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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沥川往事-第14章

小说: 沥川往事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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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头雾水:“没有。”

“这汤我从小爱喝,菜谱还是我外婆传给我的呢。”

“那你教我,好不好?”我挤到他身边,仔细看他洗蛤蜊。

“不教。这是秘方。专门讨好心上人用的。”他将锅加热,放上牛油,哧地一声,将一小碗洋葱粒倒进去翻炒。之后他又放鸡汤,放全脂奶,放土豆粒,放蛤蜊,慢慢熬。

炖好了鱼,我炒了两个小菜,将卤菜分成四碟,我喝他的Clam Chowder,他喝我的鲈鱼汤,我们举着筷子一起吃菜,喝啤酒。

那天晚上,我偎依在沥川的怀里,睡得很早。沥川的床上堆了不少枕头。他说他只能用左侧睡觉,如果翻一个身到右侧,就像突然掉进了一个坑里。所以他需要枕头垫腰。他用法语给我读《追忆似水年华》,还没读过一页,我就睡着了。夜半他起床喝牛奶,我也跟着醒过来。然后,我们在黑暗中做爱,十分激烈,十分投入,以至于撕破了好几个枕头,天亮时才发现我们的身上沾满了鹅毛。

沥川开车送我去学校,我们在校门口吻别。剧烈的交合使我腰酸腿痛,但沥川说,我面色红润,精力充沛,斗志昂扬。

“祝你好运!”

“祝你中标!”

我的口语和听力本是强项,自我感觉考得不错。但与训练有素、家学渊博的冯静儿相比,就很难说。期中考试之后,寝室里有一股竞争的气氛,人人默默地为着奖学金努力,不再互相通报成绩。

我原本对成绩很在乎,现在,成绩不再重要,我每时每刻只思念一个人,沥川。

中午我考试回来,想去打开水,发现开水瓶已经满了。

“是修哥哥替你打的。”安安穿着新的耐克球鞋,说。

“修哥哥在哪里?我要谢他。”

“刚下楼,你没碰到?”

我追下去,向修岳道谢。他说,不客气。

“你看了我给你买的书了吗?”

“还……没呢。最近准备考试,太紧张。我想我会很喜欢这个小说的。对了,为什么书名要叫《月亮和六便士》?”

“人人都想要天上的月亮,就是看不见自己脚边的一枚六便士的硬币。”

我惶恐,觉得他话中有话。然后我安慰自己,沥川只有常人四分之三的身体,沥川走路需要拐杖,脱光了的沥川,上身完美,下身性感,但上身和下身合在一起,惨不忍睹。总之,沥川绝对不是月亮。而修岳呢,修岳长得也不错,堂堂正正,很像唱义勇军进行曲的爱国青年。他外语过了八级,位列研究生保送名单,他成绩拔尖,得过我和冯静儿仰慕和艳羡的所有奖学金,他是学生代表,是校长的得意弟子。总之,修岳也绝对不是六便士。

结论,我要沥川,我不要修岳。

坚定了信念,我便铁了心,对修岳说:“谢谢你总是替我提水。以后请你不要再替我提水了。”

他很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嗫嚅:“我……反正每天都要替自己提水,多替你提两瓶,……并不麻烦。”

“请不要再替我提水了。”说这话时,我的脸色是冰冷的,口气是僵硬的。我不喜欢他,就不能给他任何希望。更不能利用他的热情来占便宜。这不是谢小秋我做事的一贯态度。

回到寝室,手机响了,是沥川。

“考得怎么样?”

“感觉挺好的。你在哪里?”

“去机场的路上。”

“沥川,你一个人去吗?有人照顾你吗?”我但心他。出差在外,设施不全,这人半夜还要起来喝牛奶。

“怎么是一个人,八个人,全力以赴。明天后天我做两个presentation。你呢,你明天干什么?”

“明天考精读,后天考泛读。然后,买车票,回家过年。”

“这不是说,等我回来,就见不到你啦?”他在那边,明显地急了。

“是啊。我有半年没见我爸爸和我弟弟了,怪想的。”

“你光想他们啊,那我呢?”他说,“我到昆明找你去。”沥川对云南的知识仅限于昆明。

“哥哥,我的家不在昆明,在一座大山的背后的小县城里。”我说,“你好生开车,过完年我回学校再来找你。”

“过完年?那不是又一个半月过去了?”他沮丧地说。

“王沥川,”我连名带姓地叫他,恶狠狠地道,“现在你知道一个半月有多长了吧。”

我收线,看见萧蕊从帐子里探出头来:“哎呀,一直以为你失恋呢,原来不是失恋,是热恋。”

“闭嘴啦。”我爬上去,拧她。

“哇,王哥哥挺大方的,给你买这么好的大衣。”萧蕊对服装有直觉,一直嚷嚷说要改行做服装设计。

那件纯黑的羊绒大衣还是昨天去画展的道具之一。其它的衣服,我不好意思穿回来,就放在沥川的公寓里。就这一件,因为又合身又漂亮又暖和,好像量身定做的一样,便喜滋滋地穿到学校里来了。

“是很好的牌子吗?”我不知道,翻了翻大衣的领子。

“这是意大利名牌。怎么也得几千块一件吧。”萧蕊老练地说。

“不会不会。”我摇头。我身上穿过的任何一件衣服都没有超过五十块的。

“这种店子通常不会把价格放在衣服外面,而是放在荷包里。”她说。

记得当时挑衣服,试完了就买了,我没问过价,沥川也没问过价。

我掏了掏荷包,发现有一个小小的卡片,拿出来一看,吓了一跳。

八千八百块。

萧蕊点点头:“我估摸着也是这么多。你真是碰上钻石王老五了。”她摸我的脸,猫一样敏捷的眼睛:“嗨,求你一件事儿,下回认得他的朋友,介绍一个给我。或者他们家开派对,你带我去。”

“干脆我把沥川介绍给你好了。”我阴阴地笑。

“真的吗?”

“休想。”

14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最后的两次考试。其间我照样到咖啡馆打工。每天晚上回到寝室,等待着我的,仍然是两瓶灌得满满的开水。我以为又是安安偷懒,让修哥哥干了,不料安安说,水是冯静儿替我提的。

我知道冯静儿很少亲自提水,她的水一向是路捷提的。

趁她晚自习还没走,我去谢她。她看上去一脸疲倦:“哎,客气什么。你每天回来得这么晚,天气也冷了,没热水怎么行。”

我说,那就替我谢谢路捷。

“路捷参加了一个外语提高班,抽不出空儿来。他的水还是我提的呢。”她笑。她一向志得意满,但今天的笑,不知怎么,有点苍凉的意味:“我们一直想请沥川吃饭,偏他不肯赏脸。他替路捷改的申请信挺管用的,好几个学校来函。我们选了芝加哥大学,人家答应免学费。你知道,像芝大这种学校,很少给本科生免学费的。路捷在国外有亲戚,可以替他担保。现在,一切就序,只差录取通知书了。”

“这不是天随人愿,皆大欢喜吗?”我替她高兴。

“是啊。”她的语气淡淡的。

“你呢,打算怎么办?”

“也打算考托福吧。只是我没有靠得住的亲戚在外国,专业又是英文,不可能有路捷那样的竞争力,估计不容易出国。”

“让路捷出了国后替你想办法。”我说。我根本不知道出国是怎么一回事,这种事对我来说,遥远得像梦。所以我只能胡乱建议。

“再说吧。”

这就是和没有交情的人谈话的感觉,吞吞吐吐,藏头藏尾,言不由衷。我和冯静儿素无交情,承蒙她亲自替我提水,十分惶恐。再说,是沥川帮的忙,和我没什么关系,让我来承她的情,真是不敢当。所以和她一说完话,我立即出门到小卖部买了两个热水瓶,以后中午一次提四瓶水,这样,就用不着欠人情了。

沥川给我买大衣的事,经过萧蕊绘声绘色的解说,传遍了这一层楼的寝室。我成了某种童话故事的主角。当然最流行的两个版本则是,A,我不过被某富家公子包养的小蜜,自己当了真,其实人家只是贪新鲜,玩玩罢了。B,我课余在某娱乐城做小姐,为赚外快,泡上了大款。英文系和音乐系在我们大学臭名昭著,因为有次警察突然行动,在一个歌舞厅就抓了七个出台小姐,全部被学校勒令退学。其中有一个英文系的女生不堪耻辱,上吊自杀,就死在我们这层楼的某个寝室里。

这是什么世道,闻人善则疑之,闻人恶则信之,闲言如虎,人人满腔杀机。

我只有十七岁没错,可是我并不认为我要等到三十七岁,才能真正了解男人,了解沥川。

除了考试的那两天,沥川每隔一天给我打一次电话,看得出他很忙,要去看工地,要陪人吃饭,要准备资料,要修改图纸,日程以分计,排得满满的。手机打长途,效果不好,说得断断续续,我们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此外我还担心电话费太贵,不肯多说。彼此问候几句,就收线了。

考完试后,我在寝室好好地睡了几天觉,便到火车站排队买回云南的车票。时已快至春运,卖票的窗口排起了长队。北京火车站每天八点开始售票,一直售到下午五点。通常的情况是,窗口的门一打开,不到十分钟,当天的票就卖完了。第一天,我不知底细,上午去,没买着票。一打听,买到票的都是当晚排了一通宵的。车站滚滚人潮,勾起了我思乡之念。我立即回寝室拿了足够的水和干粮,拿起那本修岳送的《月亮和六便士》,加入到排队的热潮当中。

我排了一个通宵,好不易熬到天亮,售票口开窗,排在我前面的人,每人都是一人数张票,眼看还差十来个人就要轮到我了,小窗“哗”地一声关掉了。一个牌子贴出来,“今日票已售完。”我忙向一位买到票的大叔取经。他说:“排一天怎么够?我都排三天了。今天还差一点没买上。”

我属于这种人,以苦为乐,越战越勇。到小卖部买了一杯雀巢速溶咖啡,一口气喝干,掏出毛巾和牙刷,到厕所洗漱,然后精神抖擞地杀回售票口,开始了新一轮的排队。就是去厕所的那十分钟,我的前面又站了二十几个老乡。我倒。

就在排队这当儿,我已经看完了那本《月亮和六便士》。在最后几页,夹着一个书签,抄着一段歌词:

这些年 一个人

风也过 雨也走

有过泪 有过错

还记得坚持什么

真爱过 才会懂

会寂寞 会回首

终有梦 终有你 在心中

朋友 一生一起走

那些日子 不再有

一句话 一辈子

一生情 一杯酒

朋友 不曾孤单过

一声朋友 你会懂

还有伤 还有痛

还要走 还有我

修岳写得一手好书法,是我们大学书法竞赛第一名。他说,他打工的时候想去咖啡馆,没人要,只好去老年大学教书法。唉,他叹气,说老年人的学习热情真高,他希望自己能有那么一天,去学一样学问,不为钱,不为生计,什么也不为。

除了王菲,我就喜欢周华健。这首歌我其实是很喜欢的,但修岳这么一本正经地用小楷抄给我,让我觉得有点用心良苦。我虽小小年纪,对遮遮掩掩的学生式恋爱不感兴趣。记得有一次和301的哥哥们一起看日剧《情书》,长长几个小时,所有的人都看得潸然泪下,不胜唏嘘,只有我,无动于衷。没胆色的男人才做这种处心积虑的事。爱情是进行时,不是过去式。是祈使句,不是感叹句。

火车站里强烈的白炽灯二十四小时普照大厅,使我好像到了太空,失去了昼夜。下午我吃了一个馒头,托身后的大叔替我盯着位子,自己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打了一个盹。到了晚上,我的精神非常不济,只好拼命喝咖啡。那位大叔问我:“小同学,你的家在哪里?昆明吗?”

“个旧。”

“那不是下了火车还要转汽车?”

“嗯。”

“来回一趟,怎么算也要八百块吧?”

“是啊。”

“为什么跑那么远上学?”他看我一身学生打扮。

“没办法,成绩太好。”我说。

他正要往下聊,我的手机响了。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又一天过去了。

“嗨,小秋,”沥川说,“你睡了吗?”

“没有,在上晚自习。”我不想告诉他买票的事儿,省得他担心。

偏偏这时车站广播:“成都到北京1394次列车已到,停车五站台,停车五站台。”

“这么吵,这是晚自习的地方吗?”他在那一端,果然怀疑了。

我连紧岔开话题:“哎,你还好吗?今天忙吗?”

“还行。今天交了最后一批图纸,结果小张的计算机上有病毒,一下午就耗在给他恢复数据上去了。现在基本上喘了一口气。”

广播又响起来了,是寻人启示:“陶小华的父母,请听到广播后到车站保安处等候。您的儿子正在寻找您们。”

我赶紧问:“谁是小张?”

“我的户型顾问。”

“哎,沥川,你住的地方有牛奶吗?”

“没有。不过不远就有商场。我已经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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