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亡一叹-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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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钟和八卦炉不同。八卦炉中有伏羲元神，伏羲只是逃遁，并未身死，故此八卦炉中主控元神仍在，老君须得花大力气炼化消去；混沌钟原是天帝之物，天帝已然身死，钟中的主控元神自然也随之消泯，孙悟空抓到混沌钟，那便是他的东西，无需再炼化原主人的元神了。
猴子一抓到混沌钟，诸人也便当即罢手，诸大佛陀都起身站起，消去佛光。孙悟空飘然落下，朝诸人微微点头，神态洒脱，大不同往日。准提笑道：“是五色石？是无支祁？是袁洪？”猴子亦笑道：“非五色石，非无支祁，非袁洪，是孙悟空。”准提呵呵大笑，对元始、通天道：“今日一会，与两位道兄印证一二，果然畅快。既然此间事情已了，我等便先回了。”七宝妙树一挥，诛仙四剑倒射而回，却不是向着元始，而是通天。通天轩眉微扬，长啸一声，顶上六道白炁汹涌舒张如龙，裹住诛仙四剑。
元始大怒，正要发作，却见八卦炉中清光一腾，落下地来，化作老君，展袖将八卦炉收入袖中，轻轻按住元始肩头，对接引、准提笑道：“西方教法，果然别有玄妙，今日大开眼界。”
元始面色微变，也随即对通天笑道：“此四剑本是碧游之物。贤弟隐居多年，愚兄忝为掌教，故此代为保管，如今也正该物归原主。”通天面无表情，道：“多谢师兄。”收了诛仙四剑，又对准提道：“贫道两位门人蒙道友多年看顾，通天在此谢过。”准提笑道：“道友客气了。”乌云仙、龟灵圣母抢步而出，拜倒在地，道：“师尊。”通天抬手将他们扶起，道：“起来罢。”对诸人微微点头，带着乌云仙和龟灵圣母，自先回碧游宫去了。
准提携了孙悟空之手，与接引领佛门诸弟子也自回西方极乐。
老君仰头，见半空中一卷图画悄然飘落，正是山河社稷图，庄生自图中悠悠走出。老君面露微笑，口中漫声吟道：“云山莽莽天苍苍，气弥六合并八荒。世上是非都不管，山头仗策看斜阳。”领了玄都法师，跨了青牛，也自回八景宫去了。
不周山头，罡风烈烈，极光绚烂，元始衣纹分毫不动，负手独立，看最后一抹夕阳渐渐消隐，终于归于沉寂，天际一片黑暗。
第二十九章 残局
准提携了孙悟空，与接引领佛门众弟子回灵山。坐定大雄宝殿，检点人数，战陨文殊、普贤、观音、大势至、惧留孙五位菩萨，另有近百名罗汉战死，其下尚未证得罗汉位弟子，身死者不计其数。两位教主慧眼观之，微微叹息，准提道：“此一战，我佛门菁华折损近半，所幸劫数小半消弭，天地得生。”命悟空上前来，道：“尔本补天灵石，成就五德之体，锻成广大神通，只因心性顽劣，轻忽大道，致有五行山压身之厄。今日一旦通悟大道，明证本来，我加升大职正果，封尔为斗战胜佛。”悟空笑道：“如何是斗战胜佛。”准提道：“世间万物，自有强弱区分。故能胜他人，不足为奇；能胜自己，方是成就。尔能胜五色灵石，胜无支祁，胜袁洪，故此当为斗战胜佛。”悟空深深礼拜，准提持七宝妙树在他肩上轻轻一击，道：“生生死死，俱是虚幻，离弃四大，解脱真空。”虚空宝焰缤纷，结成九色莲台，悟空坐定，诸人齐齐合十礼赞，道：“南无斗战胜佛！”
悟空将混沌钟取出，献与准提。准提摇头不接，道：“混沌乃虚无真空之象，正与你法号相合，你今得混沌钟，亦是缘法。”伸手一指，混沌钟发出一声沉雄的钟声，响彻虚空，急速转动，飞悬悟空头顶，云光如水，柔柔流淌，大雄宝殿内现出亿万重青莲，次第开放，馨香无边。悟空深深合礼，道：“多谢师父。”
准提一展衣袖，抖出四颗灿烂舍利来，却是文殊、普贤、观音、大势至四位大菩萨的元神，对接引道：“师兄，你看如何？”接引缓缓道：“虽是劫难，亦是机缘；今日之死，明日之生。”准提道：“师兄所言甚是。”伸手一指，破开虚空，四颗舍利化作四道金光，投入幽冥中去了。
以准提的法力，要绕过幽冥地府，径行让文殊等四人投胎转世，并不为难。只是如今十殿冥王执掌生死簿，六道轮回井井有序，纵然教主圣人也都互守默契，不肯插手干涉。文殊等四人坠入幽冥，也如寻常亡魂一般轮回转世，再度为人。所幸他们元神仍在，一点根本佛心不灭，历经十世轮回修持，终于返本归原，明悟前生，再度证得菩萨果位。
释迦问道：“敢问教主，四位师兄此次下世，结果如何？”准提道：“非我可知，亦非尔等所知。”大日如来突然笑道：“文殊师兄此次下世，必能大兴我密宗。”接引、准提皆微微而笑，并不说话，其余弟子也不十分在意。不想十世之后，文殊转世为宗喀巴，果然大兴密宗，门下两大弟子分别被奉为一世达赖、一世班禅，号称活佛，名动天下。另有大势至菩萨，十世轮回，为印光大师，弘扬阿弥陀佛净土宗法门，这些都是后话了。
诸事完毕，两位教主并肩默坐，释迦、大日如来、燃灯等弟子亦闭目诵经，为战殁者超度。忽然眼前一朵莲花缓缓舒展，当中现出一个人影来，身材矮胖，袒腹大肚，喜笑颜开，仿佛总有无穷开心之事，手持佛珠，腰间挂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布口袋，正是弥勒。只是身形飘忽不定。
弥勒现身，向诸人合十一礼。释迦、大日如来、燃灯并众人皆合十还礼，道：“善哉！”接引微抬慧目，道：“阿逸多，今日战胜，尔有大功。只是自杀身亡，终究大违我佛家戒律，须得再入轮回，以赎罪孽。”弥勒咧嘴一笑，道：“弟子明白。”
当时女娲靠人皇气运支撑，立足不败。弥勒见此情形，不得不自杀身陨，遗命传位孙子李隆基。女皇驾崩，新皇登基，诏告天下，气运便悄然转移，女娲方才落败。
只是自杀大违佛门戒律，阿逸多已经修成阿赖耶识，被准提加升大职正果，封弥勒菩萨，到底也不能例外，须得再入轮回，重新从凡人开始修行了。
弥勒向接引、准提施了一礼，盘膝端坐，低声诵经，身周红莲业火缓缓燃起。准提叹道：“可惜了这千载苦修。”伸手一指，指尖飞出一朵九色莲花，印在弥勒眉心。弥勒面露微笑，双手合十，红莲业火烈烈而起。
火焰燃尽，弥勒已然消失。
悟空默默起身，对接引、准提道：“弟子欲往长安走一遭。”准提点头，悟空拄铁棒，头上高悬混沌钟，飘然出了灵山，往长安而来。
※※※
通天取了诛仙四剑，带龟灵圣母、乌云仙回碧游宫，招众弟子前来，见有金灵圣母、龟灵圣母、无当圣母、乌云仙、闻仲、赵公明、云霄、碧霄、琼霄、余元、罗宣、牛魔王、狮驼王、白象王十四位。忆及昔日万人齐聚听讲大道的场景，真如梦幻泡影一般，微微叹息，遂升坐开讲大道。讲毕，道：“今日一战，所幸得胜，我碧游门下无损，又重得诛仙四剑，龟灵、乌云也回。只是劫数未过，还有更大波澜，却要小心着意了。”诸弟子领命。通天又命金灵圣母、赵公明、云霄、碧霄、琼霄、闻仲、余元、罗宣八人上前，道：“尔等随我去八景宫见大师兄。”
八人随通天至玄都天八景宫，拜见老君。片刻间，元始、镇元子两人也到了。老君起身，自袖中取出八卦炉来，放在殿中，倏忽涨大，光焰腾腾。老君再伸手一指，金灵圣母等八人身不由己，齐齐落入八卦炉中去了。
那八卦炉中真火乃是先天一炁所化，何等厉害，金灵等人如今的躯体都是封神之后所塑，虽然强固，却也经受不住，瞬间灰飞烟灭，消弭无形。
老君、元始、通天三人皆咬破中指，滴血于炉中，火焰更盛，隐隐有雷鸣之声。镇元子自袖中取出八只果子，形状如初生婴儿，通体红润晶莹，托在掌上，化作八道清气，落入八卦炉中。
有顷，一声雷响，八卦炉中烈焰消去，现出八个人来，正是金灵等，相貌衣饰一如往常，只是神态间已经颇有细微差异，不是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
镇元子起身，向三清教主微微行礼，道：“此间事了，我先回了。”径自出了八景宫，回万寿庄去了。
通体命金灵等人先回碧游宫，三清并坐云床，皆不言语。不知过了多久，老君慢吞吞开言道：“天庭空虚，神位无主，须得再次封神方是。”
元始道：“师兄所言甚是。”自怀中取出封神榜来，先将金灵等八人名字抹去，再将先后战死者名字抹去，只留了黄飞虎、黄天化等三山五岳之神，寥寥数人。
老君低眉道：“天下气运已然流转，人间又将有一场兵戈杀伐。佛道之争，也只在早晚间。此次封神，不同往日，非是定阐截高下，而是定佛道尊卑。佛门若胜，便能再有百年大兴，自此一举压倒我道门；佛门若败，日后便难免有毁法灭佛之厄。”看了看元始和通天两人，又道：“往日恩仇，如今也尽数泯去。此次胜负，关系我道门气运，须得同心协力方是。”
通天并无多话，元始道：“师兄是我二人尊长，又是道门领袖，便请师兄主持大局。”将封神榜递于老君，老君亦不推辞，接在手中，招玄都法师前来，道：“你去西方极乐一行，拜上两位教主，便说七日之后，玉虚宫一会，重签封神榜，再度封神。”玄都法师领命去了。
※※※
长安城，皇宫之中，伏羲、女娲两人默坐调息，李承乾坐在下首，亦不言语，只是轻抚手中轩辕剑。
女娲忽然开言道：“你为何救我。”
李承乾道：“娘娘手中还有女娇六魄，故此不得不救。”
女娲凝视李承乾，忽然叹道：“不想事隔千年，今日又得见轩辕剑。”
李承乾道：“皆是娘娘所赐。”语调平淡，脸上漠无表情。
女娲呵呵一笑，正要说话，突然秀眉一扬，原来殿门口处，又施施然走进一个人来。
此处乃是偏殿，李承乾禁止闲杂人等来此，除太平外，再无他人敢进此殿。
进来的这人穿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袍，头上用一根木簪束发，年纪约莫四十余岁，神情洒脱，却正是庄生。
女娲大怒，喝道：“庄周，你敢来此。”就要动手。她是混元圣人，虽然方才战败，又失了山河社稷图，要杀庄生却尚不难。伏羲按住女娲之手，对庄生道：“你来此何事？”
庄生取出山河社稷图来，递于女娲，道：“并无别事，不过交还此图。”
女娲一怔，接过山河社稷图。庄生道：“晚辈有几句话，两位前辈不妨一听。”伏羲道：“你说罢。”庄生道：“电光刹那，不过一瞬；蜗牛角上，争何短长。两位生于混沌，先天得道，何必执着这些许仇怨，在此世界之中纠缠。”女娲冷笑道：“混沌既开，天地已辟。我兄妹不在此世界中纠缠，又能在何处。”庄生微微而笑道：“方才晚辈在山河社稷图中，见得山川河流，星辰日月，无不具备，俨然大千世界，乃知娘娘造化乾坤之功，果然玄妙，真不亚于盘古大神。”女娲道：“山河图中，不过幻化之景，盘古开辟，却是真实世界，焉能相比拟。”庄生笑道：“不然。怎见得此世界便是真实，山河图中世界便是虚妄幻化？”伏羲、女娲皆是一怔，庄生道：“晚辈昔日，曾做一梦，梦中身化彩蝶。醒来遂想：是庄生化蝶？是蝶化庄生？方才晚辈在山河社稷图中，见的一世界，待出了图，又见一世界——却问此世界是真，是幻？”
伏羲女娲怔了半响，忽然笑道：“正是，正是，真即是幻，幻即是真；所谓真幻，本无一物。”女娲伸手，掌心浮出六点白色火焰，飞向李承乾，乃是女娇六魄，李承乾收了，道：“多谢娘娘。”女娲将山河社稷图展开，化作一片沉沉黑暗虚空，伏羲、女娲都走入那虚空中去了。光线略一波折，随即都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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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云中子自不周山回转，一路往终南山行来。天色渐晚，夕阳满天，不觉得暮色苍茫，笼盖四野，寒鸦数点，哑哑低飞，云中子见下界杀运苍茫，血色殷殷，一场旷日持久的举国大战在所难免，不觉心中黯淡。又见所经之处，田舍荒芜，村庄破败，白骨露野，千里无人，皆是因为东唐、西唐连年交战，兵火波及的缘故。云中子喟然叹息，道：“佛道相争，不论谁胜谁负，黎民苦难，又要百倍于此。”
正行间，看见一位老者正在田中耕作，云中子降下云头，近前施礼道：“老丈请了，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者耕作不停，道：“你是何人？”
云中子道：“我乃终南山仙人云中子。”
老者微微抬眼，看着云中子，过了片刻，依旧低下头去锄地，缓缓道：“尔仙也，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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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亡一叹》至此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