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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假如我轻若尘埃-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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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怎么在吐血啊?”林薇又问。

“大概有点内出血吧,不严重,休息休息就行了。”医生轻描淡写。

正说着,陈效翻身起来又要吐,医生很专业的又给了他一个塑料袋,可他却对着袋子酝酿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林薇木然的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就好像对着一个幻象,直到他不觉得恶心了,抬起头对她笑了一下,她才意识到自己大概又被他耍了一次,而且,这一次竟是在她面前诈死!她怒从心头起,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手撑着担架边上的金属框架就要起来,只可惜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痛得她又倒下去。

这一下是真不行了,眩晕和疼痛变做一粒粒黑色的光斑,越来越密集,很快挡住了她全部的视野。她突然觉得累极,但这疲累来得正是时候,陈效还活着,千羽也没事,至于其他,都跟她没有关系了。黑暗中,有人握住她的手,她放弃了一切抵抗,任自己睡过去。

车门关起来,一路鸣笛往医院驶去。

林薇再醒过来,已经是在病房了,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柔暗,一切都安静下来,她静静躺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这是何时何地。很快就有个医生来替她检查,告诉她:她肩胛上有一处刀伤,已经缝了针,还有头部的钝器伤引起了轻微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二十四小时。

刀伤?她这样想,如果她肩上的是刀伤,那后来听到的那两声枪响又是怎么回事呢?脑筋转得很慢,她百思不得其解。

医生出去,警察就进来了,开始替她做笔录,她如实回答,直到最后大学停车场上那一段,她留了个心眼儿,只是说:“他们一直按着我们,不让抬头,而且太紧张了,什么都不记得。”

替她做笔录的是个挺和气的中年女警,很理解的点头,让她在纸上签字画押完了,就准备要走。

“那几个人都抓住了?”林薇叫住她问。

“两死两伤,都抓住了,你放心。”女警回答。

林薇点头,却不知为什么,她并不放心。

不多时,千羽也做完笔录,被警察送她这儿来了。陈效最晚完事儿,大约是因为他的身体状况,也可能是因为他要说的比较多,一直到夜里才见到。

那时,林薇正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挂水,千羽前一夜也没睡好,困得不行,早早的就在旁边的加床上裹了条毯子睡着了。陈效推门进来,病房里的灯已经关了,只有走廊里漏进来的那一点光线,但不必看,林薇也知道是他。午后,他看着她,一步步朝她走过来,那种节奏似乎已经蚀刻在她的意识深处了。

他走到病床边,手放在枕边。林薇睁开眼,装作奄奄一息,用一种快咽气了一样的声音,对他哭诉:“医生跟我说我脑子里有个血块,开颅手术也不一定能拿得掉,怎么办啊?”

她演技不好,装的并不像。她以为他会笑,但他却没有,只是俯身下来。有一瞬,她竟以为他要吻她,结果却还是没有,他只是在她耳边轻声道:“好像没这么严重吧。”

“就许你装?”她放弃了,坐起来。

“我装什么了我?”他好像很冤枉,替她调高病床靠背。

她语塞。的确,这是一场毫无把握的豪赌,如果匪徒直接爆头,他一点机会也没有。她突然就觉得后怕,喉咙干哑,发不出一点声音,过了很久才又问他:“医生说你能起来走路了?”

“没什么问题。”他回答,拖了把椅子在她床边坐下。

“那你怎么还不走?我要睡了。”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这医院你开的?你撵我我就得走?”他不知哪里来的兴致,跟她抬杠。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啊?”她急起来,“这是我的病房,就算是你花的钱吧,我之所以躺在这儿也是工伤,你花钱是应该的……”

他看着她,任由她说下去,一直都没打断她。大约是怕吵醒千羽,又或者是觉得没劲,她自己停下来了,也那样看着他,终于问:“陈效,你说我们这样到底算什么?”

他沉默,许久才回答:“林薇,等这件事结束,等这件事结束。”

“这事情到底怎么了?”她想起自己的预感。

“你不知道更好。”他回答。

“告诉我。”她坚持。

他摇头,而后继续说下去:“离记者招待会还有两天,要是我不能去,香港那边应该会派一个董事出席,所有程序你都清楚,由你来主持,可以吗?”

“你为什么不能去?”林薇更急了。

“不是大事。”他只说了这一句。

她知道再问也没有结果,他仍旧伸出手握住她的,就像救护车上一样。她突然就想开了,他说的大概是真的,只要他们都好好活着,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大的事情呢。

第十章 (5)

林薇的身体很快复原,但整个人的人状态却差到极点,从没有经历过的巨大压力是一方面,陈效头上悬而未决的罪名又是另一方面,在中国,单单是非法持枪已经不是小事情了,更何况他还开了枪,有可能致人死亡。

这一次,神通广大的王俊是不可能再出现了,陈效的代表律师换成了本地一间大律师行的合伙人庄伯宁。跟王俊正好相反,庄律师是个和和气气的瘦子,打扮不甚讲究,口才似乎也不好。见过第一面,林薇几乎对他不抱希望,直到去了警察局,庄伯宁旁征博引、插科打诨、套近乎拉关系的功夫轮番上场,才让林薇对他全然改观。他援引了《枪支管理法》第十三条的但书规定,认为陈效持枪事出有因,而且还是在绑架这种极端情况下,情节显著轻微,且社会危害不大的,不应认为是犯罪,而是依照其他有关规定处理,最多也就是没收涉案枪支,警告,外加罚款就完了,看办案警官的态度似乎也买账,可点头点了半天,最后不知为什么还是没有同意他们的保释申请。离开警局,庄伯宁仍旧很乐观,但他的想法终究只是一种最理想的结果,警方会怎么认定,还是得等弹道分析的结果出来才能知道。

由于事情比较敏感,即使是在华善堂内部,陈效的去向也是讳莫如深的,大多数员工只知道他是受轻伤住院了。那段时间,公司仍旧正常运营,所有日常事务照旧进行,他的直接下属还是像往常一样把信件、合同以及各种提案、请示发送到他的邮箱,等待批复,林薇作为他的秘书,须得把一切都挡下来,分门别类,能等的就拖着,不能等的就得另外找到人解决,一件事刚刚摆平,另一件又冒出来,与此同时,又有媒体风闻那场绑架案,打电话过来探风声。

白天,林薇自觉三头六臂,在所有人面前保持着一张积极地笑脸,夜里,一个人回到酒店房间,去洗手间,锁上门,洗掉脸上的妆,看到粉彩顺着水流走,镜子里的人变得苍白倦怠。好了,这才是我,她对着镜子说,这才是她真实的面孔,也是她最想念陈效的时刻。

不管林薇想还是不想,记者招待会日子终究还是到了,唯一的安慰是香港总公司的董事一早就顺利到达,而且那个人还是她认识的,不是别人,正是赖Sir,赖至成。几年不见,赖Sir还是老样子,他也记得林薇,一看到她就一口一个小薇的叫着。就连她忙中出错,给到当地政府部门的一封邀请函写错了日子,也是赖Sir替她圆过去了。承蒙人家这样厚爱,林薇不禁感激涕零。

中午,李夏总算飞来广州,把千羽接走了,本来千羽走掉,林薇身上的责任也轻了一分,可她却并没有多少轻松的感觉,反倒有些不舍得,因为那桩绑架案,李夏赌咒发誓,不会再让千羽跟着她爸,千羽却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对林薇说:“等你们回到上海,告诉我一声。”

人家亲妈就在边上,林薇总不能公然唱反调,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自以为掩饰的很好。

千羽却还是看出了那么点端倪,临走还在开导她:“会没事的,他那个人,不管出什么状况都死不了。”

这句话,李夏大概也听到了,回头看了林薇一眼,搞得她莫名的心虚起来,只好朝着千羽苦笑。对陈效来说,她只不过是一个秘书而已,却不知为什么要千羽来开导她,但心里却巴不得应了千羽说的那句话。俗话说,好人不长命,坏人活万年,但愿是真的。

送走了千羽,记者招待会进入倒计时,赖至成坐在宴会厅旁的休息室里,闭着眼睛喝茶,林薇不懂人家凭什么这么笃定,而她自己却紧张成这样,把自己关进洗手间,一边化妆,一边背一会儿要说的话,可越背就越觉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她知道自己的手在出汗,不停的出,用纸巾擦干很快又湿了,想到一会儿要跟许多人握手,就愈加紧张,休息室附带的洗手间很大,此时却感觉像一间密室。林薇觉得要是再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她就要摔东西了,她从前总是觉得自己心理强悍,嘲笑别人毛病多,现在竟也落了这个俗套。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是庄伯宁的号码。林薇忘了其他,立刻接起来,不知道会听到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她根本没想到说话的人竟然就是陈效本人。

“林薇,”他对她说,“我出来了。”

事情已经结束,他出来了,还是那个死不了的坏蛋。一时间,她竟不知真假,拿着电话站在那里,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眼泪涌上来,却又不敢哭,怕花了脸上的妆。

她拼命让自己平静下来,看了看表,对他说: “还有十五分钟开始,你得赶过来。”

“晚高峰没过,路上很堵,肯定来不及。”他却这样回答。

她不知道再怎么说下去,终于示弱:“我怕我不行。”

“不可能。”他只是笑。

似乎听到他的声音,她就已经安心了一点,不管不顾的把难题扔给他:“我从来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过话,要是上台忘了词怎么办?”

“就当我站在大厅最后,”他不笑了,难得用这样认真的语气说话,“你看这那里,无论回答什么问题,就当是对我在说,”

“包括说谎?”她又问。

“是,”他缓缓回答,“那就对我说谎。”

电话挂断,时间也已经到了,林薇走出来洗手间,自己也知道动作有些瑟缩,但却没有办法。

她是主持,第一个上场。宴会厅的最前面已经搭了台,台下坐满了人,她忐忑不安,走上台,拿过话筒,宣布记者招待会开始,而后一一邀请各位高管落座。本年度半年报,OTC药厂收购计划、次年增加一线销售人员的计划……,一桩一件的进行下来,一切顺利。她谨记着他的话,看着大厅最后,只当是看着他,即使是别人讲话的时候,也不得放松,一字一句都过了心,从来没有如此深切的体会——他真的是做了许多事情,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如今,残局已收,新的棋局也已经布好,就看接下来怎么下了。

自由提问环节,时间还没到,已经有人跃跃欲试的要站起来发问,不必说肯定是跟今天的主题无关的,不是问绑架案,就是问CEO为什么没来?是不是要吃官司了?她又有些慌乱,怕这几个人把整个问答环节的方向带歪了,可越怕就越乱,好像根本没听懂人家在说什么,嘴里像吃了锯末一样干,坐她身边的赖至成已经清了清嗓子,准备出手救场。她拼命让自己镇定,又往大厅最后看,试图在人群里找一个人,想象他是陈效。

结果,她就真的看到他了,站在最后,一扇黑色牛皮软包的门边,整整两天了,她没有见过他,又是隔了这么远看过去,他似乎瘦了一点,脸色有些苍白,却扬起眉毛看着她,表情既戏谑又有些冷傲,她懂他的意思,也抬起头挺起胸,有那么短短一瞬,她觉得他与平时不同,有种动人心魄的魅力。

她镇定下来,幽默应对,硬生生把问答的方向掰回来,察言观色,把发言权交到主流大报的记者手上。两个小时的媒体发布之后,冷餐会又开始,她站起来,与每一个人握手,对他们笑,再往宴会厅后面看过去,陈效却已经不在那里了。

待一切结束,公司有人提议去酒吧,她回答说累了,就直接上楼回客房了。累是真的累,却又有种不正常的亢奋,冥冥中就知道,他在上面等着她。

到了他们住的那一层,她出了电梯,直接就去敲他的门。他果然在,已经换了衣服,看起来一切如新,开了门,一句话都没有,只做了个手势,很自然的请她进去。她突然失落,觉得自己像是自投罗网。

关了门,他去吧台上倒了两杯酒,递了一只杯子给她,说:“来,庆祝一下。”

她接过来,往落地窗边的沙发上一坐,仰起头一饮而尽,喝得太急,呛了一口。

“慢点慢点,”他在她身边坐下,轻拍她的背,“你一个小姑娘,弄成这样。”

“你现在想起来我是女的了?”她横了他一眼,话说出口却又觉得有些暧昧不清的意思,怕是又要被他捉去话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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