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宫-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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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想起自己的大弟,心里又是痛恨,又是酸楚。
“他素来是个飞扬跋扈的性子,如今趁着大乱,便想把二藩所辖之地吞下,真是越发妄想了!”
她蹙眉恨道,静王于是安慰道:“母后不必担忧,天狗吞月,也不过是个相头,谁还能当真不成!”
太后瞥了他一眼,道:“地上湿气大,仔细膝盖疼……先起来吧。”
静王这才起身,一时觉得膝盖酥麻,有些踉跄,太后指了圆凳给他,想起方才所说,眉宇间又是一阵阴霾。
她埋怨道:“你既然知道,就该早来禀了我,如今他这么一搅,皇帝对林家的猜忌,只会更深!”
“母后请恕我直言……”
静王从容一笑,眸光幽幽,如鬼火般闪烁不定:“皇兄虽然仁孝,对林家,却一直颇为忌惮,只要云燕二州一日在林家手上,他便一日不能安寝——既然如此,又怎么能抑制他的猜疑呢?”
太后微微颔首,静王于是继续道:“其实皇兄心中也清楚,母后和舅舅,并不是连声并气的,但打断骨头连着筋,他实在放心不下……如今舅舅若是染指安、平王的封邑,皇兄才要倚仗您呢!”
太后目光幽闪,一阵风吹过,鲛珠纱将的她面容遮住,昏暗中,也看不见她的神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是让我作黄雀,是吗?”
“母后圣明。”
太后轻叹一声:“听了你的话,如同醍醐灌顶……只是皇帝总是我身上的肉,如今母子相疑,到这等田地,实在是……”
她唏嘘着,将面上浮动的鲛珠纱帐撩起,重以金钩挽住,踌躇间,已拿定了主意。
“先依你说的吧……娘家和儿子,本来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帮哪个都不是……”
静王看她面带倦容,于是识相告退,他走出大殿,行至廊下,再也抑制不住胸中的沸腾快意,禁不住想畅快大笑。
但他毕竟在宫中浸润已深,勉强敛住了,只是微微绽出一抹得意笑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话确实不假,可黄雀却不知道,它身后,仍有弹弓静候……”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专行
宫中忙着搜索平王和刺客,乱了好几个时辰,皇帝奔波于太和殿与乾清宫之间,又遣人去几个重臣家中慰问——
他们无一幸免,都被暴徒袭击,好在家丁护院众多,贼人又是随意为之,是以除了受些惊吓,并无大碍。
瞿云率领其余侍卫,在宫中上下大索,一丝一毫也不放过——
他虽然心知肚明,平王已被高手救走,但宫中骤生大变,于情于理,都不能有任何懈怠。
大索之下,仍然无果,皇帝怒气内敛,也不发作,只是眼神漠然,如临深渊,让周围人都捏一把冷汗。
乾清宫中,皇帝听了瞿云的后续汇报,不喜不怒。
他望了望冉冉西落的日头,听着窗外有些单薄的蝉鸣,放下手中绿玉斗,任由老君眉的银针在其中上下翻腾,也没有就唇的意思。他望了望玉帘外那酷热的气韵,意兴阑珊的勉强喝了一口,起身道:“到神武门前看看吧!”
侍从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言语,皇帝的脾气他们素来深知,一言既出,绝不收回,可是如今大乱方止,外间不知有多么凶险,若有个歹人隐匿伺机,他们就是有九条命,也逃不过这滔天大祸。
一言九鼎之下,皇帝也不乘辇舆,率了几个心腹,连同苦劝跟随的侍从,一行人迤迤逦逦到得神武门前。原本庄严肃穆的神武门前,已是气象大变,风经历过一场恶战,门楼下丢弃了许多染着血清和汗水的盔甲杂物,侍卫们华丽耀目的明光甲,也被抛在一旁,它们变得乌黑,映着紫褐的血迹,蜿蜒狞恶,昭示出主人九死一生。
门楼下的阴影里,郭升已是精神大好,他一刻也闲不住,正在口说手比跟增援的侍卫同僚们讲述着当时的凶险情景——
“我们当时已经筋疲力尽了,小爷我一想,这一百多斤,就要交代在这了,很有些舍不得,但是为圣上尽忠,我老爹大约也不会怪罪……他只我这一根独苗,怕是我老郭家要断后了——你们别忙,我这就往下说了——这时就见那些贼人的云梯连连翻倒,有快爬上的,也中箭跌下去了,我探头一望,就见晨妃娘娘白衣轻骑,正带着大队人马增援而来……娘娘那箭射得真准,上次那鞑靼可汗,就是被她一箭中心……”
他正说得高兴,皇帝在几步外听着,也不去打断他,皇帝眼尖,一眼瞥见晨露身边那肤色深蜜的侍女,正在递水给郭升,不由心中一动,偷偷道了句“好艳福”,不禁莞尔。
他念及晨露,于是转身上马,又朝着城南而去,身后众人快惶然追赶。
城南的战事也已偃旗息鼓。京营绕着城墙密密布防,与城外袭来的三千藩王精兵打了个旗鼓相当,战事一度胶着,直到孙铭接到宫中消息,着人大喊道:“安王平王已诛,余犯从宽,敌方才稍稍有些慌乱起来。”
但这些乃是藩王麾下的精锐,勇悍难当,退伍军心涣散,仍不失为劲敌,晨露赶到时,他们经过一场血战,才堪堪被击退离去。
孙铭见到晨露时,正要详说此间情况,却见这位娘娘面色肃然,屏退了军中诸人,便跟他来了一番密谈。
孙铭一听之下,大惊失色。
“这如何使得……私自纵敌,是延误军机的大事,是要灭九族的!”
“你的妻族便是皇家!”
晨露揶揄着回了一句,见他仍是摇手气绝,也不恼怒,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悠然道:“道理都说给你听了,襄王狼子野心,只有以毒攻毒,才能制得住他。”
“没有圣上的手谕,我也不能负担如此重责。”
孙铭据理力争道。
“若要等圣上的手谕,你便是置君父于不仁了!”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手足
晨露微微一笑,冰眸中闪过一道不以为然,款款说道:“你若是固执己见,便可持着这桩天大的功劳,去向圣上报喜……不过,是该庆幸的却是坐山观虎斗的襄王。”
孙铭沉吟着,仍是踌躇:“私放平王出城,真能起到如此作用?”
“襄王的如意算盘是趁着二位藩王谋逆被杀,将他们的封地吞并,他必会上表朝廷,说是替朝廷平叛云云,到时候,皇上又有什么言辞可以驳他?若是让平王安全回到封地,他也不会坐视经营多年的基业被人夺去。”
晨露细细解释过,想起仍滞留宫中的静王,不由漾起一抹冷笑,夕阳的余辉映着她的面容,稚嫩清秀中,透出别样的幽深风华。
孙铭也是久浸人事,胆识不凡,他略一思索,比较了其中得失,毅然道:“我是个武夫,也不懂什么政局谋略,但望娘娘所说,没有辜负您手中的这柄御赐宝剑。”
言下之意,是愿意通融,但他不愧是老于世故,也不开口应承。
能做到这样,已是难能可贵,晨露也不去计较他的言语,一口应承下来。
夕阳徐徐西坠,照着城墙上的青石,斑驳间,仿佛见证了历史的风尘沧桑,城墙上的兵士们就地围坐,也顾不得礼仪,畅开着襟怀,任由清风拂去汗水和疲惫,七嘴八舌地咀嚼谈笑着。
“京城乃是宝地,自有王气盘亘,钟灵毓秀,哪是那两个什么王爷可以撼动的!”
有读过书的校尉一时高兴,搜寻了肚中墨水,洋洋得意地说道,惹得兵士们一片嘘声,嘘完之后,他们免不了继续闲谈,话题的中心,乃是那两位先帝的不肖子孙。
兵士们正忿忿不平于藩镇士兵们的胆大妄为,竟然敢对这千年城门下手,有眼尖的校尉,已看到孙铭迈步拾阶而上,转眼便到了身后。
他招手唤过几个校尉,吩咐道:“你们也累了一天,如此贼寇溃散,今晚也就不用如此谨慎,让弟兄们撤下休息吧,让我的中军亲兵来替你们。”校尉们无不大喜过望,有一两个长于军事的,虽然觉得这并不稳妥,在孙铭的目光扫视下也不想生事,只得诺诺称是。
夜色渐渐笼罩了京城,站在城墙上回眺京师,但见一盏盏灯火在微茫夜色中闪烁,星星点点地4连线成片,将千年京师映得辉煌莫名,璀璨生姿。
孙铭暗叹一声:锦绣富庶,心中却是心事万千,了无头绪,正在沉思间,阶梯下方,有人低唤道:“将军……”
他猛一激灵,竭力镇定了下来,漫不经心地回望一眼不悦道:“又有什么事?!”
那属下见他不耐烦,吓了一跳道:“晨娘娘有位亲眷要连夜出城。”
虽然早知有这一出,事到临头,孙铭仍然微颤了一下,他深吸了口气,冷哼道:“这些宫中贵人,真是随心所欲……”
他又细想了一回,无奈道:“也罢,放他出城吧!”
城门开启的沉重拖曳声,在夜幕中如同闷雷一般,不过一刻,晨露和一个青年男子并肩到了城门一旁,孙铭偷眼瞥去,只见那人将脸微微低下,在朦胧火光下,那轮廓线条,很是熟悉。
平王!
他神情委顿,身侧仿佛被什么利器挟持着,一眼望去,却也只是寻常亲眷依依惜别的情景。
只见晨露在城门口停下了脚步,清风乍起,拂得她面上纱巾飘扬不定,单薄的月牙映入她的眼中,晶莹清辉之外,更有一重诡谲轻寒的锋芒。
她对着平王,低低说了些什么,孙铭也听不真切,只是最后一句,虽然轻微,却势如千钧,清脆传入耳中——
“你与其图谋这天下万里,还不如多惦记些自己的封邑,襄王的胃口可不小哪……”
平王忍不住抬起头,俊秀的脸上,因着怨恨和惊讶而微微扭曲。
“小王今日也算见识到了……”
他冷哼着,眼中光芒,近乎野兽受伤的嗜血疯狂,眼中却清亮理智得吓人。
带着极大的不甘,他回身望了眼京城,便毫不犹豫地迈步走出了城门。夜风寂寥,带走了平日的暑气,他的身后,只隐约留下一句——
“我必定要再回此地……”
阴郁的声音中,残留着这位帝室贵胄的无穷憾恨,他仿佛宣誓一般说完,身影在夜色中逐渐远去。
孙铭禁不住看向那位神秘的晨妃娘娘,但见她唇边啐一抹清冷笑意,幽幽道:〃我我想,你大约是回不来的……”
孙铭悚然而惊,仿佛见到了什么神异鬼怪一般,退后了两步。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子夜
皇帝驾临南六之时,纤纤残月已上了树梢,枝叶的斑驳黑影里,但见银白月影,只那弯弯一线,在林间若隐若现。
此时林海之上,却是繁星如织,天际银河浩渺,宛如江潮浮动,席卷虚空之间,凌驾于苍生万物之上,仿佛悲悯世人,又仿佛千万年间,冷眼相看,荣辱沉浮,喜怒哀乐。皇帝见城墙上,但见巍峨肃穆之上,有一道纤弱身影,正茕茕独立。
此时星光朦胧照下,佳人白衣胜雪,微风飒拂之间,也不知沾染多少云霄清露。
他止了左右的跟随,独自迈步而上。
晨露迎风而立,任由衣袂轻轻飘动,她的裙裾轻舒垂泻,从低处看来,竟似一朵幽然绝尘的雪茄,看似开得繁华璀璨,近了,却是无边的寂寞。
皇帝屏住呼吸,仿佛不愿意惊醒什么,缓缓走近。
“你在这做什么?”
他的声音清雅醇和,宛如景乐末年那个飞身接住她的少年……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为何却仿佛只过了一瞬?!
晨露回身一瞥,那熟悉而陌生的面容,却狠狠地刺入心口,化为一柄利刃,绞碎所有,只剩下千疮百孔。她微微闭眼道:“只是有些累了……”
皇帝走上前来,和她并肩站定,轻轻道:“这次害你奔波,是朕的无能。”
他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光,凝聚着满满的担忧、爱恋和自责,这一刻,漫天的星辰都在这光华面前黯然失色。
“为何如此怨怪自己?”晨露突然笑出声,带着别样的妩媚调皮,以及淡淡怅然——
“其实,我只是想在城墙上多呆一会……”
她的眼神,悠远而迷离,手中轻抚着这一段青砖大石,久久都不忍放开。
任由时光流转,她都不能忘记这里是她前世和忽律激斗,坠落而下,被元旭接住的地方……
时光匆匆而过,人事已非,如今在鏖战之后,再见这段城墙,怎不让人嗟讶?
“是想起了什么事吗?”
皇帝生性敏锐,凝望之下,轻轻问道。
晨露轻应了一声,两人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此时河汉之间,隐隐有玉琼风华,星光幽闪之下,这高亘城墙上的两人,遗世独立,仿佛再无第三人可以溶入。
“你为何不问我,想起了什么前尘往事?”
半晌,晨露才打破了沉默。
“每个人心中,都自有丘壑,强行将它掀开又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在遗憾,”皇帝深深凝望着她,发自肺腑道:“我在遗憾,为何第一个遇见你的人不是我。”
晨露听完,仍是静默。她低下头,仿佛没有听见这一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