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巢-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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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老安人道:“真是蓬筚生辉。”又拉一把儿子,让他与容羲见礼,再去拜见容老夫人。
容羲何等样人?端方君子并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贺敬文不乐意来。甚至贺敬文为什么不乐意,他也能看出七、八分,无他,眼熟耳。容羲只当不知道,反而极体贴地道:“世兄青年丧偶,万望节哀。”一句话,将贺敬文的黑脸给掩住了。
罗老安人打着哈哈,忙与容老夫人见面。又请他们到房里坐下。又愁贺敬文不会待客,自己却是必得陪着女眷的。此时方觉出自己高估了儿子,欢天喜地迎了容家人来,简直是自讨苦吃。
容家人也极识趣,只说拜一拜这有恩的贺老太爷,认一认贺家人,其余只字不提。贺瑶芳这才发现,她原来是见过容家许多人的,连容家有头有脸的仆妇,都见过的。怨不得后来京城大街上,她被认了出来!
重新见一遍上辈子见过的人,是一桩很新奇的体验。容老夫人的变化并不很大,依旧那个慈祥又威严的老妇人。容尚书,哦,后来的容阁老,也还认得出。比较有趣的是容尚书的幼子容蓟,日后名满京城的翩翩公子,多少闺阁少女梦中的如意郎君,如今还是个发面团子。
贺瑶芳上辈子就没跟这位少年进士,人人称道的好人打过照面儿,倒是跟他的堂妹,容家的七姑娘有一点缘分。当年她躲到容家,就是跟这位容七姑娘住了小半个月,还借了她一些书看。
此时的容七姑娘,也是个发面团子,个头儿比贺瑶芳要略高上两寸,规规矩矩地由乳母抱着。也不多吭声儿,只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四处看。
容老夫人见过贺敬文,再看罗老安人,心里就有一点同情。暗道,有这么个儿子,可也真够操心的。再看贺丽芳姐妹,也有点犯愁:这样的爹,怕护不住孩子。然而又不好管旁人家的事儿,只得咽下了,转与罗老安人叙一叙先人之间的情谊。
罗老安人儿子扯后腿,也隐约觉出了容家人怕是明白了,此后便闭口不谈让孙儿去容家蹭课的事儿,只抹着眼泪,说着愧对祖上。又说:“孩子们又没了娘。我那媳妇,比儿子顶用多啦qaq我如今也是三灾六病的,那个孽障也没了心思……”
容老夫人便有心做个好事,对罗老安人道:“正好,我家老七才要开蒙,你要放心,不如令俊哥与我家七郎一处读书,如何?就好做个同学,日后科场上也好有照应。”
罗老安人原不敢提这事的,如今喜从天降,又擦擦眼睛:“那敢情是好。”
那一厢,贺丽芳已经主动邀了容家两、三个年纪差不多的姑娘一处小声说话儿了。两家都在守着孝,一片素白里也没什么有趣儿的玩具,不过摸了段蓝绳儿翻花绳耍。
贺瑶芳才要凑过去,忽听着哥哥要去容家读书了,简直是晴天霹雳!她哥哥去了容家,她还要怎么跟过去蹭课?!
冷不丁被贺丽芳掐了一把:“你做什么呢?”
贺瑶芳笑笑:“没什么,就是看着那边那个姐姐眼熟。”又看了一眼容老夫人身边儿那个丫头,果然眼熟!正是后来京城街上认出她来的人。
贺大姐硬咽下一句“你要死”,低声道:“你跟七娘年纪相仿,你们一处玩。不要怠慢了客人。”
贺瑶芳悠悠地起身,抚一下裙摆,缓缓走了过去。她却忘了现在自己也是个团子,走得摇摇摆摆的,十分喜人。容大夫人瞧见了,捏着方帕子,指而笑道:“婶子莫哭,儿孙自有儿孙福,单看这姐儿可不得了。”
罗老安人心里一惊,也不哭了,问道:“可是说笑了,这能看出甚么来?”心里却想,自打她娘死了,她就野了,淘气的本事可是真不得了的。
容老夫人亦问:“怎么了?”
容大夫人对贺瑶芳道:“二姐儿,过来好不好?”
贺瑶芳不明所以,见罗老安人点头,便走了过去。只听容大夫人对容二夫人道:“你看出不一样的来了么?”
容二夫人两道长而细的眉毛皱成好看的模样,忽然拍手道:“是了是了!”
容老夫人也笑道:“这大约就是天生的好仪态了。”
贺瑶芳又叫雷劈了一回——这容家可真了不得,可不是么,她这步态,妥妥的宫里几十年养成的习惯。她年纪小了十倍,个头矮了三、四倍,还是叫人给认出来了。
罗老安人听了也是欢喜,却又并不很放在心上,只顺口道:“借您吉言了。”她还是更关心贺成章读书的事儿。打发贺瑶芳跟容七一处玩耍,又陪容家女眷说几句话,祭祀便开始了。
罗老安人心道:可算开始了,免得那个孽障再对容尚书摆脸子。
哪知容尚书是个聪明人,既侍奉得了皇帝,也哄得了举人。待容家告辞之时,贺敬文已经一脸服气地对容羲说等写了文章还请容羲给指点。容羲也含笑答允了。听说要送贺成章去容家跟着读一年的书,贺敬文也是惊喜的模样。
把罗老安人看得又好气又好笑。笑完也是叹气,这儿子有些痴,纵中了进士,也只好求个清闲些的职务,万不敢叫他与人周旋的——太傻。
☆、第10章 到底意难平
容家答允了贺成章去附读,贺家便将此当做了一件大事来办。贺瑶芳的那点子小心思,在这样的一件大事里,简直不值一提。贺家是科考起家,罗老安人的娘亦如此,自然将读书科考做官看得极重。
罗老安人且将旁的事都按下,张罗着贺成章随侍的书僮、小厮一类,又有穿的衣裳、带的食盒、文房四宝。贺成章年纪小,书僮本是没有的,少不得自家中遴选。贺家仆人又不多,除了书僮,还要个年纪略长的跟着压阵。
最后罗老安人选了自己昔年陪房的孙子,一个比贺成章大一岁的男孩子。又思容家是书香人家,恐这小男孩子名儿不雅,遂给他改名唤做捧砚。
贺瑶芳对这个捧砚倒是有些印象,一个沉默又聪明的男孩子——可惜走得太走。在他们觉得柳氏为人不坏的时候,便是捧砚先察觉出不对来的。奈何人微言轻,最终逃不过一个被发卖的命。对捧砚,贺瑶芳是极放心的。再一看贺成章的那个小厮,也是个可靠的人,她便不操这份心了。
贺敬文又特意篇出了开蒙的书来,郑重将贺成章唤到面前:“我原也教过你识字,我问过你容伯父了,他家开蒙便是用这几本书,你要用心读书,尊敬师长、友爱同学。”
贺成章恭敬地答应了,双手接过了书,转交给捧砚捧着。
贺敬文又板起脸来对捧砚道:“你是捧砚?”
捧砚抱着书,低头道:“是。”
贺敬文道:“服侍哥儿往容家去,不许淘气!”
捧砚又答一声:“是。”
贺敬文又不好跟他小孩子多计较,对自己儿子却是可以多训导几句的:“你到了容家,万不可戏笑,一则你尚在孝中,二则你容伯父也在孝里。定好了下个月你往他家去,这个月你便在我跟前,我好歹多教你些儿,免得到那里露了怯,叫人小瞧了去。”
贺成章唯唯。算来他长到这么大,跟这亲爹相处得实在有限,贺敬文说“教过你识字”未免有些自夸。教授他识字的事情,做得最多的,实是他母亲和祖母。然而这两位教导他的,万事以孝为先,要“听话”,不得与长辈顶嘴。贺成章也乖乖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贺敬文见儿子“听话懂事”也颇为满意,给儿子定下了作息,每日何时过来授课,又说要每日检查功课,喝问一句:“你可都记得了?说一遍我听!”
捧砚心道,这老爷比我爹还凶哩!不免为新跟的小主人担心。
贺成章记性也不错,一一复述了:“辰时初刻往书房来读书,每日功课当日做完,第二天还功课。”
贺敬文才摸一摸新蓄的髭须,满意地点点头。一摆手:“去罢!”这个动作是跟他爹学的,他爹大小是个官儿,也有一点官人派头。那位老爷子去的时候贺敬文还小,就只记得这个连进士都没考上的亲爹的威风了。长大了不免模仿一二,顾盼之间还颇为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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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成章从贺敬文书房里出来,早在门口候着的乳母张妈妈便想要抱他走。贺家便是在贺成章的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官也做得不很大,按制,无论如何也盖不了五间七架的大屋。然而乡下地方,不能建大屋,便多建院子,远远看去也是大大的一片。足够主人家一人一个院子还有富裕。
从贺敬文的书房往贺成章的院子,要走不少路。张妈妈恐贺成章走得累了,身上发热出汗,便要抱他。贺成章牢记着亡母教导“你姐妹们日后如何都要看你的了”、“你要快些长大懂事”,以自己将要读书,是个大孩子了,便不肯要张妈妈抱。
才将小手一摇,话未出口,就听后面贺敬文极威严地斥道:“叫他自己走!多大的人了,读书了还要人抱,成何体统?哪里学来的臭毛病?以后都自己走!”
张妈妈原是笑迎贺成章的,闻言,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心道:不让抱便不让抱,何苦这般吓人?
贺成章小小的心里更是尴尬,他原就不想叫抱的。现在被他爹一说,倒显得是他娇贵了。
一主一仆,一高一矮,都有些讪讪。
张妈妈脑筋转得快些,顺口便对贺敬文道:“老爷说得是。读书人家,与那等勋贵家的纨绔是不能一样的。”
贺敬文满意地道:“就是这样。去罢。”
张妈妈不敢再抱,只管牵着贺成章的手,小声嘱咐:“哥儿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还是牵着我的手,以后走惯了,便自个儿走。”
一路将贺成章领回了小院儿里。
一脚踏进院门儿,张妈妈就看到了胡妈妈——贺丽芳来了。
胡妈妈自打多了两回嘴,就常被贺丽芳支使做这等活计。看着像是信重,贺丽芳的心里,实是有些疏远的。两人一打了照面儿,都露出一个苦笑:平日里不觉得,可自打没了主母,这家里可真是够乱的。
贺瑶芳原就是想紧盯着大哥,注意他一举一动的,她如今看这个哥哥,倒不全像是个兄长,反而有些像看儿子。都说外甥肖舅,她的儿子跟贺成章眉宇间还真有那么四、五分相似,越看越像——看着格外的亲切,也格外的放不下。
本想着自己过来的,没料到半道上遇到了大姐,姐妹俩就一同过来了。贺丽芳见弟弟自己走了过来,也不惊讶,只上下打量着,问他:“爹说什么了?”
贺成章不好意思诉苦,默默地自己咽了,答道:“爹说的,与容……尚书说好的,叫我下个月过去。这个月且教我识字温书。”
贺瑶芳眼睛一亮,有门儿!她们家里,倒是不禁女孩子读书识字的,学得好时,贺敬文还要夸奖。当即便说:“我也想读书!”
贺丽芳恨声道:“你要死!俊哥是往容大人家里去的,你女孩子家家的,往人家家里跑,成何体统?”
贺瑶芳道:“谁要去他家?我要跟爹学……”说着,声音小了下去,一双手捏着衣角,仰脸问贺大姐,“不行么?”那小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贺丽芳也心软,犹豫了一下,道:“那你先把爹哄得开心了,再跟爹撒个娇,好声好气儿地说。”
【行啊!够机灵!】贺瑶芳原也是这么想的,只因老皮老脸的不好意思说出来,现在是大姐“教唆”的,她便大大方方地点头:“行!阿姐一起来么~”
贺丽芳一点也不犹豫地道:“你们都去了,我自然要去看着你们。”
贺瑶芳对贺成章扮了个鬼脸儿,贺成章“噗哧”一笑,因领训而抑郁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贺丽芳见一弟一妹挤眉弄眼儿的十分快活,原欲斥出口的话也咽了下去,哼了一声道:“你们就会淘气!俊哥,你怎么自己走了来?这么远。”
贺成章道:“爹说了,不叫抱着走了。”
贺丽芳想了一想,道:“近了自己走,远了、累了,顶好说……等等!”说着,朝贺成章招了招手。
贺成章狐疑地走过去,贺丽芳又一把拉过了妹子,三人头碰头。就听贺丽芳小声道:“往后你们遇着了这样的事儿,先不要反驳,照做,觉得累了,便直接累倒……顶好倒得叫人都知道了。”
【好主意!】这位大姐不去宫里弄死吴妃真是屈才了!贺瑶芳翻了个白眼,一面想【这个我不用你教】,一面想【怎么不记得当年还有这么一回事儿了?】直到被贺大姐拉着手领出贺成章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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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瑶芳果依着她姐的方子,去贺敬文那里讨人情。走之前还顺手带了碟茶果装到食盒里,让何妈妈拿着,她却与绿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