,多亏摄政王出手搭救,方才幸免于难。对方是一国之王,身份尊贵,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失了礼。大周乃中土泱泱大国,大国有大国的气度,岂能和西土蛮夷之邦一般计较?老夫人就是喜欢听雅璇说话,三两句之后就眉开眼笑了。
李曜、宇文盛带着众人站在门口相迎。
车驾到,鼓乐齐鸣。昭武江南缓缓下车,西海紧随其后。江南也有些顾忌,担心老夫人不给好脸色,特意邀请西海同行。
江南打量了一下魏国公府门,不禁暗暗皱眉,回头对西海说道:“鸿烈的钱到哪处了?他家府门怎么这么破旧?”西海戴着面具,正拎着长裙小心翼翼地下车,闻言失声笑道:“哎,不要乱说话,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到处显摆,唯恐别人不知道你是西土之王。”
李曜、李晖、宇文盛、杨坚等人上前接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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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红色骏马出现在远处的大街上,马上人白衣白袍白色麾帽。
胡雷的眼睛突然瞪大,纵声高呼,“刺客,护驾……”
这一声喊就象炸雷一样,把府门四周的人吓了一跳。李征、项云、李天涯等人拨转马头,纵马飞出。
“追上去,快,快……”李丹飞一般冲了出去,青海骢尖声长嘶,疾如闪电。
白衣骑士打马就走,沿着长街高速飞奔。
现场一片混乱,昭武卫士四面围上,把江南和西海紧紧护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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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骑士在岔道口停下马,回头看看,然后挥了挥手,好象有意提醒后面的追兵。
李丹两眼盯着白衣骑士,稍稍想了一下,然后举起了手,卫士们勒马减速。“你们几个跟着我……”李丹指了指阿蒙丁、龙竹、斛律庆和项云等人,“其它人回去保护摄政王。”
“鸿烈公……”李征叫道,“人太少,你的安全……”
“担心中了刺客的调虎离山计。”李丹不耐烦地甩了一下马鞭,“这个人孤身而来,显然是诱敌之计。你快带人回去,小心保护摄政王。”
李征不敢再说什么,极不情愿地调转马头。
李丹策马而行,速度不是很快。前面那个白衣骑士随即也把速度降了下来,带着李丹等人在长安城里转来转去。绕进一条偏僻的小巷后,白衣骑士突然消失了。
站在小巷口,李丹迟疑不前。项云轻叱一声,拍马冲了进去,转眼跑了个来回。
“鸿烈公,这条巷子里有七八个小门。”项云苦笑道,“不知道她进了哪个门。”
“是不是请调援兵,把这一块包围起来?”阿蒙丁建议道。
“万万不可。”项云转身指着一处殿宇密集之地说道,“那处就是上清观,楼观道的宗主严达真人就住在那里。”
几个人正说着话,巷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小道士。众人齐齐盯着他。小道士躬身为礼,然后手指身旁的院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进去。”李丹跳下马,顺手把缰绳丢给了胡雷,“大雷,你留在这里。”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留在后面?”胡雷叫屈道。项云等人想到什么,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李丹。
李丹意识到什么,暗暗吃了一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