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行深宫-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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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嫔本是性急心热之人,又知我与小萝一向姐妹情深,闻言忙胡乱披件杏黄雪褂,领着喜儿等宫人点了玻璃风灯赶来。至今我仍记得那个冬夜是怎样的慌乱——听雨轩与同春坞两处派出所有能派出的人,悄悄拧着灯笼星星点点地满宫海寻。同嫔心急如焚,恨不得拉上我亲自出去遍搜皇宫。但又担心风寒露重,我禀气弱经受不住,只有陪在暖屋之中——却又坐立不安,蹙着眉头不停走动。
我腹中又开始微微疼痛,额上竟隐隐沁出细密汗珠。等至子时,宫人们纷纷回来——均不见人。心中更焦,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我强堆微笑劝同嫔道:请姐姐回罢。干急也不是办法,天又晚,总不能挨个到姐妹们宫里寻去。也许小萝贪玩,在哪处吃醉了酒,明日回来看妹妹可不好好罚她。
全寻遍了么?同嫔问:可有遗漏之处?
春菱皱眉道:没有。大伙连皇上的寝宫都悄悄去过,李总管也说并未见她。良主子与杜主子两处全去过。此次咱们带足打点宫人们的银子——都说没见。
我对钱财素不上心,因听雨轩财物放权全由春菱杨长安二人掌管。春菱是宫中老人,知道打点宫人分寸。听她这么一说,不禁又是皱眉。可人突然面色大变,颤声道:同嫔娘娘,主子,咱们还有一处未寻。
何处?同嫔抢先问道。可人脸色白若死灰,低低道:回同嫔娘娘,宫中各处水井。
我闻言胸口如雷轰电擎,双脚站立不稳,软软坐于床上。同嫔忙扶住我,下令四处查看。等待,找至静安门外枯井,果然发现小萝。
只是,已是一具冰冷尸身。
脖上淤紫,有被绳索勒过的痕迹。
我心大恸,两眼陡黑,腹中绞痛不已。众人再度慌乱,有幸春菱早已暗中请来宋佩昭,忙拿金针封住我几处穴位。可人赶着端过一碗热气腾腾兑了桂圆汁的贡参茶,同嫔硬逼着我分几次吃下。当晚同嫔与我同被而眠,不住嘴地说了一晚宽心体己的话儿。便是如此,至五更时分我方才略收住泪水。
第二日目赤嘴干,头疼欲裂。同嫔便独去凤至宫,回来时与萼儿同来。萼儿一身淡绿坐上床沿,轻挽我额前发丝,柔声道:小萝的事咱们已回了皇后娘娘,娘娘亦是震惊,下旨命严查。妹妹且放宽心,姐姐来前已命人在静安门外买下几亩地,咱们好好儿的安置小萝罢。
握住萼儿手,我泪水再如流泉,嘶声道:多谢姐姐。小萝之死并无人证物证,只怕又是深宫的一缕冤魂。且如今……她实与皇后在共掌凤权,小萝只怕更是沉冤难雪。
萼儿眉心微皱,叹问道:好好的,她为何又要害死小萝?
我恨声道:自然是想釜底抽薪;断我臂膀。
萼儿柔声慰道:难道我与同嫔姐姐能让她随意断不成?不如……我们这就结为姐妹,立誓日后相互扶持,福祸共享如何?
略迟疑,我眼望同嫔不语。如果萼儿早几日说出这话,她断不会答应。但现时萼儿已明确与良妃断交,位份又较我俩高出,如今说出此话很显诚意。同嫔断无拒绝理由。
果然同意。
同嫔笑道:古人有桃园三结义,今日我三人便趁着慧妹妹的梅花树下,来个梅林三结义罢。
我心头一暖,扬声道:好!拿酒来。今日你我姐妹不醉不归。
萼儿命人取来几瓶暗红色的玛瑙石榴贡。这是南诏国年年必要进贡的果酒,冬日里吃时须加入酸话梅儿,烫温后方得其中真味。春菱忙接过出去,温酒回来时回道:小姐,宋太医叮嘱,百花酒与果酒小姐一月以三小钟为限,切勿贪杯。
便知宋佩昭已验过此酒。
石榴贡吃时不觉什么,后劲却十分强悍,竟将萼儿与同嫔先后醉倒。我虽想买醉,可惜不能。命人抬来杏黄色暖轿将她们送走,独传可人问话。
第八十四章 拜月(中)
可人,我柔声说:现只有你我二人。告诉我,小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人摇头道:回主子,奴婢确实不知。而且奴婢已想明白,奴婢不愿此时出宫。
我脸色一变,冷笑道:本淑仪看在琴姐姐面上,对你一再容忍。听雨轩里,容不下对本淑仪不忠之人。你既不想出宫也由你,只是你若不说实话,明日本淑仪自会出回皇后娘娘,让你换去别处。
可人大惊,跪下道:苍天可鉴;奴婢对主子忠心不二。但请主子明查。再则小姐已将奴婢交给主子您。您现不要奴婢,又让奴婢去向何处?
是么?我冷笑道:既是如此,本淑仪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怎么知道会有人害小萝?
可人扬起细瓷般的脸,说:回主子,小萝这几日一直心事重重,神情恍惚。奴婢问过几次,一回她见四下无人,曾说奴婢是立时要出宫的人,告诉奴婢却也无妨——她是怕自己命不久矣。wωw奇Qìsuu書còm网奴婢再问,却又不肯细说。当时奴婢只以为她身子不舒服,也没太认真。不想……因此奴婢才想到要去水井瞧,不想小萝真……
讲至此处,她含了一双泪眼望着我说:主子,您现在身边危机四伏。奴婢不想出宫,其意图便是与您共同御敌。否则主子一人在宫中孤军作战,奴婢实在不放心。
我冷笑道: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么本淑仪也不逼你。现去收拾好自己衣物罢。
说完背过头去,不再理她。
可人见我绝决,跪在青花地毯上久久不肯起身。灯光下,眼中一片晶莹。想到琴贵妃,我心又陡的一软。叹口气道:可人,你听我说。你必须出——这是叶老前辈交换为皇上出诊的条件。
可人闻言长舒口气,微微展颜道:这却无妨,奴婢自会劝说外祖无条件进宫为皇上诊病。
是么?我有些奇怪。沉吟,思想混乱莫明。一时间琴贵妃之泪、小萝之伤、良妃之笑,素金之讽从四面飞涌而来,挤至脑中反复交替。腹中微微一动,忙拿手轻轻抚上淡青色袄裙……念想轮轮更不停息,及至想到萼儿那幅图画,心中雪亮……
终于暗下狠心。
轻叹口气,我柔声道:可人起罢。我暂且信你。你悄悄地去请李总管过来一趟。
李福过来时,与其闭门密谈;我正色道:李总管;本淑仪成败在此一举,事成后当重谢公公。
李福道:慧主子言重。这原是老奴应为淑仪娘娘做的。
之后接连几日,听雨轩中宫人们忙碌不停——只待东风。
我每夜备好案几与小黄玉香炉,带上“燕语”琴至太液池畔抚弹。反复奏响《明月春深》与《梅雪惊鸿》这两首文浩在世时留给我;琴贵妃悉心教授的曲谱。将一切怀念与美好回忆,尽寄于琴音。
几日后的一个睛朗月之夜。那晚月明星稀,“燕语”细细。突闻身后传来一路轻碎脚步。可人小跑至面前,睁大凤眼,急切切对我点头。
春菱点燃三支香。白色轻烟袅袅,升上夜空。
我缓缓跪地对月而拜,口中朗声道:信女柳荷烟今日诚意祈求上天。愿上天保佑今上龙体康健,我隆泰皇朝国泰民安。保佑边关永无战事,百姓不受烽火荼毒。
说完,双手合什,对月拜了三拜。我再度朗声道:小女一界草根,得入圣目——实是几生修来之福。惜荷烟生性愚笨,虽有幸服侍天子,却不懂如何为皇上分忧。因此月夜拜乞上苍保佑我主,事事顺心。肯请垂怜小女痴心,让荷烟得偿此愿,既使既刻粉身碎骨亦万死不辞。
却不闻身后有任何动静。
再次对天而拜。又悲又气,心一横,故意重重将额头叩在冰冷白玉砖石上,一下又一下闷声作响。文泽,我绝望地想,你若真不爱我,便亲眼看着柳荷烟一尸两命撞死在你面前罢。
第八十五章 拜月(下)
烟儿!随着一声叫唤,我双肩被人从旁紧紧捉住,抬头时,终于触见文泽一双深瞳。春菱与可人忙跪下接驾。而我;眼中有薄雾升上,望着他只不言语。
他慢慢扶起我,迎面拂开额前一缕青丝。眼神陡凛,倒吸口冷气。目中竟似点起腾腾火焰般,低低吼道:你在做什么?!简直是胡闹!
见他竟然怒至双手微颤;怔愣间我心陡沉。偷眼看李福,也是蜡白着脸,一幅不明所以的模样。心中悲怆再起。文泽果然已不再爱我!我想,他明明听见我说什么,看见我做什么,可我这样的处心积虑却仍不能从杜素金身上挽回他心。他不再爱我,所以我做什么都错,越做越错。可我偏偏在这种时候有了他的孩子!偏偏对他仍存幻想,期待他的垂怜……天可怜见,原来我才是世上最笨的痴人!
李福毕竟老道,忙躬身移过我杏黄色团型拜垫,轻轻放至文泽脚下。见他暗示明显,我心中暗叹。好吧,文泽,好吧。虽然我不知做错什么,但你是天子,惹你生气,我没有选择,只有给你赔罪。但从此之后……从此后……
从此后要如何?只觉脑中白雪茫茫天地混沌一片。心中大恸,直如刀剜一般。双膝软软下屈,心亦随腿一直向下,坠下……刚触团垫,被文泽伸手紧紧架住拉起来。
不许跪!他皱眉低喝道:回答朕,你究竟在做什么?!没有得到朕的允许,又怎么敢将自己伤成这样?
一面说,他一面皱起眉头命人去传太医。我心一松,继而一暖。眼泪如断珠般落下,偏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旁跪在地上的春菱忙道:回皇上,慧主子在拜月祭天为皇上祈福。
拜月祭天?!文泽眼中怒气更甚。他胸口微微起伏,转头低喝道春可二人道:你们是怎么当的差,凭慧主子伤成这样也不从旁劝劝?!一个两个的,都跪着不许起来。
还有你!他转身盯着我狠狠地说:朕一刻没瞧住你,便大着胆子横行胡闹!看朕怎么罚你?!
不等应声,他紧紧将我抱入怀中,俯身深深地、狠狠地向嘴唇压下。刹那间,血飞速地从心流到心。我四肢全无力,浑身又酥麻。心底冰层轻响,继而破裂浮沉、分崩离析……心如春花经风,片片萼红蝶起,轻舞飞扬,漫山遍野……
许久之后,文泽才离开我唇。双手依然紧抱,全身沐浴在月光中下,他墨青
色貂裘斗篷蓝成夏夜星空。双眼亦若星空深邃,他凝视着,轻叹着,喘息着陡然再度俯身朝着我唇上柔柔一吻……复再一吻……
你吓着朕了。他说。他深深地看我;柔柔地叹说道:小傻子……小傻子……知罪么?
我思想全无,只知不停地点头。
终于长叹一声,他再看一眼我额头,望着我双眼低声而霸道地说:要向上天求什么?记住,你是朕的女人,朕就是你的天!日后不许再背着朕胡闹,有什么事求朕便了。知道么?
我仍说不话,泪流得更凶。见状文泽长长叹口气,柔声道:好了,你适才说的话朕已全部听见。烟儿,朕的嫔妃之中也只有你如此忧国忧民——朕很欣慰……亦很感动。只是,这大冬天的地上可不凉么?进宫时日也不短了,怎么还与从前一般的傻?若冻着伤着,让朕心疼——再看朕再怎么收拾你!
我只会痴痴地颔首。虽有千言万语,此刻偏又不争气地无语凝咽。
言语被夺。
思想被夺。
呼吸被夺。
……
见我呆立他怀,地上春菱与可人亦是呆若木鸡。
无人说话,只有风声微微。
湖心被月光点亮,水中星灯盏盏。
第八十六章 复宠(上)
那夜依在文泽怀抱,圆月黄澄澄的又亮又低。第一次觉得它竟似被蜜糖腌制过千万年一般,湿润香滑。我心亦如蜜落水中,那甜缓缓的,丝丝缕缕渗入五腑
目光掠过地上的春菱与可人,突然脸中一热,继而心中一凛,暗暗责怪自己心软智弱。定一定心神,我轻轻在他怀中挣,柔声笑道:皇上,您轻点儿,当心伤着臣妾腹中皇儿。
什么?文泽又惊又喜。双眼如含着两轮明月般亮亮地看我,又低头看我小腹,笑道:你怀了朕的皇儿,又怎么不早说?
我脸更红,低头道:回皇上,臣妾刚刚得知,还不及告诉皇上。皇上,您让臣妾的宫人们都平身罢。
起来。文泽说。看也不看春可二人,只盯着我佯怒道:他们是可以饶过——但是你,既有了皇儿却还如此任性,可不比原来更傻么,看朕不好好罚你?!
含了笑,再度细般的吻落上我面……良久方放开我,月光里柔声笑道:烟儿,不如让朕为你母子弹奏一曲如何?
闻言不由一怔。从未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