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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沥川往事-第33章

小说: 沥川往事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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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这么想着,就听见“扑通”一声。

这人真的跳下去了!

“哎!沥川!”

沥川戴着假肢,他绝对不可以做“跳”这种动作。我看着他,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他倒没事,翻身坐起来,坐在垃圾里,捡起一样东西扔给我。

“接着!”

我连忙接住,仔细一看,是我刚才扔下去的那包戒烟糖。

“一次两颗。现在就吃!”

盒子是崭新的,塑封包装。我撕开塑封,将糖吃了下去。

“你摔伤了没有?我拉你上来!”

“不上来!”

“……我已经吃了糖了。”

“你发誓!发誓戒烟!”

“我……发誓。”

“口说不算!你都说过了!说过了又反悔!”

“我没说过!”

“昨晚上你说的!”

“那是做梦。梦话不算!”

“请问,某人把脚丫子伸到我面前,说:‘沥川,脱袜子!’这是不是梦话?”

昏倒……无语……有这么香艳吗?……超级郁闷。

“我投降,我戒烟。我发誓。苍天在上,我,谢小秋,终生戒烟,如果做不到,就让我恶虎掏心、五雷轰顶!”

“把围巾扔下来!”

要围巾做什么?我解下丝绸围巾,扔下去。他用围巾绕住自己的手腕。

围巾是深蓝色的,我看见一团湿湿的东西浸出来。我的心,开始咚咚地跳:“沥川……你的手,是不是在流血?”

“不是。你走吧。”

“我拉你上来。”

“你拉不动,去叫René来帮我。”

我悄悄地溜回宾馆,假装镇定,不敢惊动别人。我敲开René的门,发现霁川也在里面,两人正在说话,法语。

“安妮?”

“迪布瓦先生,我需要你帮个忙。”

“没问题。”

“你跟我来。”

我拉着他,悄悄走到门后,爬上水泥台,沥川镇定自若地坐在原处。

“上帝啊!”René叫道:“发生了什么事?”

“沥川先生不小心掉到垃圾箱里了。你快拉他上来吧。”

René二话不说,也跳了下去,站在垃圾箱里,从下面抱着沥川,将他推上来。他自己则留在箱内,东张西望,然后,得意洋洋地捡起了一个纸盒子:“哎,你们看,这块纸板不错,我可以用它做一个假山。”

René人高马大,身手敏捷。很快就从垃圾箱里爬了出来:“Alex,你没事吧?……嗨,这衣服太脏,上面全是鸡蛋黄,别要了。等会儿进门人家要笑你啦。来,穿我的外套。”他不由分说地将沥川的西装脱下来,扔到垃圾箱里。又脱下自己的西装塞给他。然后,他看见他的手腕,脸色忽变:“你的手怎么啦?”

“没事,一点小伤。”沥川看着我,用命令的口气说:“小秋,你先回房去。”

但是,他手上的丝巾越来越湿了,有一滴滴出来,滴到地上。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背后冒出森森冷汗。

沥川跟René说了一句法语。我猜他是在说我有血液恐怖症。因为法文的hémophobie与英文的hemophobia发音差不多。

René过来拉我:“安妮,你现在必须离开这里。”

我没动,我说:“René,别管我。你先带沥川去医院。”

“也好。虽然不严重,也需要包扎一下。那,我们先走了。”他过去,带着沥川离开了我。

我的心还在砰砰地乱跳,我坐下来,深呼吸。坐了一分钟,我觉得好些了,就站起来,从水泥台直来。迎面又碰上了René。

“René?你不陪沥川吗?”

“Alex自己去医院,他不要我陪。”

“可是……万一……”

“安妮,Alex不是小孩子。他不放心你,让我过来看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刚才有点头昏,现在已经好了。”

René将怀里的一个长长的蓝色纸筒交给我:“这是Alex让我交给你的图纸。他让你尽快把它们译出来。”

我和René一起往宾馆里走,半途中我突然停下来,问他:“René,沥川为什么贫血?”

“他以前就贫血。”

“很严重吗?是先天的吗?”

“Alex让我告诉你,如果你问我这样一类问题,会严重触犯他的个人隐私。”

“那沥川的车祸是怎么一回事?”

“车祸?什么车祸?”他鼓着蓝汪汪的眼睛看着我。

“他的腿……”

“哦……那个车祸。嗯,你看见了,挺严重的。差点死掉。”

“那是哪一年的事?”

“那年他十七岁。”

“后来呢?”

“什么后来?”

“他说他先学经济又学建筑,两样加起来要八年,他二十一岁大学就毕业了。”

“Alex十五岁上大学,学了两年经济,出了事,改学建筑。少年天才,就是这样。”

“那么……六年前,他忽然从北京调走,又是怎么一回事?家庭危机?经济危机?”

他想了想,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Alex让我告诉你,如果你问这样一类问题,会严重触犯他的个人隐私。”

“那么,沥川现在去的是哪家医院?”

“不知道。”

说完这话,我知道我不能再从René口里套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了。何况,我们也走到了宾馆的大门,René说他要去做模型,我径自回屋,拨沥川的手机。

没人接。一定又是屏蔽。我放心不下,去服务台要了就近医院的地址,叫了出租车,去找沥川。

我在第三人民医院的门口再次给沥川打手机,这回铃一响他就接了。

“沥川!”

“嗯。”

“你在哪家医院?是三医院吗?”

“……是。我已经看过医生了。”

“这么快?不会吧!”这医院很大,病人很多,好像应当排很长的队。

“那个,我说我是外国人,给他们看护照。说我不能等,有急事。所以,他们就优先了。”电话那边,沥川不紧不慢地说。

挺聪明。

“你在哪一楼,我来找你。”

“你在哪里?”

“三医院的门口。”

“嗯,已经看见你了。”

我左右一看,看见沥川远远地坐在等候室的沙发上。他向我招招手。

我走到他身边,看见他西装革履地坐在那里,手腕上包着一层白纱。显然他去医院以前,已经洗了一个澡。

“医生说严重吗?”

“不严重。很小的伤口。”

“血止住了?”

他迟疑了一下,说:“嗯。”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坐着,”我观察他的脸。脸色苍白。“不舒服吗?”

“外科在三楼,我没找到电梯,走上去又走下来,有点头昏。”

我坐下来,问:“你要不要喝水?”

“不用。”

“下次再不跳了,好吗?”我凝视着他,心痛。

“你还抽烟吗?”

“不抽了。打死我也不抽了。我彻底老实了,行不行?”

他浅浅地笑了一下,脸色却越来越白,甚至隐隐地发青。

“你别的地方没受伤吗?”

“没有。”

“沥川,你脸色不好,咱们再去看医生吧?”我看着他的样子,越来越担心了,不由得握住了他的手。

“我没事。”

“反正已经在医院里了,看一次也是看,看两次也是看。”我继续劝他,他却假装去拿一张报纸,把手从我的手中抽了出来。

“不看,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

这当儿,他的手机响了。显然是霁川打来的。他先说了几句中文,紧接着,两个人就用法语吵了起来。我不得不说,法语即使用来诅咒,听起来也是美的。但他们吵什么,我却摸不着头脑。然后,我看见沥川猛然收线,精疲力竭地往沙发背上一靠。没过五分钟,霁川向我快步走来。两个人一见面,继续吵。仍旧是法语。吵了半天,沥川没力气理他了,霁川还在说:

“Stupide !”

“Abruti!” 回嘴。

“Débile!” 再骂。

“Idiot!” 再回嘴。

“Imbecile!” 再骂。

好嘛,真是学法语的好时机,骂人话全在这儿了。

过了一会儿,霁川过来对我说:“安妮,你先回去,好不好?我有话要和沥川说。”

我点点头,出门招出租车。

接下来,我有整整三天,没看见沥川。

29

这三天分别是十二月二十八、二十九、三十,真正的年尾。

除了CGP,这个城市里所有人都已开始过节。街道上“大清仓、大甩卖”的喇叭一声高似一声。每个门面都张灯结彩。路上的行人是悠闲的,穿着亮眼的服装。

我忽然意识到,那天去机场接机,竟是圣诞的夜晚。没有任何人提醒我,所有人都忘记了。是的,在温州出差的都是CGP的中年骨干,在他们年青的时候,圣诞还不是一个中国的节日。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在春节前结束这场投标战役,拿到丰厚的年终奖,回到妻儿的怀抱。为此,所有的人都猫在这个孤零零的高级宾馆里,隔离尘世,忘我工作。

我自然也不例外。

这三天我都在房间里翻译图纸,平均每日睡眠不到四个小时。时至今日,百分之八十的图纸和设计说明都已出来。成卷成卷地堆在我的床上。沥川的设计任务最重,速度却最快。当然最后几张是霁川根据他的草图重新画过的,毕竟是兄弟,配合得天衣无缝。甚至于两人的英文书写体,都看似出自一人之手。

C城改造的主体建筑是座落于西城区山角下的C城大剧院,属于青涟山庄的主建筑之一。也是总投资中耗资最大的建筑。江浩天的原设计是开放式的玻璃结构,远远看去,像自由女神的头冠,或者说,像一朵怒放的向日葵。就连我这个外行一看,都觉得十分醒目亮眼。而沥川的设计却是封闭式的钢结构壳体,很简单,看不出什么具体的形状。有点像颗巨大的鹅卵石,带着天然的水纹。上面是异常光滑的玻璃表面,浅灰色,像一面镜子,倒映出天上的云彩。而剧院周围的一大圈附属建筑,也是类似“小卵石”般的设计,从鸟瞰图上看,就像一排散落在海滩的鹅卵石;又像银河中的行星,自然而神秘、典雅而恢弘、与周围的山水融成一体、互相呼应,体现了他一向倡导的生态、环保和节能理念。我十分喜欢,觉得虽不如江总的设计那么打眼,却有一种返朴归真之趣。

可是,不看好这个“鹅卵石”的大有人在。人们在背后给剧院起了个外号,叫“石头”。吃饭时我听见几位设计师悄悄地嘀咕,说沥川从来不是POMO,为什么这一次变得这么后现代?又说投资方那边的老总,C城的市长谢鹤阳固执而古板,相当不好打交道。他会接受后现代方案吗?此外,CGP最强的竞争对手,是佳园的首席设计师田小刚,著名的古典园林设计专家。他其实是江浩天的师兄,出道早,名声大,对江浩天的风格了如指掌。上次厦门工程,他的设计以一票之差输给了CGP,这回铆足了劲要来报仇,不惜花大价钱偷情报。

标书要求所有的文件必须是中英两份。直到三十一号的早上,我才完成了手中所有的翻译。之后,我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检查、修改、润色,然后交给江总复查,再由江总交到绘图部打印。

交接了手上的工作,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我到餐厅里好好地吃了碗敲鱼汤,薄薄的黄鱼片,伴着切成细丝的香菇和火腿,一碗下肚,脸上的汗气就出来了。我想起了沥川。沥川喜欢吃鱼,也喜欢喝汤。广东人的鱼片粥他也很喜欢,不知道他尝过敲鱼汤没有?我跑了厨房去问厨师敲鱼汤的作法,才知道要做得好吃非常麻烦。最好一次做一批。管他呢,我拿只笔把食谱记下来,准备带回北京后好好研究。把它变成我的拿手菜。

可惜沥川还住在医院里。听说给他安排的是“高干病房”。因为霁川怕他的伤口止不住血,又怕感染,硬要他留在医院里“观察”。病房屏蔽一切手机信号,但有专线可以上网。我知道沥川非常忙,估计像我一样,一天只睡几个小时。我给他发过一封简单的邮件,问他好一点没有。对于这个问题,他一个字没回,回给我的是三个附件,点开一看,是三张图纸。这是他来温州之后对我的一贯态度,公事公办,止谈风月。不管他,心里甜蜜蜜的。他肯跳垃圾箱,我幸福还幸福不过来,抱怨什么。

接下来,我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五点钟时,张庆辉忽然打电话过来:“安妮,晚上资方的新年酒会,你参加一下。你能喝点酒吗?”

“能啊。”我除了烟瘾,还有酒瘾,试过一次大麻,怕坐牢,不敢吸毒,算得上五毒俱全。沥川不过是只发现了一样而己。

再说,朱碧瑄的酒量那么好,作为她的下一任,我能比她差太多?

“你守在王总身边,他不能喝酒,一滴也不能。盛情难却的时候,你替他挡一下,行吗?”

“没问题。”

“其中有位谢市长,是关键人物。他有很重的温州口音,我听起来都困难,王总肯定听不懂。你翻译的时候小心点。”

我的脸一下就白了。我也听不懂温州话,不光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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