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秋-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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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但是看着别人下出漂亮的棋我真的好羡慕啊！”高桥美央盖上便当，“对了，现在还有一点时间，要不沙罗酱你陪我练习一下，我们来下一盘快棋好不好？”
“呃，嗯，好。”犹豫了一下，大久保沙罗却没有拒绝，“美央你拿黑子！”
捏在手心的棋子仿佛在不断发热，刺痛感由掌心传达至女孩的内心，释放着那一直以来的隐忍——
本来是想等全国大赛之后再作决定的，只是就这样下一局，只是这样的一局没有关系。
十秒一手的快棋，要的不是思考而是第一直觉。仿佛每一手的拈子落下都是最本能的反应，意外地更加触发女孩内心的渴望。
“呼，沙罗好厉害啊，我输了。”直到高桥美央在中盘认输，大久保沙罗才意识到自己本来是打算下指导棋的，但从指尖接触棋子的那一刻，她的大脑就把这件事情完全过滤掉了。
不同于日前与高永夏的交手之时有意无意的克制与压抑，由于这次下的是快棋，她完全没有思考甚至压抑的时间，只能任由身体的直觉操控自己的指尖。那是身体对围棋的记忆，原来从不曾磨灭。女孩闭上眼睛感受身体的轻微颤动，那是能再次痛快下棋的激动与愉悦。
捂住正砰然狂跳的心脏，大久保沙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抱歉，美央。”
她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或者一开始她就不应该答应和高永夏下棋的，不然如今的自己也不会落得如斯狼狈得地步，毕竟没下棋的那三年不是一直相安无事吗？不过是还差一点点的时间而已，为什么当初自己就不能再按捺一下呢？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对围棋的热情从来都没有熄灭过，终究这拙劣的谎言骗得过的只有别人，却从来都不包括自己，所以她才一直保持沉默。
“沙罗酱为什么要道歉呢？以后沙罗酱还陪我下棋啊！”发现自己的同桌竟然也是围棋高手，高桥美央非常雀跃，“难怪日高学姐总是向我打听你的事情，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啊！”
早就知道？大久保沙罗怔住了，那个日高学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总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
“铃铃铃……”伴随着欢快的下课铃声，整个海王校园也渐渐变得热闹起来了。
下午的课刚刚结束，看着因为社团活动的关系而变得空荡荡的教室，大久保沙罗不紧不慢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因为弓道练习场要修整保养的关系，大久保沙罗今天并不需要参加社团练习，当她正打算整理好东西之后就直接回家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怎么翻也找不着自己的笔记本。
不会是漏在了围棋社的旧教室？大久保沙罗不确定地想。
还是去找看看，听说那边最近要开始收拾了，如果被当成垃圾丢掉的话她会欲哭无泪的。嗯，还有那份棋谱……她想再找找看。
走到围棋社的旧教室门边，大久保沙罗发现门似乎没有锁上，而且里面不时传出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
“请下第一子，不过我绝对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声音中尽是无法压抑的怒意，而且非常耳熟。
盲棋
“16之四，星！”咦，这是在对弈吗？
“4之十六，星！”不过对弈为什么需要吼出来？还是这是围棋社的特色？
“7之十四，小目！”里面不止两个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是两场对局的话没道理会像这样连棋路也要说出来，难道就不怕打扰旁边的人吗？
“4之三，小目。”咦？她怎么感觉越来越不对劲，这把声音明明是同班的塔矢亮，从他们所说的棋路判断，他这是在以一敌二吗？但如果事情只是这样的话，他的声音应该也不至于这样恼火？以他的实力来说，即使是以一敌五都应该不成问题。
大久保沙罗轻轻拉开一条门缝，往内张望，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塔矢亮背对着三人，其中两人正坐在棋盘前面，而这两个人竟然正同时跟塔矢亮下着盲棋！
稍微思考了一下，女孩随即了然：他们是围棋社的学长？技不如人却竟然要用这样下三流的手段来对付社团的新人吗？
看着已经开始放慢节奏的塔矢亮，同时以盲棋的方式下两局截然不同的棋局，这样的确是有些苛求了？
没有犹豫，大久保沙罗重重地扣了两下门，然后没等里面的回应就一把将门拉开，凌厉的眼神直射那三人：“学长们好，我是来拿自己的东西的。”
这样的棋局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这根本就是对围棋规则的藐视，塔矢亮更加不需要和这样的人对弈。
亵渎围棋的人，没有资格下棋。
虽然不明白为何塔矢亮会忍耐至此，但是作为塔矢老师的儿子，他的矜持和骄傲不应该遭到这样随意的践踏，不是吗？
室内的四人同时望向门外，除了塔矢亮之外三人的脸色皆是一变，看清来人之后其中一个憋了一下才恶狠狠地问“一年级的？学妹不是围棋社的，你走错地方了！”
“没有，我是来这里拿回自己的笔记本的。”大久保沙罗越过三人，走到塔矢亮的旁边蹲下，拾起地上的那本天蓝色的笔记本，轻拍了一下上面的鞋印，才站起来问身边的塔矢亮，“塔矢君还好？需要帮忙吗？”
“大久保桑……”塔矢亮摇了摇头，但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害怕事情败露的小岛打断了。
“喂，学妹既然不是围棋社的人，拿完东西就快点离开，你已经妨碍到我们了！”说着，站在一旁观战的小岛不安地瞟了没有关上的门一眼，忍不住不耐烦地催促。
“抱歉学长们，我无意妨碍你们，我是新生可能不太懂规矩，但是我对围棋社很感兴趣，学长们是在进行社团训练吗？我能不能留下来参观？”女孩忽然笑得一脸真诚地上前几步，装作不经意地扫视了一下桌子上的两个棋盘，“或者我可以请求学长们指导一下我吗？”
嗯，看着棋盘上杂乱而毫无实力可言的黑子，也难怪塔矢亮会下得这样吃力了，那根本不是激烈的混战，而是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和章法可循的随便落子，可别告诉她这就是海王围棋社的实力。
见对方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小岛的语气更加恶劣了：“围棋社谢绝外人参观，学妹你还是快点离开！”
“是吗？但是我真的很想留下来看一下海王围棋社的实力啊，都说海王是全国的王者，不过看起来学长这一局似乎下得不是很好呢，难道是在礼让学弟？”无惧于对方的无礼对待，挺直腰板的大久保沙罗明知故问，语气分明还带着几分傲慢。
如果这就是海王围棋社的实力，不得不说，这个全国第一的名号的水分实在是太多了一点。
“要不学长们也一同指导一下我，我对海王围棋社的实力真的很感兴趣，如果能够同时得到三名学长的指教是我的荣幸。”再度重复刚才的话，女孩脸上的笑容很是讽刺，如果塔矢亮可以以一敌二地和他们下盲棋，那么她也当然也不介意以一敌三地和他们下一场真正的“指导棋”。
“围棋社的招新已经结束很久了，学妹如果真有本事的话下一年再早点来报到！”被女孩听似谦虚实质嚣张的话吓了一跳，虽然非常讨厌她脸上的笑容，但是怕节外生枝的小岛只好不屑地继续赶人。
“如果大久保学妹要加入的话我相信尹老师会愿意破例的。”门外突然响起的女声让吓了众人一跳。
“日高学姐！”看到三年级的学姐，做贼心虚的三人脸色大变，站在的小岛更是慌张地后退了几步，“您，您怎么会来这边？”
“我是来找塔矢亮下棋的，不过这里看来很热闹。”日高环视室内的众人，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塔矢亮和大久保沙罗的是惊讶，其余三人却是慌张不已。
瞥见桌子上凌乱的棋盘，日高忍不住蹙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呃，我们也在拜托塔矢亮跟我们下指导棋，但是他没空……”参与对弈的其中一人心虚地解释。
“日高学姐，我答应了一边整理教室一边跟他们下棋的，所以继续下下去没关系。”塔矢亮不咸不淡的话让在场的两名女生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大久保沙罗随即敛目，看来自己原来是多管闲事了，人家根本不觉得这样下棋有什么问题。塔矢亮这家伙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棋力无论怎样下都能在海王无人能敌？但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还要呆在围棋社？
“你！”被塔矢亮无所谓的态度呛了一下，日高为之气结，忍不住开始不留情面地数落塔矢亮。
“可是，这是我自己……”塔矢亮依然不死心地据理力争，而且看起来被教训得有点不爽。他果然不是像他外表看起来那样没脾气的人。
塔矢亮意外的坚持让大久保沙罗继续默然。或许在男孩的心中，这才是他的骄傲与矜持。为什么愿意和这样的人下棋，这样的棋局真的能有对弈所带来的乐趣与兴奋吗？只是她真的没有办法认同这样的骄傲。
日高再次厉声打断塔矢亮的话，被点燃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要是没有你的话，他们就不会做这种傻事——”
“要是没有你就好了！”全场骇然，气氛静默得可怕。
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高分贝的吼声宛如被摔得支离破碎的玻璃，萦绕在室内的余音显得格外刺眼。
大久保沙罗终于忍不住多看了这位日高学姐几眼。嘛，美央，这就是你所崇拜的学姐？果然有够重口味的。
虽然觉得这话很伤人，但平心而论，如果站在围棋社的立场来说，这的确是事实，她也相信塔矢亮也不是不明白，不然的话他不会忍让至此。
只是那样的话，一开始不加入不就好了吗？他本来就没必要让自己委曲求全到这种地步，她实在想不明白塔矢亮加入围棋社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过再怎么说也好，这是围棋社内部的事务，大久保沙罗并不想介入，于是直觉想要离开。她想向着门边靠去，但那位日高学姐却正好挡在了门前，让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但是我想说的是……”日高突然缓了一口气，“你也是海王的学生，所以当然有权利加入围棋社，你根本没有必要接受这样的比赛，好好发挥你的实力把他们解决！”
听到最后一句话，大久保沙罗的脚跟差点滑了一下，这位学姐真是……嗯，爱憎分明。她能说：真不愧是美央所崇拜的对象吗？果然格外彪悍。
“是的，日高学姐，谢谢您！”塔矢亮低头深深鞠躬，“等我下完棋之后就马上帮忙收拾。”
日高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头逮住正想悄然离开的大久保沙罗：“那么大久保学妹，你是要加入围棋社吗？我可以马上带你去见尹老师。”
“呃，不用了，其实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毕竟刚才的情况……”女孩意有所指地停顿，成功地让那做贼心虚的三人尴尬不已，“而且我已经加入了弓道部了，两个社团的训练时间怕是很难协调。”
“是吗？其实当我知道大久保学妹没有选择围棋的时候我觉得很意外。”看到塔矢亮已经开始了反击，日高拿起旁边的棋谱开始着手整理。
“哈？”虽然对方的话让大久保沙罗有几分心虚，但是她真的对眼前的这位日高学姐没什么印象，对其无比怀念的语气更加是大惑不解。本想离开的她发现自己无法将眼睛从日高手上整理着的一份份棋谱上移开，“嗯，日高学姐我来帮忙收拾！”嘴巴已经先为她作出了她最想做的决定了。
“你果然已经不记得我了吗？”日高露出了自嘲的笑容，“不过这也难怪，那个时候输给你的人太多了，而我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听了日高的话之后，大久保沙罗觉得更加困惑了，面前的这位日高学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心里从刚才开始就在不断扩散的不安又是怎么一回事？
邀战
“呃，那个，可以麻烦日高学姐您说得再具体一点吗？”大久保沙罗小心翼翼地探问，她知道这样的问话可以算得上是非常失礼，但是她真的赢过面前的人吗？但是如果是真的话没道理她会一点印象都没有。虽然内心越发不安，但她还是想要知道答案。
“三年前的全国儿童围棋大赛，我在最后的决赛输给了你。”日高很大方地公布答案，“这样大久保学妹还是没有印象吗？”
闻言，女孩的脸瞬间褪去血色，苍白得看起来有点可怕，三年前的全国儿童围棋大赛——
“抱歉，我大概真的已经忘记了，真的非常对不起！”反应过来的大久保沙罗迅速低头致歉，咬紧已无颜色的嘴唇，有那么的一瞬间，她真想抛弃一贯的骄傲直接落荒而逃，但是她似乎不能这样做。
日高瞪大眼睛，显然是没有想到对方真的把自己给忘记的干干净净了，于是略显激动地说：“你竟然真的忘记了么？比赛之前我们明明还握手自我介绍的，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