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以身相许-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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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彦昌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道:“我说的是真的。”
杨婵回握住他,道:“我信你。我们一定会白头偕老。”
后来,刘彦昌才发现杨婵骗了他。他们没有白头偕老。他们永远都是年轻的样子,无法白头。
随着年岁日长,他的容貌外形却都没有改变,永远停留在男子最好的年华,比跳脱的少年健朗,比沉滞的暮年敏捷。
私塾里的学生们都长大了,他还未老。
孩子的孩子们长大了,他还未老。
他同她的妻子一样,超脱了死亡。然后看着当初的知交好友一个个死去,看着他的学生一个个死去,看着这个世间同他有关系的凡人一个个死去。
岁月不堪数,故人不知处,最是人间留不住。
他不是神仙,无法腾云驾雾,他只是不会老不会死而已。他是不老不死的怪物。
他渐渐开始躲避世人,也躲避自己的妻子。
后来杨婵找到他。
他住在山洞里,蓬头垢面,哪里还是当年那个让她倾心的文雅书生。
他站在山崖上对她说:“我只盼望我这一生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那时天雷齐鸣,一道闪电划过,映着杨婵苍白如雪的脸色。
这是他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崖。
山崖上寒风凛冽,杨婵看着他掉下山崖,却并未像当初华山相遇时那样飞身接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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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在进京赶考的路上醒来,他还是弱冠之年的羸弱书生。梦里他似乎娶了仙女做自己的妻子。他同她那神仙夫人经历诸多磨难终于走到了一起,然后他在某日旧友来访时小酌两杯酣然入睡,在睡梦中梦到了他们的结局。
白头偕老的结局和神仙眷侣的结局。两个迥异的结局,他却在最后说了同一句话。
他说:“我只盼望我这一生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如今他自那梦里醒来,然而醒来的那一刻,他自己也分不清如今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或许那梦才是现实,而如今才是真正的梦。又或许这一切都是梦。
人生如梦,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连千年前的大贤都分不清梦醒那一刻到底什么才是真实。
他抱着他那惆怅的梦继续前行,途中经过华山。
然后他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命中注定的仙女,那个他梦里娶为妻子的华山女神。她的旁边是别的相熟的女仙。
他看到丁大恶人欲调戏她们。他心里明明知道她们并非凡人,足以保护自己不受凡人所害,但还是义无反顾地上前,替她们解围。
杨婵盈盈拜谢,他却别过了眼。
因得罪了丁大恶人,他被派来的恶奴追打,仓惶间跌下山崖,是杨婵飞身赶来接住了他。
所有的一切,仿佛宿命一样,接二连三在他面前上演。他知道他们的结局,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向命定的一切。
可是,因为知道那样的结局,他这一次,却不愿意走这条路。他不过一介凡人,他不过是个懦弱的书生,他没有力量去对抗天庭的天兵天将,他也不愿去连累无辜的旁人。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勇气却见证这一份惊天动地的爱情。
去见证海枯石烂见证天荒地老。那对他来说太沉重了。他凡人的生命不足以负荷这一则轰轰烈烈的传奇。
杨婵的眼神欲言又止,那缄默内敛欲开口而不可得的感情就这样萦绕在他们之间。只是这一次,刘彦昌再也不会为了给她找一块沉香木千里迢迢跑去云南,他回避她的眼神她的人,然后,华山女神就真的不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直到那一天,他看到她汲水替他洗弄脏了的外袍,清冷月光下,他看到她没有用法术,只是如同凡间女子那样,慢慢提了水,放在洗衣桶中,月光落在桶里的水上,折射出缘分莫测的光。
她素手纤纤,替他洗那半旧不新的外袍。她明明是法术高强的仙女,然而这一刻她只是民间女子,于深夜替自己的心上人洗进京赶考准备的衣物。
月光照着杨婵的肩头,无端带出几分伶仃之感。
“杨姑娘!”刘彦昌自阴影下走出来。
“刘公子。”杨婵回过身来。
“杨姑娘不必替我做这些。”他说。
“是杨婵冒昧了。”她看着他福了一福,然后目光又落在井边洗衣桶里的衣裳,道:“就让杨婵把这一件衣裳洗了,也算有始有终。”
她是高高在上的仙女,她被他拒绝,她却依然笑着说:“也算有始有终。”
刘彦昌在那一刻,忽然体会到命运强大的力量。
翌日他告辞重新启程,杨婵替他煮了一道茶,祝他前程似锦。
那茶盘是沉香木所制。命中注定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消失。
热气袅袅的茶水烫伤了杨婵的手指,他情急之下便握住了她的手,恰在这时,杨婵的哥哥杨戬轻袍缓带而来。杨婵明显一惊,不小心掀翻了一旁的茶盏。
他看到了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杨戬大怒,额头第三眼闪出神光。杨婵闪到他的面前,祭出宝莲灯。
刘彦昌却在那一刻知道,自己这一生,大约都到不了他的京城了。
他毅然站在了杨戬杨婵兄妹之间。
宝莲灯和天眼之力齐齐射过他的身体。他只觉得心中一痛。
“彦昌!”杨婵惊道。
“婵儿……我……很高兴,能再次遇见你。”他叹息着说:“此生,我最不愿连累的就是你,可惜……对不起……”
对不起,最后我还是连累了你。对不起,我不想你为了我同你哥哥反目。对不起,我本想只成为你漫长仙途中的过客,我不想你因我而被压华山。对不起,因为我是凡人,无论我们白头到老还是永远不老不死,我永远无法洒脱地陪你到最后。
对不起。
只是,这些话他都无法说出口了。
室外蝉鸣阵阵,无端叫的人心慌。敖寸心看着那一炷香冉冉烧尽,对杨婵说道:“我输了。”
“不,是我输了。”杨婵看着伏案而睡的刘彦昌,目光柔和地仿佛上善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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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青烟燃尽;杨婵说:“是我输了。”
敖寸心面露诧异。
明明;即使她把所有的结局和要面对的苦难都摆在刘彦昌面前;最后的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杨婵。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杨婵,我道歉。自以为的是我,不是你们的爱情。”敖寸心婷婷站立;深施一礼道。
“三公主;你说得对。彦昌并不一定心甘情愿同我不死不老生生世世下去。”杨婵抬起头来叹息一般说道。
“对不起……我……”敖寸心正要说些什么,杨婵却比了个手势止住了她要出口的话。
“我不是没想过留他一个人陪我;他也会熬不住这岁月煎熬。只是我被这段日子遮住了心目。我只顾我自己却没顾及他。他一个有着七情六欲有着凡间种种羁绊的凡人超脱生死未必不是一场悲剧;当真让他陪我不老不死;于他未免太残忍了些。”
他的生命中;并不是只有他们的爱情。
她只想到了两人举案齐眉岁月静好;她却看不到他作为一个凡人同那凡世的种种羁绊。他的亲朋他的故交他的学生,无一不让他牵挂。她怎么忍心看着他面临那种种的生离死别。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他们终将死去,而他却永远保持这样的容貌这样的体魄看着他们离去。
然后在那无穷无尽的岁月里,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从来求仙问道的人都已放下红尘种种才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的长生,那些人心如止水经历劫难只为求得大道。长生与否于他们不再重要。他们耐得住人世繁华他们熬得住修行寂寞他们等得了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然后在沧海化为桑田的永恒缄默中修得自己的大道。
如今杨婵说,她错了。
敖寸心却落下泪来。
她忽然心生悲凉,他们的爱情这样艰难,却在最初相遇时就已写下了结局。凡人书生和华山女神,注定是无法一起看海枯石烂看天荒地老的。
杨婵的生命无穷无止,当刘彦昌须发皆白地死在她面前时,她还雪肤花貌,还有着无边的岁月。而往后的无边岁月里,她却要挨过一个一个没有他的日夜。那于她是怎样一种折磨?
第一个梦里,刘彦昌就是想到这一层,想到身为神女却对他情深意重的妻子将要接受这样的命运,才在临死之前说了那句“我只盼望我这一生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这样,她还是华山清心寡欲的女神,仙途漫漫却不会沾染上人间情丝,不会受那痛失爱人的折磨。并且这种折磨是没有止境的。
杨婵知道他的意思,所以她落下泪来。
而第三个梦里,刘彦昌在知道他们的结局时,却依然选择了杨婵。
或许她飞身救下他四目相对的瞬间那份爱便已悄然滋生,或许他在清冷月光下看到杨婵汲水替他洗那旧衣时便已割舍不下,又或许相遇的一瞬那悸动就已嵌入灵魂,不灭不忘。
所以他经历了他们的结局,却仍然选择了杨婵。所以才会有那相握的双手有那奋不顾身地阻拦,才会在最后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连累了你。但是哪怕愧疚,我也不后悔。
“一梦三生。”敖寸心笑着说:“杨婵,刘彦昌值得你为他被压华山十七年。”
敖寸心此时才知杨婵经历的情劫便是那爱别离。
而她自己的,便是求不得。
只是不知这爱别离和求不得,哪一个更苦些?
“三公主,你赢了,我如约放下执念,只同彦昌平静过完这一生。”杨婵手抚着刘彦昌的发,温柔地说。
说话的瞬间,杨婵仿佛老了二十岁。
“三公主,我想过了,这一生我总是要陪他走下去的。既然他无法陪我长生,便只能由我陪他到老了。”
这时,刘彦昌迷迷瞪瞪醒来,他醒来看到了同他一样华发暗生的妻子,先是一惊,然后便是紧紧拥住了她。
敖寸心看着袖中功德簿闪着金光,便知杨婵放下了她的执念了。
她走出了岳母庙,回头看时,他们仍然相拥在一起。华发暗生的老夫老妻,拥抱得仿佛少年最情炽之时。
爱别离纵然苦,但这一生还这样漫长。
然后她一回头便见到了白衣墨扇的那个人。他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在等她。
“多谢三公主。”杨戬微微欠身说道。他这话却是以杨婵哥哥的身份所说。
“多谢真君成全。”敖寸心也微微笑了说。
敖寸心是那三生梦的操控者,但是第三个梦里最后出现的杨戬,却并不是她特意设置的。那是杨戬自己进入了刘彦昌的梦。所以杨婵看到她,才会一惊打翻了茶盏。
因为她知道她身为司法天神的二哥必定是知道了她以神仙血换凡人血这桩事才进了这梦。她无颜面对他,更怕他为难刘彦昌。
“我每次为难他们,他们却更加勇敢。”杨戬感慨道。
敖寸心道:“大约这世上的感情就是这样,如同洪水,你越堵,它来得越是猛烈。”
敖寸心这话说完,两人之间便忽然都静默下来。感情同缘分,都是这样莫测的东西。敖寸心对杨戬,杨戬对嫦娥,都是如此。
“三公主,如今这功德只剩最后一桩了。”还是杨戬先开的口。最后一桩完成,他们便功德圆满了。
那功德簿就放在她的袖中,此刻,她却不愿打开一看。
“真君,我最近有些累,不若过些日子再去积最后一桩功德?”敖寸心看了看头上的敬职敬业发光发热的小金乌,揉了揉额头说道。
杨戬看了看她,道:“这样也好。还请三公主保重自己的身体。”
两人于山中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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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寸心回到京郊别庄时,鼍洁出了门,岚修正在琴台上弹奏古曲《上邪》。
上邪,若与君相知,长命无绝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那样炽烈的感情,敖寸心如今听在耳中,只觉得如过耳的清风。
岚修见敖寸心经过琴台之时在那站了站,便笑了笑停了手上抚琴的动作,那一曲便这样寥落下来。
“弹的好好的怎么不弹了?”敖寸心问道。
“听的人并不以为然。我弹得再好又有什么意思?”岚修笑着说道。
“看来真是我的不是。”敖寸心也笑了。
“我看三公主是有心事。”岚修看了看她的脸色,试探地问道。
“谁没有心事呢?”敖寸心反问道
是啊,谁没有心事呢?众生皆苦。每个人心中都装着沉甸甸的往事。
“我前些日子差点做错事,引得天雷示警。岚修,我这样孤注一掷容易走上偏道的人你跟着我,我怕你会受我连累。”
“三公主,你是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怕连累我?”岚修问道。
他这样一问,她却有些不好回答。
“我这人别的本事不大,闯祸的本事却极大。故而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岚修闻言,却诚恳道:“三公主,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从前听闻三公主的事,便知三公主是至情至性之人,今日我蒙你怜悯才有一处栖身之所,自然不怕被你连累。”
敖寸心笑了笑。
总算自己做人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