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手画师-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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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原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再次被抓进来后就从容了许多,她拍了拍那堆潮湿的稻草,等虫子从草堆底下跑得差不多后才坐上去。丑奴低着头不敢看若原的脸,抓着栏杆紧靠着牢门远远站着。
“现在该怎么办?”
丑奴苦涩地摇摇头,两人在露州连相熟的人都没有,一旦被关进来,就与外界完全断绝了联系,这时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了。
若原托着腮,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贞王发现我旷工了后会不会问一声,好歹我还没给他干完活啊,如果他闲的慌,说不定会让人把我们放出来呢?”
她抬头,看到丑奴避着她远远站着,奇怪道:“你站那干嘛?过来坐着吧。”
她的口气里完全没有指责和怨念,丑奴只盼着她大声骂他一顿,就算打他也好啊。
“丑奴,丑奴无用,连累了主人……”
若原眨了眨眼,微微笑道:“不怨你啊,人都有贪念,那婆子忽然反口咬人,你也不是没想到吗?再说,你能想着帮我把行李拿回来,这份心意我已经很感动了。”
“不,不是的,”丑奴摇头,艰难地说:“是丑奴没用,如果够强大,哪怕主人被抓我也该有能力救出您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害您跟我进了牢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忽然激动起来,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丑奴懊丧地垂着头,若原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目光很专注,她从未相信过,这世上会有一个人能将她放在心头那么重要的位置上,难道最重要的不应该是自己吗?
她走到丑奴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抚着他被自己扇红的脸,用温暖的手指慢慢地摸着他粗糙暗黄的皮肤,微微歪着头,动作轻柔,眼神茫然。
每一次触摸都好像碰到了他的灵魂,指尖的温热直传入灵魂深处,丑奴浑身颤抖着,忽然跪下,拉着若原的裙角俯身说:“主人,丑奴一无所有,惟愿以命护您!”
普通的民家小院里,一间门窗紧闭的房中,李婆小心翼翼地将从丑奴那抢来的包裹解开,即使偷偷看过,瞳孔还是不受控制地放大了,她摈住呼吸,抖着手摸上那些银子和珠宝。
“看不出那个丑八怪这么有钱嘛。”被李婆叫做侄子的男人也眼睛放光地盯着它们,拿起一块银块放进嘴里咬了咬,“可惜,要是想打通我们大人,这些钱得去一半。”
“什么!要这么多?”李婆一下喊了出来,心疼地护住那些银子。
“一点小钱可打不通上面的关节,你以为他们跟你似的没见过钱,几个铜板就能打发?”他放缓了口气,劝道:“哪怕留一半也是笔不小的钱,够你过一辈子了。要是舍不得出这笔钱,到时候大人判了你罪,可就什么也捞不着了。”
李婆大声叹了口气:“造孽啊!三儿,这事就拜托你了,一定要让你们大人答应啊!”
“只要你肯出钱,一定没问题。”他斜眼看着那堆白花花的银子,信心十足地打着包票。
邓开只身来到一座豪华却冷清无人的宅院中,刚刚推开大门,一个穿着褐衣腰间悬剑的青年就迎面冲了过来。
“苔?”
邓开见到这突然冲出来的青年,并无吃惊的神色,反手关上门,问道:“公子在哪?”
“公子带着武二出去了,已经离开几天了,只留下我一个人,”苔脸上露出苦巴巴的神色,道:“可闷死我了。”
“这就麻烦了。”邓开低声自语,被耳尖的苔听到,反问:“你找公子有什么事?”
他摇摇头,道:“公子要我注意的那个姑娘被抓了,她被人陷害,只怕不能轻易脱身。”
苔蓦地来了兴趣:“就是那个公子特别上心的女子?”
邓开点点头,苔长长地哦了一声,说道:“那就不好办了,公子走之前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最早也就是明天晚上吧。”他望望邓开:“怎么办?”
第二天早,牢中,一个狱卒跟在他的老大身后,满是担忧地说:“真的要这么做吗?”
“啧,”一脸横肉的男人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上面的吩咐,咱们照着做就是了,管那么多干嘛?”
那小狱卒想起刚被关进来的那姑娘白嫩漂亮的脸蛋,不忍道:“那个姑娘招惹了什么人啊,上面竟然要我们逼她招认。老大,你真要动手啊?”
“蠢货,要是不动手,倒霉的可是我们,别见着个水灵的就心软,干咱们这行的就得把心硬起来!”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关着若原丑奴两人的牢房前。
若原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应对之策,忽然牢门的锁链声响了起来。丑奴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猛地站起来盯着那两个狱卒。
老大连话都不说,径直走过去拉起若原拖到牢门外,那手劲之大,毫不怜香惜玉。
若原觉得不对,连忙扒着栏杆:“你们想干什么?”
老大不耐烦地掰开她抓着栏杆的手:“审问!”
小狱卒看到若原虽然恐慌,却还直视着老大,那脸紧张得发白,忍不住小声说:“老大,还是别为难她了吧。”
“你懂屁!不把这事儿搞定以后就别想混了!”老大破口大骂。
两人对话中流露的信息惊吓住了丑奴,他扑上去拉住若原:“主人,千万别去!”
“真他妈的碍事!”老大一脚踢开丑奴,拽着若原就走。
小狱卒利落地将牢门锁上,丑奴跪在门边抓着栏杆,瞪大了眼直直地盯着若原被拖得踉踉跄跄的背影。那狱卒看得不忍心,凑过去对他说:“唉,只要她乖乖的,老大不会让她吃太多苦头的。”可是见过老大施刑的模样,这话他说得很没底气。
丑奴却好像完全没听到他的话,混沌的眼睛中逐渐漫上绝望和痛苦,身体慢慢滑倒,头抵在地上,用力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简陋的刑室里,泛黑的墙壁上血迹斑斑,各种刑具挂在墙上,天气已冷,一个盛着木炭的火盆在中间烧得很旺。老大粗暴地把若原拉过去拷在一根铁柱上。
闻着刑室里弥漫的腥味,看着随意扔在火盆旁的铁烙和老大手里发黑的鞭子,若原脸上血色尽褪。
老大甩了几下皮鞭,脆响声在刑室里不断回响。
“我这根鞭子用了十多年了,看见没?血都浸到里面了。你是想先尝尝我这鞭子的味道,还是现在就招供?”
“你们想让我招供什么?”面对着这个一脸凶残的男人,若原腹部的肌肉都紧张到抽搐,可是她仍努力维持着镇定。
男人又甩了一下皮鞭,粗声道:“承认那些钱是你指使那个叫丑奴的家伙去偷的。”
担心的事成为了现实,李婆果然买通了官员,打算将她屈打成招,若原心中暗恨,咬着牙问道:“究竟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管这么多干什么,你只要承认,就能免了这顿皮肉之苦。不然……哼!”他威胁着她,用力将皮鞭抽在墙壁上,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
她浑身一抖,垂下眼,轻声问:“承认了之后呢,恐怕还是不能放过我们吧,将我们在牢中关上一辈子?”
“看得倒是清楚,只是这是上面派下来的任务,老子必须得干,这事,你不认也得认!”
啪地一声,是皮鞭抽在皮肉上的声音!
阴暗的牢室中,丑奴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他几乎不敢想象主人此刻所受的磨难,牢狱中那些残忍的刑罚,他了解得很清楚,主人怎么能受得了!他还清楚记得以前主人家的那个仆人从牢里出来后的情景……都怨他,如果他不是这么弱小,如果他够强大……
“喂……别扯了,你可以离开了。”
小狱卒一脸忧色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丑奴,打开了牢门。
丑奴抬头,一双眼充满了血色,红得吓人,他张嘴,声音嘶哑:“我的主人呢?”
小狱卒被吓得倒退了一步,犹豫着抬手指了指外面:“已经出去了。”
话音未落,丑奴已经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
从通道口照入的阳光越来越明亮刺眼,在看到若原立在门口的身影时,丑奴脚下一软,差点没摔倒在地上,心还是砰砰地跳得厉害,他这才看清外面不止若原一个人,还有一人一马,停在若原身前。
于安之一身玄色衣袍端坐在马上,高束的头发因着一夜狂奔而被吹得有些凌乱,他弯腰,手指轻轻地拂过若原脸上的鞭痕,紧抿着唇,沉下眼。
“抱歉,我来晚了一步。”
43
43、瓦肆之游 。。。
若原扒着铜镜,看着镜中女子脸上红色的鞭伤叹了口气,那狱卒实打实地抽下来的一鞭养了好几天都没好,碰到时还是会疼。
“主人,您中午没吃几口饭就回屋了,我煮了杏仁雪梨汤,您就喝点吧。”
丑奴刚走进屋,就看到若原轻轻摸着脸上的鞭伤,他眼神一暗,端着青瓷莲瓣碗立在门口不再出声。
“咦,我说怎么闻到香味了呢!”若原欣喜地接过碗,“正好饿了,刚才还想出去找点东西吃呢,谢谢。”
她一动身,被她掩住的桌上的东西就露了出来,好多纸张摊在桌上,一张压着另一张,有线稿,有已经上了色的图,还有几张纸上凌乱地涂着颜色。
自邓开告诉她需要她尽快画出粉本后,若原已经呆在鲁家几天没出门了。绘制壁画所需的颜料是经过千年的实践创造研制,代代沿袭下来的,色彩鲜明艳丽,所以若原向邓开讨要了壁画常用的颜料,在创作图稿时不断练习比较。不同的颜料带给若原独特的感受,比水墨更加纯正质朴的色彩仿佛开拓了一个新的系统,石青、朱砂、藤黄、汁绿,若原沉迷在这些色彩构造的世界里,往往一起床就扑到桌前,用饭时也是匆匆地把饭扒进肚子里就丢下筷子离开了。
这也正是丑奴担心她会感到饿,特意为她熬汤的缘故。
若原擦擦嘴,一脸幸福地把见了底的碗推开:“好喝!丑奴,手艺见长嘛。”
他咧了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那明天丑奴还做给主人喝吧。”
若原拾起了笔,向他笑笑:“好呀,要是你不怕麻烦的话。”说完,人已经又趴到画纸上了。
丑奴轻轻地关上门,走回厨房,鲁家儿媳正好从前院回来,脸红红的,慢吞吞地盯着地面走着,不知想着什么好事,还不自觉地痴痴笑了起来。
快走到丑奴跟前时,她的头碰到了院中挂在绳子上的肉干,好像一下子从梦里回到现实一样,鲁家儿媳神智终于回到身上,她摸了摸发髻,瞪了一眼丑奴,摆着腰身走开了。
那一眼满是厌恶和不屑,习惯了他人异样目光的丑奴,却被她这一眼看得横生一股怨气,她不仅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他,面对主人也是一样的轻视无礼。之所以如此态度,不过是因为他们借住在他们家中罢了,虽然若原将他那份的钱也补交给了鲁家,可那个鲁家儿媳却总是认为他们是蹭在他们家白吃白喝的。
“天天憋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怪人!”鲁家儿媳走过若原房间时,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了这么一句,满是讥诮。若原正琢磨着怎样才能让色彩渐变得更自然,她的话听进了耳里却没听进心里,反是丑奴恨恨地盯住了鲁家儿媳的背影。
只因你太弱,主人才会被人欺辱,只因你太弱,才无法将主人从困境里解救出来。
主人脸上鞭痕似血,却侧头温软微笑的面孔浮现在眼前,丑奴握紧了拳,混沌的眼中好像凝集了某些坚硬的物质……
不够强大,你太弱小了……
即使阳光照入也依然墨黑无光的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于安之靠在墙上,看着丑奴不甘的身影,微微歪头,避开刺眼的阳光,愉悦地笑了……
“咦,瓦肆?那是什么地方?”
于安之姿态随意地坐在若原房中,手指抵在太阳穴上,歪头看她:“瓦肆你都不知道?那是艺人聚集之处,百戏杂技,游乐玩耍,是这城中最热闹的地方。”
于安之说她在屋里呆的时间太长了,一定要带她出去玩,可是瓦肆什么的若原并不感兴趣,本来她正画得投入,却被他突然的拜访打断,她为难道:
“可是……我还没画完呢,我还是不出去了。”
于安之挑了挑眉:“拒绝我?”
若原看着他的神色有些心虚,可还是点了点头:“对不起,可我实在没空。”
他轻轻叹了口气,向她摇了摇手指:“我上次可是救了你一次,现在你欠我的,但你连我这个小要求都不肯答应吗?”
都搬出了救命之恩,若原再怎么也没办法拒绝,只好拿起镇纸压住未干的几张画,把笔放回笔架上,“好吧,我去就是了。”
他这才微微一笑,拉住若原的手腕把她带到屋外,外面灿烂的阳光如洪水一样涌下来,若原眯了眯眼,因为连续几日未出房门而变得有些苍白的皮肤几乎透明。于安之捏着她的手腕,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到明显凸起的骨头,心下忽然不悦。
“你都不吃饭的吗?”
若原佯装吃惊地看着于安之严肃抿起的嘴角,瞪大了眼睛道:“吃的啊,我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