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行深宫-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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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最终与他天人两隔。
天意弄人。
或者说,人终算不过天。
从同春坞出来,已是新月初上。一轮清亮低挂在林梢,夜鸟栖息枝头剪影沉静若梦。因之前春菱有事自己先回了听雨轩,文浩便象以往那般一路送我。两肩身影并行流敞,游过五彩石径,青石地面,黄色草丛……依稀忆起中秋那晚与他同行。月光那是那月光,道路还是那道路,人也还是那人——仿佛一切没有改变。
真的没有变么?琴贵妃美丽的灵魂曾经来过,也许并未走远……我,是不是可以当作一切没有发生?
还好么?耳边他问,声音柔软几若一江春水。我只点头,看向别处并不言语。他在月光下低低轻叹,悄声道:小丫头,幸好你没事,否则……
陡然迎上他双眼,我竟寻不见以往清清灵动浅溪。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碧水幽潭。身影滞印在路边灌木丛端,我立时心如乱麻。念及之前大家谈及琴贵妃病逝一事,文浩虽然难受叹息,却远不如想象中悲痛难抑——早纳罕气恼。此时闻言只得微微叹气,朝他轻轻一福,轻声道:多谢王爷关心。还请王爷止步,让臣妾自己回罢。
见文浩止步微诧,我再狠下心肠,微微笑道:当着王爷您的面,荷烟当然应该自称臣妾。不知王爷觉得有何不妥?
文浩不语,眉心间却蹙紧若川。他反剪双手,我伫立不语。四目对视,胸口均是微微起伏。银白月色下,看他紫衣变灰,脸亦渐灰……胸口突然刀绞般的痛。夜风中朝他欠身,断然绝然地转头而去。
那晚挂在树梢上的明月一定照见了我满是泪水的脸。可它照不见的,是我矛盾的心。明明为了琴贵妃而存心冷却文浩,可我心中全半分快意——随月亮一起升上的,竟全是因他安然生还而对上天的无限感激。悲喜交集中,又夹杂对琴贵妃的深深歉意。当夜五味陈杂,辗转听那更漏声声,直至二更时分方才浅浅睡去。
文泽与德仁太后因见文浩无恙,心情大好。太后感念上天恩德,仍继续留于莲溪寺中敬佛,期满一年后再回宫。
接连三日宫中设宴,我均抱恙不往。
听说文泽与文浩日日畅饮,开怀无限。
听说文泽固然夜夜酩酊,而号称千杯不醉的文浩,居然也醉得一塌糊涂……
三日后文泽大赦天下。
我父母一家因此受益,全部脱罪,获得自由之身。
恩旨一道接着一道。隆泰普天同庆,万民欢腾。
所有青楼妓院均得以恢复营业。
第九十七章 王归(下)
趁文泽高兴,我忙向他请旨——果然恩准母亲与幼弟白砚进宫看我。母亲仍又托病未来。白砚见我时,喜不自禁道:姐姐,咱们一家终于盼到这一日。
他从随身带来的包裹中,拿出十件几件婴儿的小小衣物并一个半旧的五色小皮球。衣物做工优良,针脚细密,赤橙黄绿各色占全,春夏秋冬每季男女式样各一套。小皮球是我儿时最心爱的玩物,那年全家被流放之时也随身带着没舍得扔。现在母亲要将它传给我的宝宝。
见我爱不释手,白砚笑道:外甥的衣服都是母亲亲手做成。母亲说希望姐姐能平平安安,生下个又白又胖的孩子。
我眼眶亦是潮湿,让白砚代为道谢。又笑问道:不知父亲下步做何打算?
白砚笑道:成王爷仍聘父亲教授两位小王子学业。但想搬出成王府另立门户,现已寻着一处带有小小院落的房子。
是么?我微微沉吟着说:父亲当然不想再寄人篱下。这个心情姐姐明白。只是上次你与母亲街头遇人挑畔一事,姐姐仍心有余悸。虽然李伯远已下大狱,良妃又入冷宫,目前再翻不出什么大浪——但父亲仍是一界布衣,无权无势。万一离开王府,没人保护,日后会不会再事端?
不想白砚却成竹在胸;笑道:姐姐放心,如今京城已无人敢欺负咱们。
呵,我轻笑道:小小年纪,你倒自信。咱们家是什么不能惹的人家么?
白砚笑道:姐姐在宫里不知道。上次咱们出事后,京城有成亲王爷,浩王爷,文泊兄弟四位王爷替咱家出头,已闹得沸沸扬扬。况且,连叶隐前辈那样的人都肯来为我诊治——已有天大面子。你想想,别人结交咱们还来不及,谁没事倒来得罪咱们?
我微笑道:现时不比往日。况且天威难测——世间宠辱由君变,家人一定要低调些,才是安身立命之本。
又说:最好买处距成王府近些的房子,有什么事也要相互有个照应。
白砚笑道:父母知道。咱们家新屋子,本来连着浩王府。浩王爷另赠我们护院家丁共十二名,每月例银全由浩王爷承担。
什么?!我诧道:这是什么时侯的事情?
白砚笑道:昨天。昨天浩王爷请父亲过府中详谈,现已谈妥。
文浩他怎么……
我皱眉道:无功不受禄。你回去后与父母说,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们退还所有下人给王爷……
话未说完,已听见门外传来春菱的声音。及至进来,她禀道:小姐,适才李总管过来说皇上今日不来了。小姐不必再等。
怎么回事儿?我皱眉问。春菱悄声道:回小姐,李总管说皇上心情不好;正生浩王爷的气呢。说是今日皇后娘娘向皇上请旨,求将娘娘堂妹谢司马的独生女儿许给王爷当正妃,皇上当即同意。不想王爷却死活不愿——因此皇上动怒烦恼。
白砚闻言立起身来;急道:王爷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姐姐;你一定要想法子劝劝皇上不要降罪于他。
我看着他只不言语。
白砚复叹道:都说“宁做浩王妾,不当后宫妃”。浩王爷英俊仁义,兼又文武双全,天下少女莫不想嫁之。可能他心中已有中意女子,只是没跟皇上言明罢了。
是么?我强笑。白砚压低声音,说:我也只是猜想。昨日去浩王府玩儿,不经意看见王爷正写李太白的《长相思》一篇。恰被我看见最后两句“长相思,摧心肝”——只不知道谁家的小姐有这样福气,能得到他那样的人物真心以待。
第九十八章 奉旨劝婚(上)
白砚回去后,我去到御书房见驾。
见文泽正沉着脸坐在案前,眉宇间怒气隐然。
白玉花薰中轻烟淡淡;沉水香暗香飘飘零零;分外萧瑟。红木案几旁的边榻之上,静置着一盘新下了小半的残棋。心念转动间,已知适才泽浩兄弟曾经对弈,只因话不投机而未分胜负。却故作不觉,我双手奉上茶去,微微笑道:皇上心情不好,莫非不想见到臣妾么?
文泽神色缓了一缓,强笑叹道:朕怎么会不想看见爱妃?只是可恨那五皇弟,朕应了谢家婚事,他却死活不依——这可不是想朕为难么?
我笑道:皇上先别生气,王爷不愿意肯定有他的主张。不知那女子家世容貌是否让王爷有不满之处?
文泽吃口茶,鼻中冷笑道:谢家家世如何还用朕说?至于谢冰月容貌,文浩又不是没有见过。模样百里挑一,琴棋书画与女红等等无不精通。难得性情开朗活泼——多少王孙公子早派媒人踏破谢家门槛——可文浩偏是不允;说他心中已另有别人。
我心收紧,偷看文泽脸色强笑道:这……只不知王爷相中哪家千金?
文泽皱眉冷笑道:可还有什么好人?他虽不肯说,朕岂有不知的?!成日混在江湖,竟也学了些江湖气。必是什么庸脂俗粉也入了他堂堂皇子之眼,因此才不敢据实以告。而且……他居然说若朕强行令他娶妻,他宁愿放弃皇子身份。也怪朕平日跟他太过随便,现公然顶撞朕——他难道不知朕与他虽是手足兄弟,却先是君臣么?!
我心一沉。火光电石间想起朱元璋与徐达的故事,方才有了计较。将目光遥遥落上棋盘,微微笑道:这棋怎么又没下完?好高深的开局;不如臣妾陪皇上续下如何?
文泽微微笑,并不首肯。我忙陪笑道:皇上,也算是您恩典,便陪烟儿母子乐乐罢。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满面笑意娇嗔着硬拉过去坐了。一时文泽执白子,我执黑,你来我往,玉石棋子交错盘间落下,轻而缓地“啪”一声又一声微响。
他棋力本不及我,加之心情烦躁,终于渐渐被引入计中。
那盘棋,终以我小输三子收场。
文泽略舒胸中不快,微微含笑伸展双臂立起。我正悄悄对可人暗使眼色,突见一旁李福望着盘中目光惊诧,脸色微变——不禁心中一怔。难道李公公他……他竟识字,怎么从来无人知道?
未及多想,可人早已屈身跪在大红撒金花的地毯之上,低头道:启奏皇上、慧主子。隆泰盛世;君贤民顺。天降祥瑞于吾皇,现于斗枰之间。奴婢恭喜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泽闻言一怔。目光从立身处落下,突然发现盘中玄机。眼内一亮,眉头大展,继而望我点头叹笑道:烟儿,你……好,好个慧质兰心的女子!你居然可以诱朕的白子在盘中下出“万岁”二字!
房中宫人们争先恐后地齐齐跪倒,山呼万岁。门外宫人侍卫虽不知发生何事,但个个机灵,闻声亦跪倒一片,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文泽龙颜大悦。
我故作茫然地起身,看了棋盘半日方恍然笑道:可不是么?臣妾不过接下残局顺手走着,也不知怎么就……这可巧了,不知之前是谁与皇上对阵?
文泽微微沉吟……终于吸口气,点头叹道:为君不易为臣难,胜算谁劳操肺肝……文浩他……也就罢了。
抱我坐上他腿,轻轻在脸上落下一个吻去。文泽又微微笑道:倒底是朕的烟儿满腹经纶,敏慧冲怀——如何叫朕不爱?
脸一红,我忙低下头去。文泽淡淡笑道:烟儿,不如你替朕去劝劝文浩?
第九十九章 奉旨劝婚(中)
我一惊,忙从文泽身上起来。看他淡淡的模样,试探强笑道:臣妾笨嘴笨舌的,浩王爷又怎么会听臣妾劝说?
文泽嘴角牵了一牵。重新抱我入怀,轻捏我鼻尖柔声笑道:烟儿不必过谦。你读了那么多书,能够辅助朕处理繁杂国事——这件喜上加喜亲上加亲事,就想不出说辞么?五皇弟聪明倔强倒与你有些相似,应该说得上话。而你又是个识大体的,必能不负朕望。这事朕倒不作第二人想。
这……我强笑道:臣妾无能。
见我推辞,文泽突然脸色一肃。屏退众人,他放开围在我腰间的手,沉声道:慧嫔接旨。
闻言只起身下地。因身怀皇子,文泽早免去了我诸多礼节,此时只是微微欠身听他口喻。
一番吩咐。待交待完毕,他忙扶我缓缓坐下,亲手向黄瓷杯中倒入琥珀色茶汤,含笑递入我手。
坐于身旁,文泽以略带磁性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慧嫔,朕先行谢过。自朕登极以来,除母后外从朕未给旁人斟过茶水。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而你也确受得起朕如此相待。
实话对你说,他正色道:此次联姻能否成功,对朕、对隆泰江山社稷而言均十分重要。若能一战告捷,朕会晋你贵嫔名号。
而且……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朕会让你父柳东海重回朝庭为官。你若产下皇长子,朕立封他亲王。君无戏言,该怎么做,你这几日好好想上一想。
好重的筹码。
仿佛坠着筹码,我心陡然沉甸甸的。
那茶,吃在嘴里便也云山雾罩般,竟不得一丝真味。
回去听雨轩时,见宋佩昭正坐在外间吃茶,与春菱闲话。见我来时,春菱脸上一红。我只作未见转头去,不想正瞧见可人脸上亦是飞红。略一沉吟,只作未见。
见过礼,宋佩昭道:慧嫔娘娘,下官已按您吩咐去为同嫔娘娘处,只说为她请平安脉。果然,她……
我皱眉道:大人不妨直言。
宋佩昭说:下官奉慧嫔娘娘之命,并未告诉同主子实情。其实同嫔娘娘已经身中寒毒,时日旷久只怕很难医治。希望不是没有,但比较渺茫。只是同嫔娘娘一向认为自己习武之人,讨厌看病。适才下官去时,苦口婆心说上半日,才同意下官请脉。慧嫔娘娘您若要下官治好她,至少先得让她明白究竟发生何事。
我轻轻道:好,本嫔明白。请大人先回,容我仔细想想。
又过两日。
终因不得抗旨,揣文泽令牌与纷繁的心;我硬起头皮悄悄带春菱与杨长安及几名侍卫出宫去向文浩府中。
我们乘坐着一般三品以上的官宦人家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