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言道-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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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门在西南方向,生门在东北方向,而陈王,应该就在那生门之后!
张循提起佩剑,径直向生门走去,老奴见张循目光坚定,方向明确,便慌忙说道:“你不要在这儿白费功夫瞎转悠了!大王早就不在这儿了!你要追的话就赶快去!”
张循没有理睬老奴,仍是盯着那扇生门径直走去。
老奴见状,知道张循已经破解其中玄机,便在张循经过他身边时突然扑了上来,一把抱住张循,大声喊道:“大王快逃!快逃啊!”
张循更加确定了陈王的位置,他用力想要推开老奴,谁知这老奴竟然拼死抱住张循大腿,指甲几乎将张循皮肉掐破。张循将剑架在老奴脖子上,厉声呵斥道:“快松开!不然我杀了你!快!”
老奴仍是死死抱住张循不放,高声喊道:“大王快逃!”
张循挣脱不开,却又不忍杀他,只能暂时僵持在原地。就在这时,生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门后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不紧不慢道:“我就是你要找的陈王。”
张循这才定神一看,只见眼前这人年过五十,显得老态龙钟,发有白霜,额有皱纹,身形瘦弱,体态佝偻,他身着黑色锦服,拄着一支拐杖斜靠在门边。
“大王!您怎么出来了啊!老奴有罪啊!没能保护好您!老奴有罪啊!”老奴松开张循,跪着哭喊道。
张循走到陈王身边,将剑指在陈王眼前,说道:“陈王,你已经无路可退了!投降吧。”
陈王笑了笑,拄着拐杖向前艰难挪了一步,从容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循。”
“你识得这奇门遁甲之术?”
“略知一二吧。”
“呵呵,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咳咳,咳咳咳。”陈王话说了一半,突然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
老奴见状,赶忙上前帮陈王捶背顺气,陈王又咳了几下,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他对老奴摆了摆手,然后用力拄着拐杖将身体支撑起来,说道:“老了,老了,身体不行了,腿也坏了。”
张循略有疑惑,问道:“未曾听说过陈王腿上有疾。”
“寡人一直身体不好,去年的时候腿也出问题了,呵呵。”
听到这话,张循不知该如何往下接,面对这样一个病怏怏的小老头,张循觉得有些胜之不武。
“张循?循环往复的“循”,对吧?”
“正是。”
“呵呵,好名字,张循,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那王座后面有机关的?按说这密道修筑隐蔽,知情之人并不多。”
张循犹豫了一会儿,答道:“机缘巧合吧,我恰好认得王座的机关结构。”
“哦?那可是不易,如此说来,倒也是缘分了,换了别人恐怕根本不会发现密道的入口。”
“这条密道设计精巧,位置隐蔽,换了旁人绝对不会发现,就算发现了,恐怕也会迷失在这八门之中。”
“呵呵,再精巧又有何用,纵是你万般努力,竭尽所能将事情做到尽善尽美,注定要发生的还是会发生,谁也敌不过天意。你我能在这里相见便是天意,咳咳。”
“或许是吧,如果说这是天意,那么天要亡你,你又怎能抗衡?陈王,投降吧。”
“呵呵,听你口音像是中原人?”
“我是沈国人。”
“哦,果然不错,这么说来,咱们还是邻居了。”
“曾经是吧,但陈国出兵沈国之后,我们就是仇人了。”张循的脑中浮现出儿时的惨痛回忆,虽然他不愿将国仇家恨时刻挂在嘴边,也从未向人提起过陈国、沈国之间的国仇家恨,但不能否认,这次出征陈国,他内心深处多少抱有一丝复仇的想法。
“话不能这么说,既然你是沈国人,就应该知道当年我们两国情同兄弟,若不是乱世纷争,我们也不至于手足相残。”
张循不屑一笑,说道:“既然情同手足,为何两国不相互依存?沈国灭亡之时,陈王非但没有出兵相救,反而助纣为虐,出兵攻打沈国,并在事后急于瓜分沈国城池?!做出此种行径还有什么颜面以手足相称?!”
陈王听罢,深深叹了口气,哀声道:“十五年了。哎,十五年前,陈国如同沈国一样,被夹在众多诸侯之间难以生存。沈国南邻楚国,强楚压境,沈王也不得不低头。虽然沈国与楚国结为盟国,但在楚国眼里,沈国不过是北面中原的盾牌罢了。而我们陈国,位于中原诸侯之间,被晋、鲁、宋、陈、卫、郑等列强环视,也不得不倾向于晋国,并与列强同盟。沈国和陈国,虽然情同手足,却无可奈何受控于两个对立的阵营,一个亲楚,一个亲晋。然而两国山水相连,百姓同出一脉,私下仍互通婚姻,往来紧密。”
“咳咳。”说到这里,陈王咳嗽了一下,他注视着听得出神的张循,接着说道:“十五年前,晋国召集中原各国,会盟商议讨伐楚国,沈国亲楚,自然不敢参与,于是晋王不悦,指使蔡国灭亡沈国,蔡王得令之后,则是命我亲自率军攻打沈国。”
张循情绪激动,紧握拳头说道:“蔡王无礼,大家同是天子之臣,他有什么资格命令你去打头阵?!”
“咳咳,这天下早已礼乐崩坏,强者自然可以命令弱者去送死,而我为了保存陈国,又怎能不按蔡王说的去做?那一日,我率兵立于沈国城下,我清楚的记得身后的一个士兵在哭,我问他怎么了,他指着对面的城墙说,那墙上有个守城的人是他爷爷,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那高墙之上,有一老兵正望着城下老泪纵横。”
张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中再次浮现当时的情形,六岁那年,他国破家亡。
“咳咳,城还是破了,我们伤亡惨重,沈国更是全军覆没。最后,蔡王奖赏了我,也让我从沈国的尸体上叼回了几块骨头。”陈王平静的讲述着这些,始终面无表情,只有那浑浊的眼睛里浸染着复杂的心绪。
张循从回忆和思绪中抽离出来,感叹道:“大国相争,小国却只不过是用于厮杀的棋子。”
陈王拄着拐杖,艰难的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地宫右侧的石柱前,他抚摸着那根陈旧的石柱,说道:“十五年了,没想到这一天竟然等了十五年,够了,已经足够了。”
“什么够了?”张循问道。
“沈国亡了之后,我知道自己迟早也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我请高人重新修建了宛丘城,并在城下修建了密道和地宫,本以为用不了几年就能用上,没想到竟然太太平平的躲过了十五年。呵呵,够久了,够久了。走吧,我跟你走。”
说罢,陈王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第六十六章 濒死求生()
听罢陈王的讲述,张循心情十分复杂,甚至感到难过。他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有价值,这样拼命厮杀的意义又是什么。
自己生擒陈王,已然反败为胜,但看着陈王瘦小佝偻的身子,张循却顿生恻隐之心,不知为何,他竟试图为这一场胜利找到一个理由,于是莫名其妙的问道:“既然你知道陈国弱小,为何又不尊天子,落得被攻伐的下场?”
陈王听罢,讥笑道:“我原以为张先生聪明睿智,应当知吴国攻伐我国的内在缘由,不想你却故弄玄虚,明知故问?”
张循被这一句话问得羞愧难当,一时语塞,只得支支吾吾道:“那……那你却为何不思强国富民,做个好王?”
听了这话,陈王只是摇了摇头,笑而不语,拄着拐杖艰难的挪动步子。
“大王就是好王!”老奴突然高声说道。
张循转身看向老奴,只见那老奴神情激动,一手紧紧贴在胸前,真挚的说道:“大王爱民如子,百姓无不拥戴。为了休养生息,大王减税降赋,皇宫却连年失修,每次下雨,宫殿就会漏水,我常想让大王修缮宫殿,可大王每次都会说百姓不容易,不要浪费钱财。大王强国之心,更是天地可鉴!为了强国,大王招贤纳士,改革官制,打造军队。纵然你两万大军来袭,也没能轻易将我们征服!可恨我国内乱,大王花了十年时间才平定朝政,若不然,我们陈国早已恢复往日荣光,又怎会任人欺凌?!”
听到老奴这话,张循暗自点头,从这段时间的交战来看,陈国兵力虽少,战斗力却十分强大,军队的指挥体系更是胜过吴军百倍,要不是陈国实在积困羸弱,恐怕这场战斗真的胜负难料。即便是现在,胜利也得之不易。
“去年盘水河泛滥,大王亲自带人治水,谁料被泥石砸到。最后水治好了,大王的腿却瘸了!这样的大王怎能说不是好王!我们陈国百姓都愿为大王去死!老奴也愿意!”说罢,老奴扑通一声跪在陈王面前,老泪纵横。
看着这对主仆,张循陷入了沉思,他纠结不已,心中杂念千头万绪。不知为何,他不敢看陈王,他似乎能在陈王身上想象出沈王的样子,虽然他从小就听说沈王是个愚蠢而昏庸的大王。但沈王若能像陈王这样开明爱民,或许沈国就不会灭亡了,而他也不会国破家亡,流离失所。
然而,关于沈国的一切都已经成为尘封多年的历史,恐怕它存在过的痕迹早已磨灭的无影无踪。在这华夏大地上,人们可能早已忘记还有沈国这样一个小小的诸侯国。
正思虑间,张循已经带着陈王走至两根石柱之间,也就是整个圆形地宫的圆心处。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金属铁链撞击的“咔咔”声,张循应声转身,只见那老奴正用力拽动柱子上的铁链,而那金属撞击的声响,正是从这根柱子内部传出。
张循刚想上前制止老奴,突然,头顶竟冲下水来,巨大的水流倾泻而至,劈头盖脸将张循砸倒在地。张循呛了口水,挺出佩剑抵住地面,这才勉强站起身来,他抬头一看,只见地宫的顶部圆心竟露出一个硕大的缺口,水流正是从那缺口中奔涌而来。原来刚才老奴所拉动的铁链,正是控制宫顶开合的机关。
水流汹涌,仿佛一株贯穿地宫的巨树,而树干竟有三人合抱那么粗。大水在封闭的地宫中横冲直撞,激起烈风和水花。很快,一个巨大的漩涡骤然呈现,它呼啸旋转,犹如一张血盆巨口,将三人咀嚼其中。
老奴一手抓住铁链,一手抓紧陈王,二人正抗逆漩涡拼尽全力向石柱靠近。张循心中焦虑,赶忙拄起佩剑,淌开水流向二人追去,他决不能让陈王在自己眼皮底下逃走,毕竟陈王关系到这场战争的胜负和千百弟兄的生死。
倾泻而下的水流越来越大,地宫里的积水也越来越深,很快便没过腰部。漩涡疯狂旋转,巨大的冲力令张循寸步难行,而陈王和老奴有铁链为依托,虽然移动缓慢,却也到达了石柱旁边,距离生门也只有几步之隔。那厚重的木门被水流冲击,向外旋到最大的角度,与地宫墙壁形成了垂直的夹角,木门横切水流,正面阻抗着漩涡的冲力。
突然,那老奴右手紧抓铁链,猛然向前一冲,用左手手指狠狠抠住生门的边框,水流冲压在他的后背上,巨大的压力将他死死按住,老奴面目狰狞,显得疼痛无比,口中不停的发出挣扎的嘶吼。
张循透过水雾一看,这才明白了老奴的意图。原来那老奴竟用自己的身体搭起了一座桥梁!他的手臂和后背就是这座桥梁的桥面,而陈王正沿着他的后背向生门爬去。
“大王!快!快!快啊!”老奴痛苦的嘶吼,苍老的手臂上竟然暴起条条青筋。
陈王被漩涡狠狠冲压在老奴后背上,他拖着一条断腿艰难向前,虽然步履维艰,但距离生门也只剩下一步之遥。只要能够抓住生门,就可以逃出生天。
张循也拼死加快脚步,成败生死就在分毫之间。
很快,积水没过胸口,漩涡也更加汹涌,张循终于抓住铁链,距离陈王近在咫尺。
“大王!快!我要……撑不住了!”老奴的脸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他的身体就像痉挛一般抽搐不停,左手指甲深深嵌入木门,鲜血从破碎的指尖流出,混入水流,只留下一丝殷虹的水痕。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陈王抬起瘸腿,蹬住老奴的腰部向前一用力,猛地蹿出半步,终于扒住了生门的边框。
此时,积水已经没过脖子,水下暗涌令人无法定身。眼看陈王即将逃之夭夭,张循决心拼死一搏,他扔掉佩剑,尽力向前一跃,一个猛子扎入水中,虽然暗涌凶猛,但张循还是勉强抓住了木门边框。
然而就在张循双脚触地准备起身出水的时候,那老奴竟双手一摊,松开铁链和木门,然后死死拽住张循,不顾一切要将张循拖入漩涡